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了毒。寒毒。”齐昀叹了一口气。
“寒毒?怎么会是寒毒?不是说苏先生中的是寒毒吗,这……”
“雨露,你叫来几个小厮,把枫儿和霜儿送往罗碧山下的小竹屋吧,那儿比这儿适合养伤。”
齐昀并没有回答,只是吩咐着她。
“好。”雨露点头,正欲离开去叫小厮,却是被李沐雪拉住了。
“雨露,”李沐雪叹口气,“现在枫儿中了毒,若能救回来还好,若是没有解药,恐怕也会像苏先生那样,挫皮挖骨,改变样貌,还饱受寒毒折磨,而且就是最好的大夫,也医不好他。若是,若是,”她哽咽着顿了一下,才说出来:“若是你不愿意,我们会给你做主的。”
“娘——”她喊了一声,不由得感动。
秦家庄发生了这样的事,但干娘竟能为自己这么考虑。但又想起了秦枫往日对自己的照料,就也叹口气:“娘,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秦家庄遭此大难,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时候背信弃义。况且秦大哥往日待我不薄,我们应该先想着救他。”
“对啊,”齐昀说,“晨儿不是去寻苏先生了吗?还是有希望拿到解药的。”
“嗯。”李沐雪点点头,松开了泉雨露,“去吧。”
泉雨露也点了点头,出去了。
不多时,她就带着几个小厮,抬着架子,把秦枫和秦霜抬出去了。
罗碧山下的竹屋,本就很小,也只有一张床。幸而雨露想着竹屋可能有一阵子没人打扫了,床上也都是灰尘,就临时买了两幅卧榻,把秦枫和秦霜安置下来。
刚刚办妥,她就遣了一名小厮去镇上请大夫,又把其他人解散,自己开始打扫起来。可这一打扫,才发现内室的床上,竟然躺了个面如冠玉的男子。
那男子一身江湖侠士装扮,眉眼甚是英气,长发如瀑,呼吸均匀,就这么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
他是谁?怎么会这个时候,躺在这儿?
泉雨露心中好奇,可人家毕竟在睡觉,自己也不好打扰。只好等他醒来,再做问询。
她一边打扫,一边又想这人可真是大胆又能睡啊。昨天秦家庄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他还能在这儿安稳休息,今天这都中午了,光是齐家庄的人在这里来来回回办事,也都够吵的了,可就是没把他吵醒。
大约一炷□□夫,小厮带着大夫来了。
她先领着大夫给看了秦霜。
“这姑娘就是受了刺激,一时接受不了,才陷入昏迷的,”大夫切着脉,却又摇头了,“心脉大乱,恐怕得等她平复下来,才能清醒。”
她点点头,又引着大夫去看秦枫。
大夫并未切脉,就摇了摇头,“光看面相,就知道这公子是中了毒,”他坐下来把脉,又是连连摇头,“这,这毒好生厉害!恐怕不是我所能解的……”
“大夫,你可能缓解一下?”
她当然知道寻常的大夫是没办法的。可就算是缓解一下,或让秦大哥舒服一点,也好啊。
那大夫摆开银针,道:“我只能给他缓一下疼痛,而不能开药。这毒太过怪异,不能乱用药。”
说着,他拿起一根针扎入秦枫的穴位,又连连扎了几针,可秦枫没有任何反应。
“他怎么没有反应?”
泉雨露看秦枫毫无反应,不禁焦急。
“姑娘,”大夫叹了口气,“这公子中毒太深,我恐怕是无能为力了。”说着,他把针都拔了出来,又问道:“你们在这竹屋里,你们与这秦家庄有什么关系?”
“大夫为何如此发问?”
“这秦家庄,前夜传来很大的喊打喊杀声,都传到镇子上了。我们听到了,也不敢贸然过来,今早才听说秦家满门被灭,这可是真的?”
“大夫,秦家庄昨日确实是发生了大事。但并不是满门都被灭了,你看的这位公子,就是秦家庄的公子。”泉雨露说。
“他就是秦家庄的公子?”大夫惊讶,这公子虽穿着华服,姿容也颇具神采,可中毒太深,嘴唇都已经变成了黑色,真是可惜。而自己也没察觉,他就是秦家庄的公子。
“噢,对了,”泉雨露想到床上还躺着一人,便说:“大夫,床上还有一人,你顺便来看看他吧,他一直没醒。”
大夫应了一声,随即跟着泉雨露到了床边,给床上那人把脉。
“这位公子倒是无事,就是中了很多迷香,应该得睡上几日。”
“几日?大夫可有办法解这迷香?”
大夫摇摇头,“这迷香也很是怪异,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你放心,他中的只是迷香,并无大碍。耐心等他醒来就可以了。”
泉雨露点了点头,给了大夫银两,又道了谢,才把他送走。
齐晨走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想得尽快找到苏先生。
他一路南下,也一路在放着两人见面时的信号弹。
可终究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这信号弹就是放出去了,苏先生也不一定可以听到。他不禁大为着急。
正为此事懊恼,迎面跑来一个骑着马的老者,这人鹤发白须,已然是个老头儿了,可他身体强健,中气十足,快速骑着马也没显得颠簸,想来是个功夫不差的老头。
他就这么迎面跑过来,走至面前才停了马。
“公子,刚才是你放的信号弹”
“是啊。请问你是?”
“敢问公子,秦家庄是不是出事了?”
那老头一脸焦急。
“是出了事。请问老伯,你和秦家庄有什么渊源吗?”
“我是秦家庄的老护卫了。庄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公子和庄主,还有姑娘都怎么样了?”
“老伯,秦大哥中了毒,霜儿她没事,就是秦庄主他,因病离世了。”事出紧急,齐晨尽量简短说话,不等他应声,就直接说道:“我是齐家庄的齐晨。你是从何处回来?可是庄主有任务交给你?”
那人一听庄主离世,公子中毒,不由地眼含泪花,可又一听自己遇到了齐家庄的少庄主,心中疑惑,看到齐晨带的剑,才暗自确认下来。心情不免激动,“齐公子,我可是有个说这话的人了!这苏先生人有问题!”
“什么问题?不要着急,慢慢说。”
“从他一离开宝月阁,我就跟着他了。姑娘给他雇了辆马车,他让那马车一直走,第二日的时候,他就跳下马车,自己沿着山路走。我一直跟着他,看他弯弯绕绕了好久,可硬是把我绕进去了,我也没看到他具体进了哪座山。不过我感觉,在群山之中,必有一座,是他们的藏身之地。”
“他们?!”齐晨一愣。
“对,就是他们。齐公子,我在那山里逛了好多天,幸是山里还偶有农户,我可以借着吃饭和留宿,直到有一天,我看着一人穿着侠士衣服,骑着马出去了。我记着他出去的方向,又走了几日,才慢慢离开了那个地方。我感觉,那人和苏先生必定是一处的。”
六师父想着自己这些日子的遭遇,不禁就觉得后怕。
“哪里的群山?你带我过去。”齐晨正色道。
看来这苏先生,果真不是寻常之辈。等到了那儿,若自己再放信号弹,他应该可以听到了。
六师父点了点头,转过身驾马引路。
两人绕过了几个小镇,又走了几条小道,就到了苏雪音从马车跳下的山道。齐晨才发现这边确实有好多座小山,都不算高,可里面的道路纵横交错,要是绕进去,恐怕没十天半个月出不来。
他皱了皱眉,向六师父施礼:“老伯,多谢你引路。天色不早,而且秦家庄也有许多事情需要料理,我看你先回去吧。”
“好,秦家庄的事,有劳公子。”
六师父并未开口问事情原委,说完之后,一声“驾”,身影就消失在山道上。
齐晨看他离开了,才拿出信号弹放了出去。
彼时,苏雪音正在床上睡着。
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他的功力也已回复了近五成。可不知为何,心里还是烦躁无比,难以安定,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
一个信号弹的响声传来了。
他一个激灵,起身坐起。
“画影,”他向门外守着的人说,“可是信号弹的声音?”
“玉堂主,确实是信号弹的声音,从群山外传来的,不过不是我们的信号弹响。”
玉罗刹一惊,群山外,为何在群山外?莫非是花罗刹出事了?不,不对,听这信号弹的响声,这,这是齐晨!莫非是他出事了?
他直接下了床,向外面道:“画影,去给我牵匹马来,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玉堂主,你现在正是关键时候,还不能出去啊!”
画影皱着眉,玉罗刹服了药不过是半个月,功力恢复应该不足五成,而且稍一不注意寒毒就会再度攻上来,他做事一向沉稳有度,可如今怎么能这般任意妄为?
“画影,”玉罗刹拿起扇子,深深吸了口气,“这是命令,快去。”
门外那人叹了口气,跑出去了。
不多时,画影牵马过来了。
玉罗刹一言不发,上马跑了出去。
路上一片恭送之声。
画影摇了摇头:自己这是担心什么呢?就算他中了毒,他也还是玉罗刹!
群山之前的小道,玉罗刹骑着匹马跑了出来。
迎面就是齐晨。他立刻停下了。
“苏先生,”齐晨看着他,“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来,就是想问你,你可有寒毒解药?”
此时苏先生脸色已经不再是苍白虚弱了,在对面,齐晨都可以感到他的傲然之气。看来,他真不是一般人物。
“你要寒毒解药干什么?谁中毒了?”
说完后,他猛地一惊,脸上的傲然全都变成了担心。
“你不知道?”齐晨一声苦笑,“这不是你们做的吗?”
“我们做的?我们做什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你们,伏罗堂,是吧?”齐晨轻蔑一笑,“半夜潜进秦家庄,趁着人家准备新婚,在庄子缺少防范之际,把整个庄子给灭了。男女老少杀了二百多口,抢了冰泉剑,而剑主,那秦家庄的公子,也被你们下了寒毒,丢在院子一侧。真是好大的手笔!你们这么做,究竟为什么?!难道是有人出巨款,让你们灭掉秦家庄吗?!”
玉罗刹的脸色随着齐晨的话,一层层地暗了下去,无尽的震惊气愤在心口层层翻滚,眼睛也变得凛然起来,“什么时候?他是什么时候被下的毒?”
“你不知道?这不是你们做的?”
齐晨看他震惊如此,不禁又疑惑了。
“不是。”
两个字吐出来,眼睛已经红了,“他怎么样?”
“身中寒毒,还能怎么样,”齐晨看他不像是假装,声音也低了下来,“你的寒毒怎样了?”
“齐晨,”玉罗刹转向他,“你可信我?”
齐晨叹了口气,却转而笑了:“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差别?你既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了,说明你并未毒发身亡,可见你可以解寒毒。而现在,秦大哥中了寒毒,是不是你下的,你有什么目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你才能救他。”
玉罗刹暗自握紧了拳头。
寒毒,秦枫,秦家庄。
夜罗刹,还有永夜门,如今是留不得了!
深知寒毒之苦,可他现在,恐怕正受着煎熬……
“苏先生,苏先生!”
齐晨大声喊着他,他突然不说话了,神色变得狠戾,又浮着一层心痛,竟是比自己还担心。
“噢,”玉罗刹反应过来,“齐晨,要想救他,得去办件事。”
“什么事?”
玉罗刹从衣服上撕下一块白布,用扇子轻轻划开自己的手指,然后迅速写下了几行字,递给了齐晨。
齐晨接过,扫了两眼,就愣住了:“寒毒有药方?既然你知道,为何还那么多年,身受寒毒之苦?”
“寒毒确实是有药方,我也知道这药方,”玉罗刹点头,随即又道:“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苏先生,”齐晨将药方收起,“你的秘密真是越来越多了。”
“呵,”玉罗刹似乎是笑了一下,转而看着齐晨:“这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只是你要听了这秘密,就得承担秘密有天被泄露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