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天生就跟陛下亲近,我们私底下都这么认为。但陛下抱着公主上朝的次数一多,大家都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只要臣子们奏请的事不合陛下的心意,公主就会适时哭泣,大家不得不中断奏请。”
薛正文定定望他:“所以,你懂了吗?”
薛蔺不可思议地问他:“懂什么?难不成就因为她小时候过得惨,长大后别人就该让着她,被她收割性命也不能怨不能叹?我是你亲孙子,还是她是你亲孙女?”
薛正文再度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胡子抖了两下,挥挥手:“滚,拿着你那一成股滚。”拿了钱,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薛蔺喜出望外,公主说股份是给他们这群伴读的,实际上就像小孩子从父母亲戚朋友那里领的压岁钱一样,最终是给各个家主的。
他赶紧乖巧地做了个“封口”的动作,特别有礼貌地拱身一揖,就蹿了出去。
可等他蹿出去,脸上的表情立时就沉重起来。
他替她觉得心寒。
原著中,公主原本有机会干掉刘雍。但刘雍知道皇帝是这个孝女的真正死穴,让人在义宁帝饮食中下了慢性毒。那狗皇帝为了保命,竟跟刘雍合谋起来活捉了一直帮他稳固君权的萧玦!
萧玦被背叛时悲痛欲绝,杀出一条血路杀到义宁帝面前,举剑就刺!到底是亲生父亲,刺下去时剑歪了歪,只刺到他大腿。而义宁帝却狠心地反手用匕首刺入了她的小腹。
她没有死,但心却死了。被架离染血的宫殿时,只语气平静地说了句:“没了我,你也会死的。”
一语成谶。义宁帝为了求得解药,被迫禅位,成了安乐侯。第二年开春就死在了侯府里。
薛蔺原本以为义宁帝是为了保命才出卖萧玦的。但现在看来,皇帝从一开始就对她毫无真心。要让婴儿适时哭闹,小公主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怕是柔嫩的肌肤早被生父掐得处处青紫。
他几乎想马上把这件事告诉萧玦!
但他不能。他跟萧玦之间,根本就没熟到可以随便议论她生父的地步。更遑论让她相信,狗皇帝未来会害她性命。
他左思右想,都找不到办法可以破这困局。心绪纷乱之下,草草吃过晚饭,早早地就上了床。
梦里群魔乱舞,梦境纷杂。一会儿梦见萧玦飞出阁楼救他,一会儿又看见她身披嫁衣,缓缓朝他走来,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见一柄利剑凭空出现,穿透了她的身体。她不可置信地转头去望,竟是义宁帝狰狞着一张脸握着剑柄……
再一会儿,又梦到薛正文指责他与公主走得太近,令人取来家法要打断他的腿。陈氏的哭泣,阿耶的痛骂,还有庶弟薛绍的幸灾乐祸,兵慌马乱到让人心烦!
突然某一刻,整个世界安静下来了。
他觉得诧异,睁开了眼睛,却看到公主坐在他的床前。室内梁上挂满了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
仔细一看,那哪儿是红灯笼呀,分明是在灯笼外面系上了绛红色肚兜。烛火掩映透射,室内便成了一片红色灯海。
他怔怔看着那些红灯笼,公主却从怀里掏出又一块红肚兜,问他:“你当初剥走了我的肚兜,如今为何不好好收起来?任它在鬼楼中被人践踏?”
忽然就把那块肚兜覆到了他脸上。她说:“我要罚你。”便俯身相就。
他感到她的唇瓣隔着布料贴上了他的,并一点点香艳地把布料濡湿,推进他嘴里……
他猛地惊醒过来!天光已经蒙蒙亮起,一室红灯笼杳然无踪,就连前一刻感受到了她的体温也骤然消失。
他的亵裤却脏了。
他发了半天怔,突然羞耻起来。在昨天之前,他要是做了这种梦,醒来肯定头一个反应就是去骂萧玦“又跑到我梦里来欺负我”!
可今天他不止觉得羞耻,还觉得羞愧。
薛正文昨天才告诉他,她其实从小就在被生父利用,可晚上他居然就以她为主角做了个春天的梦,还把亵裤都弄脏了,真特么不是个东西!
“薛蔺你做个人!”他狠狠骂了自己一句。
忽尔觉得她看人实在没眼光,居然跟他走那么近。难道不知道男人都是披着羊皮的狼吗?
他心情复杂地换了亵裤,躲躲藏藏地自己清洗了一番。然后才开了门,让长林进来侍候梳洗。
吃完早饭,薛蔺就进宫了。但他心情复杂,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她,难得地叫引路小给使绕了条远路去凌烟阁,免得又跟她“偶遇”。
宫里除寝区外的其它地方虽然可供天子近臣行走,但不管臣子对路再怎么熟,也必定有给使领路侍候。说白了,就是不准人在宫里单独行动。
小给使以为他是想赏景,笑着领他专往风景好的地方走。
凌烟阁建在后苑东部,而西部建有东、西、南海三大人工池,池畔还布置有一些园林性质的殿阁,占地面积十分广阔。
据说玄武门政变那么大的声势,李渊在后苑海池中划船漫游竟无法听闻丝毫动静,就连宫人宦者都来不及跑过来通知皇帝,可见后苑之广之大了。
万里碧空,海池无尽。薛蔺整颗心都安静下来。
可这么美好的时刻,突然一盆水从天而降,将他淋了个里外湿透!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抬头望去。旁边那座三层高的阁楼上什么人也没有。
他这是……被人泼冷水了?
小给使也被淋到了半边身子,气得不行,大声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冲撞贵人?!”
没人回答。
小给使请薛蔺稍候,自告奋勇去拿人。
宫里的宫娥宦侍连仪态都是经过训练的,是谁竟敢从阁楼上往下泼水?薛蔺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就任他去了。
可小给使一层层找过,一个人影儿都没看到。出来汇报时,整个人看上去垂头丧气的。
薛蔺皱了皱眉,眼瞅着就要到早读时间了,他没有备用衣衫只得赶紧返家重新换了衣服再进宫。
自入宫伴读以来,他还没迟到过。今天却因为一泼凉水,坏了他保持的好记录,待会儿还要挨孙斌的罚。想到这里,他就有些着恼。脚步也不由加快了。
可这回进宫,他连行进路线都不一样了,走到半路,竟又被人从半空中兜头浇了盆凉水。
薛蔺怒了,让人守住出口,自己亲自进旁边楼阁找。可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人。
他压住火气,装作又要出宫换衣服的样子。却在拐过拐角时,藏身起来,偷偷往那座楼阁出口望去。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从楼里出来了。人家走的还不是正门,而是直接从楼上施展轻功一跃而下。
薛蔺看得目瞪口呆,这名宫娥他认识,正是萧玦身边最活泼最敢说的随侍宫女。曾经提议要跟萧玦手拉手困住他,以及后来故意当着他的面跟旁人打趣,说薛二郎是不是已经喜欢公主喜欢到想亲吻她的鞋面了,都是此女。
想起公主昨日的温情脉脉,再想到今天的水泼狗头,他脑子一片混乱。公主难不成是有双重性格?
一时间,他连上课都顾不得了,一心远远缀在宫女身后,想要看看她是如何回禀此事的。
原本给他领路的那名宦者,看到公主身边的人这么对待贵人,心惊不已,生怕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宫闱内幕,竟违规操作,尿遁而逃。
薛蔺也乐得单枪匹马去发现真相。跟了一段后,看到宫女跟人会合,忙蹿得近了些,想偷听她们的对话。
“你这丫头一大早跑哪儿去了?我找你半天了。”
泼水宫女得意地挺起胸膛:“我去给公主报仇去了。”
“公主需要你报什么仇?”
“公主昨天扮鬼王时,不是押着薛二郎去鬼楼私下里说了些话吗?后来我进去收拾,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看到什么了?”
“床榻上一片狼藉,公主的肚兜孤零零凄惨惨地掉在地上。内室还有打斗的痕迹,连门板都被人强行拆去了,放到拔步床上当围栏!床榻需要什么围栏?上面又没有婴孩。唯一的可能就是……”泼水宫女哀哀哭泣,“公主被强迫了!”
莫名奇妙强迫了公主的薛蔺胸口中了一箭,箭尾轻颤,抖得他差点摔在地上。
倒是另一个宫女问出了他的心声:“怎么可能?公主身手那么好。被强迫的人会不会是薛二郎?”
泼水宫女怒道:“司琴姐姐,我们的主子是公主,不是薛家二郎,你替他说什么话?况且,若是公主强迫了他,地上掉的难道不该是男人的里衣或是亵裤才对吗?”
特么……她这么一说,连薛蔺都觉得有几分道理了。谁能想得到,她会把自己的肚兜拿出来送人的?
司琴张口结舌了半天,粉面失色道:“……那位郎君竟有这么大的胆子,连公主都敢惹?”
泼水宫女冷哼一声:“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冲动起来哪里管公主是不是帝裔。大纪朝不还出过昏君强霸皇嫂,皇帝老子强占儿媳的丑闻么?”说着又忿忿不平,“公主受此奇耻大辱,昨天回凤阳阁后就闭了门,谁也不见。我……不收拾此人,我实在意难平!”
薛蔺气得差点冲出去跟她一辩高下,可他又不好意思说他一个大男人被女人强迫了。咬着牙把涌到喉头的血吞下去,转头就要去找公主力证清白。
谁料一转身,萧玦的脸竟然近在咫尺。他这么猛一转头,差点就亲到她脸上去了。
饶是如此,她的鼻息也喷到了他脸上,把他闹了个大红脸。
她似笑非笑:“原来你欺负我欺负得这么厉害。”
第17章
不待他羞恼反驳,萧玦就走出藏身之处,长身而立:“我就说我派了人暗中保护薛二,他怎么还能被人泼得满身湿,还找不出凶手来。原来干这活儿的,居然是我调教出来的。”语气平静得听不出半分情绪。
明显是她派去的人,已经跟她回禀了此事。
泼水宫女吓得卟嗵跪地,惊惶失措地埋下头颅,竟慌乱得连求饶都不会求了。
倒是旁边的司琴紧张地跟着跪下来,替她求情:“司筝妹妹没有禀告公主,就擅自行动,确实该罚。还请公主念在她忠心护主的份上,从宽处理。”
萧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甚至悠闲地踱了踱步子。
等踱得两人更加心慌后,方始开口:“门板是我拆的,肚兜是我掏的,围栏是我建的。床上一片狼藉,是我做的。”说着,回头望向仍躲在暗处,黑着脸的薛蔺,“我还你清白了。可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没收好那块肚兜,任它随意躺在地上吗?”
萧青天明察秋毫:“正是因为你不收好它,才招人误会,导致今日惨变落汤鸡的恶果。”
反倒被攀咬的薛蔺怒目而视:“照你这么说来,还是我不对了?”
“你当然不对。如此闺阁之物若是落到外人手里,别人要怎么栽赃害我都易如反掌。”
薛蔺脸色刷白,电视剧里宫妃们的丝帕都能被当作栽赃之物,更别说肚兜了。他急了:“那你自己当时怎么不好好收好?”
萧玦掩住眼底的笑意,一本正经道:“东西是从你怀里掉出来的,当然是你收。”
薛蔺有口难辩,想到事情可能引发的后果,不禁住了嘴,眼神里满是愧悔。
萧玦又对司筝道:“你此举虽属忠心,但不了解真实情况就胡乱下手,却是我惯坏了你。你自己想办法求求薛二,看他愿不愿意原谅你吧。冒犯世族公子,我也救不得你。”
司筝本来已经做好了受大惩的准备,杏眼早就han了泪。谁料现在竟只需要求薛郎君谅解即可,顿时欢喜得赶紧给后者叩头。
薛蔺被连续淋了两次冷水,正要开口训斥,喉咙一痒,一声喷嚏先就打了出来。
萧玦皱眉,忽然不由分说地将他往最近的殿阁拖去。
薛蔺怔忡之下,一步未迈。萧玦颇有些不耐,干脆将他打横抱起。
他顿时被她颠倒性别的行为吓到,怒斥道:“哪里来的恶霸宵小,还不赶快放我下来!”
萧玦忍俊不禁,顺着他的剧本往下演:“小娘子轻举妄动,恐反伤自身。何不从了我,一起逍遥快活?”
气得薛蔺又要骂人,一开口却是一连串的“阿嚏”。
萧玦也不与他调笑了,吩咐司琴、司音:“去把洗浴的浴桶和热水找来。动作快点。要是他染上了风寒,可饶不得你们。”
这座殿阁是赏景用的,二楼倒是有榻可卧,却没有锦被铺垫。萧玦抱薛蔺上榻,自己也干脆用双臂圈住他,柔声问:“冷不冷?”
薛蔺像湿了毛的猫,冷得微微发抖,却试图推开她:“不冷。”
她不由分说,圈得更紧,试图磨擦生热帮他取暖。两只手先搓热了他的双手,再搓手臂。可湿衣湿冷地裹在身上,才搓热的地方不一会儿就又冷下来。
萧玦皱了眉头,起身将殿阁内的一块帷幕整片撕扯下来。走过来就剥他身上的湿衣。
薛蔺惊呼一声:“小娘子誓死不从,郎君若要逼我,我必以颈血血溅三尺!”
别看语调高亢,言辞间的内容分明就是在示弱。萧玦也被他这番示弱的戏语,弄得哭笑不得。哄道:“乖,会给你留条亵裤的。你把衣服脱下来,马上把这幕布披到身上,别人什么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