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身[古代架空]——BY:醉里春秋

作者:醉里春秋  录入:09-21

  “他意图伤害英王世子,早该有此今日下场,黄泉之下,我却是等着他来……”
  说着,他猛地急促呕出几口鲜血,气喘剧烈,不待凌涯子师徒二人作出反应,整个人又忽地倒在榻上,全身不住抖动抽搐,渐渐出气大入气小,目光全散了。
  凌涯子上前一探呼吸,发现他已是就此咽了气。
  清风吹散一室沉郁,青烟霭霭,久在其中不觉其味,被凉风吹过才恍然,原来沉香已燃到尽头。
  望尘公子歪着身子倒下,眸光渐失,一张白纸自怀中飘落在地,无声无息。
  叶轻拿起一看,是一封被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绵纸。
  上面写着:“望尘来无意,秋鸿归不归?”
  他说他本家姓姜,想必望尘也不是他的原名,应是后来改的。
  叶轻突然想起望尘当年说的那四个字,“心甘情愿。”
  彼时叶轻将其当做劝慰之语,如今想来,俱是他的肺腑之言。
  他嘴上说着不甘,心里却已经默认了这份不求回报的付出。

  ☆、第 42 章

  凌涯子师徒二人将死去的望尘埋在柳色山庄背面的山坡上。
  野草荒漫,寒鸦低鸣,新坟故人相依。
  萧瑟秋意中,眉目疏淡的青年朝着墓碑做最后躬身一礼,身后男子静静看着这一切,等到身前之人行完拜礼后才走上前,与青年十指交缠。
  “走吧,不要太伤心了。”他把人带走,留下身后一个孤零零的墓碑。
  “我并不伤心……好奇怪,师父,”叶轻茫茫然,“我竟然一点伤心的感觉都没有,只是有些失落郁闷罢了。”
  凌涯子:“……”
  “这便是长大的代价吗?”叶轻愣愣问道。
  凌涯子不由得好笑:“长大可不是这样无悲无喜的,是他在你心目中并没有你所以为的那么重要。”
  “心中惆怅依旧,只是,”叶轻垂下脸,“我不会再为这种人而难过了。”
  惆怅中有着惋惜,有着错恨,却唯独没有哀痛。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那就好。”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找方秋鸿?”
  “我们先去客栈找小南吧。”
  身旁的身影怔住,凌涯子转头挑眉:“嗯?”
  “……好,好吧。”
  ……
  荒间小路,草木萋萋,叶轻手里捏着从望尘身上掉落的绵纸,指腹不住摩挲其柔纸纸面,心中有些忐忑,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师父还要继续带着那个小孩吗?
  这怎么行?
  他想东想西老半天,心中又是突然豁然开朗,怕什么,反正他都跟师父在一起了,还担心那么多干嘛?
  凌涯子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右手一晃,顺手抄走他手上的纸,“嗯,这什么?”
  “……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
  凌涯子看到上面的字,嗤笑一声:“还挺痴情。”
  “师父——”叶轻不乐意。
  “好了好了,我知道,死者为大,”凌涯子收起轻蔑神色,把手中纸张翻来覆去,“这纸质倒是特别。”
  绵纸细滑如沙,柔软如绵,叶轻解释:“骆城中有一书墨斋,是望尘前辈名下产业,这类绵纸是他亲手创制,产量不多,价格昂贵,只有书墨斋中才有得卖。”
  “我以前在方秋鸿那里见过这种绵纸,觉得手感上佳,想让他送我几张,结果他不愿意,当时我还觉得他小气呢。”
  叶轻点头:“这纸很贵的,他不愿意给也是正常。”
  “这么说来,慕谷主他们之所以让我们来骆城,想必也是发现了这一点,”凌涯子道,“二谷主博览群书,见识深远,应该是看透了些什么。”
  “有道理。”
  ……
  随着天气转凉,秋意愈加浓厚,街上百姓较之春夏之日少了许多,师徒二人相携来到一家并不起眼的客栈,寻找半年不见的小混蛋。
  店主显然还记得之前这位长得好看的道长,数落了几个不长眼的跑堂伙计,热络地上前相迎,笑容满面。
  “道长请坐,好久不见啦,今日一早枝头上喜鹊叫个不停,我就知道有贵人上门了。”
  “掌柜的客气了。请问之前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孩子还在吗?”
  虽然那时穿得穷酸潦倒,但毕竟一身气度犹在,掌柜的自然不敢轻待;如今眉目间的萎靡失意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容光焕发的神色,窄袖宽袍,俊美逼人,整个人单是站在那里,就隐隐显出一派宗师风范,何况身边又跟着一位不苟言笑的清贵公子,掌柜的心下暗叹其不凡来历,表面上更加笑容可掬。
  “道长指的是小南吧?”掌柜的赔着笑脸,“那孩子之前在我这里住了三个多月,把钱都花光了,也没钱支付房钱,走也不肯走,一直说要等道长回来,我心里想着这孩子怪可怜的,也狠不下心把人赶走,就留他在后院做个扫地帮厨的活计,不仅可以帮贴房钱,还能维持饱腹……说起来这个孩子虽然个子儿不高,力气倒是不小,也肯吃苦——”
  叶轻听得不耐烦:“够了!现在叫他出来,我们要带他走。”
  掌柜的落下一语:“他被人带走了。”
  “什么?”凌涯子陡闻意外之言,心头无由来地一阵慌张,“他被谁带走了?”
  叶轻也随之皱起眉,神色冷肃。
  “是一位姓方的公子将他带走的,”掌柜一脸无辜,“他自称小南的长辈,把欠着的房钱结了,小南也说认识他,所以……”
  凌涯子听闻“姓方”二字心中已知是大大不妙了,他与叶轻对视一眼,“他有留下什么话给我?”
  “啊有有有,等一下,”掌柜说着便急忙忙赶到账台,从账簿中小心取出被夹带着的一封信件,又急忙忙赶回来,庄重地递上信封。
  “那位姓方的公子要我转交这封信给道长您。”
  凌涯子动作伶俐拆开信封,叶轻也探过头来观望,信封中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七月十四子时,续芳阁,小儿生死,皆在师弟一念之间。”
  确实是方秋鸿的字迹。
  “他们是何时离开?”凌涯子沉下脸,紧紧攥住手中信封。
  “三天前,酉时。”
  ……
  乐坊庭楼,不见欢声笑语;夜半更漏,愈显夜深寂寥。
  “此地便是续芳阁,方秋鸿约我们在此相会,不知用意为何。”一道男子声音在黑暗中蓦地响起,似温热清泉,驱散黑夜中的霜冷寒气。
  “他会来吗?”另一道更年轻的声音说道。
  “会。”凌涯子斩钉截铁。
  “他约我们在此相见,是打算决一死战吗?”叶轻又问。
  “方秋鸿遭到朝廷与江湖两方逼杀,已是穷途末路之境,我想,望尘已死,他也不剩什么后路了,”凌涯子道,“我倒宁愿他是走投无路作垂死挣扎,也不愿见他再出什么花招。”
  “师父我们要如何对付他?”叶轻道,“他的功夫这般厉害,我们联手恐怕很难对付得了他。”
  “先前有慕谷主相助,我们才能顺利将其擒获,眼下无外人相助,只能靠我们自己想办法了,”凌涯子声音微冷,“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们师徒联手,未必没有胜算。”
  “师父想出什么好法子了吗?”
  “你细细听来。”凌涯子压低了声音。
  “嗯嗯……”
  ……
  一轮圆月悄然挂上树梢,如水月华流淌在银叶边缘倾泻而下,为青砖壁瓦镀上一层银白光泽,长夜中万籁俱寂。
  藏身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师徒二人窃窃私语,商议对敌之策。
  突然间,乌云蔽月,狂风大作,银月掩去如瀑光华,长风吹散原本沉寂之象。
  凌涯子抬起头,神色凝重。
  风声中,不知是谁的声音传来,飘飘渺渺。
  一道影子站在门外,影影绰绰,与夜色融为一体。
  “沈师弟……别来无恙。”

  ☆、第 43 章

  说时迟那时快,在那人语音甫落下时,一阵风过,凌涯子师徒二人动手了。
  一人使剑,一人赤手空拳,朝着方秋鸿站立之地奔去,左右包抄,一起一落,疾如雷电,来势汹汹,带起风声猎猎,衣袖翻飞。
  叶轻所使含章宝剑,质硬刃薄,剑身窄长,在冥冥夜色中破开凄迷黑雾,剑光一转,刃上生风,杀气满溢逼杀而来!
  凌涯子不带刀剑,仅以掌法相迎,掌声赫赫,用尽十成内劲,隐隐有雷霆之势、龙虎之威,势要来个先下手为强。
  “沈师弟,故人相逢,这便是你的待兄之道吗?”暗夜中那道身影冷冷出声,身形挪移疾转,不慌不忙往后退了三步,恰好错开二人杀阵范围之内。
  他暂时不想出剑。
  凌涯子见状,掌风陡然一转,循着方秋鸿转移之处顺势拍去,叶轻剑势起得太急,来不及作下后备之招,慢了一步,原地扑了个空。
  “方秋鸿,你明知生死之战多言无益,还要再装出这幅君子之姿,”凌涯子出言相激,“今日这战你必死无疑!”
  “姓方的,拿命来!”叶轻再次提剑相对,清亮的声音紧随其后。
  “呵……”方秋鸿轻笑一声,落下一语后再不移动,原地站桩,泠然应对二人来袭,一手震开滔天剑意,格去叶轻蓄势凌厉的剑招,一手与凌涯子掌力相交,内劲再摧,可惜剑光能挡七分,出掌却犹逊三分力道。
  “你的小人之心已经瞒不住天下人了,还要装出这幅君子样貌给谁看?”凌涯子挑衅嘲讽,出掌更疾,“如何?如过街老鼠、人人痛恨的滋味不好受吧?你不出剑,就以为我会对你手下留情吗?”
  方秋鸿左躲右闪,眉间狠厉之色一闪而过,自负言论挟着冷风迎面而来,“我不出剑,你以为你们打得过我吗?”
  叶轻舞动长剑,冷面沉声:“三年前你下药污我师徒清白,三年后你残害我师尊,叶轻在世一日,便绝不饶赦!”
  “叶轻师侄,我对不起天下人便罢,可却对你恩同再造,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喊打喊杀?”
  抵挡不住二人联手的合攻之力,方秋鸿身形微滞,力有不逮,脸色却仍是一派温润和煦。
  “呸!”叶轻啐了一口,声音带着簌簌寒意:“奸佞小人,也敢夸功?我身上的毒分明是你所下,你也好意思说你救了我?”
  “我指的当然不是这件事,”方秋鸿声音隐含讥笑,显然不怀好意,“我将你带到梦舟身边,当有红娘月老之劳;又暗中出手助你圆满一番痴心苦恋,成就你们师徒之间一段孽缘,怎能不算居功甚伟?你不来感恩戴德便算了,还有何资格对我下手?”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方秋鸿措不及防被打得方寸已乱,又向后退了几步,出手屡次受阻,他眉头微皱,右手几次三番伸向剑鞘,却是忍不住蠢蠢欲动了。
  凌涯子早就彻底识破此人自负虚伪的本性,懒得多说废话,叶轻听了这几句无稽之言,也终于明白过来对方花言巧语,是意图攻心为上,于是剑式一挥,再不容他狡辩,持剑便要砍下来。
  方秋鸿终于是按捺不住,眉目一凛,手腕一动,一瞬间紫色光华流转,“铿”然清脆一声响彻夜空,是方秋鸿手中“如意”出鞘了。
  “阿雪小心!”
  “铮——”叶轻扑身挥下,方秋鸿出鞘相迎,长剑相接,划破沉沉夜色,二人衣袖鼓起,真气流转不息,五招之后,叶轻稍逊一筹,退后三步,手腕一轻,长剑被方秋鸿打落在地。
  方秋鸿尚未能喘息片刻,凌涯子澎湃掌风登时到来,方秋鸿只能击剑相迎,二人顿时陷入胶着状态。
  “你的掌法来源于策略谷一脉,确实很有些本事,可惜武脉已废,又只学了个皮毛,任是再精妙绝伦的掌法,依如今的你也使不出其三成效力。”
  凌涯子慨然一笑:“那又如何,杀你不过举手之劳!”
  方秋鸿也随之大笑:“哈哈哈哈,就凭你也想杀我,真是狂妄自大!”
  “师父,接着!”叶轻借着惨淡月色,目光巡视一圈,拾起被打落在地的长剑,遥遥掷来,一道银白星流在夜色中划过。
  “来得正好!”凌涯子大喝一声,一手掌风挥出,一手将长剑抓在手里,紧接着又挥剑砍向一旁开始微微喘息的方秋鸿。
  方秋鸿眉有怒色,手中“如意”霍霍挥出,万仞剑光直奔凌涯子腰腹,凌涯子不及眨眼,轻松躲开。
  顷刻间,两人又是过了十数招。
  长空夜色逐渐明朗,月色破云而出,飒飒寒风扑面。
  “真寒碜,师徒俩共用一把剑,说出去可是要笑我们太玄宗轻待门人了。”
  “剑不在多,管够就行;计不在精,好用就成。师徒合力,其利断金。连谢半泓都曾在我们师徒联手下饮恨败北,你又算得了什么货色?”说罢,剑若飞电,招招刺向方秋鸿面门。
  方秋鸿先前被叶轻缠住,耗去体力太多,身形已是慢了下来,他冷冷盯着凌涯子,面露狠辣之色。
  叶轻一边旁观,一边注意着周遭环境变化。
  “月亮快出来了!”
  “好。”
  月光终于悉数脱离乌云桎梏,银白亮光重新投射大地,三人的踪迹再无所遮挡,对战场面愈加激烈。
  他二人功夫本就不相上下,又有一个叶轻在旁捣乱,方秋鸿心中微愠,一气之下直接交出底牌:“你不管那个孩子的死活了吗?”
  月华铺洒在方秋鸿身上,照得他横眉竖眼的五官纤毫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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