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杨樾昔日里麾下的功曹史,当年会盟之时推为祭酒的虞子源,也已经被封为一方太守,地方上任去了。
离开了虞子源的杨樾,便是一只拔了牙的老虎,根本不足为惧。
魏满听了夏元允的禀报,并未放在心上。
此时夏元允还有后话,便继续说:“虽赵梁太守杨琸,与吴邗太守杨樾的兵力不足为惧,但……杨氏兄弟已经联合了郯州牧,移书与姜都亭,迎他作为齐州牧,想要……替代主公。”
“嘭!!!”
魏满一听,狠狠砸了一下案几,冷笑说:“姜都亭!”
齐州牧是谁?自然是魏满本人了,他如今镇守齐州,齐州已经变成了魏满盾屯兵的大本营。
而杨氏兄弟想要借着魏满攻打郯州,出兵空虚之时,趁机迎姜都亭为齐州牧,取代魏满。
魏满能不生气?
魏满眯着眼睛,嗓音沙哑的说:“当年便不应该心慈手软,收留姜都亭那猘儿,合该直接一剑杀了他!”
魏满曾经答应过林让三个条件,第一个条件是时时刻刻都让林让看自己的脸面,不能躲闪,林让因着魏满与他“叔叔”长相相似的缘故,所以十分爱见魏满的脸面。
第二个条件便是搭救姜都亭,当时姜都亭奉命前来抓拿逃窜的朝廷钦犯魏满与林让,却遭遇赵梁太守的埋伏,奄奄一息,林让就开出了第二个条件,搭救姜都亭。
还差最后一个条件,林让还未有提出,便已经不在了……
魏满想到此处,只觉后悔搭救了姜都亭,如今姜都亭叛出魏营,自立门户不说,竟然还想取代自己!
魏满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看来想要攻打郯州,后顾之忧还有很多,都需要仔细思虑。
就在此时,有从者来禀报,说:“主公,晚膳已准备妥当,是否传膳?”
夏元允一看,便说:“主公用膳罢,元允先行退下了。”
魏满点点头,很快从者便带领仆夫们,将今日的晚膳菜色全都源源不断的摆入堂中。
魏满坐在席上,伸手支着额头,微微闭目正在休养,哪知道突然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滋味儿。
那味道十分熟悉……
魏满“唰!”的一下睁开双目,只见案几之上陈列着今日的晚膳,其中竟有一道甜口的肉菜……
糖醋里脊!
那糖醋里脊裹着晶莹的外壳,炸的焦香四溢,壳子上包着糖汁,浓郁的淡琥珀色糖汁令人食指大动,空气中瞬间弥漫起淡淡的酸甜气息,十分刺激味蕾。
魏满一看,脸色却登时沉了下来,平日里便十分肃杀,如今突然换上一副风雨欲来的阴沉模样。
魏满强压着胸口中的怒气,沙哑的说:“这道菜是谁做的?把膳夫给孤叫过来。”
“是是……”
从者被魏满的阴沉模样给吓坏了,赶紧一打叠的应声,快跑出大堂,连忙亲自去叫人。
不一会子,那做菜的“膳夫”便被带了上来。
他穿着一身膳夫不该穿戴的白色,身材单薄羸弱,整个人透露着一股书生的文弱之感,却又有如料峭的冬日溪水,凌冽清冷。
林让!
魏满一看,不由怒极反笑,嗓音沙哑的说:“又是你?”
第322章主公昏倒了
“又是你?”
魏满的声音带着一股冷嘲热讽, 说:“这菜色,是你做的?”
林让站在堂上,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看着魏满的目光十分“冷淡”,听闻魏满的问话,只是淡淡的说:“并非卑臣所做, 但做法是卑臣教导膳夫而为。”
魏满一听,肝火登时又冲头而起,竟然面不改色的回答自己,好一个硬骨头。
魏满不喜欢甜食, 更不吃糖醋里脊, 这是魏满身边亲近的人, 都知道的事情,齐州府署的膳夫们, 根本不会做糖醋里脊。
因为这道酸酸甜甜的菜色, 是魏满的逆鳞。
当年林让教导营中的伙夫做糖醋里脊,后来林让不幸在大火中去世, 这道菜便埋没了起来, 没人敢再提起。
直到今天。
齐州府署的膳夫们根本不知什么是糖醋里脊, 今日林让教导他们, 这些膳夫们觉得还挺新鲜,便依葫芦画瓢的炒制了出来, 哪知道竟然惹祸上身, 引得主公破然大怒!
魏满从席子上站起来, 慢慢走到林让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林让。
魏满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四五年而已,容貌基本没有改变,气质却变了许多,冷酷肃杀,不近人情,完全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佣兵者。
而林让,他虽从大宦官变成了陈营的谋士,但面容身量等等,都未曾改变一星半点,甚至连嗓音都不曾改变。
魏满这样扫视着林让,林让便十分坦然的回视着。
魏满本想奚落林让一番,却没成想,这么一看,只觉越看越像,越看越入迷,险些被林让那点漆一般清冷的眸子给吸了进去。
魏满回过神来,只觉后背发凉,登时勃然大怒,说:“谁让你做这种事情的?!”
林让突听魏满发脾气,有些奇怪纳罕,看着魏满,说:“不是主公令卑臣在膳房理膳的么?”
的确如此,的确是魏满让林让在膳房里炒菜做饭的,想要折辱林让,但魏满万没想到,林让竟然做出了糖醋里脊。
魏满怒不可遏,冷笑说:“‘主公’?你是陈营的麾下,唤孤主公是何用意?”
林让方才一时“口快”,毕竟昔日里他唤主公习惯了,如今自己变成了陈继营中的士兵,该唤魏公的,方才一个没注意,唤错了称谓。
魏满听到“主公”两个字,只觉肝火越来越旺盛,烧的他头疼欲裂,目赤耳鸣。
魏满“啪!!!”一声将案几上的晚膳全都扫在地上,阴霾的瞪着林让,说:“为何要做这种无用之事!?”
为何让他又想起了林让……
每每想起林让,魏满心脏似要活生生被人剖开一般,那种疼痛,令人体无完肤。
魏满勃然大怒,指着林让的鼻子,说:“你便不信,孤现在就杀了你?!别以为你是陈营的名士,孤便不敢动你!”
林让一看魏满的脸色,已经涨红,并不是因着害羞等等原因,而是因着发怒,整张脸突然涨红充血,眼眶也似要裂开一般,十分狰狞可怖。
林让便说:“魏公请勿动怒,魏公肝火旺盛,恐……”
他的话还未说完,魏满心口一阵窒息,脑袋里“嗡——”的一声,伴随着眼前一阵阵发黑,竟一个踉跄,“嘭!!”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
“主公!!”
“主公晕倒了!”
“快去请林太医,主公晕倒了!”
一时间厅堂乱的厉害,从者士兵们忙的四脚朝天,全都冲出去找医师。
众人口中呼唤的“林太医”,自然是林让的义子林奉了。
林让一看,魏满竟然怒极攻心晕倒了,而此时又有从者跑进来,慌张的大喊着:“不好!不好了!林太医刚刚出门采办药材,不在府署!”
“还不快去追!”
“把林太医追回来!”
“快快!快去请夏将军来坐镇!”
府署的大堂里乱成一片,魏满一下子昏厥了过去,跌在地上,脸色差的极为难看。
林让一看,当即一句话不说,直接大步走过去。
他虽身材单薄羸弱,看起来像是个文弱书生,但整个人充斥着一股冷静与冷清之感,不知怎么的,众人只觉这“奉孝先生”天生带着一股不可违逆的气息。
因着林让大步朝着魏满走过去,在场的从者士兵,竟然全都愣在原地,“行注目礼”,根本没有一个人敢阻拦的。
林让毫无阻拦的走到魏满面前,直接单膝跪在地上,给魏满医看,扶起魏满的手腕来诊脉。
林让搭着魏满的脉搏,微微蹙眉,说:“魏公长期郁愤,且郁结于心,怒火伤肝,昏厥乃气血瘀滞导致……”
他说着,夏元允和段肃先生已经闻讯赶来,二人冲进厅堂,便看到林让正在给魏满把脉。
夏元允一阵焦急,赶紧冲过去,说:“主公!兄长!”
段肃先生略通医术,赶紧跑过去推开林让,给魏满把脉。
魏满这个人心思很细,而且疑心病非常重,所以他的府署之中,只有林奉一个医师,并未有其他医师,魏满不放心把自己的性命放在不认识的人手中。
林奉乃是林让的义子,且又跟随自己多年,所以魏满很是放心林奉。
如今这个情况,便有些坏事儿,段肃先生虽通医术,但也只是略通医术,眼看着魏满昏厥,却没有过多办法,连忙说:“快去寻林太医,若寻不到,将城中的医师请过来也是!”
林让一看,便嗓音冷清的说:“卑臣略通医术,请命为魏公医治。”
段肃很是狐疑的侧头看了一眼林让,毕竟林让如今是陈继营中的谋士,段肃先生又素来是个老狐狸,不放心林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段肃声音很冷的说:“你?”
林让微微颔首,说:“正是卑臣。”
别说是段肃了,连夏元允也不信任一个陈继营中的人,而且还是一个“诡计多端”的谋士。
且奉孝先生赋闲在陈营中这一年,因着不得志,素来喜好饮酒作乐,沾花捻草来发泄自己的不满,说实在的,名声不是太好。
夏元允怎么能放心将自己的兄长,交给这样一个人医治呢?
林让一看便知道他们不放心,当即冷声说:“卑臣可立下军令状,一炷香之内,必然令魏公苏醒,否则便奉上项上人头。”
夏元允眯了眯眼睛,段肃眼眸稍微转了一下,这个奉孝先生不会武艺,跳不出圈子去,况且自己也略通医术,可以在旁边掠阵,谅他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段肃便点了点头,说:“你若令主公有半分差池,必取你狗命,可知道了?”
林让并没有被段肃先生的威胁吓到,毕竟林让很熟悉段肃先生的为人,面色依旧冷冷淡淡的,说:“可以请二位靠边站站了么?”
夏元允与段肃一听,不有全都一愣,只觉林让这不卑不亢的态度,不,甚至是略微嚣张,不将旁人放在眼中的态度,与四五年前的那个人……
当真是一模一样。
就在二人怔愣之时,林让已然又回到了魏满面前,单膝半跪在地上。
他面容冷清,气质超尘,自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面临病患沉着冷静,仿佛是谪仙下凡一般。
段肃赶紧令人拿来医师的药箱子。
林让一看,是林奉的药箱子没错,药品的排布还是当年的模样,他一眼便看到了别再药箱子里的一个小布包。
针灸……
如果想要令魏满立刻苏醒,针灸无异于最好的办法,刺激穴位可以快速打通瘀滞的气血,要比吃汤药“刺激”的多,自然也快捷的多。
林让眯了眯眼睛,便将那布包拿起来,展开一看,原是自己以前的针,林奉还留着,而且这些针保养的非常好,竟一点子也没有损坏,甚至没有生锈。
林让摸着那些针,只觉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立刻抽出一根针来,冷声说:“把灯擎来。”
都不需要从者和士兵们动手,夏元允立刻将旁边的灯火端过来,擎到林让面前。
林让抽出针来,修长的手指捏住长针,微微捻着,令长针在火焰之下消毒。
林让的做法似乎十分专业,手法也十分流畅灵动,看起来的确通晓医术一般。
简单来说,十分唬人。
林让为长针消毒,然后解开魏满的衫袍,一只手捏着长针,另外一手轻轻按压了两下,似乎在找准魏满的穴位。
然后手起针落。
“嗤!”一声轻响,直接将长针扎在了魏满身上。
魏满兀自在昏迷之中,但是长针扎下去的一瞬间,竟然微微痉挛了一下。
众人一看,不由大为吃惊,小声窃窃私语起来。
“未曾听说陈营的奉孝先生通晓医术啊?”
“不过观这奉孝先生的手法,似有些门道!”
“主公动了!动了,是不是要醒了?”
众人窃窃私语着,都睁大了眼睛去看林让施针,只觉得林让的手法完全就是医仙下凡,灵动又飘逸。
结果就在此时……
针眼竟然冒出了血迹,小血珠顺着长针滚出来,一滴、两滴、三滴……
虽流血不多,但大家伙儿都看过林奉林太医施针,好像……
针灸应该不出血才是。
“唉……”
此时一脸仙风道骨,谪仙降世的林让,突然轻轻叹了口气,用极其冷淡的口气,用极其冷漠的面色,冷酷无情的说:“出血了,难不成没扎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