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玉玺,兵部尚书齐镇宇又是坚定的宁王党,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肯交出兵符,穆承浚行动诸多受制,只能调派他的人在一些要紧的地方设伏,这样一来,他的人手也被分散了。
更出乎意料的是五皇子的逃离。穆承浚没有小看宁王,可他与七皇子一样,也没把傻瓜五皇子放在眼里,因五皇子妃怀有身孕一直待在偏殿休息,五皇子作陪,竟不知怎么逃了出去通风报信。宁王、恭王还有骁勇将军已得知他的所作所为,他安排在城门处的伏击只是引发了一场混战,除此以外未起到任何其他作用,也根本没人去兵部盗兵符,可他放在兵部的人手,却也不能贸然撤回来,因为他一撤,兵符十有八九就会被宁王他们夺去!
宣德殿上,除了四皇子亲信,文官们都在对穆承浚时刻不停地咒骂,起码他们骂人还不带脏字,武将们因软筋散的缘故动不了武,接着文官骂起人来,可就太不好听了。穆承浚亲自镇在宣德殿,许是被骂多了,太阳穴突突直跳,怒意止不住地上涌,感觉从玉玺开始,所有的一切就偏离了他的掌控,他的种种精心安排就如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之上,宁王根本不上套,可他的时间已不多了,若被宁王联合恭王、骁勇将军一伙闯进了宣德殿,那么这一场宫变最后成就的,极有可能会是宁王!
皇帝在想宁王救驾,那些不肯听从他的大臣、皇亲胆敢咒骂于他,心里肯定也在念着宁王!
穆承浚忽然恶毒地笑了笑,既如此,那他就先把宁王给杀了,宣德殿的宫宴仍未结束,皇帝召宁王入宫赴宴也在情理之中,宁王若是从了,便在他入宫门时拿下他,若是不从便是抗旨,可直接绑了问罪。
王拂海作为内侍副总管,是皇帝的象征,于是便带了人,浩浩荡荡去了趟宁王府。
穆承泽听见宫中来人时,也是暗暗心惊。这意味着,穆承浚要对他下手了。他身边有宁王府的人到是不怕,可他一旦先动了手,便成了抗旨,想必穆承浚也是巴不得他如此的。
王拂海假模假样地笑道:“宁王殿下,皇上正在宫中设宴,这几日殿下告假,皇上甚是想念,特意叫老奴来请殿下过去。”
穆承泽的唇角讥诮地弯了弯,穆子越会想念他,那才有鬼,嘴上却与王拂海周旋道:“王公公辛苦。父皇既然有令,本王怎敢不从,王公公请稍候片刻,本王换件衣服就来。”
王拂海是巴不得宁王立即动身的,可他既以宫宴为借口,宁王要换衣也是应当,只得先在府外候着了。
穆承泽换衣之时已想出了应急之策,他先令铭心带人去与云曦汇合,又令刻骨赶往刑部,他本就有意调刑部的人相助,只道接了密报,皇城有暴徒作乱,需调派刑部人手捉拿暴徒,维持皇城秩序,倒也说得过去,估计这一下,传给刑部的口信得变变了。
穆承泽故意拖了又拖,估摸着一炷香的时间已到,这才与焦躁不安的王拂海一起回宫。穆承浚没有足以遍布皇城的人手,既然派了王拂海来,颇有几分请君入瓮的意思,应不会在半道截杀他,若皇帝亲信都随时亮剑杀人,便相当于主动告诉世人,皇宫这是出了大事,穆承浚还不至于这般想不开。故而他先假意顺从,暂时不会有生命之危,真要对他下手,应是在他进了宫门之后。
他走得不慌不忙,王拂海心急如焚,几次催促,穆承泽反正也听不见。他身边刚巧带了个叫夜合的机灵侍卫,替他言道:“殿下这些日子告假,原是身子不适,这才好了一些,太医说了,仍不可行太快。”
王拂海为了大局,不得不忍气吞声,试探地道:“不若让老奴为宁王殿下叫一顶轿子?”
王拂海本是坐了轿子舒舒服服来的,因宁王一开始未乘轿,王拂海也没敢坐。
夜合信口胡诌:“不可。轿子一颠一颠的,会把殿下晃到,殿下平时都是骑马的。”
王拂海朝天翻了个白眼:“那你怎么没把宁王殿下的马牵过来?”
“王公公。”夜合露出一副你是不是傻的神情:“殿下才大安,轿子都坐不得,哪能骑马啊。”
王拂海气结!
穆承泽随夜合胡说八道,不时留意着路上的动静,估算铭心与刻骨的脚程,忽然前头王拂海的人停住了,原是被人挡住了去路。
来者是一位骑着高头大马、英姿飒爽的将军,长身玉立,身上银甲闪闪发亮,犹如天神一般,看得穆承泽心中一动。
竟然是骁勇将军!王拂海硬着头皮道:“将军大人这是何意?”
云曦扬了扬唇,朝穆承泽递了个眼色过去:“听闻有人欲对宁王殿下不轨,特来助宁王殿下一臂之力!”
穆承泽:“……”
王拂海觉察到了一丝不妙,竭力推托道:“将军大人说笑了,天子脚下何来不轨之人?”
云曦不应声,目不斜视,盯得他头皮发麻。
穆承泽似乎这会儿想起了什么,道:“王公公,方才走得急,忘记问公公了,此次召本王入宫,是圣旨,还是口谕?”
王拂海当然拿不出圣旨,只得道:“是圣上口谕。”
“这就奇怪了。”穆承泽慢吞吞地道,“按律,郡王无旨不可入宫,便是本王想求见父皇,也得先递了牌子,得了父皇准许,下旨之后才能相见……”
王拂海额头冒出了汗水,大楚律法是有这么一条,以前穆子越身边是伺候多年的李承风,不必多言就办好了,王拂海没怎么接触过宁王,都忘了还有这一条,毕竟口谕圣旨都是皇帝的意思,其他郡王也不会特意计较。
不过宁王与其他人可不一样。在外人眼里,即便是有战功在身,宁王也极少开口说话,除了曾为骁勇将军据理力争,其余时刻皆沉默寡言,给人谦逊低调的错觉,但是与其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他一开口,必是要戳人心窝的。
宁王殿下淡淡地道:“律法如此,必有其理由。如若不然,奉口谕,究竟是奉谁的口谕,四皇兄么?”
王拂海彻底哑巴了。
云曦就在此时拔剑,夜合胳膊一甩便是一大把暗器,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与云曦前后夹击,王拂海带来的一行人,几下便被击倒在地。
刑部当值的官员带着衙役们浩浩荡荡到了,一见宁王这边都打完了,忙道:“下官来迟一步,还请宁王殿下恕罪!”
刑部近日无甚大案,几个官员都有些闲,突然有人来报宁王遭遇了歹人,这简直就是捅了刑部的马蜂窝。宁王是刑部的人,又是郡王之尊,敢惹宁王,这不是找死吗?刑部几个小官当即把能叫的人都叫上了。
穆承泽略一颔首道:“多谢诸位大人,本王这边并无大碍,还请各位把这些狂徒带回刑部,留待储大人回来审理。只是这群人还有同伙,冲撞了本王是小事,冲撞到别的贵人就不好了,还请诸位在城里多看一看,若有人作乱一并拿了……另外还有四皇子府。”
穆承泽笑了笑:“本王见他们说,他们还要去寻四皇兄的晦气,四皇兄目前不在府中,恐有歹人出入,还请诸位去守一下四皇子府。”
正好切断穆承浚的后路。
宁王头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官员正愁平时巴结不上,赶紧道:“宁王殿下请放心!下官定会把四皇子府保护得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的!”
88、入宫
刑部的人雄心万丈地去了。云曦顺利截下了宁王,载了宁王一起回将军府,夜合把王拂海捆得像只粽子,推着他慢慢跟在后边。
穆承涣左顾右盼,总算把表哥与六皇弟盼了回来。各府的人手加在一起已由穆承浩亲自点过,拢共三百人,皆以红巾缠臂。论人数,他们不占优势,但穆承浚的人已被分散了不少,这会儿守在宫中的也不多了,主要是靠宫内的侍卫撑着,这些侍卫若是见过天子剑,估计就不会再任由四皇子差遣了……
云曦本还有些担心宫门紧闭不好闯入,叫赵允备了绳梯,谁知王拂海这个蠢货居然自己送上门来。夜合不久便带着王拂海赶到,云曦拉着穆承泽低语了一阵,想出了一个快速攻破宫门的好办法,他将王拂海绑在马上,由夜合看着,随他们一起行动。
万事俱备,云曦依次抱了抱即将出征的少年们,以低沉铿锵的声音道:“此去皇宫前途未卜,大家一定要守望相助,共渡难关!”
“知道了!”
少年们齐齐应诺,一眼看去他们虽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但是目光神情都坚定不移,臂上红巾宛如雀跃的火焰,映照着他们英气蓬勃的脸。
骁勇将军府府门大开,云曦剑指皇宫的方向,与穆承泽策马并肩而行,接下来是穆承浩、穆承涣,夜合赵允等人紧随其后。春喜与兰菲方才备了不少水与干粮,待人都离开之后,又马不停蹄去准备少爷与殿下们回来时可能要用到的一切东西,似乎他们只是去逛个街这么简单。
很快一行人抵达了宫门,云曦利落地做了个手势,王拂海被放下马,卸去了绳索。穆承泽从夜合手中接过弓箭,箭矢瞄准了王拂海,道:“本王这箭射死过不少琅琊人,王公公若是不想尝尝它的厉害,该怎么做不必多说吧。”
他带来的宁王府人手,有一大半皆与他一样弓箭在握,王拂海如芒在背,差一点心胆俱裂,小腿还发着抖,走上前去,用力拍了拍门环。
里边当即有人斥道:“宫门已闭,任何人不得入宫!”
王拂海回头瞥了一眼穆承泽,咬了咬牙,提高嗓门道:“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
“王公公,原来是您!”
里边的人吃了一惊,王拂海最近取代了李乘风成为皇帝面前的新大红人,侍卫们都有耳闻。
王拂海不耐烦地道:“快开门,奉皇上旨意,召宁王殿下入宫!”
“原来如此!”
里边连忙把门打开了,王拂海本来有一点私心,四皇子命他把宁王引进宫门,自安排了人动手,王拂海藏着没与穆承泽说,正想等两边交起手来趁乱逃走,穆承泽已一箭射了出去,直接将一名探头探脑的黑衣人扎了个透!
以此为开场,他的身侧,几十张弓齐发,只一眨眼的工夫,生生将相继跃出准备伏击宁王的黑衣人射成了刺猬,王拂海身中数箭,亦倒在了血泊之中。
原本守门的侍卫跌坐在地,抖如筛糠,云曦一晃手中宝剑,侍卫们认出这正是天子之剑,忙膝行过来磕头不已,云曦命令道:“守住宫门,不得放四皇子的人离开!”
侍卫们应了,云曦、穆承泽领着众人突破了宫门,直接向宣德殿奔去,中途但凡有宫廷侍卫过来查看,有天子剑在手,不少侍卫皆下跪行礼不再阻挠,若其中夹杂了四皇子心腹作乱,云曦直接便下令侍卫将这些乱党拿下,若无侍卫,再由他们动手,尽量在到达宣德殿前,保存实力。
他们每离宣德殿近一步,心中的担子就沉重一分。脚下走过成千上百回的玉道,头一次觉得如此漫长。
一名内侍行色匆匆奔走过来,铭心正要呵斥,穆承泽目力极好,一下子就发现这内侍不是别人,正是王小欢。
王小欢这两日快急疯了,可他除了把暗中搜集到的人手布置图靠着五皇子送出去,也没别的办法,也不知五皇子能不能担此重任。方才听见有侍卫说,骁勇将军与宁王带着天子剑冲破了宫门,他便急急忙忙赶过来接应。
“将军,殿下!”
王小欢双膝跪地,从怀里取出一支羽箭呈上。
那箭乍一看并无特殊之处,除了在箭杆子上,绑了一根明黄色染了血的布条。
王小欢遥指宣德殿的方向,云曦便明白了。
有人从宣德殿给他们传信。
云曦拆下布条,只见上头用血写着:“四皇子谋逆,挟持朕于宣德殿内室,得此信者速召宁王救驾。”
正是穆子越御笔的救命书,而那明黄色的布条,细看之下,竟是从龙袍上扯下来的!
云曦心里松了口气,皇帝还活着,被四皇子关在宣德殿内室,他们直接带着人携天子剑闯宫,虽是以讨伐四皇子的名义,本身也有谋反之嫌,眼下有了这救命书,可就名正言顺多了!
不过皇帝身边的武将都中了软筋散,又是谁将羽箭射了出来?不论如何,这个人应是向着他们的。
穆承浩接过箭看了几眼,只见箭羽末尾沾了一点淡淡的粉色,像是某种女子香脂,穆承浩怔了怔,道:“是胜男。”
这时候,能有本事射箭的女子,唯有恭王妃了。
王小欢道:“奴才一直守在宣德殿外,宣德殿门窗紧闭,突然有扇窗户开了,有人往外射出了这支箭,正巧就落在奴才附近。奴才趁着没人注意,便把箭拾了回来。”
云曦道:“是哪扇窗户?”
王小欢大致指了一个位置,云曦与穆承泽放眼望去,那窗户虚虚掩着,尚不知里头情形如何。
穆承浩一直苦苦压抑的思念与担忧一股脑漫上心头,情不自禁往那个方向迈出一步,云曦迅速伸臂挡下他,道:“承浩,不可心急!”
穆承浩回过神,歉声道:“对不起表哥,一时失态了。”
齐胜男射出了箭,说明当时那扇窗后面暂时是安全的,而后呢,她有没有被穆承浚发现?
他一直知道她英勇无畏,遇见这种事定会冲在前头,只希望她保重自己,千万不要莽撞。
宫宴当日。宣德殿内,因皇帝宣召,这次前来赴宴的女宾众多,与男子们之间,遥遥隔开了几座绣着锦绣江山图的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