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南方的文人才子,自有一番风韵。客居外地时,往往不愿住那铜臭气太重的客栈,而愿意眠宿青楼,以彰风流雅致。此风气自前朝才子柳永而起,到了如今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如今看来,这也并非是什么坏事。疏长喻一听那湖州第一才子出现在那家青楼里,便知此人十有八九就住在那儿。一撮才子同住风流之地,吟风弄月、作画讼诗,应当好寻的。
既然今生让疏长喻遇见了,他便打算去会会那才子,说不定救他一命,还能保一个国祚之才。
不过,疏长喻自然不知,这一日下午,大理寺卿景牧大人恰好也带人外出查案。所查的那贪官私自经营的青楼,就在春水巷。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天晚上!看水大的《你却爱着一个傻逼》看了个通宵!!
哭了一整夜orz
果然看虐文会头秃……但是!!欲罢不能!
水大赛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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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下章出场的这个书生是有原型哒~借用了历史上的典故。
话说康熙年间,江南科场考官舞弊,于是众考生被召入京城重考。其中,有个叫吴兆骞的名士因为考试时紧张,发挥失常,被判为作弊,流放宁古塔。
后来他的挚友顾贞观为了救他,去了京城,终于成了纳兰性德的老师。他献诗《金缕曲》给纳兰性德,纳兰性德看后被感动得痛哭,于是求父亲救下了吴兆骞。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就是从这首诗里来的啦~
第37章 [捉虫]
戴文良对他这番做派颇为不满。
“先前还取笑我, 这才多长一会时间,就又要扯着我往青楼去。”戴文良抱怨道。“我上次往那儿去, 是因为推辞不掉那几个同僚的邀请,此番……”说到这儿,他又支支吾吾地不出声了。
疏长喻挑眉:“怎么, 是怕你家谢二姑娘吃味,故而不敢去?”
“嘿!谁怕啦!”戴文良闻言登时炸了毛。
“我怕了, 是我怕。”疏长喻一边领着他出门上了马车,一边笑眯眯地道。
戴文良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戏谑, 一时间尴尬又没面子,坐在马车里直搓手。
片刻后, 他低声教育道:“你别光此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待你哪一日心中有了人,到时候定会后悔的。”
疏长喻竟不知为何,脑海中登时开始描摹景牧若是知道了, 会作何反应。
只一瞬,他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像是掩耳盗铃般, 挑眉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可后悔的, 我不过去喝壶杏花酒。”
“以后你就知道了。”戴文良嘟哝道。
“你看看, 你还嫌我们文官行事作风过于小气。”疏长喻笑着数落道。“你看你现在这幅闺阁小娘子般的模样?”
戴文良闻言, 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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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马车驶进了春水巷,周遭便热闹了起来。
这春水巷向来是寻欢作乐的地儿,街道虽不太宽敞, 但两边人来人往,更是车如流水。那两侧的店面楼阁,皆是青纱帐慢,旖旎温柔的,骤一进来,便像是跌进了温柔乡似的。
疏长喻前世都没来过,此时便颇好奇地揭开帘子向外看。戴文良却像是通身都难受一般,僵硬地正襟危坐。
马车缓缓停在了一处楼前。疏长喻率先下了车,吩咐车夫就在楼下等着。
门口那老鸨长了双惯会识人的毒辣眼睛,只一眼,便知道这马车中的客人非富即贵,是得好好伺候的主儿。待疏长喻扯着戴文良下了车,老鸨便亲热地迎上来,先给他二人一人行了一礼。
“我听人说,你们家的杏花酒是兆京一绝。”疏长喻虽未来过,但和那束手束脚的戴文良比起来,可是颇为游刃有余,一边往里走,一边同那老鸨交谈道。
那老鸨一边风姿摇曳地引着他往里走,一边笑道:“兆京一绝自不敢当,但这楼里的酒就像楼里的姑娘一般——爷您若喝了,定是唇齿留香,念念不忘。”
“今日我二人来,便是冲着这酒的。”疏长喻笑道。“不过你们这儿的规矩我也懂。便随便来两个弹曲子的清倌就好。”
老鸨连忙应下,又问道:“二位爷是坐大厅,还是寻个清净包房?”
疏长喻问道:“过些时日京中便要重新考校湖州乡试考生,你们这儿定是也住进不少吧?”
老鸨忙应是,接着从善如流道:“爷既要寻这风雅,奴就给爷安排在那群书生隔壁可好?”
疏长喻笑着点头。
待那老鸨派人引着他们上楼,戴文良跟上来,低声问道:“你还说自己是第一次来?好你个疏敬臣,那如何这般熟稔?”
疏长喻闻言挑了挑眉,道:“不过依样画葫芦罢了,谁会像你这童子鸡一般做派?”
疏长喻说这话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像那个活了两辈子都仍旧是童子鸡的人不是他一般。
待他二人进了那包房,便隐约能听到隔壁高谈阔论的声音了。没一会,侍女便将杏花酒并几盘小菜送了进来,又过了片刻,两个清倌一个抱琵琶一个抱古琴,走了进来。
两个清倌先向他二人行了礼,自报了名字。疏长喻也没注意听,便抬了抬手,示意二人坐下弹琴了。
戴文良却是皱着眉,盯着那抱琵琶的女子多看了好几眼。
疏长喻一眼便看到了,笑着打趣道:“怎么,比你家谢二姑娘还好看?”
戴文良连忙收回目光,狠狠啐了他一口。
不过,他心里却有几分犹疑。这抱琵琶的女子,看着颇为眼熟,像是上次他和几个同僚来青楼,陪着其中一位一度春宵了的红倌儿。
他心想,许是看错了。
他便和疏长喻坐在那儿,饮酒谈了会天。
这家青楼的杏花酒当真一绝,入口绵软而不辛辣,咽进喉中,便自有一番蕴藉,教人回味无穷。疏长喻笑道:“他们家开青楼还真是亏了。这酿酒的手艺,怎么流落到烟花之地了呢?”
就在这时,隔壁争论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隐约听到一个带着青涩的舒朗男声道:“这天下当是天下的,而非皇上一人的。孟子便有言,夫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般说来,便当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一番言论。掷地有声地传到了隔壁来,就连大字不识的戴文良都愣住了。
片刻,他小声问疏长喻道:“孟……孟子真说过这话?乖乖……他咋没被砍头呢!”
疏长喻心中也大为震惊。乾宁帝本就不喜孟子,一度在朝中禁谈孟子的言论。而这人,居然敢在公众场合里大谈孟子之言,甚至能说出“民贵君轻”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
疏长喻重活了一事,前世做的也是把君权踩在脚下的事。阴差阳错的,他的观点也和这人不谋而合——他们做臣子的,不是替君王效命的,是替天下众生效力的。
但这话,纵是疏长喻都不敢说,更何况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疏长喻喊来门口的小厮,道:“去隔壁,将方才说话的那位公子请来。”
疏长喻一身缂丝长袍,外披锦缎大氅,腰悬白玉,芝兰玉树的,一看便是个兆京城中的世家公子。而他身侧的戴文良,更是仍穿着在宫里当值的中阶武官服饰。那小厮是谁都不敢得罪的,丝毫不敢耽搁,连忙去叫人。
那小厮过去没多久,疏长喻便听到那边的谈论声顿时矮了下去,许是听到小厮说了什么,不过几息之间便鸦雀无声了。
片刻后,那小厮重新推门进来。
他身后跟着个青年,身上穿着身布料粗糙的直裰长衫,头发简单地束在发顶。这青年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模样,五官清癯俊俏,身姿挺拔如松。
“在下方余谦,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有何贵干?”他进了包厢之后,干脆利落地躬身行了一李,声音清洌洌地,问道。
方余谦!
疏长喻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个在金殿里紧张地写下满纸荒唐言的湖州第一才子,竟就是那个敢高谈阔论“民贵君轻”的人!
疏长喻起身,向他行了一礼,温声道:“久仰湖州第一才子大名,着实百闻不如一见。在下疏长喻,这位是在下的挚友,戴文良。”
他见方余谦沉着如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来:“您便是今年高中榜首的状元郎疏敬臣?”
“不敢当。”疏长喻笑着抬手请他坐下,接着便亲自给他倒了杯杏花酒。“在下方才在此处听闻阁下高论,着实讶异,又觉自愧不如,便斗胆请阁下前来小叙,还望阁下勿嫌叨扰。”
“怎会?”方余谦道了谢,接过那杯酒。“在下此次提前来京,便想先行结识些才子鸿儒,好坐而论道,方能从中有所获益。原本想要拜见疏三公子却无门,却未曾想,在下与疏三公子竟颇有缘分。”
疏长喻打量着他的一番言行举止,看起来颇为潇洒自如,丝毫未见怯场,想来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
可如何就会在金殿上闹出那样的错漏,以致丢了性命呢?
疏长喻心里这般思索着,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他执起酒杯,同方余谦碰了碰,笑道:“既有缘分,便不必那么生疏,方公子叫我敬臣便是。”
此后,二人便就方才方余谦所言讨论了起来。
方余谦自幼生在湖州。那地方遍地皆是书院,自是个讲学论道的好地方。故而,方余谦自幼遍学百家之言,丝毫不拘泥于一道,故而思维开放得很。而疏长喻做了十多年丞相,对那说起来好听,却没什么用的儒学嗤之以鼻,更倾向经世致用。
故而这经历完全不同的二人,想法上竟是不谋而合,说着话,竟平生出相见恨晚的感觉。
而一边的戴文良喝着酒,听得昏昏欲睡。
而就在这时,窗外楼下依稀响起了些嘈杂的声音。
戴文良本要喊小厮去看,可门口的小厮不知何时被招呼走了。还没等他出声,那个有眼色的琵琶女便停了琴声,替他们走到窗边去看。
“回爷,”那琵琶女声音婉转温柔,轻声回道。“方才一队军爷押着人,从隔壁楼里走了。”
戴文良噢了一声,便让她坐回去。
那琵琶女扭着扶风的柳腰,慢慢往回行。路过疏长喻身边时,竟左腿绊右腿,清凌凌地娇呼了一声,正摔进疏长喻怀里。
那坚硬的凤头琵琶,不偏不倚磕在疏长喻腰上,重重得一顶,疼得他两眼发黑,片刻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他便见那琵琶女正抱着琵琶,面带娇羞地窝在他的怀里,而那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从外打开了,景牧正穿着一身挺拔的大理寺官袍,站在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方余谦的观点部分借用了晚明的李贽
啊啊啊明天考四级,慌得一批
第38章 [捉虫]
景牧这一日, 是来查办春水巷的一桩官员私自开办青楼的案子。景牧派人盯了好些天,才查出些马脚来, 便就是在今日里查封。
因着这背后的官员品级高了些,故而需要景牧亲自出马。
待他那边事情办妥,利索地收兵打算回大理寺的时候, 他在隔壁青楼的楼下看到了将军府的马车。
整个将军府上下,只有一个在京中的男主子。景牧便让手下自己带人回去, 他独去了隔壁,问那马车上来的是谁。
那老鸨方才看着这位年轻的大人把隔壁那家红红火火的青楼老板都抓走了, 心下害怕,自然知无不言, 恨不得亲手把疏长喻二人的画像画下来献给他。
她方说了两句, 景牧就知道是疏长喻了。他没多跟老鸨废话,便就让她带自己去疏长喻的房间。
老鸨心想,怕不是查封了对面, 又顺手从这儿捉拿一个狎妓的官员吧?
不过本朝青楼是合法的,狎妓自然也是合法的。但老鸨这么想着,却一个字都不敢说——什么叫法?这些戴着官帽的青天老爷就是法。
到了门口, 也没个小厮伺候。这老鸨自是知道的。方才那两位公子进来, 惊鸿一瞥的红玉姑娘就看上了眼, 非央着自己要扮成清倌, 进去伺候那位公子,又求老鸨将门口伺候的人支开。
这种事儿,老鸨哪有不同意的。红玉若是有本事傍上了这位公子, 自是少不了自己的赎身银子。
故而,老鸨利利索索地替她做了。
此时,门口没有小厮,老鸨像是没看见一般,亲手替那位爷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便见里头多出一位公子来,红玉也正千娇百媚地躺在那位她一眼看上的公子膝头。
一时间,旖旎的气氛就顺着们飘了出来。而老鸨也敏感地察觉,身侧这位身上的气场也顿时凉了一个度。
竟隐约颇似那些来青楼捉拿自己寻欢作乐的丈夫的妇人。
这老鸨见着这修罗场似的架势,赶忙转身先行而去。
“景牧?”疏长喻眼前有些花,将不慎“摔倒”在自己膝头的琵琶女扶了起来,接着就见景牧面上没什么神情,一双眼睛深不见底,门神一般站在门口。
景牧嗯了一声,径直关上门走了进来,坐在桌边。
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仍旧那般沉静地盯着他看,看得他后背发毛。
那琵琶女见他动作轻柔温和,似乎有些情意一般,一时间就活络了心思。她站起来,却没回去,将琵琶放在一边,便轻挽红袖,给桌上几人添了酒。
路过疏长喻身后时,一双嫩葱儿似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脊背,在他肩上挑逗似的停留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