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身[古代架空]——BY:醉里春秋

作者:醉里春秋  录入:09-21

  叶轻一想到那位不苟言笑的父亲居然也会露出“欣慰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抽动一下嘴角,好在这个小动作稍纵即逝,没让叶珏看到。
  “然后,我说了你还要再去探一次柳色山庄,父亲当机立决、十分果断地拒绝了你的请求。”
  “他有说为什么不许吗?”
  叶珏无奈耸肩:“他说不行就是不行,我哪儿还敢再问啊,你也知道,他光是坐在那儿不说话,那威严,那气势,都能吓得我们底下人不敢出声,那儿还敢多问一句呀。”
  叶轻深有体会,他在刚拥有一批听命于自己的护卫时,害怕自己性子过软,被下人骑上头来,便常常学着父王的威严训斥家臣——板着脸,绷着嘴,眼神冷冷地盯过来,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声音压得很低,点到即止,没想到倒是十分见效,几年下来,已然将这套装腔作势的主子作派学得炉火纯青。
  “对了,他还说了,你若是有心想帮朝廷办事,天南海北,四海之内,各州郡县,想去哪里都行,想要金银布匹,强兵猛将,尽管开口。但是这骆城,绝对是万万去不得。”
  叶轻觉得这番话说出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但是由那位城府极深的父王说来,再不可思议的事情都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只是这骆城到底有什么稀罕之处呢,能够让一向无往不利的英王殿下说出这番没头没尾的话来。
  “要不,”叶珏眨眨眼皮,“左右闲着无事,你随我去城门处转一圈?”
  “嗯?”
  叶珏故作诧异,“怎么,你这幅样子,不是想去见那个人吗?还是我眼花看错了?”
  “你没看错,”叶轻收起散漫神色,十分坚决,“连父王都说那处地方不安全,可见着实凶险,那个人还在骆城住着,不管为人为己,我都必须得去一趟。”
  “那就去吧,离城门关闭还有三个时辰,现在准备还来得及。”叶珏想到的方法是借着逛城门的说辞趁机出城,他心思极细,很快三言两语之间,便为叶轻筹划出一条最隐蔽最妥帖的道路来,连哪座城的驿站提供夜宿、哪条水路走得最快都考虑到了。
  商议过后,叶轻谢过自家体贴有心的哥哥,叶珏摆摆手,不容置疑地再三敲定,把一个原本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生生抠出点不易察觉的漏洞,然后又想尽办法各种查漏补缺,直到完美无缺为止。
  叶轻不由得怀疑,若是有朝一日上都沦陷,叶珏会不会是全城中逃得最快的那一个。
  “还有,统一一下口供,免得到时说辞不一,那就糟糕了。” 叶珏又想到另一层,急急忙忙想应对方针。
  “你在骆城不是有一个朋友吗?就说你要去看望他,”叶珏问道,“那个长得病恹恹的,叫什么来着——”
  “哥哥,他叫望尘公子,”叶轻哭笑不得,“人家好歹也是父王的座上宾,能不能稍微尊敬一下。”
  “反正呢我就是看他那副故作高深的样子不顺眼,”叶珏哼唧道,“好了好了,别磨蹭了,快去收拾东西去,一会儿还要去跳几匹脚程上好的宝马呢。”
  叶轻推开门,在走出房间前突然回过头看了屋内一眼,光纤投射在叶珏光洁的额头上,叶轻有些感慨,“哥哥,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想对你说,谢谢你。”
  “得了吧,将来父亲要是问起,你可别将我拖下水就行。”

  ☆、第 19 章

  这日,叶轻刚在渡口下了船,叶宸先一步下船,为他牵来一匹马,在岸边等候。
  “叶安那边传来什么消息没?”叶轻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状似无意问了叶宸一句。
  “没,没有。”
  叶轻冷下脸:“是没有,还是不说?”
  “是,是不好说。”
  叶轻皱起眉,“怎么个不好说法?”
  骆城昨晚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此时道路泥泞,一群人策马奔腾,风尘仆仆,赶在巳时前进了城。
  叶轻坐在客栈二楼对窗处,不冷不淡地扫了一眼坐立不安的众位属下,叶安颤抖着送上一个小木盒,叶轻便顺手接了过去。
  “这是何物?”叶轻鼓捣了一下,打不开,又放在耳边摇晃了一下,什么都没听出来。
  “这是那位道长留给世子的东西。”
  叶轻突然甩手“嘭”的一声把木盒摔在地上,火冒三丈——“他到底去了哪里?”
  “那位道长——”叶安斟酌着开口,“他跟一个叫方秋鸿的人走了。”
  叶轻凉凉“哦”了一声,叶安又不敢说话了。
  叶轻哼笑,“这作风还真是一如既往呐。”
  “我们已经派人跟着他们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们去的地方实在过于诡异,我们的人跟了没几天就……跟丢了……”
  叶轻屈起手指,在木桌上轻轻敲打,“跟丢了也好,只要不在骆城就好。”
  叶安一头雾水,半晌都不知如何答话,于是只好低下身把地上的木盒捡起来。
  叶轻还在发呆,想着既然对方不在骆城,那相对应的危险就少了几分,那也正好,反正那个小孩还在这里,不愁对方不回来,到时候……
  接下去的想法被叶安突然的惊呼大叫所打断,叶安激动着把木盒捧到叶轻面前:“世子你看——”
  “这是——”叶轻愣愣看着木盒盒身,原本严丝合缝的木盒竟然在开口处多了一个小小的圆形小口,大小刚好仅容一个成年男子的食指出入。
  什么时候的事情?刚才怎么没发现?
  叶轻试探着把手指伸进小孔,指腹似乎触摸到了什么质感奇特的东西,随即往里轻轻一按。
  “咔嚓”一声,木盒应声而开。
  叶轻眼神骤变。
  叶安及其余属下在旁边睁大眼睛,个个探起身子看着这个小东西,连一向沉稳的叶宸也不禁露出好奇神色。
  “呃……世子殿下……”
  “你们先下去。”叶轻突然预感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冷冷吩咐众人。
  “是。”叶宸受命,紧接着带着一脸不甘不愿的众人出去,留下叶轻一人在室内。
  叶轻打量着手中的死物,良久,方痴痴地笑了起来,心下一片了然,他这位师父真是心细如发啊,知道除了他以外,其余人——不管是那个小孩还是叶家众多家臣,没人敢轻易摔掉这个东西,便煞费苦心做出一个独享于叶轻的木质机关,一个只有叶轻才能打开的盒子。
  对方竟然已经了解他到这个份上了,连他接到木盒第一步作出何种反应都设想到了,如果不是多年来朝朝暮暮相处形成的默契,又怎么会了解他到这个份上呢?
  叶轻笑着打开木盒,像是小孩子一般雀跃着打开专属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礼物。
  木盒子里铺着一层黄缎布,上面静静躺着一只虎头虎脑的动物木雕,和一个青玉色的小瓶子。
  木雕是一个小兔子的形状,雕出兔身侧面,通身光滑呈桑褐色,兔子抿着三瓣嘴,前肢抵着嘴角,不知在低头啃食些什么,十分的趣味可爱,活灵活现。叶轻将它拿了起来,才发现这兔子不过掌心大小,耳朵上系着一条丝绸红绳,长度刚好挂在脖子上。
  叶轻属兔,是己卯年那年大雪生的,母亲为他取了个小名叫阿雪。
  叶轻又拿起那个玉瓶子,拔出木塞子,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扑鼻而来,叶轻将瓶子倾倒,抖出一点点粉末在手掌上,是灰黄色的木屑,被细细磨成比珍珠粉还小的粉末,透着一股木料特有的浓烈清香。
  瓶子被拿起,方才被小瓶子压在底下的一张纸条便活泼地弹了起来,叶轻这才注意到下面还有一张纸条,便也拿了起来,打开被折成两层的纸条,上面写着:
  “兔雕需贴身佩戴,每晚入睡前挑些许木粉置于香炉中助燃,于体有益,不可轻忽。望君珍重。”
  字体熟悉得一如往昔,带着与舒朗为人全然不同的端正瘦劲,笔迹克制而温和。
  叶轻心中瞬间五味杂陈,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人太可恶了!”他想。
  沈梦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在同门眼里,他才高识远,天资聪慧,生来便注定不是个平凡人物,但他所学驳杂,对成为怎样的人物并不在意,反而不务正业地致力于研究譬如算命占卜、譬如雕刻这一类在师长们看来旁门左道的东西,经过师长们多次的耳提面命也依旧不改初衷,我行我素。
  但是在叶轻眼里,他只是一个坚持着自己与众不同乐趣、特立独行的师父,不求出人头地,只求返璞归真。
  叶轻自六岁起便跟着沈梦舟学艺,多年来耳濡目染之下也渐渐学会了一些特有的奇门技巧——譬如眼下,他便知道,有些特殊木料不仅可以入药,还可以解毒。
  叶轻对于自己身上的毒并不是一无所觉,他知道自己身上偶尔流露出的杀意是极不正常的。一个人哪怕有着再大的仇怨,也不会对着一个见不到几次面的人痛下杀手。但他并不知道他到底与谁有过深仇大恨,有谁会给他下毒。
  他想不明白,干脆便不再去想。
  只是没想到仅仅只是见了几次面,他不仅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之处,甚至还苦心孤诣地给自己找来解药良方。
  若说这只是关心爱护徒弟的举动,那三年来的避而不见又算得了什么?
  木料极易燃烧,但若磨成粉末,不仅可以用得更久,而且可以烧得更彻底,姓沈的为了他,竟然细心到了这种地步,难道还要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吗?
  叶轻愤怒了,姓沈的总是对他避之不及,又总是在不经意间表现出特定关心与爱护,这算怎么回事?当他叶轻是好糊弄的吗?
  “师父——你到底去了哪里——”他摊在桌边,愣愣看着掌心里揪着小嘴的兔子。
  ……
  南武林,策略谷。
  藤蔓绕山,绿水淙淙,山谷洞穴之中,慕紫澜赤足薄衣,躺在谷中清凉的石榻之上,带着吟吟笑意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男子,眼神勾引意味十足。
  眼前的男子却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手中书,视若无睹。
  “罗越,你说书会比人还好看吗?”
  “大谷主,古人常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现世有现世的魅力,书中世界有书中世界的精彩。”男子一板一眼回答。
  慕紫澜一步一步走下石榻,双足踏在光滑卵石上,露出一段骨肉匀称的精致脚踝,“哦?那你心目中的颜如玉是长什么样的?比我还美吗?”
  罗越不想回答,慕紫澜却不放过他,步步紧逼,终是把罗越逼到了石壁边上。
  “大谷主请自重!”
  “要什么自重啊,陪哥哥玩啊……”
  眼见退无可退,罗越忍无可忍,终于是忍不住爆发了:“大谷主,够了!求你别玩了!”
  紧接着便是慕紫澜不由自主的笑声在洞穴中回荡,“哈哈哈,小越终于还是输给我了。”
  罗越:“……”
  廖准来到洞穴前,正好听到大谷主中气十足的笑声,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已经是习惯了这出每日都会定时定点上演的戏码。
  “廖总管,你回来了?事情处理得如何?” 慕紫澜收回笑声,又再度恢复成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廖准念了几声“非礼勿视”方敢抬起头看着这位比女子还要美艳几分的大谷主。
  “大谷主,属下带领谷中众人在策略谷方圆百里不分昼夜,总算让属下探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廖准顿了顿,又说,“据江淮一带传来的消息,年末曾有一批行迹不明的军火途径通州,遭江南水师扣押在口岸,几日后又离奇失踪,官府中人个个对此三缄其口。而我们日前截获的那批火铳、□□外箱上受了潮,应当是走了水路的缘故,属下觉得这很有可能就是之前通州消失的那一批军火。”
  慕紫澜倚在石壁上笑而不语,罗越带了点凝重神色,“前者凭空销声匿迹,半个月后便有不明来历之人带着□□打我策略谷的主意,若说是巧合,这未免也过于——”
  廖准道:“二谷主也觉得是有朝廷之人在背后运作?”
  罗越十分认真地思索:“朝廷既然打算针对我策略谷,应当是可以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的,为何又要让江南水师在途中截获武器,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慕紫澜突然冷笑道:“有什么不好理解的,无非是官府内部权争倾轧,各自为政引发的官报私仇罢了,想必是后来利益谈好了暂时妥协,连夜把东西运走,双方再装出一幅天下太平的假仁假义。”
  他又补充道,“之前是狗咬狗,现在充其量算是为了一块带肉骨头粉饰太平,真是蛇鼠一窝,臭不可闻!”
  “大谷主……那接下来……”
  慕紫澜扯着嘴角,笑得一脸嘲讽,“老皇帝存心不让我们过太平日子,我们又何须步步退让,是他挑衅在先,我便要利用这把机会好好搅他个天翻地覆!”

  ☆、第 20 章

  这是一处连绵不绝的山峰,奇峰陡峭,似利剑一般直插云霄,高不见顶,石崖上青萝遍布,触感滑腻;山间流水潺潺,飞湍林表,山岚层层叠叠,常年不散,一入其中,便是云深不知处,天上凡尘皆两忘了。
  所谓“悬崖绝壁几千丈,绿萝袅袅不可攀。岚烟瀑水如向人,终日迢迢空在眼”,正是如此。
  在山崖边上下腾跃,在溪水旁走走停停,兜兜转转,凌涯子已经跟随方秋鸿在奇峰峻岭间走了十来天,鞋底磨掉一层,衣裳被山间晨露打湿,整个人都像抹上了一层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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