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听闻动静也停了哭泣,抬头看着走过来的林越,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带着哭腔道:“我见过你。”
林越正想着怎么开口就听见这句,笑了笑:“我也见过你,你是吴太傅的小孙子吴铭是不是?”
吴铭点点头:“是的。”
“你是那位传说中的仙人国师,还是古青的大王爷是不是?”吴贺继续道。
林越走到他身前蹲下,目光与他平齐:“小家伙知道的还挺多的嘛。”
“因为我爷爷总在府上骂你。”吴铭认真道,“说你对陛下不怀好心。”
林越嘴角笑容一僵,轻咳一声:“胡说,我对陛下分明忠心耿耿。”
“这个我赞同。”吴铭道,“因为我看见陛下牵你进城的时候他笑的很开心,爷爷肯定是骗我的。”
林越伸手在吴铭乱糟糟的头发上摸了一把,实在是难以想象吴贺这个老古板还能教出这么可爱的孙子。
“你是怎么走丢的?”林越问,“你爷爷一直在找你。”
吴铭闻言,低下头,一脸沮丧地抠着露出来的大脚趾:“我跟小厮出来玩,哪知碰上了一个乞丐,我就给了他们一点钱,哪知那乞丐就拽着我跑了,说我有钱,要带我去他家里。我不肯,捡起地上的石头往那乞丐头上砸了一下,然后拼命乱跑,也不知道跑哪来了,这个地方我没来过的,我又不敢走远,怕爷爷找不到我。”
南街相对于比较偏僻,都是些贫民住的地方,离主街远,吴铭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出门都有人带着,哪里会认识这种地方。
“走吧,我带你回去。”林越拍了拍吴铭肩膀。
吴铭抬头看着林越,眨巴着大眼睛:“真的吗?”
“不然呢?难不成我来这里是玩的?”林越挑了挑眉,牵起吴铭的手,把他拉起来。
“啊!”吴铭扶了扶膝盖,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脚疼,走不了了。”
林越无奈摇摇头,弯下腰,解下大衣披在吴铭身上,拍了拍自己的背:“来吧,我背你。”
“你为什么不抱我?我很轻的,被人抱感觉更舒服。”吴铭疑惑道。
林越笑了一声,抓着吴铭的手往自己脖间一环把他轻轻往上一托背在背上。
“你还没回答我呢。”吴铭晃悠了一下腿。
“我可不能随便抱人,有人会不高兴的。”林越道。
“谁呀?”吴铭好奇道,“是你夫人吗?”
林越没有理他,慢慢往前走。
“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最后一根,卖完回家。”
“等等!”原本正眯着眼睡觉的吴铭突然出声喊住那位卖糖葫芦的老者,“我全要了!”
林越失笑道:“总共也就一根。”
老者取下糖葫芦递给吴铭。
吴铭咬了一颗糖葫芦也没见下一步动作,老者眼巴巴地看着林越。
林越这才反应过来,递了枚碎银给老者,笑道:“不用找了。”
老者连连道谢。
“你果然有钱,一串糖葫芦就给一两银子,这够我买好多串了。”吴铭吞下口中的山楂,“徐爷爷说古青大王爷穿金戴银,随手挥一挥衣袖便能甩下二两金粉。”
林越轻轻在吴铭屁股上拍了拍:“太夸张了。”
“是真的。”吴铭道,“徐爷爷总是说要是没钱了就在你走过的地方铲些金粉,这样他可以吃好几只烧鹅了。”
“你以后还是少听你徐爷爷说话吧。”林越无力道,这个徐春来,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吴铭快速解决掉手中的糖葫芦,天色正好已经暗了下来,街道两旁的灯按时亮起。
林越看着前方走来的官兵,吴贺正急匆匆地东张西望。
吴铭也看见了,立马挥手高呼:“爷爷,我在这呢!”
吴贺循声而来,又忧又怒道:“你跑哪去了!吓死老夫了!”
吴铭冲吴贺做了个鬼脸,然后把脸埋在林越背上。
吴贺也才看着林越,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越微微一笑:“在南街找到他的,说是被一个乞丐拉到那去的,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脚应该是磕到哪了。”
“谢……谢谢。”吴贺带着一丝不自在,然后一掌拍在吴铭身上,“臭小子,还不赶紧从人家身上下来!”
吴铭嘿嘿一笑,一手勾住吴贺脖子,猛地一下扑进他怀中,吴贺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臭小子!跟人家道谢。”
吴铭转过头冲林越挥挥手:“多谢大王爷了。”
吴贺也没多与林越客气,带着孙子就往回走了。
林越转过身换了个方向正想去国师府看看方鸽子他们在做什么,却被街边一个奇怪的摊位给吸引住了目光,顿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只见徐春来穿着藏蓝色的便服,神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方鸽子依旧是一身从头红到尾,两个人人凑在一起,摊前摆着一条长幅,上面写着:“月老卜卦,姻缘如春,款款而来。”
摊前正好坐着一位男子,满怀期待地看着方鸽子。
方鸽子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须,用手肘碰了碰徐春来:“大师,你来。”
徐春来盯着男子脸看了一会儿,又拿起一旁的竹签让他随便抽一支,最后不知跟男子说了什么,直只见男子笑容满面地递上银子,深深了个躬然后离去。
林越正纳闷这俩怎么会凑一块,还想着上前问一问,结果看见林行云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跑了出来,一脸兴奋地握着徐春来的手:“大师!太准了!我爹终于去我那喜欢的姑娘家提亲了。”
话音一落,旁边围着的百姓纷纷上前说是要求姻缘。
真是丢人。
林越放弃了之前的念头往皇宫方向走去。
☆、应允
因着林越帮忙找回了吴铭,吴贺也不再好意思去太和殿门前跪着,却依旧不赞同江昀的想法,散了朝后直奔御书房。
徐春来看着吴贺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徐大人就豁达多了。”苏明谙凑上来说道。
徐春来手揣袖里笑笑:“那是,毕竟也不是头一次见了,这种酒都喝过两回了。”
苏明谙手揣在袖子里,徐春来以为他要拿什么吃的给自己,正准备递过手就看见宫门口站着的蔺衍正冲苏明谙喊着。
苏明谙抬起头,迈开步子大步朝人走去。
徐春来尴尬地收回手,一把揽住后头的赵明辉:“老赵,走,请我吃东西去!”
赵明辉摸了摸兜里的钱,长长叹了口气:“可以,那你少吃点。”
相比于这边的其乐融融,御书房的气氛就显得沉闷许多。
吴贺跪在地上,看着与自己面对面跪着的江昀,怔住了:“陛下快快请起,东海公公,快扶陛下起来。”
东海刚抬起脚看见江昀递过来的目光又收了回去。
“太傅。”江昀跪在吴贺对面,直直地看着他,“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朕心意已决,林越对朕来说太过重要。太傅是朕的授业恩师,自古学生跪老师,有何不可。”
“陛下。”吴贺动了动嘴唇,“他是男子啊。”
“王叔不也娶了男子么?”江昀反问道,“苏大人也是。”
“陛下贵为一朝天子,怎可与他们相提并论?”吴贺道,“陛下关乎社稷,不可鲁莽。”
“娶了林越社稷便危矣么?”江昀垂眸问。
吴贺沉默片刻,随即缓缓点头:“他是异国之人,其心难测。”
“十四年前,朕被莲花宫劫去,生死攸关之际,是他救了朕;两年前,丹溪城李稼一案,他前去替朕抓获李稼;泸水县匪乱,他不顾自身蛊毒发作深入敌营,最终毒发差点离世;毒解之后他又在千金城相助,再到四个月前,他带兵与江演周旋,极大帮助我军减少了不必要的伤害。他是古青的王爷,他放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来替朕处理这些腌臜事。”江昀细数着林越的种种,说着说着眼眶有点发热,“若真说他有所企图,那就是朕这个人罢了。”
“林越为朕做了这么多,朕拿后半辈子去偿还他都还觉得不够。”江昀哑声道,“太傅,朕不能没有他。”
吴贺神色有些动容,他没想到林越做了这么多事,一时之间不咋知道该说什么,师生二人就这么静静地跪着,谁也不吭声。
良久,吴贺扶着江昀起身。
江昀看向他。
“陛下快起。”吴贺道。
吴贺扶着江昀坐在椅子上,面色复杂地看着他:“陛下所言,臣……赞同。”
江昀眸光一亮。
吴贺也没多说什么,朝江昀拱了拱手:“陛下若无事,臣便先告退了。”
江昀道:“如今书儿已经长大,正缺个侍读,朕打算让铭儿进宫陪他。”
若是不出错,江惊书便会是下一任帝王,能成为他的侍读,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无上的荣耀。
江昀这明显是在安抚吴贺。
“臣替孙儿谢过陛下。”吴贺道。
待吴贺离开后,躲在屏风后的林越走了出来,弯腰替江昀揉着膝盖:“也真是倔,跪了快两炷香时间。”
江昀身子微微前倾,手环住林越脖子,凑过头在他脸上亲了亲,笑意盈盈道:“太傅终于同意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我来跪。”林越道,“你这皮娇肉嫩的,看了都心疼。”
“唉。”林越有叹了口气,“怎么我成个亲这么麻烦,当初王叔他们成亲的时候,太傅也是这样的么?”
江昀想了想,道:“那倒没有跪,只是联合一些大臣上书反对。”
“就这样?”林越惊讶道。
“后来萧门主听说了,就带人到那几个上书的大臣家大门口守着,说是免费给他们看门。可他带去的人个个凶神恶煞,手里还拿着刀,一看就是不好惹的,那些大臣的家属都不敢出门,最后也没再反对了。”江昀笑道,“至今那些人见了萧门主都会怕。”
林越摸了摸下巴:“这个法子不错。”
江昀打断了他的话:“若换做是你,孙恒早也派人以图谋不轨把你抓进大牢里,太傅他们更是会对你加深提防,那样一来就更难了。”
“我也只是随口说说。”林越嘿嘿一笑,“反正事已经定下了。”
翌日早朝,江昀的两道圣旨让朝堂炸开了锅。
一是封大皇子江惊书为太子;二是在下个月的祭祖大典结束后成亲,对象是古青国大王爷林越。
第一道圣旨还好说,第二道圣旨完全是让人发蒙。
之前一起跪过太和殿的大人没有吭声,这事他们已经知晓,只不过知道吴贺的性子,难得看见吴贺没有出声反对,静静地站在一旁,似个透明人一般。
徐春来笑眯眯地把手揣进袖子里,很是得意道:“老吴,我就说我算卦非常准吧。”
吴贺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好了,咱们大燕要办喜事了,好歹你盼了这么多年,待会咱们拉上老赵一起去庆祝一下。”徐春来提议道。
确实是盼了多年,可是怎么也没想到最终娶的是个男子。
想到这,吴贺又长长叹了口气。
“别唉声叹气了。”徐春来一掌拍在他肩膀上,“放心,这次不让你请客。”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今天扫这里,明儿扫那里,但是挂个红绸都耗了整整七天时间。
林越倒是清闲自在,每天躺在院里晒太阳,要么就是去江惊书那里逗逗他,不过还没待一会儿就被江昀亲自撵走了,因为他带着江惊书烤红薯。
“唉。”林越拿着手里的书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最终摔在一边,每天只有早晚才能看见江昀,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林越迈开步子往御书房走去,透过敞开的轩窗看见江昀端坐在案前,一手拿笔一手捧着折子在那看。
林越对内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故意放轻脚步走了进去,江昀的目光专注地停留在折子上。
江昀拧着眉,搁下笔正准备抓取手边的奏折,却抓到一只温暖的大掌。
掌心被挠了一下,江昀终于抬眸看着林越。
林越一脸苦恼:“陛下终于愿意看我一眼了。”
江昀往旁边挪了挪留下半截空位,示意林越坐下。
林越走了过去,把江昀抱了起来,然后自己坐下,让江昀坐在他腿上。
“你这样我哪里好看。”江昀道。
林越把下巴放在江昀肩头,手扶住江昀的腰,故意在他脖颈间哈气。
江昀侧过头躲了躲:“别闹了。”
“你都好久没陪我了。”林越哀怨道。
江昀闻言,一把放下折子,转过身勾住林越脖子:“那好,朕就陪陪皇后。”
林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陛下所言当真?”
“君无戏言。”江昀认真地看着他,这几日确实是有些冷落了林越,这几日忙着处理琐事再加上大婚在即,每日挨到枕头便睡了过去,林越想干什么事都没能干成。
“我随口说说的。”林越笑了笑,拿起江昀刚刚看的奏折,“你继续,我可不想落得一个祸水的称号。”
“那我再看半个时辰。”江昀道。
“好。”林越应了声便没有再说话,静静看着江昀批阅奏折,不时添上一两句。
“这位大人的字真丑,我用脚写都比他好看。”
“这种修桥用了多少沙石都要报?闲了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