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云书院,封云隽正在埋头苦读,听门房说外面有人找他,他顿了顿,忙问那人是谁,长什么模样,听到门人说来的是一个老妪和一个青壮年男子,他就大大的松了口气,不是翠云堂的就好。
他起身抚了抚衣服,急急出了学堂,应该是他娘和一个哥哥来了,三个月了,难道他们凑足了还债的银子了吗?
封云隽着急疯了,这三个月里,时时刻刻担心翠云堂来要债,尽管得了翠云堂延缓还债时间的消息,可他还是不放心,晚上经常做噩梦,梦到的就是那晚司云给他设陷阱的那一幕,翠云堂的两个大汉压住他反抗不得的景象,在梦里,他好像都挣脱不开,更吓人的是,还梦到自己的手被砍了,每每醒来,身上都会出一身冷汗,翻身起来看自己的手到底还在不在。
夜里睡不好,白日里学习也好不起来,学堂上先生叫他起来回答,也经常磕磕巴巴,以往过目不忘的经义竟也觉得难背了。
这种状态,他还怎么参加科举!
要是家里凑足了银钱,还了债,不做噩梦,他一定能恢复之前的状态,一举考中。
带着急迫的心情,封云隽终于跑到了书院门前,见到娘和二哥,他也来不及问好,便急急的问钱凑足了没有,封老太和封云隽一个心思,忙说凑足了凑足了,这就能还钱。
听到这个,封云隽也顾不上上课了,当场就回去和先生请假,带着自家老娘和大哥去去翠云堂还债。翠云堂每天来往众多赌徒,借钱的有,还债的有,来还债实在是不稀奇,可还债的像个读书人,这就令人稀奇了。
封云隽读圣贤书,哪里不知道赌博的坏处,可他就是欠钱了。臊红了一张脸,封云隽把对司云和封衡的丑记在心里,把钱拍到翠云堂的桌子上,竭力镇定的说:“还债。”
二掌柜刚送小赵出城门,回来就听说他着重关照下去的那个人还债来了,他顿了下,说:“那就让他还。”接着他半眯着眼睛,又下了一道命令,“找人看着他,看他做了什么,再回来向我禀报。”
几个月过去,二掌柜也知道了司云封衡和封家的恶劣关系,以他们两家现在的合作,自然是有义务帮着他们看着点,这举手之劳的事并不妨事。
楼下还款处,翠云堂的小管事笑着说:“行,这就给你还款。封云隽是吧,欠债一百两,好嘞,找到了。”
拿出借据,给封云隽检查,等检查完,小管事就让封云隽把钱给他,然后把借据还给了封云隽,等封云隽拿走借据,那小管事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笑着高声道:“小公子,下次还想赌博再来我们翠云堂啊,看在你和司小哥的关系上,这次我们照旧不收利钱,比其他赌坊的都方便嘞!”
封云隽身体一抖,狠狠撕碎了手里的借据,他气得不行,可到底还是不敢骂一句回去。
“娘的好儿子,以后可不能被司云那猪狗不如的东西骗了!”出来赌坊,封老太骂骂咧咧的道。
她一边骂一边心疼,那可是一百两,一百两啊!
封云隽深吸了一口气,“娘,你放心,我不会再被司云骗了,等儿子考上了举人,一定要让他们两个付出代价!还有那……”封云隽的眼睛发红,到底没说出果酒的名字,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那赚钱的营生也该是我们的!”
那么赚钱的果酒,凭什么交给什么都不懂的村长,手里没什么权利的村长!
封老太一听,心里满意了。看着封云隽俊秀的侧脸终于笑了出来,她儿子从小读书就厉害,肯定能考上,成为举人大人,再努力点,也能当个举人官。对,要付出代价,果酒也该是他们的。
封老太和封云隽在一边商量得痛快,封云海却是心头一跳。忙道:“娘,小弟,你们两个忘了司云的警告了?!”
分明他们安稳点,他们也能过上好日子。
“还有那赚钱的营生,分明是村里的,什么时候该是我们家的了。”
封云隽睨着眼,亲眼见封云海封云河向司云低头,他就有些看不上这个哥哥了,农村人没见识,什么也不懂。
“二哥,当初我落难的时候村里人是怎么对我的,而那果酒,本来就该掌握在有权利的人手上,莫非我考上了举人还不能管村里的东西了?!”
封云海惊了,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这还是他那个只读圣贤书的弟弟吗?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娘和小弟非得就和司云封衡他们过不去,现在的日子难道不好吗?
翠云堂,偷听了一路的小厮回到二掌柜的书房,将他听到的全说了出来。二掌柜听完,下巴颏的胡子抖了几抖。
那封云隽这么蠢笨的吗,他怎么就肯定自己能一举考中,还一口一个考上举人。
摇了摇头,二掌柜朝小厮招手:“去封家村一趟,把这个消息告诉司小哥和封衡。”
第92章 先下手为强
司云和封衡当天下午就得到了消息, 彼时他们正在设计酒楼的装修风格, 现在洪工他们建造的是酒楼的大体框架,具体的装修还得他们自己设计。司云听说这个时代的大理石成色还不错,就打算用到酒楼里去。
石头比木材好清洗,酒楼用光洁的石头装修, 打眼看去, 不仅焕然一新,还会让人觉得干净整洁。当然, 如果真的不错,他决定把一楼也全铺一层大理石,那感觉就越接近现代的气息了。
最初听到说是翠云堂的二掌柜传来的消息, 他们还以为是二掌柜落了什么东西在这儿,尽管他们收拾房间的时候都没都没看见,却不想来的竟是封家的信息。
不过即便是封家的消息,司云和封衡也没放在眼里。不过对于封老太能果断贱价卖掉田地的做法, 还有点佩服。
那个死扣死扣的老太婆也能下那个狠心, 看来二掌柜的到来真的是吓破了她的胆。
“这位小哥, 麻烦你了。”司云给了那位小哥一点辛苦费, 又给了他几颗果子,果子不是值钱的东西, 就是当季的平常果子, 不过这体贴的行为却很暖心,报信的那小伙子立刻笑开了嘴巴,隐情的说:“两位老板, 我们二掌柜的也猜到了你们这点心思,那个封云隽心性不稳,他欠钱那三个月,我们赌坊安排的监视他的人都知道他读书情况也不如何,又不又爱兄弟,那种读书人朝廷根本不会取用。”
“不过我们掌柜的担心他运道好,万一被取用了呢,正好最近县里有个商人游园会,除了本地商贾,还有县官老爷都能去,所以我们掌柜的帮你们想了个法子,若是你们能得县官老爷的青眼,把封云隽的所作所为都说个一清二楚,那么县官老爷定会将此事禀告给上面的老爷。”
小哥拿了东西没走,只笑呵呵的说。小伙计出门前,二掌柜就特意嘱咐他,那个封云隽确实考不上,平日里不来招惹也就算了,可他既然在背后耍心眼,像只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叫,虽然没威胁力,可也烦。
司云和封衡微微惊愕,没想到二掌柜竟还给他们想了这么个办法,为他们和县官老爷搭线牵桥。那个什么商人游园会,应该是青山县本地有名的商人去的吧,不有名的,或者底蕴不够的,就收不到请帖。
就跟现代的宴会一样。
他们家的火锅店虽然生意不错,但规模实在太小,而且开张的时间也不长,游园会基本上都会提前发请帖,目前他们没收到,就说明这次去不了。
小伙计拿着手里的果子和碎银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张红色的请柬:“两位老板,这是商人游园会的请柬,拿着这个请柬,便能进游园会了。”
二掌柜的还准备得周到。
拿出请柬,小伙子就要走了,他说:“二掌柜的说两位老板如果要去的话明晚就到翠云堂,他会和你们一起去,举办游园会的地方在万花老板的梦蝶园里,两位老板甚少在城里行走,二掌柜担忧你们找不到路。”
担心找不到路是假,担心他们被为难或者看不起应该是真。
司云很懂这种情况,一个新型的企业想要打入老牌企业里,尤其是那种小圈子,没熟人领路基本上会坐冷板凳,尤其他们的目标还是县官老爷,要是和县官老爷面都见不上,那他们不就白去了。
司云封衡转念就明白了二掌柜的想法,两人想了想,决定去一趟,又给了传信小哥几个水果,这才把人送出去。
不过司云和封衡的打算和二掌柜的想法不同,他们不是去做二手准备,而是直接先下手为强。既然封云隽贼心不死,他们也不用手下留情,在县官那里检举他,直接剥夺他参考的权利!
至于会不会被封云隽状告回来,他们也不惧。整个封家村都是证人,实在不行,那就只能委屈委屈封衡了,把他身上的伤口再弄出来。
司云记得封衡身上的所有伤口位置,只是他舍不得,罢了,假如那县官不作为,他就想个办法让封云隽进不了考场。
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就是不好对付,比普通百姓难对付多了,毕竟那可是得朝廷承认的读书人,禀生,好像见到县老爷都可以不下跪了吧,还能领国家津贴。
不过封云隽还真敢说,二掌柜他们听不懂的那赚钱的营生,他们可懂。还真想不到,封云隽的心那么大,属于整个村里的东西也敢吞。说什么当初村民们是怎么对他的,他在封家村那么多年,莫非他不知道封家村村民的心性?
除开中间派和反对他们派,亲近他们封家的哪个不是有利可图,既然封云隽都开始赌博,甚至欠下百两巨款,哪家还敢心无芥蒂的再和他们来往?
就算现在,那些村民对他和封衡好,也是因为他们拿出了能够让村里人赚钱的酒方,否则,他们两人在村里的日子还不是过得不怎么样。
司云微微摇头,他以为封云隽的心机会深一点,却不想他竟然那么幼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底下,人一生能遇到几个不在意那些的就已经是幸运了,封云隽哪里来的自信以为那些人是真拥护他们封家。
到此,他也不得不说一句——天真。
画了一个下午的设计图,炒了一个晚上的火锅底料,司云和封衡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睡了,第二天早早的就起来。不过两人也没立刻出发,游园会在下午,他们上午就又画了一上午的设计图,然后吃过中午饭才驾车出发。
这次是三层楼的装修设计图,没几天功夫出不来。
他们驾车离开的时候,还在封家村遇到了下地干活的封家人,封老太挎着一个篮子也在其中,篮子里面装的是茶水和几个馍馍,封家男人干活累了,可以吃点。
封云海看见司云和封衡的脸,整个人都不自在,也低下了头,而封老太则是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挂着得意的笑,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封蔷薇更是夸张的哼了一声,挽着封老太的手率先走在了前面。封云海盯着司云,嘴巴开开合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看前面的封老太和封蔷薇,眼里有什么在悄悄发生变化。
双方相遇再分开,时间不长,马车慢悠悠离开了封家村才慢慢加快速度,司云坐在车辕上,空着封衡的肩膀,嘴里叼着一块肉干。
司云喜欢吃,就在空间里晒了几斤肉干当零嘴。这两天刚好,正好能吃。
“封家要分家了。”啧了声,他优哉游哉的说。
封衡侧头蹭了蹭司云,司云顺手递了一根肉干到封衡的嘴边,封衡张口将肉干吃进去,克制不住的亲了亲他的指尖,把白嫩的指尖沾上了肉干的香味,似乎更香甜了。
“那是他们自作自受。”语气中没别的情绪,只有一片冷漠。
司云呵呵笑了两声,无声赞同封衡的话,可不是吗,本来封家的日子现在过得还是挺好的,可封云隽封老太非不安分,还说等封云隽考上了举人,要让他们付出代价,要把整个封家村掌握在手中,那么中二的话说出来不羞耻吗?
封云海封云河两个有妻有子的人,哪能次次都受得住这种折腾,要是他们没成亲生子也就罢了,结了婚有了孩子的男人和单身汉是不一样的,刚才封云海那个眼神,就证明了一些东西。
看着吧,等下次封老太和封云隽闹的时候,封云海和封云河绝对会忍不住。
封家田地里,封云河偷偷碰了碰封云海的肩膀,低声问:“昨天你和娘在街上说了什么,怎么昨天回来之后你情况就不对头?”
封云海摇摇头没回答,可看向田地的眼神却微微有些变化,他犹疑迷茫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下午,司云封衡准时到达翠云堂,二掌柜在伙计的搀扶下出来,笑呵呵的上了赌坊的马车,两辆马车一起朝梦蝶园走去。
梦蝶园取自庄周梦蝶,庄周梦蝶,乃庄周提出的对梦中变化为蝴蝶和梦醒后蝴蝶复化为己的事件的描述与探讨,提出了人不可能确切地区分真实与虚幻和生死物化的观点。
这个典故很出名,没成想那黄老板还挺哲学。
不过司云对这个典故倒是有自己的理解,不管是蝴蝶化人还是人化蝴蝶,当是人的时候就过人的日子,当是蝴蝶的时候就过蝴蝶的日子,这样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不会遗憾。
正比如他,说不定百年过后,发现他在古代的生活只是自己的臆想,做的一个梦,什么原司云和假司云都是他幻想出来的,甚至整个直接都是游戏盘,他只是个NPC呢。但那有什么关系,在他知道回不去之后,他就决定在这里好好过日子,什么真相,什么哲学大道理,都比不上眼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