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浅摇了摇头,今儿天气好,海面上已经有很多渔船了,心头的苦闷也没法子排解,他兀自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粒:“不说了,我出海去了。”
胡三儿提着酒罐子站起来:“你这人怎么说一出是一出呢!”
赵浅没理会胡三儿,把船推出去摇着桨就飘上了海,海面上能遇见村里的渔民,他把船往前划,从一艘船旁经过,小船儿上站着个老头儿,正在撒网,瞧见他路过,喊住他:“赵浅,你要往哪儿去啊?”
“我走远些。”
“可得小心别跑远了噢,翻船可没人捞你哈!”老头儿戏谑了两声。
赵浅懒得跟他多说,手膀子用力,把船划的更快了些。过了些时候渔船便没影儿了,他便慢悠悠的划起来,准备到上次打渔的小岛上去。
其实渔民不敢出远海也是很有道理的,出了上鱼村的那片海域,海面上的风浪确实要大些,而且一望无际的海水没有一只渔船的影儿,心理上难免会造成一定的压力,心理素质不好的,很容易就会失去平常架船的能力,极易出事儿。
他凭借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小岛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小岛比上次来明显的小了一半,之前那几大块礁石又大又宽,现在只剩下个小帽子般的顶子了。海水时涨时跌,倒是也还说的通,况且前些天又下了大雨,涨些水也没啥奇怪的,只是上鱼村的那片儿怎么没有涨呢。
把船停靠在小岛边上,他登上小岛,在上头瞧了瞧,之前的海带都还在,不仅如此,上头的平地上还有些海底的珊瑚,可是都已经成了碎块儿,在周围他还陆续的捡到了两只海参,几个生蚝。
他觉得有些奇怪,这些海货不会自己跑到这么高的地方来,除非是被海浪给卷上来的,那可得是十分汹涌的海浪啊。
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不过海面现在除了风有些大之外,晴朗一片,倒是挺让人心安的,特别是蔚蓝的天空上偶尔飞过一只翱翔的飞鸟时,又觉得十分祥和。
他把空间里的渔具拿了些出来,先放了三个地笼下去,他没有撒大网进去,现在风有些大,船儿晃荡的比他上次来要凶些,这个时代的捕捞并不发达,所以鱼很多,他怕到时候一网下去鱼太多,收网时拉不上来,到时候鱼全部挣扎往水里游,把船给荡翻了。
游水他还不错,只是也没自信能从这海里游回海岸边。干脆就放了几个地笼,看看成效,然后自己又在已经缩小很多的礁石上摘海带。
掐着时间点儿,他摘了大半框子海带后就开始收网,有了地笼确实比之前打渔要方便了很多,提起一个笼子,里头活蹦乱跳的鱼儿比上次多了一倍,只是都是些个头不大的鱼,大个头的鱼钻不进去,虽然放地笼的时间并不长,但是鱼多,所以收获也不错。
三个地笼收起来鱼都差不多,大头小海鱼居多,其次就是些其余种类的海鱼,今天儿一条海鳗也没有捕捉到,不过有新货,就是几个厚壳儿的螃蟹,比巴掌大些,算是肥美的了,虽然壳儿多肉少,但肉鲜美啊。
他心情算是好了许多,收拾家伙回到船上,晃荡着船桨往回走,一路上船飘荡的都很厉害,直到回到了上鱼村的海域,船儿才平静了不少。
回到岸上,他把船绑好,插着腰仰头望了望,这时候收船的渔民不少,他在三三两两的人群里搜索到一个身影,想要见到,又担心见到,最后没有见到,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
“收船了啊?”
听见问话的声音,他回头发现身后站着今儿出海遇见的老头儿,脑子里根本没有这人的印象,他用鼻音应了一声。
面对他的冷淡,老头儿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直拉着他攀谈:“打了这么多鱼啊!还有不少海带,是在哪儿打的?”
赵浅把鱼框和海带搬出船,也没有任何隐瞒:“出了渔村的海域,一直往东边有个礁石小岛,海带在那儿摘的,鱼也是那里打的。”
“那么远可危险噢。”老头儿一边羡慕他那一大框子的鱼,又对远海露出恐惧的神情。
没一会儿,岸边迎面跑来个年轻男子:“爹,收船了,今天收获咋样?”
赵浅打量着来者,好像有那么一点儿印象,当初他在海滩上醒来的时候,围观里的人好像有这个年轻男人。他以前是个混混,对着品性不好的人似乎有一种很强的辨别能力,而这年轻男子一只裤脚挽着,一只拖着,面儿上一股子的流气也太明显了。
他并不想和这种人多做交谈,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准备走。
“诶,诶,这不是赵浅吗?”薛耀忽然抓住了他的篮筐:“嗨哟,这些鱼都是你打的啊?”
赵浅一个别身,打掉篮子上的那只手:“有问题?”
薛耀嘿嘿笑起来:“没问题,我瞧你那么多海带吃得了不?”
说着,手又去撩了一把海带起来。
赵浅还不明白他是想讨点海带吃嘛,只不过要吃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怕死不敢出海去就别吃。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他夺回海带,放进篮子里,端着便撞开挡在身前的薛耀,朝着家里的方向去。
薛耀咋呼了一声,揉了揉被撞的发痛的肩膀,朝着赵浅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不就是多打了几个鱼吗,神气的像什么一样。”
老头儿薛威道:“不过也是怪了,这懒汉咋突然这么勤快了,居然还敢冒着出渔村的海域去打渔。按理说翻过船该更小心谨慎才是。”
“嘁,管他个不怕死的干啥,死了更好,正好把他家那周哥儿讨到咱们家来。”薛耀笑的一脸下流。
薛老头儿呵斥了一声:“你有没有点儿出息,黄花大闺女不好,瞧上个出嫁的哥儿。”
“你懂什么!”薛耀不满的说他老爹,他可不晓得上次赵浅翻了船,周哥儿跟他吹气的孟浪样子,黄花大闺女哪有这么劲道啊。
赵浅回到家里的时候,周哥儿正在屋门前收海带,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话,把海带放在地上,端着海鱼去了屋后。
等他出来的时候,周哥儿已经回屋去了,他插着腰站在屋外,叹了口气,把海带拿去了屋檐下。
他佝着背把篮子里的水筛出来时,听见屋门口的周哥儿唤了一声赵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时周哥儿提了一壶酒在他面前。
“给我的?”
周哥儿点了点头。
他伸手接了过来,沉甸甸的罐子,里头应该装满了酒,他不禁疑惑:“哪里来的酒?”
周哥儿忽然低下头:“我让牛车师傅帮我带回来的。”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上次你是把酒给我消毒了,我重新打来还给你。”
“我没那么爱喝酒。”话说出口,周哥儿变了脸色,他就晓得自己说错话了,自己语气生硬只是想解释一下以后不会酗酒的意思,没想到从嘴里出去又变了味道。
他晃了晃酒罐子,连忙又道:“那谢谢你啊。”
周哥儿淡淡的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屋里。赵浅提着酒站在原地,望着瘦削的少年,这算是不生气和好了的意思吧?
“少雨。”
“嗯?”周哥儿转过头来看着他。
他脸上有了笑意:“没什么,晚上一起喝酒吧!”
周哥儿不想扰了他的兴致,但是想起上次的事情,脸一红:“你喝吧,我,我不太喜欢喝。”
第12章
夜里,赵家点了一盏小油灯,灰黄的灯光把小屋子照耀的别样温暖。
堂屋的小桌子上摆放着一盆杂烩汤,还有一罐子酒,说没那么爱酒的赵浅夜里就忍不住把周哥儿给的酒开了,这酒比上次胡三儿提来的要浓烈些,掺的水少,想必价格也贵上不少。
“你真不喝?”他兀自干了一碗。
周哥儿摇了摇头。
他倒是也没有勉强,只是随意扯了一句:“你喝醉了多可爱。”
周哥儿夹菜的筷子一顿,耳尖有些红:“别再拿那件事笑话我了。”
“本来就是啊。”
他夹了块儿鱼放进周哥儿的碗里,见他闭着嘴唇嚼菜时脸上一动一动的,和好了以后就觉得他连吃饭都那么好看。
“你今天又打了那么多鱼,是又出远海了吗?”周哥儿想了想问道。
“嗯,就是去上次去的地方打的。”
周哥儿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满不在意的,提醒道:“远海太危险了,下次别去那么远。”
他今天担心了一天,但是又说不出口。
“也没你想的那么危险,这不好好回来了,只是我今天去小岛上的时候竟然发现………”他话还没有说完,合着的大门忽然砰的一声打开了,屋里的油灯霎时间便熄灭,屋子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周哥儿唰的站起了身,望着屋外,外头又没有人。赵浅也丢下了筷子,他面向着大门,风把他的头发吹的有些乱,他走过去,拍了拍周哥儿的肩膀:“没事儿,可能是大风。”
话毕,他往屋外走去,外头的风确实很大,宽松的衣服也被吹来紧紧贴在胸口上,海风比往日还要腥咸,眺望着远处的海岸,黑黢黢一片,他觉得海水怎么退了那么多,海岸线好像远移了。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隐隐不安,就像今天在海岛上一样,此刻更加的强烈,他没有到海岸边去一探究竟,反倒是跑回了屋后,把鱼缸悄悄挪进了空间。
周哥儿不知他在干什么,跛着脚跟过来时,见他又匆匆的从屋后跑了出来,往屋子里奔。
“怎么了?”
赵浅进灶房,一阵乒乒砰砰的声响,里头夹杂着他略显慌乱的声音:“少雨,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你赶紧去收拾些东西,咱们赶紧跑!”
“跑?跑什么?”周哥儿被他说的有些心慌,心下虽然疑惑,但是脚还是听从他的话,朝里屋挪去。
赵浅也跟着跑进里屋,里头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从破木柜子里翻出了两件破旧的厚衣裳,一件自己披上,另一件让周哥儿穿上,就在此时,屋外发出了吵杂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敲铜锣,闷钝的声音在夜色里响开,使得人更是焦躁不安。
听见这个声音,周哥儿脸色变得极为的难看,他呼吸有些急促,这个声音曾在他四五岁的时候听见过了一次,有时候也会出现在噩梦之中,他当下反应过来:“要出事,赵哥别收拾了,快走!”
赵浅知道,心里的忧虑是真的被证实了,他也没有再收拾东西,扶着周哥儿就往黑洞洞的屋外跑去。
“海潮大退,深海的鱼虾被卷上岸,要发海难了!乡亲们快跑!”嘶哑的嗓子从靠近海岸边传出,响彻了整个上鱼村。
此时外头的声音更为杂乱了,呼喊声,哭叫声,铜锣声交织一片,似乎要点亮上鱼村的夜空一般。
“往山上去!就是你上次去捉野鸡的山上!”周哥儿这时候已经顾不得受伤的脚了,好些时候没有贴着土地的脚现在全然踩在了地上,他想跑快些,可是脚不听使唤,没踩下一步都抽痛的厉害,锥心的痛从脚底板传出。
他跑了几步扶着腿停了下来:“赵哥,你先别管我了,你快跑。”
“我不管自己也得管你!”赵浅一个拦腰,把周哥儿给抱了起来,扯着一双长腿往山那边跑去。
夜路不好走,况且此时到处都是呼喊声,人心惶惶,杂乱的脚步声到处都是,各家各户的门摔的砰砰作响。
有村民打了火把,火光飞速的往山那边的方向移去。
赵浅只去过一次山上,到山脚那段路白天还可以找着去,夜里就是摸着黑跟着火光的方向跑了。
“少雨,你认识路,指路!”
“往左边,右边!右边,赵哥!”
周哥儿心里也很急,特别是赵浅带着自己,速度比别人都要慢时,心里十分的过意不去:“赵哥,你放下我吧。”
“别胡说。”
赵浅拼命的往前跑,若是海啸扑过来,大家都得没命,像他这种死过的人是很惜命的,更何况还有了自己在乎想要保护的人。
他把周哥儿的头按在自己胸膛上:“赵哥会保护你的,别害怕。”
周哥儿鼻子一酸,眼睛慢慢的酸涩起来,以前爹娘偏心大哥,在家里自己吃不饱穿不暖,每天还要干最多的活儿,换来也只是责骂和更多的要求,即使日子过的再怎么艰难,他都从来没有想哭过,时常他都觉得自己是个男人。
可是赵浅偏偏要对他好,让他建造的坚固壁垒垮成一地,让他心里觉得有些事情有可能,他确实不想死,有他的话后更不想死。
他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处,眼睛湿成一片。
赵浅以往的体力很好,但原身这幅身体就不那么好了,抱着周哥儿跑到山脚下时,他满头大汗,浑身已经是汗淋淋的了。
上次上山是慢吞吞的去,花了半个时辰,这次是逃命,速度就是不一样,堪堪十几分钟。
山脚下歇气的人有好几个,都是同村的村民,大家喘着粗气,火把的光映衬着山林,不由得都把目光放在了赵浅两人身上。
周哥儿面临着乡亲的目光,一张脸发烫,他下意识的别了别头,藏在赵浅的胸前。
赵浅才歇了半口气,也是注意到了大家的举动和周哥儿的不适,他的浓眉一竖起,恶声恶气:“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吗!”
几个人连忙干咳了一声,把头扭开。
有村民提醒道:“大家赶紧往上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