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面前的妹妹,却不怎么让人愉悦。
她穿着男装,束着男发,眉毛粗了,脸也似乎黑了,站在那儿没有一点往日的娇憨可爱,反而是一副男子的气派。与这男子气派微微不合的就是,她脸上的汗水不停地往下滴,也略微粗喘着气,手里的冰泉剑,被她紧紧握着,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真的是奇怪,自己不是已经派人暗中保护她了吗?怎么还弄成这个样子?
秦枫仔细看了看秦霜,就朝她身后的人看去。这一看,不由得一惊——是他。齐家庄的公子齐晨,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是这幅装扮?又为什么和霜儿在一块?几种疑问略过心头,后面那人竟微微向自己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想让他说出自己身份,秦枫也朝他略微颔首。
僵持了一会儿,秦霜开口道:“哥,你回去吧,我是不会跟你回家的。”
秦枫面色未动,心里却笑了。
行啊,长本事了,离家才几天,就敢这样和我说话了。以前每次离家,面临这种状况的时候,都是灰溜溜地请自己不要生气,顺便在父亲面前说说好话,让他少罚点禁闭。这次是觉得身后有朋友撑腰了吗?等等,朋友……
齐晨会是霜儿的朋友吗?
他点点头,道:“在外面玩可以,只是三个月之内得回家。”
秦霜努力保持镇定:“好,三个月之内,我必回去。”
秦枫“嗯”了一声,略微眯眼望向齐晨,那人朝他点点头。他看到后,并没什么表示,轻唤□□的云纵马,一声“驾”,马就急速跑起,眨眼之间,消失在树林里。
秦霜心里惊呼:哥哥这次就这样放过自己了?竟然也没要回冰泉剑?
一天前……
秦霜来到琦城有小十日了,看遍了城里的美景,玩遍了城里的赌坊,吃遍了城里的美味。她本是要去这城里的碧水山庄的,可又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怎么说也得先玩乐一番。不想,这一玩乐,竟耽误了不少时日。在昨晚,她痛定思痛,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动身去碧水山庄。
三个时辰前……
秦霜起了个大早,离开了客栈。距离碧水山庄二里路,就要经过这片树林的时候,她把红枣马寄放在一处农户,准备徒步拜访,以示诚意。
两个半时辰以前……
自她踏进这片树林,就觉出不对劲了。走了不久,面前的场景终于证实了自己的感觉。
一群人穿着黑色长袍的人正在围着一人打斗,中间的人也穿着长袍,不过是青色的,在一群黑色衣服之间,颇为显眼。双方势力都处在最猛处,显然已经激战了一段时间。虽然人力悬殊,但是实力却是棋逢对手,竟未能有一方占上风。秦霜不想惹上江湖上的事,只想等他们赶紧打完,自己可以通过这儿。但看着这架势,恐怕要等许久了。
正当她想着,不知是谁说了声“列阵”,那群黑色长袍的人瞬间列成一排,随后各自分开,踩着各自的方位向中间那人展开攻势。这下有了新局面,中间的人有点应接不暇,拿着剑左躲右闪,只能防守,却不可再进攻,明显是落在下风了。过了一小会儿,不知是谁的剑刺中了他,正中在左肩,他“啊”了一声,本能去伸手捂住伤口,却从右袖里掉出一个小瓶。
小瓶很是精致,不知里面放了什么宝物,周围人竟都不进攻了,伸手去捡那小瓶。青袍人的眼睛也一直随着小瓶,似有诸多不舍,但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已经不敌,只好一个飞身,暂时离开了。几个黑袍人要去追,为首的那人做了个手势,众人就随即停下了。
秦霜心道,他们终于打完了,看来那瓶里放的确是宝贝,不然怎么那么多人争抢?她自己虽也好奇,但是此次来只是为了去碧水山庄,并不想惹事,就暗暗定下心,不去管它。
谁知自己不想惹事,事情偏偏找来自己——为首的那人看见自己了。
“几位大哥”,秦霜从后面走出来,朝那人嘻嘻一笑,“小弟只是路过,刚刚什么也没看见,还请几位让行一下。”
“什么也没看见?”为首那人突然眯着眼,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冰泉剑。
秦霜的手,不禁紧了紧。
“好,既是什么都没看到,你走吧。”那人说。
周围人也都闪出了一条道。
秦霜笑道:“那小弟就谢谢大哥了,”说完急忙离开,可刚刚从那群人身旁走过,身后就有一股急速的风向自己袭来。
她心道:果然如此。本就有所防备,猛一回身,拿着剑柄挡住了背后的力道,她不准备拔剑,但是冰泉剑上的布条却一下被双方挥出的力震开,碎成了数片掉落各方。
冰泉剑一下就露了出来,剑身相当好看。
为首那人眼睛一亮:“这下更留你不得!”说完,没有任何解释,右手一挥,一群人立刻迅速围了上来,列成刚刚那种阵势。
秦霜哭笑不得,早知如此,刚刚就过来帮那人了。一时不想惹事,可现在倒好,轮到自己被围攻了。她不敢疏忽,急忙拿着剑在中间应付,形势大不如刚才那人,不由得暗暗叫苦。
过了一会儿,体力渐渐不济。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她想,自己本身功夫就不高,这下可是碰上麻烦了。但是总不能就这么耗着吧,得想办法赶快脱身才行。
正想着,眼睛突然扫过手中的剑,呀,自己那么久都没将它□□!冰泉剑是秦家庄的象征,那人这种反应,可能是认出来了。又或是不知道这是冰泉剑,但晓得这是把宝剑,想要抢占?
不管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这么干耗着了。
心里这么想着,手也没闲着,随即就拔出了冰泉剑。
顿时,剑光闪闪,带出一股寒气,向面前的几人扫去。虽已是春天,可周围的人都打了个寒噤。
领头人笑了:“这把剑果然不错,今天,就是我的了!”
秦霜心里吁气:好在他没认出来这是冰泉剑。
“你的?有本事,来拿啊!”她轻轻一笑,同时握住剑柄,向周围一扫。这时,更大的寒气袭来,周围人都觉得发冷,下意识地裹了裹衣袍,向后退了几步。领头的没有出招,好似有所怀疑地看着她。
这是她第一次用冰泉剑。真是好奇又得意,怪不得是镇庄之宝,哥哥平常也那么宝贝,今日一试,果然不凡。她想得略略出神,竟没留意身后一把剑,正向自己刺来……
正当要刺到秦霜的时候,不知从哪飞出几颗小石子,“咻咻”几声,剑就应声而落,周围的人也都一同跌在地上。秦霜才晃过神来,心里一阵疑惑:是哥哥来了?
领头人看了周遭,树林似乎很是安静,连个人影都没有,向其他人道:“东西已经到手了,这有高人在这助他,我们走!”待他说完,没一阵,几个黑色身影就从树林闪过,攸忽不见。
秦霜望着那闪过的人影,无奈地摇摇头,随即收了剑,拔腿就走。倒不是不想向挺身相救的人道谢,只不过看那石子,很可能是哥哥,可不能就这么让他捉走自己。可刚刚没走两步,就听得身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小兄弟不向我道声谢吗?”
声音和哥哥完全不同。秦霜惊得“呀”了声,才转过身来,正巧看到一人从身后的树上落了下来。那人眉目清秀,身姿挺拔,有种说不出的英气,可煞风景的是他长了近乎半张脸的胡子,皮肤也很黑,却穿一身淡黄色衣服,乍一看颇为可笑。
“刚才多谢了,大胡子。”秦霜说。
可这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自己只想着道谢,没想过怎么称呼,只凭着自己的第一印象就开口了,急忙解释:“啊,我不是……不好意思……”
“哈,你怎么知道我叫大胡子的?我就是叫大胡子,江湖上人都这么喊我。”那人轻笑。
唉,这一笑就更别扭了,胡子颤抖起来,和他的轻松真诚的眼神完全不能配合,两者结合在一张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奇特滑稽。秦霜毫无防备地笑了。
“小兄弟,你要是真想谢我,可否把你的剑借我看一眼?”
“啊?这个……这不行……这剑不能借给你看……”她没想到这人一开口就要看剑,一时间只知道拒绝,却语无伦次了,握着那把剑的手自然又紧了紧。
“我看小兄弟刚刚无奈之下才拔剑,就知道,这剑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给人看的,”那人说,“只不过,我就是奇怪,小兄弟那把剑,和我这把……”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拿出腰间的剑,似像秦霜晃了晃,又像是自己看。
只一眼,秦霜就楞了:他那把剑,和自己这把竟然那么相似!剑身一样长,剑柄是一样的,连上面的花纹都类似。要说区别,最大的就是那把剑是金色,而自己这把是银白。自己这把剑是实打实的宝剑,天下绝对只有一把,可他那把又是怎么回事?
“小兄弟,我看到你那把剑的厉害,很是惊讶。不瞒你说,在遇到你之前,我还以为自己这把是天下第一呢!”
那人似乎看出自己的心思,说了这话,又随即拔出自己的剑。
一瞬间,她就感到一道金芒闪了过来,竟有些目眩,那种感觉和冰泉剑的寒气逼人不同,它的金芒并不凌厉,也不冷寒,反倒有几分质朴厚重。
秦霜看着那把剑的金芒,心中更是疑惑,正不知如何应答,只见那人将剑合上,然后向自己道:“怎么样?要不要换着看看?”
她一阵犹豫,就听到马蹄声了,片刻之间,哥哥骑着马,出现在自己面前:“玩够了吧,跟我回去。”
秦霜没有回话。两人陷入了僵持状态。
“小兄弟,小兄弟!”大胡子见秦霜望着哥哥消失的地方不说话,显然是愣住了,就大声喊着他。
“噢,大胡子,”秦霜回过神来,“我想和你换着看一下剑,不知道可以吗?”左想右想,也不明白哥哥为何那么容易放了自己,于是索性不想,先看看大胡子那把剑再说。
“当然可以,”大胡子回答着,“我也正有此意呢。”
两人互相看了剑,又互相赞叹了一番。
秦霜突然想,这大胡子的功夫,应该和自己的哥哥不相上下,拿的剑又和哥哥的冰泉剑如此相配,若是哥哥没遇到苏先生……
哎呀,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呢!这大胡子长得满脸胡子,皮肤又那么黑,怎么能和人家俊雅的苏先生比!
想到这儿,不禁又笑又摇头,旁边的大胡子疑惑了:“小兄弟,你在想什么呢?怎么突然笑了?”
“啊,没,没什么,”秦霜答,“那个,我就是想着,刚刚你救了我一次,这也到中午了,不如我就请你吃顿饭吧。”这话刚出口,秦霜就又后悔了,为了岔开话题,自己在说什么呢?!
“好呀,”大胡子欣然答应,“可以和小兄弟畅饮一番,不知道要多痛快呢!”
秦霜有苦说不出,只好和他一起走去了树林不远处的琦琳酒馆。
宝月阁。秦枫在厅里里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旁边的苏雪音说着话。
“怎么没把冰泉剑带来?”苏雪音笑问。
“还不是齐晨那小子带着凌栎,我怎么说也得留着冰泉,给妹妹撑点场子。”
“呵,这齐公子在姑娘身边,你可放心了?”
“就是他在我才不放心!今天竟然把我派去保护霜儿的人都点了穴,真是胆大,觉得我不会计较吗?”秦枫说的似乎很不放心。
“难道你会计较?”苏雪音继续笑着,“你看他就像看弟弟似的,不管何时,都是照拂有加。上次他偷拿你两瓶罗碧吟露,你还暗自高兴呢!”
秦枫被戳中了心思,没有答话,只好颇是不满地看苏雪音一眼。
“不过话说回来,”苏雪音转了声,“若是齐公子能和姑娘交好,齐家庄与秦家庄结亲,倒也是桩美事。”
“只怕不容易啊。齐家庄一直与秦家庄不合,就算我把齐晨看成弟弟也好,师弟也罢,两个庄子各有立场,前辈的恩怨又根深蒂固,要是真如你所说,我怕霜儿到时候会两难。”秦枫淡淡应着。
“可你并没有阻止啊,”苏雪音说,“其实你是希望他们能够交好的,不是吗?你一直想让庄主拒绝江南邱家的人,不是看中了齐晨这个妹夫?”
“去去去,就你知道我的心思,八字还没一撇呢!”
秦枫瞥了一眼苏雪音,两人却同时笑了出来。
第 5 章
秦枫知晓妹妹身边有齐晨后,便不再担心她的安危。这日从宝月阁那回来,就在庄里安心处理事务。
可是,苏雪音就不那么好过了。在秦枫离开不久,他觉得胸口发闷,想是寒毒发作的前兆,便多吃了几粒克制的药丸。可哪知药丸刚吃下,还未产生作用,身体就开始麻痛,过了一阵儿,麻痛感愈烈,他再不能坐稳,跌倒在地上。往日的那种感觉就这样袭来了,身体就像被成百上千毒蜂蛰着,任由自己聚神凝气,封闭穴道,也丝毫减少不得。朱砚闻声赶来,将自己慢慢扶起,然后听到对方焦急的一声“先生!”。
苏雪音摆摆手,同时定了定心神:“我没事。”
此时他正处在极度痛苦的时候,却还是淡定自若,扶着桌子接着说:“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公子。”
“先生,先别想公子了,你现在,你现在怎么样啊?要不我现在去请何大夫?”
朱砚看他脸色惨白,身体痛的发抖,扶着他,也可以感到他浑身冰冷,整个人再不似刚才谈笑风生的模样,不禁焦急。想着自从上次公子请何大夫来看过先生,得知他的病情,便让何大夫在宝月阁不远处住的医庐下,以备不时之需,从这里去那也不过一刻钟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