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伏城总是坐在这堵墙对面沉思,好像能看到教主的尸体。教主死了,但教主的鬼魂好像永远附在了这堵冰冷的墙上。
伏城一生中有两个师父,一个是徐云起一个是教主。教主没有教过伏城一招一式,却潜移默化的影响了他许多东西。
周玄逸不明所以的看着伏城,跟着他并肩坐下来。他知道这个地方对于伏城有着特殊的意义,伏城昏迷的时候,胡以侃曾经给他呈上来一个折子,作为一个合格的谋臣,自然要警惕出现在周玄逸身边的每一个人,尤其是伏城这样的人。
折子上面写满了伏城的一生,周玄逸看完之后便烧掉了,但折子可以烧掉,周玄逸心中的郁结烧不掉。
周玄逸心想,如果早点遇到他就好了。
伏城做足了心理准备,道:“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在这里等一个人。”
周玄逸点了点头,他记得这句话,他第一次听的时候已经是伏城的情人,但明显不是,接下来是什么,周玄逸就猜不出了。
伏城还在正玄山的时候曾经看过一道给徐云起的密信,上面有几个字:生死教死灰复燃。
但只有一道密信,江湖上再也没有这个魔教的传闻,正玄山也没有再派人处理这件事。伏城被驱逐下山之后,唯一的选择竟然是回到他长大的地方,他知道自己是个祸害,本想着安安静静过完自己的一生,别去害人也不至于害己。
伏城在白麓城是个拿悬赏金的刀客,明里暗里接触了这座小城不少事情。关于生死教的信息是无意间发现的,伏城查到了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教主可能没有死。
诡异的地方在于,伏城是看着他咽气的,就算是他能骗过伏城也骗不过徐云起。
伏城相信,白麓城这个小镇很快就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伏城深吸一口气,情人之间应该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对方,他不敢把自己的过去和盘托出,据他过去的经验,说出来没有什么好下场,伏城觉得自己大概永远无法逃离这个阴影,于是道:“有人说过,我注定杀死我最爱的人。”
周玄逸想到了中秋那天他对伏城告白,伏城说的那句话:“跟我在一起没什么好下场。”这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周玄逸笑了笑,丝毫没有感受到这句话的威胁,反而察觉到一点甜,原来那时伏城就已经喜欢他了,因为喜欢所以要离他远点,因为害怕自己的诅咒会害死他。
周玄逸道:“我再说一次,谁杀了谁还不一定呢。”这句话只能由周玄逸来说,只有他有这个底气,谁杀了谁还不一定。
伏城闻言笑起来,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不要脸?”
周玄逸发现,在伏城这边不要脸才是王道,于是索性贯彻到底了,道:“我吧,”周玄逸顿了顿,突然坏笑起来,“现在就想跟你在你师父的剑前干点不要脸的事儿。”
钟楼的这把剑是伏城一辈子的阴霾,周玄逸偏偏想让这个地方注入别的东西。
伏城一愣,勾了勾唇角,压低声音道:“你是想让我在师父的剑前上了你,还是想让你上了我?”
嘶——这纯情小少年开黄腔怎么这么有魅力呢?
周玄逸凑过去,吻住了伏城,伏城是个习武天才,学习能力远超同龄人,示范一次就能举一反三,当即反攻回去,在周玄逸唇上咬了一口。
周玄逸捏了捏伏城的手,道:“有我在,没人会对你怎么样。”周玄逸说这话的时候其实自顾不暇,他的位置坐不稳,但他还是不遗余力的愿意用自己的全部力量保护他。
伏城长这么大还没被人保护过,乍一听就听出了一声鸡皮疙瘩,觉得周玄逸这人吧看着冷冰冰的,肉麻起来要人命。伏城笑了笑,道:“那你可得守好了。”
周玄逸却是极为自信,道:“死也不放手。”
伏城一愣,凑过去在周玄逸鼻尖上亲了一口,道:“怎么看你这么顺眼呢?哎,我带你来这儿不是跟你说这个,你偏头。”
周玄逸看伏城一脸傻气,顺着伏城的指尖看去,双目瞬间被染红了一般,现在是日落,天空被晚霞染成了紫红色,云彩层层叠着,云边又渡着鲜紫色的边。
伏城道:“好看吧?”
伏城心想,老子临死之前唯一的念头就是带你来这儿看看。
周玄逸仔细看了看这座被染红的小镇,他见过比这个壮阔千万倍,绮丽千万倍的景色,但却独独被这座小城吸引。周玄逸回头看到伏城的眼睛,他原本棕色的眼睛这时候有点妩媚的红,周玄逸看痴了,道:“很美。”
【白麓城夏侯府悬案篇完】
第82章 是我的
……
伤口不负众望的裂了, 严少康半夜过来给伏城包扎伤口。
太子爷黑着一张脸坐在床边, 一声不吭。
“我怎么说来着?让你们小心点, 你们还不信,你到底想不想好了?一个破伤养一辈子你都养不好。”严少康看着伏城的伤口越发严重, 骂骂咧咧的, “你们忍一忍会死吗?”
“我……”伏城张嘴想说些什么,就被严少康打断了, “你什么你?你以为我少了一瓶药我看不出来?你个憋不住的愣头青。”
伏城想辩解那是太子爷偷的,但他瞥了一眼太子爷的黑脸, 觉得这时候说这句话无异于找死, 于是老老实实的背了这口锅,道:“我下次不敢了。”
严少康包扎完, 塞给伏城两瓶药,压低声音道:“你给人家上点药。别到时候还让我来看伤。”他哪里敢看太子爷的屁股。
伏城愣了半天,意识到了这是个什么药……
……
……
第二天伏城醒来的时候太子爷还没醒, 对方缩在被子里露出一张白生生的脸, 眉头舒展着,阳光撒在上面, 是难得是安宁样子。伏城看了一会儿,只觉得他长得真是好, 长得好气势也好, 睡个觉都睡的有气势。
伏城瞥到太子爷脖子上的红痕时又忍不住闷声笑,伏城揽住他,看着这张大婚床, 真觉得当时买床的时候买对了,这一溜的小鸭子怎么看怎么喜庆。好像他俩昨日是成亲,奔着百年好合生死不弃的海誓山盟去的。
如果不是碍于对方的身份,伏城真想就这么抱上一辈子了。
伏城刚抱住太子爷,对方就醒了,但什么也没说,就是挑着眉看了伏城一眼,刚巧看到了伏城傻笑的样子,跟打了一辈子光棍儿好不容易娶上媳妇儿的愣头青一样。太子爷大度,只是在心里想着下次怎么看伏城哭。
伏城第一次玩,没敢太过分,因此太子爷也不算是多难受。男人之间那个过了,气氛总是有点不一样。太子爷冷着脸瞧不出在想什么,伏城却在想着自己以后怎么对太子爷负责。
金铃坐在两人对面,眼睛在两人之间贼溜溜的转,最后啥也没说只是嘿嘿嘿笑。金铃捧着小脸,笑起来的时候又慈爱又阴险。
伏城看了眼小金铃心里发虚,低咳了一声,道:“你不上学?”
金铃道:“新先生还没来。”周玄逸恢复周衡的身份之后再也没去万德书院,俞老先生得知自己当时看不上的百花街小相公大有来头的时候,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每天抖抖索索如同惊弓之鸟,就怕自己当年不小心给了对方脸色周玄逸来找他算账。
但俞老先生明显多虑,他那点小事儿太子爷看不上。
经过昨夜之后,伏城变得有点腻歪,周玄逸不大适应,尽量忽略伏城的傻样,对金铃道:“你赢了吗?”
“嗯?什么?”金铃还沉浸在俩人神奇的进展里,没听懂。
周玄逸喝了口水,道:“你当日不是跟李凤打赌吗?”
“哎呀!”金铃突然大叫起来,道:“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金铃想起来了,当日周玄逸第一次去万德书院教书,底下孩子不服气这个新先生说周玄逸三个月内一定走,金铃曾经给周玄逸出气,把自己压箱底的一两银子都押给李凤了。
“我今天就跟他要去。”金铃道,她说着说着就心里有点暖,太子爷看着面冷,其实心是真的细腻,金铃自己都忘了这个赌了,没想到对方还记着。周玄逸说到做到,还真的就干了三个月的教书先生。
金铃被周玄逸的江湖义气感染,一拍对方的手,道:“你这个大嫂我认定了!”
太子爷眉头抖了抖,才吐出一句话,道:“谢谢你啊。”
金铃嘿嘿笑完就跑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找李凤算账。而伏城倚在门上看着金铃跑出去了,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他对周玄逸道:“嘿,她有猫腻。”
周玄逸道:“什么猫腻?”
伏城想了一会儿总算是知道哪里不对了,道:“她脑袋上还带着小黄花呢,贺琰那小子还敢来找她?”
周玄逸用了一个“你才知道”的眼神看了一眼他,道:“然后呢?”
伏城那点老父亲的心思上来了,道:“我得去看看。”
周玄逸觉得伏城有病,但也知道伏城在想什么。小金铃是伏城的金公主,恨不得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是白菜也是颗金白菜,哪能让猪给拱了。
周玄逸估计刚才被金铃叫了一句大嫂,然后就这么跟伏城走了。伏城和周玄逸,一个是徐云起的入室弟子,一个是太子爷,今日就干了一件蠢事,跟踪人家小姑娘。
周玄逸一边走一边觉得跟在伏城身边容易犯傻,这事儿让别人知道那还得了?
金铃确实是去找李凤了,李凤被这小姑奶奶兜头砸了一拳,金铃也没用劲儿,就是小打小闹打个招呼,李凤却大叫道:“杀人啦!杀人啦!”
金铃白了他一眼,道:“至于吗?”
李凤一个人演了好一会儿,发现没人捧他的场子,才道:“你干什么啊?”
金铃一伸手,道:“钱,我赢了。”
金铃自己都忘了这个事儿,但李凤还记得,他还以为金铃不在乎这点小钱,李凤递给金铃一个荷包,当时打赌的钱都在这儿了。
金铃接过荷包,掂量一下觉得还挺沉的,李凤轻咳了一声,趁机问道:“周周先生到底是谁啊?”李凤的老子是当地捕头李书原,对这些消息总会敏锐点。李书原前两天突然回家把李凤给揍了一顿,说当年他敢招惹周玄逸简直是没长眼睛。
李凤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毒打,打完之后也总算知道这位周周先生真不是什么好惹的,还是大有来头。
金铃脸色一冷,道:“关你屁事。”
李凤心想这小姑奶奶还真凶,金铃要走也没敢拦着。金铃拿了钱是高兴的很,一边走一边把荷包往上抛,好像是发财了的小富婆。
荷包在她手里一上一下,抛起来再接住,一起一落的。
突然之间,一个宽大的白袖子在她眼前晃了一下,荷包没落在金铃手里。
金铃一偏头,看到了像是神社娃娃的小贺琰,道:“你干什么?你还给我。”
贺琰朝金铃一吐舌头,感觉金铃还是凶,但怒气里带着点娇。贺琰轻功好,如今身形一闪,金铃只摸到了他的衣角,道:“你有本事自己来拿啊。”
金铃不服气,追着他跑,一路跑到城外,最后两人都没了力气,靠着树干大喘气,金铃气鼓鼓的坐在地上,对贺琰看不上眼。这时候突然头上一沉,金铃一甩头,头上的荷包刚巧落在她怀里。
贺琰在她面前笑吟吟的,道:“不生气了?”
金铃一撇嘴,道:“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贺琰蹲坐在金铃对面,他穿着的袍子宽大,如今蹲坐着更像是个小娃娃了。道:“不啊,天底下你最大方。”
金铃听了没觉得高兴,冷哼一声,道:“你的毒怎么样了?”
贺琰淡淡道:“没事,死得不了的。”倒春寒无药可解,但贺琰为了金铃受了罪,他不后悔。
金铃听了之后有点失落,贺琰只能伸出手安慰她,去摸摸小金铃的脑袋,道:“你什么时候嫁给我呀?”
金铃听了双颊绯红,说话都不利索了,道:“谁、谁要嫁给你了?”
贺琰嘿嘿嘿的笑,又道:“别嫁给我了,我身体不好。”贺琰觉得小金铃值得更好的,中了倒春寒活不了几年。
这句话把金铃一口气憋死了,她答应了也不对,显得好像是她冷酷无情,拒绝了也不对,显得好像金铃非要嫁给他似的。片刻之后金铃把自己的脑袋埋进膝盖里,道:“谁嫌你那个。”
贺琰听着这别别扭扭的一句话,又看到金铃头上的小黄花,就起了点心思,他想抱抱这个小姑娘。然而贺琰刚伸出手去,一颗怒气冲冲的石子就过来了,贺琰伸手一抓,刚想叫到是谁,扭头就看到了藏在树上的伏城。
伏城一脸怒气,周玄逸一脸“真丢人”。
贺琰看到伏城就害怕,现在更怕。金铃刚才埋着脑袋没看见这些弯弯绕绕,此时抬起头,道:“怎么了?”
贺琰不动声色的把石子藏在袖子里,往后挪了一步,在老丈人眼前表演了一个“安全地带”。
贺琰尽量忽略伏城的目光,简直是两道针一样看着他头皮发麻,道:“你是不是要跟着去京都。”
“大概吧。”金铃道:“怎么了?”
贺琰道:“没怎么,等着,我去看你。”
金铃有点狐疑,她知道对方是小王爷的人,不是个自由之身,怎么可能说去京都就去京都。而当时的金铃还不知道贺琰为了去找金铃付出了什么。贺琰是小王爷捡来的,武功是小王爷找人教授的,这么多年能活下来是拜小王爷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