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蔺脸色唰地惨白。他不过就是躲了她几天,现在竟要对莫须有的孩儿负责了吗?要怎么负责?赔一个孩子给她?还是把亵裤脱下来,以偿肚兜之债?
然后她会不会把他抵在墙边壁咚,拿着他的亵裤逼迫:你要是不从我,我就把你的亵裤公示于众,好教众人知道你是个怎样放浪的男人!
咦?
薛蔺突然发现,与保得清白之身相比,公示亵裤似乎不算什么。浪荡就浪荡,被嘲笑也无所谓,以后大不了表演一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大戏。
“士可杀,不可辱。鬼王若是想向我索取亵裤,某宁可撞死柱上,也不屈从!”谈判的艺术就在于你来我往,唇舌厮杀,最后双方各退一步。
说不定,她就只跟他索取腰带了。
萧玦却一言难尽地望着他:“你到底在想什么?”越过他,将已经坏掉的门板轻而易举地扯下来,再随手在附近的帷幕上一拉,撕扯出长长的布条。又把门板送到床榻上试了长度,把长于床榻的部分捏断。
她干的这一系列事,就好像在做木工活儿。
薛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不是说鬼王生前出身世族吗?怎么看起来活像木匠的女儿?
下一瞬,萧玦就为他解答疑惑了。她不顾他的挣扎,用布条将他细细缚绑在门板上,再把门板横起,侧放在拔步床上卡住。自己也从他腿上跨过,进而与他如夫妻般相对而卧。
那身红衣裙摆委实过长,她都已经躺好了,裙摆的下半截还搭在他身上,像是为两人盖上的艳丽薄被一般。
薛蔺瞬间觉得自己好似在洞房。
偏偏萧玦还饶有兴致地望着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她语带温柔:“头一次亲手绑人,也不知道力道有没有控制好?郎君的手腕痛不痛?”
“你可知道爱情是不能勉强的?”薛蔺试图跟她讲道理。
萧玦皱眉:“你用我的肚兜强迫我时,也懂得‘爱情是不能勉强的’吗?”
薛蔺:……
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她的剧情给带偏了。咬牙试图自力救济:“公主……”
才喊出一个完整的词语,她就用食指轻轻按住了他的唇:“嘘——新婚之夜勿要吵闹,你我当脉脉相望,直至天明。”
薛蔺一愣,俊脸唰地红了。他还以为她会剥他亵裤,没料到只是清清白白地大眼瞪小眼。
他为自己有颜色的思想感到羞愧。
她伸手过来,将缚绑在他手腕和腰间的布条稍微松了松。细细看过,又伸出一根手指试了试,发现布条绑缚处再塞一根手指也没有问题,不会对人造成压迫。这才又躺下来,静静望着他。
直到此刻,薛蔺才开始感觉不对劲。
门板是破开的,但由于殿阁外半空中黑布的严密遮挡,连一丝风都吹不进来。
这里就像一间密室。只有灯台上放着的明珠提供一点柔和光线。
暧-昧就自这只余孤男寡女的暗室中一点点生起,渗入空气,渗到人骨子里去。
他呼吸开始有些不畅,不敢看她的眼睛,目光只好挪开。却不小心挪到她平坦的月匈膛上。以一个女子来说,她真的平得有点厉害。但即使这样,她的月匈膛也随着呼吸在不断起伏。
伏的时候,像松了他的绑,给他留了道生门。起的时候,却带着迫人煞气,像要对着他的心窝刺上一记似的。
被刺中心窝了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他不敢多看,赶紧把目光又转到床帐上。
可他的头才侧转开来,她就用手把他的脸扶正。他再转开,她再扶。
“不准躲。”她说。
她用的是祈使句,眸光里没有任何侵略性和攻击性。但榻上空间逼仄,帐子也被她放下来了,这一切都让他感受到一种压力。
“你躲我,是因为那四个轿夫吗?”她问。
薛蔺怔忡了好一阵,才想起“四个轿夫”的事。不正是刘承颐威胁他不成后,在薛府突然消失的那四个人吗?他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过,有哥哥在,是定然不会叫你受人欺负的。”
薛蔺心中微暖。但这点感动,并不足以收买到人心。毕竟站错队,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
轿夫的事,正是严厉的警告。
“刘承颐那天在宫门外拦住你时,说什么了?我来猜猜。”萧玦说道,“他是不是说,‘你可知道,要害一个人其实是有很多方法的。’”
“他又是不是举例,说只要抓住你常使唤的轿夫的把柄,在你出门之际,直接把你抬到狼山,任你被野狼撕碎。用这个来恐吓你?”
薛蔺震住了,失声道:“你怎么知道的?”这几乎是原话重现了。
她手腕轻抬,攥住他被绑缚住的一只手:“我的人一直在暗中护卫你,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我承诺过会护住你,就一定会做到。”
“另外,刘承颐根本不敢动尚书省右仆射的嫡孙。他只是在吓唬你。你以为那四个轿夫是事先就被收买了?不。他们是在你那天平安归家后,才被收买的。他给了他们一人十贯铜钱,叫他们速速辞工离开薛府。”
薛蔺震惊,这特么还真是……敲山震虎的妙计。什么坏事都没干,还能让人惊疑不定:咦?为什么那四个人突然就跑了?他们是不是畏罪潜逃?我是不是差点就被他们害死了?
薛蔺无槽可吐。
他这表情逗乐了她。她唇角轻弯,问他:“你现在还要躲我吗?”
薛蔺有点脸红,心却莫名安了下来。
仔细想想,原著当中萧玦的性子一直如此。他记得书里写原主会爱上她,其实是因为她曾冒着生命危险救过她。当时,她与领了副职的原主奉命平藩王之乱,却因不熟地形而被敌人包抄围攻:
“四面八方的丘地上,皆有重铠骑兵俯冲奔来,人人高举明晃晃的陌刀。一时间马蹄声、喊杀声不绝于耳,恍似修罗场的上古鬼兵从天而降!
萧玦怒目而睁,挽弓就将敌方将旗射断,并诈呼:‘敌方将领中箭了,兄弟们跟我一起冲!’
敌方重骑兵一看将旗断折,顿时慌了,组好的阵型也跟着乱起来。萧玦趁隙领队突围!
哪知突围出去,发现部将薛蔺没能出来,萧玦一咬牙,又冒险冲回敌阵中。
三进三出,她浑身浴血,这才把薛蔺和所有残兵剩将全部带了出来,甚至还反杀了不少敌兵。弄得敌兵一看到她,就吓得大吼:‘煞神又来了!’四散而逃。”
那时,原主还没有成为她的驸马。而公主一直到死,对原主都只有感激,并无男女之情。
他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原著当中的另一段描写。这段描写在她决定与刘雍彻底撕破脸,进行清算之时:
“萧玦暗聚谋臣家将,并遣人去请薛蔺、秦川等一众自己人到公主府议事。
薛蔺深慕公主,想为自己求得姻缘,故意装作犹豫不定,拿乔不肯赴约。
家将回去禀报后,公主怒而将佩剑扔出:‘再去叫他!他要是还不肯来,就用这把剑杀了他!’
家将依教奉行。
薛蔺苦笑不已:‘她这是在逼我还她救命之恩。’说罢,便去了公主府站队。”
薛蔺忽然就替萧玦难受起来。
这位公主原本可以不涉政事,活得逍遥自在的。却因为孝顺其父,为了成为皇帝对付刘雍的利刃,不惜把自己的生命拿出来当作筹码拉拢别人。
到了后来,她的婚姻也被她心甘情愿的牺牲了。但没有爱的婚姻又怎么可能幸福呢?原主因为得不到她的爱,多次与她发生冲突,甚至有一回喝了酒,在公众场合一巴掌把她的脸打歪。
在场的人看着镇国公主被扇耳光,都吓呆了。她久久歪着脸,终于开口时,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是我对不住他……”
也正是她的一再迁就,让原主最终谅解了她。这才有了后来原主为了让她免于腰斩酷刑,情愿服下毒酒度到她嘴里,夫妻死在一起的事。
仔细想想,她的一辈子几乎全活在牺牲当中。她没为自己活过一天。
她一直活在荆棘丛中,活在她想要保护父亲、保全皇族的信念当中。
他仿佛隔着时空,看到多年前那个被荆棘刺得满脚是血,却矢志不渝曳剑而行的小小身影。心抽搐地疼,他问她:“值得吗?”
第14章
萧玦不知道薛蔺的内心活动,以为他问的是,她花这么多心思在他身上值不值。便凑到他面前,与他四目相对,莞尔一笑:“你知道你意气风发的样子,有多可爱吗?明明眼珠子干净得跟琉璃球似的,狡黠起来的时候,却连老狐狸都会上了你的大当。”
接着,又戏谑地道:“不过傻起来的时候,也真傻。别人骗你要把你丢狼山里,你就真信了。”
薛蔺生生把刚刚升起的怜惜又吞回了肚子里!
她笑着刮了他的鼻子一记,看到他僵了一瞬又很快放松下来,不由笑意更深。郑重回答:“有些事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而是我喜不喜欢,愿不愿意的问题。你懂吗?”
他的心跳跳快了一拍,嘴上却执拗地道:“我当然懂,你不就是看上了我身为……”薛府嫡次子的身份吗?
但想起原著当中的剧情,他愣是没忍心往下说。
萧玦笑意愈深:“终于有进步了,杀风景的话只说一半了。”她靠得更近,大约觉得他不会再躲她了,开始替他解开绑缚的长布条。
薛蔺得了自由,第一反应就是以手撑床起身。他这辈子从来没跟女孩子同床共枕过,虽然只是聊天。但他那些莫名升起的绮思,绝对跟眼下这不正常的聊天地点呈正相关。
可他才稍动一下,整个人就栽了下去——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他手麻了!
萧玦正在替他解腰上缠缚的布条,冷不丁人就栽到了她怀里。她一愣,干脆把他翻了个身,再整个搂到怀里,替他一点点按揉手腕手臂活血。
没按两下,嘴里啧啧有声:“怎么这么软?”又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胳膊上,“你按按我的,都比你石更。”
薛蔺不小心扑到她怀里,已经羞愧欲死:“你是女人,再石更能石更到哪里去?逗我就这么好玩?”
萧玦一边继续替他活血,一边认真回答:“很好玩。等会儿叫人拿点吃食过来,我喂你吃。食物一头在你嘴里咬着,一头在我手中拈着,一颤一颤的,肯定更好玩。”
她是从他背后搂着他的。嘴里说的是正常投喂,声音却渐渐低哑,好似中途想到了什么事般。然后,他感觉到她用鼻尖轻轻触蹭了下他的耳垂。
“真软。”她再次下了结论。
而后,有一片轻软的云接替她的鼻尖,蹭了他的耳垂。他不敢想那是什么,只咬着牙反击回去:“你才软!”
她不以为忤,凑在他耳边低声问道:“我全身上下就只有这一处是软的,你要尝一下吗?”
他惊得转头看她,目光却正好对上她微微上勾的薄唇。喉头一滚,顾不上四肢酸麻,连扑带滚地从她怀里爬出来。差点滚下床去。
她一把就捞起了他。
这回倒是没再戏弄他了,把人好好地扶起,又任他倚在拔步床的雕柱上。“他们应该厮杀得差不多了。走吧,也该出去了。”她说。
他松了口气,稍微缓了缓,当先朝外走去。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冷哼一声,再用力一拂衣袖以示忿然。
可惜胡服的窄袖,拂不出那种“拂袖而去”的满满怒意。他索性来回用力拂了好几下。
萧玦看他气得像只河豚,可爱得要命,又笑了起来。嘴里倒是问了件正事:“长安城里目下最时兴的游乐,无外乎围猎和马球。假如你这个大逃杀游戏能推出去,肯定会受到追捧。我出钱出力往外推,给你一成股份如何?”
薛蔺心中一动:“为什么是一成?”
她笑而不答,领着他往外走。
他们去的是被临时辟作休息场所的阁楼。在大逃杀游戏里不幸被收割了人头的玩家们,此时都聚在这边。
薛蔺进去时,狂师孙斌正在三楼最后一级楼梯上狂跺脚,骂着伴读史云:“你是我学生,还是我是你学生?!你居然连老师的人头都敢收,吃了豹子胆是不是?”
史云不卑不亢,拱手作揖:“游戏里面只有玩家,不分老师学生。我若不杀你,你就会杀我。君要臣死,臣自然不得不死。但老师要学生死,学生还是可以选一选不死的。”
薛蔺绕过他俩的骂战现场,又往里走。然后就看到其他伴读们也在情绪激动着。
杜涛用头撞墙,声如泣血:“我一个人头都没收啊啊啊啊啊,薛二那混球就把我给杀了!柳瀚明你别拦我,我要找他报仇。杀不过他,我就写封遗书给我还没出生的儿子,让他长大后替我报仇雪恨。”
杨洪海在给秦玉、姜涛传授经验:“你们傻呀,收割人头哪儿那么困难。你们一进游戏,就找人组队。组了之后,趁他们没有防备,一刀砍向队友头,一个人头就收割!”
何征揪着卫德昌的衣领怒骂:“说好的落难兄弟一起走呢?我对你两肋插刀,你给我背后一刀!”
还有人在对吼:“不会玩别玩!”
“会玩我还找你带我干嘛?”
游戏明明已经结束了,这些人却撸起袖子脸红脖子粗地恨不能马上再进游戏场景,重新比试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