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身手也令穆承泽一愣。但他从小是由云曦手把手教的,虽赢不了,保命却足够,领头人也渐渐发现六皇子的招数与自己如出一辙。云曦迅速将临近的杀手一一制住,转而支援六皇子,领头人意识到不妙,云曦已仗剑挡在六皇子身前。
“你是何人?”云曦试探道。
领头人动作顿了顿,放眼看去,他带来的杀手已被制服了大半,牢房外有人大喊:“表哥,我来助你!去柴房偷东西的贼人,都被我捉住了!”
穆承浩带着十几个人气势汹汹闯进来。领头人眼看大势已去,丢下了一枚圆溜溜、鸽子蛋大的暗器,云曦大叫一声“小心”,他与穆承泽离得最近,云曦屏住呼吸,直接捂住穆承泽的口鼻,其他人也各自堵嘴躲避。
那暗器炸了许多呛人的白烟出来,烟退去后,领头人已独自消失了,余下的黑衣杀手,受伤的受伤,有的自己也未反应过来。
众人齐心协力,将这些杀手有一个算一个都捆了。云曦朗声道:“邱大人,劳烦请位大夫过来给大家瞧瞧。这种藏着白烟的暗器叫做烟球,有时烟里夹了毒,还是尽量小心些。”
邱忆连太医也请来了两位,有备无患,闻言立刻请他们出来,为在场众人诊断,皆言无事,尤其是六皇子,白衣上连个泥印子都未沾到。
这回案子可算是有重大突破了,六皇子也平安无事,邱忆大喜:“安乐侯、六殿下,还有穆公子,多谢相助!”
云曦道:“邱大人,这些杀手就都交给你了。”
邱忆其实蛮喜欢与安乐侯一起探讨案情,之前因六皇子之故,安乐侯需回避,这会儿特意道:“我已禀明皇上,六殿下并非真凶,围在安乐侯府外的官兵,皇上亦下令撤回了,侯爷无需有所顾虑。”
“话虽如此,此案恐怕牵连甚广,我并非大理寺官员,还是不宜太过深入。皇上已下旨敬王协助邱大人,若有需要帮忙之处,直接来找我便是。我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云曦歉然,拱了拱手。
邱忆见他执意如此,不再强求。这些杀手急需审问,邱忆便与云曦、六皇子还有穆承浩就此别过。
安乐侯府外的官兵既已撤去,师徒三人便一同回去安乐侯府。穆承浩兴奋地讲起方才柴房一战,真凶果然将大部分杀手挪到了六皇子那一边,穆承浩遇见的那一伙人精通偷盗,于武功上差了些。穆承浩很轻松就将他们捉住了,他舞刀弄枪这些年,头一回在皇城还能如此毫无顾忌地动手,一场架打下来,只觉通体舒泰。想想有个男人婆说,明争暗斗哪比得上明刀明枪来得痛快,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穆承浩觉得捉住这些自投罗网的杀手,破案指日可待,他平常虽总嫌弃六皇子,但这个不要脸的已是表哥的人了,爱屋及乌,自然希望表哥以后都一切顺遂,高兴之余难得也给了穆承泽一点好脸色。穆承泽听他唠叨了一路,未发一言,云曦偶尔跟着一笑,眉目之间忧色尽显,穆承浩还以为表哥仍在担心案子,倒也没太在意。
回了安乐侯府,云曦寻了个空唤来赵允,嘱他出城一趟,赵允听完要他办的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还是遵从了云曦之言。
云曦思索再三,将穆承泽、穆承浩召在一处,虽仍不能确定,还是向两个小徒弟坦言了自己的疑惑。
那个领头的黑衣人,极有可能是他认识的人。
穆承浩听得呆了,领头之人未与他交过手,可经云曦一说,他也觉得那人的身份十分可疑。而穆承泽是亲身经历过的,早便猜测那人怕是与云曦有渊源,他深知云曦的个性,只待云曦自己说出来。
云曦直言道:“我怀疑我师父还活在世上。”
武功在他之上,清楚他的一招一式,路数与他极为相似,在他面前又竭力隐瞒,说明正是他认识的人。而他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满足以上所有条件,且刚好也常用烟球,那就是他的恩师,张亦诚。
穆承浩不自觉瞥了穆承泽一眼:“表哥的师父,那不就是……”
师父的师父,才是真师公。
云曦道:“他在我十三岁那年便不在人世了,往后每年我都会去他墓前探视。”
“恐怕他并非当着表哥的面去的,对吗?”
穆承泽一语道破天机。
云曦迟疑着,微微点头。那一年他刚随大楚军出征没多久,便收到师父离世的噩耗。张亦诚是路过一处小镇,于睡梦中无疾而终。当地县衙发出了讣告,张亦诚孤身一人,并无家眷,等云曦从军中赶回,人已下了葬。那时他才不过十三岁,从很小的时候便跟着张亦诚习武,情分自是深厚,得此噩耗悲恸万分,只道世事无常,哪有心神再去细思。时隔多年,突然得知张亦诚极有可能未死,也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穆承浩神情凝重地道:“表哥,你想过没有,若……他果真还活着,岂非当时是有意瞒住你,假死离开?”
云曦疲惫地按了按额角,承浩能想到的,他哪会想不到,甚至想得还要多,张亦诚是他恩师,除了荣安长公主之外他最敬重的人,云曦此时心烦意乱,不愿再胡乱猜疑:“我已让赵允赶去确认了,待有了准信再说。”
张亦诚孑然一身,无法找家眷打听,云曦不敢贸然惊扰师父英魂,既然当年是由县衙负责下葬的,定有备案,他让赵允想法子寻到入殓之人,实在不成再另想办法。
穆承泽与穆承浩不约而同一人伸了一只手出来,放在云曦肩头。
穆承泽难得没向穆承浩甩眼刀子。
穆承浩温声道:“表哥,你别担心。”
53、分兵
两个小徒弟有意安慰,云曦倒真的慢慢踏实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看向穆承泽道:“阿泽,这个领头的蒙面人,与那日我们在添香楼遇见的应是同一个。”
不会那么巧,有两个人给他如此相熟之感,这一点云曦能够确认。
“是吗?”穆承泽若有所思。
“等等!”穆承浩左右张望,表示听不懂他们两个打何哑谜,“什么添香楼、遇见,表哥,你也去过添香楼吗?”
坏了,一时未注意竟说漏了嘴,云曦赶紧讪笑:“我我只是无意间路过……”
顺便看吴公子与陈公子寻欢作乐。
穆承浩狐疑地道:“真的?”
回想起来,他似乎也在添香楼见到过可疑之人,当时匆匆从穆承泽房里溜掉,差点撞到他的那名小倌,虽脸不像,可论身影那不就是……
“表哥,你该不会??”
穆承浩要窒息了,表哥与六堂弟居然在添香楼偷情?!
云曦慌忙摆手:“什么都没发生,真的!”
穆承浩无奈地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表哥你就急成这样?”
云曦扶额,总感觉这辈子都别想说清了,承浩机灵起来,比猴还精。
“别乱说,不是他。”
穆承泽一本正经替云曦解围。
云曦正感激涕零地想,果然关键时刻还是阿泽靠得住,谁知穆承泽勾了勾唇,接下去道:“那日陪我的是一名叫希儿的小倌。对了,是希冀的希。”
“……”
穆承浩狂怒:“你真是够了!”
偷情就偷情好了,他一点也不想知道个中细节。希冀的希,这是把他当三岁小孩哄呢!
云曦……一脸惨不忍睹,难怪当初阿泽能认出他来,完全就是自己作死啊。
云曦深受刺激,暂别两个小徒弟去休息了,他也的确需要好好冷静一下。穆承泽与穆承浩在他身后相视一眼,涉及表哥,他们两个人总是出乎意料地默契。
穆承浩沉声道:“我觉得那个张亦诚太可疑了。匆匆就下葬,又是无疾而终,这样即便表哥当年心有疑惑,也不会去查。”
只一个人符合所有条件,不管多不可能,当然就是他,否则领头的蒙面人为何要对表哥刻意隐藏武功路数?
他们都能猜到赵允会传回什么消息。云曦心里想必也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不管怎样,他此次显然是与咱们为敌,你我都不可大意。若他对表哥不利……”
“嗯。”
穆承浩与穆承泽,一个出身敬王府,一个出身皇宫,都见惯了太多虚情假意。这时突然冒出来一个十分可疑的师父的师父,小徒弟们除了戒备以外,再无其他。
管他是谁,穆承泽漫不经心地想,既然当年假死弃表哥而去,就是背叛了表哥。敢背叛表哥,不可饶恕!
“我大约知道他身在何处。”
穆承泽话只说一半,便静静地盯了穆承浩半晌,穆承浩认命地道:“交给我吧,挖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出来……”
穆承泽这才慢悠悠说了三个字:“添香楼。”
云曦既然确定了,领头的黑衣人也是当初在添香楼救云儿的人,说明领头人必然与云儿、添香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另外,杀手是一群人,添香楼本来人来人往恩客众多,设想平时若有杀手隐在添香楼里,怕也是极难被发现的。
穆承浩一拍脑门:“我怎么没想到……添香楼在皇城名气极大,背后怎能没有后台,这可比查案要容易多了。”
穆承泽点了点头:“幸好表哥提醒了我。”
“我这就回去找父王!”
去抓人,还有确认张亦诚身份,穆承浩一刻都等不了了,转身要走,他的人手都在敬王府那边,得尽快派人去添香楼一趟。他这边火急火燎的,一回头就瞥见六皇子只是负了手闲闲站定。
穆承浩不禁道:“我带人去添香楼了,那你呢?”
穆承泽道:“我自有更重要的事。”
穆承浩心知表哥既与六堂弟在一处了,日后必要助六堂弟上位,他一点也不意外,别说什么身有残缺做不了皇帝,历史上就连白痴皇帝都有,耳不能闻算得了什么呢?若真成了,对敬王府倒是好事一桩。六堂弟往后是要当皇帝的人了,穆承浩下意识少了争辩,难得服从了穆承泽的指示。
幸好他并不知晓穆承泽接下去要做什么,否则必然破口大骂,穆承泽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你说的更重要的事,就是去爬表哥的床吗?
在穆承泽眼里,表哥当然比什么都重要。他踢走了穆承浩,就悄悄溜进云曦的卧房,云曦背对着他似已睡着,穆承泽脱去外袍,尽量轻柔地睡到云曦身侧,从后边搂住云曦的腰,下巴亲密地靠在他的肩头。
云曦很怕痒,装睡不下去,便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抱着,仍是紧闭着双眼。穆承泽与他额头互抵,鼻尖亲昵地摩挲,忍不住便亲了一下云曦的唇。
“表哥……”
穆承泽很想说点什么,无奈一开口便卡住了,他虽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也极少会去管旁人的想法,再加上性子冷漠,安慰人的话,竟毫无印象了。
云曦觉察出他的窘迫,睁开眼睛噗地笑了,道:“阿泽,你方才已经劝过我了。”
云曦所指正是穆承泽与穆承浩一齐将手放在他肩头宽慰他的举动,两个小徒弟让他这个做师父的甚是暖心。
“那个?”穆承泽道,“那不算。”
云曦的好奇心慢慢被勾上来了:“怎样才算?”
穆承泽一笑,把他整个人都抱住了,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仿佛云曦小时候哄他一般。
“要哭吗?”穆承泽道。
“……”
云曦瞪圆了眼睛,方才的确有被暖到,才刚酝酿起来的感动,就这样瞬间没了。
穆承泽又揉了揉云曦的发顶,慎重地道:“表哥,背叛你的人,不必在意。”
云曦哭笑不得:“那并非背叛……若那人真是我师父,我相信他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跟了张亦诚多年,师父是怎样的人再清楚不过,但他心里也明白,那人是张亦诚无疑,这一世,他已知晓太多上一世不曾知晓的秘密,此时看过去的他,犹如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中,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穆承泽道:“那又如何,他终是离开你了,而我永远都不会背叛表哥的。”
云曦心里一暖,用力回抱住他,温声道:“我也是。”
“表哥,别管他了……你上次教我的我都会了,再教我些新的怎样?”
穆承泽不愿云曦多想,轻舔了一口云曦的耳垂,在他耳畔甜言蜜语。两个人初在一起,正是情浓,说是新婚燕尔也不为过,云曦总抗拒不了自家少年如此请求。不过他们两个虽有肌肤之亲,在六皇子府时,也常在一处胡闹,始终未能做到最后一步。云曦总道阿泽的年纪太小,其实差不多岁数的七皇子早有了侧妃还有若干侍妾,他就是担心自己沉沦太快,总觉得细水长流才好。
他如今光是看着眼前的少年,满心的喜爱就会溢出来,这一点小事,若阿泽多求几次,说不定早就允了。而穆承泽对云曦也很是体贴,私底下总爱痴缠他,却从不强人所难,惹得云曦对他愈发怜惜与纵容,除去最后一步,他俩差不多什么都做过了。
云曦明知他的意思,面上一热,强作镇定道:“你也不笨,我不教你,你就不会自己学吗?”
穆承泽的手在他腰摸索,口头却很无辜地道:“自己学总是学不好,有表哥教就不一样了,表哥还是抽空多教教我吧。”
云曦头昏脑涨,低笑着被他拖入锦被缠了一回,哪还能左思右想。穆承泽待他睡着之后抱着他光裸的背,眼里却是一片冷然。
他不会告诉云曦,穆承浩已去添香楼拿人。只他自己知道,穆承浩随手点给他的小倌云儿,竟与云曦有八分相似,而张亦诚假死离开云曦,又与另一个长得像云曦的人在一起,这会是何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