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权相想从良[重生]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刘狗花

作者:刘狗花  录入:09-17



第45章
  他们是在这日入夜时分到达的直隶府。
  疏长喻路上病得发困, 便靠在车厢上直打瞌睡,后来不知怎的, 便靠在景牧肩头睡着了。
  马车停下来之后,是景牧将他唤醒的。
  他当时已睡得迷迷糊糊,从景牧怀中抬起头来, 在黑暗中看到了他线条锐利,却无一处不待自己温和的面孔。
  疏长喻迷迷糊糊之间, 有一瞬间想吻他。
  疏长喻发誓,只是一瞬间而已。
  “到直隶府了?”他哑着嗓子问道。
  景牧低声道:“到了。刚到直隶府城门口, 直隶总督和几个官员已经等在门口了。”
  疏长喻清了清嗓子,道:“那便下去吧。”
  景牧应了声好, 便率先掀开帘子跳了下去。
  等在马车边上的几个官员见车上有人下来, 连忙躬身行礼。可礼行到一半,却见这人虽身形高大修长,却穿了身侍卫服饰。
  怎么回事?
  几人面面相觑。接着便见这侍卫一手挑帘, 一手伸过去,从里面扶出来一个人,又护着他下车。
  那人穿着侍郎的官服, 外罩了件蟹壳青的披风, 神情冷淡, 通身都是一股上位者高不可攀的气场。这几人愣了愣, 都反应过来这位便是疏大人了。
  但是……疏大人怎和个侍卫同乘?
  郭翰如看了这边一眼,见两人都没有解释的趋势,便也没吭声。
  疏长喻瞥了一眼, 为首的便是个前世的老熟人。
  那人如今还是直隶总督,姓孙名达志,前世也是自己一条得力的狗腿子。他前世用人不管什么人品气节,只看对方做事的手腕。这孙达志,便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不过这人也并非五毒俱全。什么作奸犯科,杀人放火的事他是不做的,可官场里的那些门门道道,他比谁都通达。
  前世自己为相之后,其他地方官员大多持观望态度,唯独这个孙达志,第一个朝自己递来橄榄枝。不仅搜罗各类古玩珍奇、以各种理由送到自己府上,就连地方官例行送来的炭敬冰敬,都翻了几倍。
  前世疏长喻是很喜欢这种识时务的人的。
  他打量了孙达志一番,笑道:“孙大人,百闻不如一见。”
  “疏大人过誉了。”孙达志连忙行礼,笑道。“下官在此恭候大人多时,听说大人路遇歹人,实在替大人捏了把汗。如今看大人毫发无损,下官也算松了口气。”
  拍的一手好马屁。疏长喻心想。
  “多谢孙大人记挂。”疏长喻笑道。
  “疏大人路上还未曾用餐吧?”孙达志道。“下官与几位同僚已在府上略备薄酒,给疏大人接风洗尘。”
  说着,便摆出了一个请的动作,邀他上一侧的轿子。
  疏长喻自知,来时去时延请,是中央官吏到地方巡查的规矩,故他也不必做那个特殊。他闻言,咳嗽了两声,笑容却不变,一拱手道:“那本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疏大人请。”
  疏长喻看向景牧,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与几人随行,便上了轿子。
  ——
  说是略备薄酒,可到了席间,那丰盛程度仍旧是让人咋舌的。
  明面上讲,是这地方官迎接巡视,花了大心思,舍得下血本,可疏长喻一眼便看出,这无利不起早的孙达志是有求于自己的。
  上了桌,这几人便轮番关心了他一番,上到疏老将军和他兄姐,下到他最近做的几个修葺工程,巨细无遗,先灌了他几杯酒。
  疏长喻惯于应付这种场合,故而喝起酒来也大方不忸怩,这些人敬,他便欣然喝下,觥筹交错间,顺畅得很。
  结果他一抬眼,便见站在自己对面的景牧一双眼像刀似的,使劲瞪他。
  他心想,大惊小怪。要是前世场场应酬景牧都在场的话,恐怕要将那眼珠子瞪出来。
  疏长喻转开目光,假作没看见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孙达志才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到了重点上。
  “此番巡视河道,实在是个苦差事,疏大人辛苦了。”孙达志道。“这燕河堤,十多年下来还真没出过事。大人恐怕此番来,辛苦劳碌数十日,到时一切安好,便白劳碌了一圈,又白受了那一遭惊吓,着实不太划算。”
  话里话外,便暗示他要从此处捞些东西走。
  疏长喻假作听不懂,笑道:“若这河道无事,百姓安稳,那我跑这一遭,也是值得了。”
  气氛僵持了一瞬。
  “疏大人高义,当为大人浮一大白!”紧接着,旁边官员便应和道,接着酒桌上积液的众人纷纷举杯。
  旁边的郭翰如受不了这酒桌上一杯接一杯的灌,此时已有些不胜酒力,头晕目眩的。见着众人又举杯,心中苦不堪言,也晕晕乎乎地又拿起酒杯。
  疏长喻见状,笑得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跟众人一同仰头喝干了杯中的酒。
  这种把戏,将人灌晕了再说正事的法子,他前世见得太多了。
  不过,他一仰头,便又不得不对上景牧的目光。景牧见他豪饮的模样,远远看去目眦欲裂的,像是恨不得冲上来夺走他手里的杯中。
  疏长喻见他这模样,却觉得有趣起来,慢悠悠地闭眼喝干了酒,像是颇享受一般,面上也浮现了亦真亦假的醉态。
  “不过呢,疏大人。”孙达志笑着接着道。“下官是不懂什么治河之事的,但寻常的道理,下官是晓得的。”
  “孙大人但说无妨。”疏长喻笑道。
  “这河堤若是查出了什么问题,那是一定要修的。”孙达志说。“但是,如果这堤坝没有问题,花些银子加固加固,也是更加放心的嘛!”
  疏长喻闻言挑了挑眉,没有做声。
  孙达志见他没有反驳,便更觉得此事有戏,接着说道:“如今朝廷外无动乱,内无灾祸,这国库的银子,自是丰盈得紧。既然如此,咱们拨出些来加固加固这堤坝,也好放心呀。”
  疏长喻自是知道他这番话是要做什么。
  河堤修筑向来是重要的工事,朝廷也会在这种工事上头拨出大量的款项。而雁过拔毛,这钱拨出来,经由疏长喻的手和孙达志的手,他们就都有好处赚。
  况且,任中修筑堤坝,也可为孙达志的任期锦上添花,更有可能助他往中央里爬。
  他这算盘,打得又精又响。
  疏长喻自是知道,这种时候若同他虚与委蛇,一定会让他觉得有机可乘。与其这样给接下来几天平添麻烦,不如现在就拒绝他。
  “孙大人这话,当真是有些外行了。”疏长喻笑道。“朝廷有钱,也不应当乱花。这堤坝,当修的话,绝不可耽搁,但若不当修,何必多费那人力物力?国库的银子再多,也是各有各的去处的。”
  “疏大人为朝廷鞠躬尽瘁,这银子往您这里流一些,也是情理之中啊。”孙达志紧追不放。
  疏长喻听他话已说得这般露骨,笑容不由得冷了下来。他揉了揉太阳穴,笑道:“疏某似乎有些醉了,没听清孙大人说的什么。”
  接着,他抬起头来,一双凉冰冰的眼睛直视着他,问道:“孙大人,你怕不是也在说醉话吧?”
  孙达志愣了愣,接着强笑着点点头。
  疏长喻闻言,眯眼笑起来:“疏某一路舟车劳顿,有些不胜酒力,看着郭大人也醉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多谢孙大人款待了。”
  说罢,他抬了抬手。
  旁边便有两个侍从上来,扶起了醉得东倒西歪的郭翰如。疏长喻正欲起身,便又有一人过来,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要将他扶出去。
  疏长喻心道,我又没喝醉,哪来的个没眼色的来扶我来了。
  他转过身去,正要斥责,便见到了景牧的脸。
  算了,他心道。要训回去再训。
  他朝着席间几人拱了拱手,便任景牧扶着走了出去。
  席间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孙大人。”片刻,其中一个官员皱眉开口道。“这次来的这京官……不太好相与啊。”
  孙达志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修筑河堤,可是捞银子最好的去处。他守着这燕河守了几年,就等它发洪水,可它偏就好好儿的。今年终于碰上了雨水多的年份,他本来以为自己的机遇来了。
  直隶毗邻兆京,燕河也是一直流到兆京北面。若燕河发水,兆京定会危险。故而若燕河要修堤,朝廷给的银子只会多不会少。
  届时,拨这么多钱修一道完好的堤坝,其中只需花点钱做做场面,其余的,便可全都收入囊中。
  可偏偏来了个难对付的人。
  “无妨。”片刻后,孙达志开口道。“他在此处,能待半个来月。咱们时间充裕,不怕让他开不了口。”
  外头,疏长喻一出门,便低声对景牧道:“我没喝醉,你不必扶。”
  却不料,景牧使了巧劲儿,不着痕迹地从他腰下一拐,便让他踉跄着靠在了自己身上。
  周遭看着,真像是疏大人不胜酒力,站不稳了一般。
  景牧紧紧揽着他的腰,让他紧贴在自己身上。
  “你……”疏长喻抿嘴,便要发作。
  却听景牧在他耳畔,咬着牙低声道:“他孙达志是个什么东西,需要你死命地陪他喝?你正受着风寒,身体不要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景牧发动技能:凶巴巴


第46章
  景牧这一日还真跟他发了不小的脾气。
  疏长喻看他这模样, 一时觉得好笑,便要开口同他解释。
  他前世与人应酬, 这样的酒局于他来讲可谓稀松平常。再者说,这类官员之间的酒桌来往,也是千年积攒下来的习俗。他并非王子皇孙, 也尚未官至一人之下的级别,故而这样与人喝酒是难免的。
  可他一转过脸去, 看到景牧那副紧抿着嘴唇、满含怒气与怨气的表情,又不知该说什么。
  故而, 疏长喻张了张口,将话题引开了。他说道:“他们将今日遇刺后收集的物证交给你了吗?”
  景牧垂眼, 看都没看他, 一边将他住所的门推开,一边闷闷地嗯了一声。
  疏长喻便走了进去,走到窗前的太师椅前坐下, 拿起桌上的茶:“待回了京,便需由你……”
  话说到这儿,跟着他进来的景牧居然一声不响地扭头出去了。
  疏长喻话说道一半, 喝茶的动作都顿在半空中, 大为惊奇。
  真……真生气了?
  疏长喻不知怎的, 居然顿时开始反思起自己的过失来——莫不是今日真喝得多了些?可自己又没醉, 况且也是孙达志这伙人硬要灌他……
  这么想着,疏长喻便有些委屈。
  怎么回事!这小子同他甩着脸色,像是他是个不可饶恕的酒鬼一般。
  是他自己愿意喝的吗!
  疏长喻越想眉头便皱得越深, 紧接着,便觉得喉头一阵发痒,咳嗽了起来。
  这时,景牧走了进来。
  疏长喻抬头,便见他面色不虞地捧着一碗醒酒汤,放在他手边,低声抱怨道:“你看吧。照你这样喝下去,你这十几天风寒都好不了。”
  竟隐约像个因琐事和丈夫生气的小妻子。
  疏长喻被自己脑中的这个比喻逗得忍俊不禁地弯了弯唇角,接着道:“我没喝醉,不必喝醒酒汤。”
  景牧不吭声,把醒酒汤又往他手边推了推。
  疏长喻抬头,便看见了景牧神情里的不可妥协。
  疏长喻没有办法,只好把那碗端起来,垂眼喝了起来。
  可他喉咙仍旧发痒,他刚喝了两口,便又开始咳嗽起来。那没下肚的醒酒汤呛进了鼻腔里,他眼眶登时就红了。
  他咳嗽着,正要说话,便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落在自己后背上,一下一下地替他顺起了气。
  接着,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将他手里的那个碗端开了,放在一边的桌上。
  “我见不得你一路舟车劳顿,受了风寒,还得遭那些人灌酒。”疏长喻听到景牧低声说,声音里竟有若隐若现的委屈。“我却束手无策,是我无用。”
  “这怎么能怪你。”疏长喻闻言笑道。
  “就是怪我。”景牧低声说。“眼睁睁地看你遭罪,就是我的错。”
  疏长喻的嘴角压都压不下来,连心都被那熨帖的温热化开了。他缓了口气,道:“我做了朝臣,便不可能不接触同僚,都是难免的。况且……”况且我早就习惯了。
  这话是真的。
  他前世十来年都这么酒桌来酒桌去,就像日常饮食一般稀松平常。
  可见到的人,没一个会觉得心疼。就连疏长喻自己,都没觉得这有多值得心疼。
  他这句话被景牧打断了。
  “少傅。”他听景牧说道。“不如,我们还像前世那般吧。”
  “……嗯?”疏长喻一时没反应过来。
  景牧接着道:“我做皇帝,仍让你做丞相。我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你,这样便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疏长喻闻言一怔,愣愣地看着他。
  前世……难道说,前世景牧便就是这样想的,故而束手做了自己十来年的傀儡,直到自己死?
  疏长喻想问,可他不敢问。
  他一瞬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前世孤身一人,踽踽独行。可他却没想到,自己以为的那个只剩他一人的空冷世界,实则四周都充斥着另一个人的温柔。
  而他将这一切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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