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满就在柜子里藏身,他屏住呼吸,能清晰的听到外面的谈话。
魏满早就知道林让是细作,在林让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之时,魏满就知道他必然是陈继派遣过来的细作,因为太显而易见了,他长得和列侯一模一样,不是来蛊惑颠倒自己的么?
后来林让自己也亲口承认了,直到今天,听到攸远说出这些话来,魏满心里仍旧有一种风雨欲来的不痛快,仿佛是暴风雨前,积攒的阴霾云层,不停的酝酿着狂风骤雨,随时都会电闪雷鸣。
林让听到谋主攸远的指责,却很是平静,淡淡的说:“难不成主公所指的蛊惑颠倒,不是这个意思?”
陈继被他反诘一句,有些发愣。
林让又淡淡的说:“卑臣前去魏营,得到魏公的喜爱,难道主公所指的蛊惑不是这个意思?算起来,主公为何还要谋主责问与卑臣,不该奖赏与卑臣么?”
林让这么一说,陈继更是懵了。
传说魏满爱见林让,爱见的很,而且还要和自己谈判,让自己开条件,把林让让给他。
这都说明,林让的蛊惑起到了作用。
不止完成了任务,而且还完美的完成了任务。
谋主攸远一听,说:“奉孝!你这是胡搅蛮缠!”
林让十分嘲讽的看向谋主攸远,说:“胡搅蛮缠?这个词儿倒是用的好,无错了,谋主这的确是胡搅蛮缠。”
“你!”
谋主攸远被林让气的浑身发发抖。
林让又说:“如此说来,主公不但不应该责备卑臣,还应该奖赏卑臣呢。”
陈继脸色不好看,又给谋主攸远打了一个眼色。
谋主攸远咳嗽一声,说:“好!你如此胡搅蛮缠,那我问你,你帮助魏满夺下郯州,又该如何解释?你可勿要胡搅蛮缠,说没有帮助魏满,你乃是恭喜郯州最大的功臣,这遍天下恨不能都听说了!”
当时魏满不知林让有券书在陈继手中,所以便闹得沸沸扬扬,其实目的就是想让陈继吃瘪,让他看看,是他自己的人,帮助魏满夺下的郯州。
魏满藏在柜子里,听到此处,不由替林让捏了一把冷汗,自己当时的一时意气,竟然将林让陷入了困境。
不过……
林让似乎根本不觉这是什么困境。
仍然目光冷静,十分平静的说:“主公与魏公合作攻打郯州,为的不就是分一杯郯州的羹么?如今卑臣为主公分忧,将郯州攻打下来,主公大可以随便瓜分,这难道不是为主公分忧么?”
他这么一说,陈继和攸远又懵了。
因着他们突然发现,林让的口才好得很,而且像是刀片子一样锐利。
林让淡淡的一笑,笑的不怎么真切,说:“如此说来,卑臣不但没有过失,反而有功劳,主公令谋主责备有功劳之人,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令人心寒?”
谋主攸远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就跟发蔫儿的青菜似的,一脸霜打的茄子。
陈继眯起眼睛来,沉默不语。
谋主攸远硬着头皮,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药瓶子,在林让眼前晃了晃,说:“此乃剧/毒之物,而且无色无味,只要一滴便能暴毙。”
林让是个医生,而且辅修法医,他见识过的毒/药无数,一滴就能毙命的,那绝对是剧/毒,恐怕这个年代还提纯不出来,攸远这在行家面前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攸远将药瓶交给林让,说:“既你对主公忠心,便将这毒/药加在魏满的饭菜中,否则便是对主公不忠!”
魏满听得一清二楚,不由眯起眼目来,他也想知道,林让会怎么做?会不会真的为了表达忠心,而毒害自己?
林让看着攸远,目光冷冷淡淡,但眼神中透露着一丝丝鄙夷,似乎在嘲讽攸远一般。
淡淡的开口说:“魏公来到主公的燕州会盟,因一些不知名的缘故,突然暴毙,死于燕州,这事情若是传出去,主公还有颜面儿可存?无论如何,主公也脱不开干系,声明定然一落千丈,各地将领难道不会借这个借口,讨伐主公?请问谋主,这个法子,是您想出来的,还是主公想出来的?当真是……愚蠢至极。”
“你!!”
谋主攸远气的浑身打抖,其实他们没有真的要让林让毒死魏满,只是试探林让的忠心罢了,哪知道竟然被林让狠狠的削了一顿。
陈继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与奉孝先生开个顽笑,不会当真了去罢?”
林让心中冷笑,又是开顽笑,顽笑天天被你开。
陈继面上无光,随便笑了两下,尴尬的气息直扑而来,林让都替他尴尬了去。
陈继随即对攸远说:“看看你,在做什么?胡乱揣度孤的心思,孤有令你试探奉孝先生么?”
谋主攸远瞬间背了黑锅,当真是一口大锅天上来,砸的他“当——”一声,头晕眼花。
谋主攸远又不好把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毕竟还要在陈继营中混口饭吃,便诺诺的答应着,说:“小人知错,是卑职会错了意,揣度错了主公的用意,实在是小人的不是。”
他说着,赶忙深深鞠躬,给林让作礼,说:“奉孝先生大人大量,大人大量!”
攸远作礼的时候,还不忘瞪林让一眼。
林让这局已经打了大满贯,谋主攸远和陈继一点子好处也没讨到,还碰了一鼻子灰。
陈继不想久留,站起身来便说:“时辰夜了,即使如此,奉孝先生便歇息罢。”
他说着,一甩袖袍,转身离开了营帐,站在营帐门口之时,却阴森森的说:“奉孝先生,如今魏满还未有将你要走,因此你还是我陈继营中之人,该做什么,不敢做什么,到底安分一些。”
陈继说罢,再不停留,谋主攸远赶紧追上去,陈继却不给他好脸色,二人很快离去。
林让走到帐子前,掀开帐帘子看了看,见他们的确走远了,这才放好帐帘子,将缝隙也掖好,然后转身走回来。
“吱呀——”一声,将柜子门打开。
林让一打开柜门,里面空荡荡的,不知魏满跑到了哪里去。
不过魏满向来如此,绝不会安分,上次藏在箱子里也是,一转身人便不见了,仿佛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般。
果不其然,林让只觉身后一热,有人已经悄无声息的靠近了林让。
林让回头一看,魏满微微低头,二人距离很近,魏满的嘴唇直接亲过林让的面颊,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却火辣辣的。
魏满眯着眼目说:“没成想……先生还挺高明,直接将陈继的话堵了个死,孤到是想知道,先生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拒绝下/毒的?难不成真是为了陈继的名声?”
林让十分坦然的面对着魏满,一点子也没有扭捏,说:“自然是为了魏公。”
魏满本想“调戏”且调侃林让两句,哪知道被“调戏”的那个人,反而变成了自己。
林让说的实在态度坦然,魏满没来由心窍猛跳,竟漏了两拍。
就在气氛越来越好之时,魏满突然蹙眉,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说:“又有人来了。”
他说着,赶紧一个旋步,跨进柜子,“嘭”一声轻轻合上柜门。
与此同时,就听到有人在帐外说:“先生可歇息了?武德求见。”
林让有些奇怪,便说:“进来罢。”
武德很快掀开帐帘子从外面走进来,林让淡淡的说:“可是主公让武将军来的?”
武德笑眯眯的,特别的诚恳,一副老实人的面容,说:“不不,是德自己来的。”
武德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竟然包着两只干饼子。
武德二十分诚恳的说:“德听说主公将先生软禁于此,心中十分担心先生,恐怕先生食不好,睡不暖,因此带了一些吃食过来。”
武德之前得罪了陈继,小灵香还在后背扎刀,陈继已经对他起了杀意,武德是个聪明人,因此想要反过来巴结林让,正巧小灵香对武德“痴心”一片。
武德思来想后,那便准备放手一搏,重新投靠魏满了去。
因此这次是特来巴结林让的。
林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多谢武将军了。”
武德把饼子放下来,似乎闻到了一股什么味道,使劲嗅了一下,竟然是肉味儿?
武德有些诧异,随即恍然大悟,一脸了然的微笑,说:“看来……德这个干饼子果然难登大雅之堂,已经有人早德一步,为先生带来了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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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说着,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四周,随即便目光定在了唯一能藏人的柜子上。
林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武德果然是聪明绝顶的,一眼便找到了魏满的藏身之处。
不过林让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淡定的厉害,坦然的回视着武德,似乎根本不知武德在说什么一般。
林让十分坦然的说:“武将军如果没有旁的事情,我想要就寝了。”
武德知道林让在赶人,却不着急走,反而笑着说:“其实……德还真的有一些事情,想请先生帮忙。”
林让说:“或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毕竟人微言轻,不足言道。”
武德说:“不不,这事儿若是连先生都人微言轻,那真不知谁人才能言语了。”
武德又说:“其实……德已然十分后悔当日离开郯州,其实当时德离开郯州之后,便日日后悔,如今又见到魏公,好生敬慕的很,而魏公如此器重先生,先生又对魏公忠心耿耿,想必能为德美言几句。”
林让一听,终于是明白了,武德是因着知道魏满就在此处,所以想要借着自己,说给魏满听,重新投靠在魏满麾下。
人常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但这对于有野心的人来说,似乎不太适用。
武德生怕林让拒绝,便又开始拍林让的马屁,说:“谁不知奉孝先生为攻下郯州,立下了赫赫战功,深得魏公的信任?奉孝先生经世大才,又果干沉稳,想必能看出德的一片拳拳之心啊!”
林让听着武德拍马屁,一脸的淡漠,若是旁人听到了拍马屁,总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但这点子对于林让并不适用。
林让漠然的盯着武德,武德直说的口干舌燥,林让都没有半点子反应。
等武德已经词穷,林让便轻飘飘的说:“武将军可能找错了人,因着眼下我还是陈营中人,并不效力与魏公麾下,所以……只怕是爱莫能助了。”
林让说罢了,又说:“武将军,请罢。”
武德眼看着林让就要送客,赶紧又说:“先生,德虽与先生阵营不同,但……终归救了灵香姑娘一命,好歹看着这个面子上,帮一帮德,难道不可么?”
林让想了想,武德说的是实话,他的确救了小灵香,否则小灵香现在已经被淹死,真的丢在水中祭奠了水神。
林让便说:“若有一日,武将军犯在我的手中,我定饶武将军一次。”
说罢了,直接掀开帐帘子,请武德离开。
武德吃了一惊,没成想林让如此“狂妄”,当即语塞,嗓子里仿佛塞了鸡毛一样,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得悻悻然离开了。
他其实哪里知道,林让可是知道未来轨迹之人,这种人放在古代就是先知,就是大巫。
如今的武德不过一个穷小子,还未曾白手起家,因为林让的这么一闹,武德也没有办法按照原定的轨迹,从郯州牧手中继承郯州。
按照原定的轨迹,魏满攻打郯州,郯州牧病逝,最后因着自己的儿子们都不入仕,没有继承人,因此便将自己的郯州牧位置,让给了德望出色,却没什么兵权的武德来管理。
如此一来,武德便开始治理郯州,从郯州出发,渐渐攒积权势。
如今的武德已经偏离了原定的轨道,离开了郯州,他想要白手起家,便有些困难。
若是林让犯坏,真的断了武德的仕途,也未可知。
武德并不知道其中的小道道儿,因此以为林让仗着魏满的宠爱,便肆无忌惮,说一些大话儿来。
武德悻悻然的离去,只觉还要再想办法才好,于是便转头入了陈继的营帐……
武德离开之后,魏满这才从柜子里走出来。
魏满眯眼说:“这武德已然发现孤在这里,指不定会朝陈继告状,孤先行离开了。”
林让淡淡的说:“武德做事儿,从来都会给自己留有后路,绝不会如此莽撞,再者,武德一心想想要归顺于魏公,绝不会把自己的后路封死,去告知陈继的,不过……”
魏满听他分析的有道理,便说:“不过什么?”
林让又说:“不过……卑臣猜测,武将军离开之后,必然又去见了陈公。”
魏满眯眼说:“难不是去告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