因为许清商。
然而,她越是开心,他心里越苦涩。
她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顾及他,或许这一生,他注定只是个看客。
“许清商决定娶的人是你,你很高兴。”林惜叶平静的声音听不出感情,漆黑的眼眸中显映的景象,始终只有她一人。
花落迟望向璀璨的夜幕,墨眸即使倒映了漫天的星光,也驱不散里面常年的清冷。
“他既娶我,为何不高兴?”
既然决定娶了,便嫁,不管他是否心,不管他爱不爱。
总归她爱他,这便够了。
林惜叶忽然一笑:“落迟,你真傻。”
如若不是两厢情愿的爱情,怎会幸福?
花落迟似乎没听到,顿了片刻问道:“师兄,师父走有多久了?”
“还差三天,便五个月。”
“五个月啊……三天后买几坛忘归酒,去断江楼祭祭他吧……”
“好。”
“师父说,忘归的味道,最像荼芫……可惜终究不是……”
翌日,艳阳当空,春风和煦。
一青一玄两色身影,出现在许府后院。
许府后院是植物的世界,不仅错综复杂的分布着各式各样的树木,更缭乱人眼的是那竞相开放的娇艳之花。一片姹紫嫣红。
不得不说,许府真的很大,称得上是五步一仆,十步一景。
两人弗一到,周围的家仆便识相的退的干干净净。
花落迟目带欣赏的扫视着满园的奇真异草,最终目光落在一株纯白的荼蘼花上。无意掩藏内心陡然而生的情感,提步便走上前去。
许清商注意到她的动作,淡淡地看她凝视荼蘼花的样子,移步上前问:“你喜欢它?”
花落迟莞尔一笑,颔首。
许清商移开目光,流转至花上:“确实很美,但我想知道,你爱它哪里?”
“爱它,爱它的洁白无瑕,爱它的朴素无华,它无妖冶之色,不屑与群芳争艳。”
话音尚落,许清商一怔,暗涩地开口:“可它是凄美之花。”
所谓凄美,即终身得不到幸福。
“凄美之花又何妨?”
再凄美,也不过是人们人云亦云传下来的,她不会被这些言语糊弄到。
她是花落迟,一个不信命的女子。
她一定没有听说过那句话,半世荼蘼半生寂。
许清商转念一想,随即抬手将女子面前的荼蘼采下,在花落迟错鄂之余,利索又轻巧的将它别在她的发间。
“跟你的气质很配!”
花落迟抬手拂上发顶,微微僵住的笑意再次舒展开来。
身后处在暗处的林惜叶,眼角弥漫着浓重的晦暗之色,浓得化不开他眉间紧锁的结,浓得解不开他心底的结。
小时候,他也曾做过这样的事,却没能换来她的笑颜,甚至是一句话。
一晃两天飞逝,许府公子许清商与花落迟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城中老少无一不在议论着,许公子与花姑娘真是一对璧人。
“今天……天竟然阴了……”言聿叹道,看着出门的即墨,一溜烟跟了过去,“诗诗穿这么漂亮是要去哪啊?”
“想来就跟着,不想来就别问。”
羽扇啪的一合:“当然是要跟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行文风格应该算是全透视角了,说白了就是随意站在任何一个人的角度写ta的感情,转换的有点频繁,也不知道亲们看着觉得咋样……
林中花(五)
天色一阴,风也冷了许多,连过路的行人都少之又少。
断江楼顶层,寒风穿堂而过,依稀有两个人影临栏立着,眼神悲怆。
“师父,你当真狠心丢下徒儿,说走就走……”花落迟声音哽咽,打开手中的坛子,任酒水下坠,搅入滔滔江水。
林惜叶不说话,手中做着同她一样的动作。
师父啊,那个看着疯疯癫癫的老人,记忆里他总是一副醉酒的模样,指点他武功时却总能一针见血,嗜酒如痴,每逢喝酒时老爱念叨着一个叫苌欢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谁……纵使朝夕有他们两个徒儿在侧,在他心里,永远是孤独的。这些,他们二人都清楚。
“师父,你心心念念的苌欢,如今,总该见到了罢……”林惜叶忽然笑了,手中的坛子咚的一声,没入滚滚江流。
苌欢,这人是谁?
刚刚上来楼的即墨恰巧听得二字,默默于心中记下。
“林兄,真巧,又见了。”即墨朝着那边的背影笑道,言聿不插话,难得乖乖的充当随从角色。
人类的交际啊,他还真得跟诗诗多学学。
林惜叶问声回头,先是惊讶,末了一拱手:“成公子,久违。”
“师兄,你们何时认识的?”
“不日前,因缘际会见过一面。”
花落迟点点头,便不再多话。
“二位来此所谓何事?”林惜叶问。
“听闻断江楼风光独特,成某今日得空,心血来潮便来看看,二位呢?”
“一样。”
林惜叶笑笑,心里不知道哪来的感觉,就是觉得眼前人,兴许值得结交。
花落迟不知何时,已然飞走。
即墨心底猜测,明白了些什么。
“苌……欢……”言聿看着即墨写下二字寄出,又疑惑了,“诗诗,这人谁啊?”
“不知。”
“听名字,倒像个风雅之士!”
“等相里回信,他定然知道。”
苌欢,想必与那无醉老人交情不浅。
是夜,一个微晴的夜。凉风习习,叶影萧萧。
夜色中,一双身影静坐庭前,姿态惬意的含笑品茗。
许清商凝视着眼前的身影,薄唇勾起浅浅弧度,暗自猜测着她面具下的神情。
起身几步来到女子身后,在她困惑的眼神中,抬手取下刚刚嵌入她发间的一片落叶。
“落迟。”许清商开口,声音清凉如水,缠绵着几许柔情。
“嗯?”
“我现在就想娶你了,怎么办?”
许清商低头,漆黑的眼眸隐匿在如墨的夜色中,看不分明。
“那便娶啊。”
话音刚落,花落迟起身面向许清商,双眸似含一池清水,朦胧无波,摄人心魂。
深吸一口气,袖中的手慢慢伸出,抬起,移至发后,纤细如玉的手指轻轻一挑,束缚面具的绫带被扯开,银狐面具就此卸下。
在面具被卸下的瞬间,花落迟清楚地看到男子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艳。
“我竟不知,你如此美。”
花落迟闻言有些不自在的低下了头,更甚不自觉的拂了拂自己的脸,身体发肤乃受之父母,这是她生来就有的,况且也改不了。
出神之际,突然被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惊愕的抬头,正对上他瞿黑的眼眸,尔后,一句令她心悸到极致的话语毫无预料的灌入耳朵。
他说,此生非卿不娶。
古树之上,林惜叶闭着一双眼,那张脸此时却冷到极致,能结出冰花来。
天知道他刚才用了多大的抑制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冲出去把她拉回,然后向他宣告,她只能是他的人。别人不能碰。
蓦地,嘴角再次泛起讥讽的笑,使那张原本俊逸的面容此刻越发的苍白无力。
脑中突然就迸出了一句话,猝不及防。
“总有一天,我会为一个人,卸下我的面具。”
这是她曾经给他的回答,当时他还信心十足的以为,将来那个人一定是他,如今,这句话这么快就灵验了,而那个人,不是他。
嘴角的苦笑不减,反而更加疯狂的蔓上眼底,席卷整个眼帘,翻起的苦涩,已然将他湮没。
她与他已经快乐地度过那么多天,每日看她在他面前笑的样子,他不是不介意,他介意的很。
苌欢,酒客。
二三十年前,无醉与苌欢因酒结识,两人风华正茂,相见恨晚。义结金兰后,二人情深似海,苌欢为款待友人,将自己的独门佳酿献出,荼芫酒,无醉一喝便爱上了它,喝酒从来没晕过的他头一次喝的酩酊大醉。
后来,苌欢不幸患上不治之症,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死前留给无醉的,只有那半卷他看不懂的残篇。
无醉在他坟前哭了七天七夜,此后就一直在寻找那想念无比的味道,可惜找却一生都没能找到。
虽收有徒儿,内心一直怅惘孤寂,英雄迟暮,思念逼得他几近疯狂,于是,在那月黑风高之夜,无醉于断江楼上纵身一跃,自此一了百了……唯有那留在桃花阁的残篇,成为他一辈子的遗憾。
这便是相里回信的全部内容。
即墨看完,默默感叹,果然是情字愁煞人。
只是那半篇残卷……究竟记载了什么?
“走开!”忽然一声呵斥,着实将即墨吓了一下,回头一看那睡死在床上的人,眼角突突地跳了跳。
“臭红毛,别碰小爷!”
“……”
言聿四仰八叉地躺着,鞋也没脱,很没形象的说着梦话,即墨张张嘴,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
那姬宫涅,对他的心里伤害是有多大?
庭院深深,梨花树下,青石桌前。
“我已经选好了日子,八天后,定要娶你进门!”许清商沏着茶,目光柔柔,“可是……”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似乎在担心什么。
“可是什么?”花落迟即刻察觉,柳眉微蹙,问。
许清商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容颜,眸底色彩翻涌,良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般道:“许家有一祖训,每代嫁入许家的女子,必须亲自去千里之外的锁雾峰上为所嫁之人带回锁雾峰顶特有的锁雾石一块,以显其真心和能力,只有这样,才能得到许家列祖列宗的认可,许府历代来都是如此。”
花落迟听罢,低低的垂下眼眸:“不就是爬座山,捡块石头,这有什么难?”
“我担心你!”许清商似乎被她的云淡风轻激怒了,板下脸,直接就迸出了这一句。
花落迟转身迈步离开,丢下一句话后便消失不见。
“许清商,本姑娘既然看上了你,就会不遗余力的为你做任何事,何况去小小的锁雾峰?听着,五日之内,定会回来!”
花落迟打理好一切,便独自一人前往锁雾峰,只是,没回桃花谷告知林惜叶一声。
丝毫不懈怠,用了近两日时间才抵达锁雾峰山脚。
锁雾峰,顾名思义,整座山上白雾终年弥漫,雾气缭绕,入目只有一片花白,进去稍有不甚,可能就再出不来。
花落迟深吸一口气,找准一个方向,抬步前进。
白雾迷蒙,缠绕人的周身,凉意袭来,衣衫也泛上潮意。花落迟一直沿着直上山顶的方向走,不放过一分一秒的时间。
山腰上即使隔着白雾,也不难看出是一片丛林,遍地都是杂乱的荆棘野草,繁杂的藤蔓有一根没一根的攀缠在浓郁的古树上,四下里诡异的安静,阴森的可怕。
花落迟对这些景象视而不见,坦然自若的前行。
遍地荆棘阻挡着去路,时不时的有棘刺划破她的裙裾,在她洁白的衣袂上留下青涩的痕迹,面前有一根垂下的绿色藤条,花落迟想也不想就抬手挡去。
“嘶嘶—”怪异的声音紧接而来,花落迟一惊,来不及反应,腿上感觉被什么东西箍住了般,很紧,一点一点向她颈上攀来。
低头一看,赫然一条青蛇缠上了她!
花落迟想要移动,却发现脚下如同生了根般定的死死的,想要说话,却被它缠的无法透气,末了,拼尽全力拔出腰间软剑,在即将刺上青蛇的最后一瞬,颈上突然袭来一阵刺骨的疼痛!
手中的剑“啪”的丟落在地,羽睫覆上,失去了知觉。
月上中天,暗夜沉寂。
意识朦胧,脑子里不断有过往的画面一幕幕的回放,无形之中似乎有一种力量在与自己做反抗,很乱、很累。
直到拼尽全力冲破最后一道迷雾,意识开始变得清晰,花落迟才慢慢睁开涣散的双眼。
有些无力的揉了揉太阳穴,挣扎着坐起身,接着入目的画面,让她着实吃了一惊。
面前一堆篝火燃烧,旁边还有一条被大卸成八块的青色蛇身,血迹一直蔓延到她脚下,是已经干涸的暗红色。
对面,坐着林惜叶。
再看他脚边泛着血色的剑,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醒了。\"林惜叶开口,语气有极力克制的担忧显现,“感觉如何?”
花落迟抬手探向自己的脖颈,感觉出那里已然敷上药物,并且缠上了丝绢,她探不出状况如何。
“伤口还算深,只差一寸便伤及你的命脉。”林惜叶解释道。
花落迟放下手,一本正经的问:“你怎么会来,还救了我?”
话音刚落,林惜叶便别开了目光,身形有一瞬的僵硬。
隔着火光,她没看见他耳根处有着淡淡的绯红。
林惜叶沉默半晌,许久才幽幽道:“我只是担心你。”
给她吸毒的那一幕,现在他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毕竟,她的伤口在脖颈处。
“师兄,多谢。”花落迟垂下眼眸,郑重地给出一个回答,“我睡了多久了?”
“五个时辰。”
五个时辰,这么说今日还是第三日,两天时间用来回去,那么今晚,必须拿到锁雾石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