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五皇子妃怀有身孕易感疲累,单去了偏殿休息,其他女眷,略尝了尝宴会上的菜式之后,关系亲近的,便聚在一起小声说话。
她们以四皇子生母成妃为一处中心,敬王妃是另一处,遥遥相对,互不干扰。成妃这些年与敬王妃倒也没什么过结,因四皇子是眼下几位皇子中最年长的,争着巴结成妃的人也多,而敬王妃一直是皇城贵妇中的头一份,人缘本就不错,因儿子得封郡王,上门示好的几乎踏破门槛,不为别的,一家子同时有两个王位,这是多大的体面。且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敬王、恭王、宁王关系不错,就冲着敬王府如今的势力,不想去站皇子的人,也会想来抱一抱敬王的大腿。
于是女眷们很微妙地分作了两边,同时也体现出了她们所在家族的态度,一时间竟看不出敬王妃与成妃,谁更受欢迎一些。
皇帝饮过几杯酒,晚些时候便离了席,四皇子跟过去照看,成妃脸色一直有些苍白,接下去也只略坐了一会儿,便带着四皇子妃匆匆离席。原来围着她们的女眷便有些尴尬。
敬王妃与两个儿媳妇、至交好友们低声说着话,也未曾在意这些细节,恭王妃素来不爱这些热闹,这次宴席对她来说有些长了,实在坐不住,便向敬王妃禀告了一声,想着反正皇帝也没在,不如四处去走一走,松快一下。
她想去找五皇子妃说说话,五皇子近来与恭王关系不错,五皇子妃也常来恭王府与她作伴。在齐胜男眼里,曹媛娇娇小小,同齐婉有些相似,令她不自觉就想护着,而曹媛又是个心思巧妙的,毕竟能与五皇子做夫妻,骨子里的爱玩少不了,齐胜男与曹媛,意外竟处得很不错。
但她记错了偏殿的位置,七拐八拐不慎转到了一处内室,听见了皇帝剧烈的咳嗽声,齐胜男原想悄没声地离去,却听见四皇子正肆无忌惮地大声说话,齐胜男不由皱了皱眉,想不到四皇子在皇帝面前竟这般无礼,待她听完四皇子所言,一时间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四皇子胆大包天挟持了皇帝,看样子大殿上赴宴的人还不知情,齐胜男原想着去告诉敬王他们,救出皇帝。待她赶回大殿时,整个宣德殿已从里边关闭了,凭空多出了许多持剑拿刀的侍卫,几乎每位贵客身边都站着人。
齐镇宇被几把刀架在脖子上,齐胜男焦急万分,刚要扑出去救人,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拉住。她回头一看,竟是她找了一圈未找到的五皇子妃。
曹媛还大着肚子,美眸中透着冷静,低声提醒她道:“他们人多势众,各位大人又都中了软筋散,你这般过去非但救不了人,只会白白把自己陷进去……你别担心,四皇子问不出兵符下落,不会真的对你爹下杀手的。”
齐胜男思量再三,咬牙退后,果然齐尚书受了些皮肉之苦,穆承浚见并未拷问出什么,也就由他去了。四皇子手头既没拿到玉玺,也没有兵符,得赶着重新调派人手,刚一转身,曹媛便拉着齐胜男往偏殿而去。
五皇子妃已将五皇子送走,她这偏殿迟早也会被想起来,本想依样画葫芦,也帮恭王妃逃出去,毕竟宣德殿上那么多双眼睛,谁都救不了,不如能跑出去一个是一个,也能多一份希望,齐胜男却不肯。
她斩钉截铁地道:“我会武,可以留下来保护你们!”
“不必。”曹媛想了想道:“你去保护父皇,他千万不能有事,一定要撑到宁王和表哥他们过来!”
偏殿外一阵喧哗,曹媛机灵,忙将齐胜男推到屋子一侧的帐幔后边躲避,穆承浚一只脚已踏入了偏殿。
四皇子阴冷的目光扫视着殿中的一切,只见五皇子妃闲闲坐着喝茶,一处窗户大敞,帐幔被刮进殿的风吹得飞起。
穆承浚奔过去,只见到窗台子上的若干脚印,定是有人从偏殿逃走了。他是过来搜寻五皇子的,看向曹媛的眼神便有些不善。
曹媛不欲与他说一个字,自顾自喝着茶,穆承浚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一甩袖对身后数十个侍卫道:“把她带走!”
齐胜男死死咬着唇,眼看曹媛被带走,她记得五皇子妃的话,绝不能落在四皇子手里,一定要去保护皇帝。
不多久偏殿中再无旁人,齐胜男从帐幔后走出,四下看了看,重新去找皇帝。
她又摸回到之前皇帝待的那间内室。躲在室外一处隐蔽的梁柱上。不知过了多久,期间皇帝又与四皇子吵了好几次,内室的人来来往往,终于四皇子不在了,王拂海不在了,其他人去给皇帝熬药,皇帝身边只剩下了一名陌生侍卫。
齐胜男从袖中抽出了鞭子,看准时机跃入内室,那侍卫大吃一惊,但是齐胜男速度极快,鞭子直接绕上了那人的颈项。
一番打斗之后,她终于制服了那名侍卫。皇帝在昏睡中,齐胜男上前把他摇醒,皇帝乍一见她还以为来了救兵,高兴不已,没想到,自己还被困在宣德殿内室之中。
“皇上,快跟我走!”
能有救人的机会,齐胜男当然要出手。
穆子越有些绝望,等了半天,等来的却是个女子,就算随她出了内室又有何用,他生了病也跑不快。
穆子越咬牙,从胸前衣襟上扯下一块布,硬着头皮咬破手指写了几个字,对齐胜男道:“朕走不了了,快去找宁王救驾!”
外头远远传来穆承浚的声音。之前暂时离开的内侍也回来了。穆承浚很狡猾,永远站在人堆里,想直接出手杀他也不可能。
内室逼仄,无处躲藏,何况地上还有被打晕的侍卫,齐胜男当机立断,抓起那侍卫背着的弓箭,把穆子越写了字的布片绑到箭上,将窗子拉开一道缝,把箭射了出去。
刚做完这一切,穆承浚与他的侍卫便进了内室。
89、对峙
因有皇帝的血书还有天子剑,云曦很快便以救驾的名义召来了侍卫长,命其按穆承涣带出来的那张分布图,依次铲除四皇子的人手。
王小欢代表宁王与骁勇将军,在宣德殿外大声喊了一阵,殿中无人应答,云曦向赵允点了点头,赵允从侍卫处调来了木桩,众人以木桩撞击紧闭的殿门,殿门大开的刹那,云曦已令他们举起盾牌,挡住殿中飞射出的羽箭,除了极少数人不慎中箭,其余人皆平安无事。
待里头平静下来,云曦率先下马,持盾冲入了宣德殿,殿中摇曳的烛光在他进去时倏地暗了暗,羽箭破空的响动再度传来,众人暗道不好,穆承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顾一切追了上去,云曦大喝一声,以盾护身,用剑格挡,没多久弓箭终于尽了,云曦这才命众人跟上。
穆承泽已摸到云曦身边,见他未曾受伤,地上一圈都是折断了的羽箭,这才放了心。
离他们几丈开外,站着被捆住的文武群臣,还有皇亲国戚。他们嘴里被塞满了丝巾,说不出话只能摇头晃脑,不住发出呜呜呜的声响。难怪方才王小欢喊话,四皇子不吱声,他们也未发一言。
这些人中间,夹杂着一群背弓持剑的侍卫,装束与外边普通的宫廷侍卫极为相似,乍一看甚至会认错,只是在衣襟处,有一道并不明显的银灰色纹路。
是暗卫!云曦心头一紧,经历两世,他是知道皇帝的暗卫有多大能耐的。
他蓦地想起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暗卫不该时刻跟随皇帝,只听从皇帝一个人的号令吗?为何有暗卫保护的穆子越,还是被四皇子幽禁了?
莫非,就连暗卫们都背叛了皇帝?
云曦马上告诫:“大家小心,不可轻举妄动!”
可惜他的提醒还是迟了些,已有人上前替大臣松绑,临近的暗卫手起剑落,眼皮都未眨一下,一举斩下了此人的头颅。
这是一种极大的震慑,这群暗卫实力不容小觑,云曦带来的大多是各府普通侍卫,不敢再乱动了。
大殿上响起了一声玩世不恭的轻笑,伴随着稀稀拉拉的掌声,云曦抬起头,只见穆承浚不知何时已坐在了龙椅上,居高临下望着他们。
过了良久,穆承浚道:“云卿,你终于来了。”
云曦一愣,不知他这声古古怪怪的云卿从何而来。穆子越与皇子们向来对他直呼其名,似乎很久以前,有个人曾这样叫过他,云曦自己都快忘了。
他尚未吭声,穆承浩上前一步斥道:“大胆,你是何身份,也敢坐皇上的位置!”
穆承浚皱了皱眉,似乎很不悦,道:“这个位置,本就是朕的。”
众人只觉四皇子是不是想做皇帝想疯了,穆子越何曾传位于他?
“四殿下。”云曦正色道:“宣德殿已被包围,你还是尽快把皇上还有皇亲大臣都放了,兴许皇上还能饶你一命。”
暗卫虽是隐忧,终究数量有限。侍卫长处理完分布在各处的四皇子党,也会过来汇合,云曦并不十分担心。
穆承浚冷声道:“你真的以为朕输了?”
他随手一指某个暗卫,该暗卫将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大臣一把提了起来,剑架上了那人的颈项。
云曦脸色突变,警觉地道:“你想做什么?!”
穆承浚只是笑了笑,暗卫替他道:“你与宁王留下,叫你的人退出殿去,否则就杀了他!”
暗卫拔去大臣嘴里塞的丝巾,这一位是翰林院院首,平日在朝上最是清高,当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出来:“将军大人,求求您开恩,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一定会杀了我的!”
云曦明白过来,穆承浚是要以大臣还有皇亲为人质,威胁于他。
若他不从,暗卫便会不断地杀人,可是穆承浚手头的人质都杀光了,不就没办法了吗?
不会,因为穆承浚算准了,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他可以不在乎翰林院院首的死活,可是这些人中还有敬王、齐尚书、邱忆,云曦不自觉朝这几个人的方向看去,敬王这把年纪还要受此惊吓,颇有些倦意,齐尚书满脸是伤,一双虎目兀自怒视着四皇子,邱忆倒是冷冷静静,与他相对。
他不可能不管。
云曦闭了闭眼,下定决心道:“好,你别动手,我带来的人自会退出去!”
敬王与齐尚书都在,穆承浩也不愿意四皇子滥杀无辜,可是好容易进来了,就这般退了岂不是前功尽弃,何况穆承浚还只要云曦与宁王留下?
穆承浩担忧地道:“表哥,若我们都走了,你与六堂弟怎么办?”
暗卫们各个武艺高强,只剩下两个人要如何应对?
云曦自信朝他递了个眼色,穆承浚既在大殿上,身边有如此多的暗卫,那么齐胜男射箭之处,是不是看守会相对少一些?
皇帝与女眷们都未出现在大殿上,定被关在了别处,与其同四皇子面对面僵持不下,不如绕道而行,先救下皇帝再说。
穆承浩懂了,不再多言,表哥身经百战,一定自有办法,不然不会如此镇定。穆承涣自从进了大殿一直都很紧张,父皇没在大殿,他也没发现任何女眷,更不知道五皇子妃是不是还在偏殿待着,穆承浩一把拉住他,把他拖走。
人陆续都退了出去,宣德殿摇摇欲坠的殿门又一次被关上,穆承泽仍是波澜不惊地站在云曦身侧。
穆承浚笑着道:“如何,现在你还觉得朕会输么?”
云曦笑道:“我只觉得你傻。现在到处都知道你在谋反了。不论我们的人退不退,你依旧出不了宣德殿。你是想就呆在这里做你的皇帝吗?”
“可惜了。”云曦怜悯地摇了摇头,“没吃的也没喝的,你撑不了多久。”
穆承泽勾了勾唇。
齐尚书忍不住哈哈大笑。
穆承浚脸色变了又变,对暗卫丢下了一个字:“杀!”
随即转身,离开了大殿。
上百名暗卫将云曦与穆承泽团团围住,穆承浚为何要迫使云曦与宁王独自留下,就是为了能一举拿下这两个人。穆承浚早看出来了,云曦与宁王是这群乌合之众的主心骨,只要杀了他们两个,再以大臣性命继续要挟,外头的人就好收拾了,暗卫最强的战力,除了一小拨被派去看守皇帝,穆承浚全都挪到了大殿,等着对付云曦与宁王。
穆承泽握紧了手中剑,他想与云曦杀出一条血路,但是高手众多,他的耳朵又听不见,打起来必成为云曦的负担,可是暗卫来得如此迅速,凭他的经验,根本来不及思考退敌之策。
云曦主动拉起他一只手,与他步步后退,穆承泽觉察出他在刻意引自己退向墙角,正猜着云曦的意图,云曦却大大方方地道:“阿泽,真对不起,说不定这一次,要死在一处了。”
原来表哥也没有办法吗?
穆承泽深深凝视着他,低声道:“不是说过吗,你我之间谈何对不起。我……求之不得。”
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与琅琊一战,当他独自踏上那块浸满了血的土地,也曾害怕过,彷徨过,可是一想到这是表哥所期望的,整个人便慢慢兴奋起来,逐渐忘记了恐惧。
云曦于穆承泽来说,就是照亮他生命的一束光,他愿一生都追寻着这束光,虽然还有夙愿未酬,若能与表哥一同赴死,又有何放不下的?
云曦目光涌动,握住他的手用上了十分的力道,穆承泽不及反应,云曦已将他一把推入身后的墙角,再扑上去紧紧压住他,抱紧他,原本拿在另只手里的盾,掩盖在两人身后,用自己的身躯与墙壁,为他筑起了一座牢固的屏障。
一切的动作如行云流水,穆承泽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眼前一暗,暗卫的刀剑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