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儿,你娘的手好像比之前暖了。”封元章帮吴氏把耳边的头发抚了上去,白色的发丝在黑色头发里若隐若现,封元章眼里闪过一丝沉痛。
封成元之前一直在外面想事情,也是刚才才听到自家媳妇儿说娘吃完了药膳,胃口好了些,精神好了些,却还没仔细感受过。
听到封元章这么说,他立刻伸出手摸了摸娘的手,眼里闪过惊讶,还真的是。
吴氏心脏有问题,手脚常年冰凉,但是这会儿,她的手心竟是温热的,很舒服。
“是吗?”吴氏吃完了药膳,精神好了些,此时她还没睡,躺在床上温柔的封元章,又慈爱的看向封成元和黄月茹,“娘感觉心口没那么疼了,还以为是感觉错了呢,本来不想说的,平白惹你们担心,又麻烦,没想到是真的好了点。”
“娘,没有,我们不会觉得麻烦。”黄月茹赶紧说道,“娘,这次找的大夫医术高超,他说能根治你的病,您就别担心了。”
封成元也急忙附和,“娘,是的,你一定会好的。”
吴氏却没接话,而是抓住封元章的手,又拍了拍,说:“元章,你刚谈生意回来,就去休息吧,我这里有月茹看着,没事的,别担心。”
她的病她知道,只要小儿子一天不找回来,即使是治好了,这病也会复发。算了,治不好就治不好吧,她也不求强求能治好这病,只是苦了家里人了,这么些年为她找大夫,为她劳心伤神。
封元章哪能不担心,可吴氏一个劲儿的让他去休息,眼看着吴氏的精神又要差了,为了不让老妻又睡过去,封元章只得听话出去。
既然出去了,那顺带就问问那个大夫的事。
既然那大夫很有本事,那么就问问他能不能长期住在封宅,等他帮吴氏治好了病再走,当然,这待遇也不会低。
下人们做好了晚饭,除了吴氏,一家人都坐着吃饭,黄月茹也来了,吴氏刚才又说了一会儿话,已经睡了过去。
吃着饭,封元章就对封成元说:“元儿,明天你带人去找那两个大夫,把他们带到家里来,问他们愿不愿意住在我们家,给你娘治病。”
“爹,那两个大夫肯定愿意。”封成元还没说话,封成丰就激动的说道,“今天他们是主动来我们家的,肯定有这个意愿。”
黄玉茹月依琼也道:“爹,二弟/元丰说得没错,今天那个小先生亲口说了能治娘的病,他们肯定愿意来。”
封元章松了口气,放心的笑了出来,“那就好。”
老妻的病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妻子了。
“元儿,那你明天就提着礼物上门,请那两个大夫来我们家。”封元章道,“不,丰儿,你和你大哥一起去,那两个大夫是有真本事的,别让人家觉得我们怠慢了他。”
“好,爹,我明天早早的就起来,一定会准备好礼物。”封成丰立刻应下。
想到老妻的病就好治好了,封元章觉得自己的胃口都好了不少,桌上的气氛也变得非常的和乐融融,夹了一口菜,他都觉得今天的菜都比以往的烧得好吃。
痛快极了!
封元章吃得高兴,夹了几道菜在两个儿子碗里,两个儿子也夹菜给自己的媳妇儿,饭吃了一大半,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刚才封成元并没有说话,他误以为封成元是不想去接那两个大夫,便叹了口气说道:“元儿,你刚才不回爹的话,是不是不愿意去接那两个大夫?”
封成丰看向自家大哥,咬住了筷子,心想不会吧。
封成元一眼就看出自己弟弟在想什么,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想了想,面色有点严肃的对封元章道:“爹,不是的,我没有不愿意去接那两个大夫。”
“那你之前为何不回答爹的话?”封元章莫名。
“是这样的。”封成元手指敲击着桌面,心情很是复杂的想了又想,才想好怎么说:“爹,最近你有没有听到县里面有什么动静?关于我们家的动静。”
想到最近听到的风声,封元章眉头跳了一下,说:“元儿,你是什么意思。”
“爹,元儿有事要告诉你,给娘开药膳方子的那两个大夫,其中一个……”封成元站起来,眉宇间的神色更加严肃,除了严肃,还有许多复杂,“其中一个跟我和二弟长得很是相似,元儿以为,那个人可能就是最近在县里打听我们家消息的人。”
哐——
当——
封元章和封成丰两人同时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大太急切,导致他们身后的凳子往后移的移,倒的倒。封元章下巴颏的胡子快速抖动,声音带着点急切,说:“你是说你弟弟上门来认亲了?!”
封成丰却是道:“哥,那两个是骗子?他们不是大夫,而是装大夫来我们家打探消息的?好啊!两个大骗子!”
封元章和封成元封成丰两兄弟不同,即使经历了好些上门骗亲的,他还是对每一个上门认亲的人抱着极大的期望。
封成丰却不是了,下午那会儿他们就讨论了一番,对上门来认亲的,他最开始就抱着极大的怀疑,而不是期望,司云和封衡两个装大夫上门,封成丰听了,没怎么思考,就气得不行。
他更没想到的是,封成元口中的那个人就是那两个大夫,他也是笨,来来回回那么多趟,居然没有发现!
“啊!”黄月茹和月依琼也叫了声,“原来是他!”
“月茹,依琼,你们在说什么?”封元章急急问道。
黄月茹和月依琼道:“爹,夫君/大哥说的是对的,是有一个小哥长得像他们,我们之前还觉得那人长得眼熟面善,现在想想,可不就是长得像夫君/大哥。”
封元章听了,脸上露出喜色,封成丰却是气得不行。
“骗子!那两个大夫竟然是骗子!”
“他们肯定是想来打探清楚我们家的情况,然后骗我们他是我们的兄弟!”
封成丰气惨了,那些人怎么就那么不要脸,为了钱,连冒充别人弟弟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想要钱,自己为什么不去赚,天天做白日梦!简直气死个人了!
气得不行的封成丰原地转圈,一边转一边骂。
冯云章却没管封成丰,而是有点激动的捂住了双眼,如果说老妻的病是他心里的一根刺,那小儿子的失踪就是他心里的第二根刺,那两根刺刺在他的心里,密密麻麻的疼,二十多年来,每每触及,想疼得肝胆俱裂。
他何尝不知道找回儿子的希望渺茫,这些年,他为了不想这个残酷的现实,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做生意上面,可还是不行,家里少了一个人就是少了一个人,小儿子的小衣服他没舍得丢,满月的时候的小襁褓也没舍得丢,全都用一个小巷子锁着,仔细小心的放在家里。
“元儿,那青年是长得像爹多一点,还是像你娘多一点?”
封成丰怪叫,“爹,那两人是骗子?!那人不是我们兄弟!”
“成丰,安静点!”封成元怒喝了声,封成丰安静了,他才组织着句子回答道:“爹,那个青年长得跟爹和娘都有点像,他有和娘一样笔挺的鼻子和大耳垂,还有一双和爹相似的深眼睛,脸型像娘,鹅蛋脸,但因为是男人,就比较刚硬……”
封成元慢慢回忆着封衡的长相,慢慢和封元章说着,他的记忆力很好,见过的东西只要一面就记得清清楚楚,可是这个时候他却发现,他记封衡的长相记得更为清楚,连他脸上有几颗痣都没忘记。
明明算起来他就见过封衡两面,其中一面还只是匆忙看了一眼。
越是回忆,封成元越是发现那个青年真的和他们长得很像,不止是长相相似,眉宇间的神色也非常相似。就是他比他们两兄弟黑了些,人也成熟些,看着不像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黄月茹和月依琼在一旁补充,“那青年也很沉稳,和娘也很像,对了,他们还特别在意娘的身体,很关心娘。”
“那肯定是你弟弟,肯定是你弟弟回来了。”封元章听完,饭也不吃了,抱着碗喃喃的道。
封成丰看不下去了,不悦的说:“爹,每次上门来一个认亲的,你都说是弟弟回来了,可这么多年,我们看到的都是来骗钱的,哪一个是真的?不说之前的,就是前一个,是去年来的吧,说他是我们失踪的弟弟。”
“可是我们问他他是怎么知道的,那人怎么说的,说他爹娘临终前说的,说他们对不起他人,让他去找亲生父母,可结果呢,我们调查出来的结果是什么?那人的父母根本就没死,而且那人还住在离吉月县特别远的地方,真以为我们不会去调查,听他的话就信了?”
“爹,那些人都是骗子,小弟……”封成丰顿了一下,眼睛痛苦的闭上,沉沉的揭开他们久久不敢面对的真相,“小弟找不回来了!”
哪个人家偷了别人的孩子会还回来的?哪个孩子被养了二十多年会怀疑自己不是那家亲生孩子的?哪个孩子愿意离开养了二十多年的父母,来找一个只有血缘关系,没有任何感情的家人的?
认清楚事实吧,他们找不回来了!
“爹,我们……”放弃吧。
“啪——!”封成丰的话说了半截,就被打得闭上了嘴巴,封元章右手颤抖,颤着手指着封成丰,“你闭嘴!”
封成丰抿紧嘴巴,脸上一片火辣。
“夫君!”月依琼惊叫了一声。
封元章站起来,下了命令,“丰儿,明天跟你大哥一起去看,不管是真是假,都得把人带回来看看。如果是假的,爹就让你随便处置那人,要是真的,丰儿,你今天说的这话,你可对得起辛苦找回家的弟弟。”
封成丰身体一顿,眼睛眨了眨,眼睛终于压抑不住那酸涩。
“爹,是我错了。”
封元章叹了口气,“不,是爹错了,脸疼不疼。”他心疼的去摸封成丰的脸。
封成丰立刻避开,眨掉眼中的酸涩,怪叫的喊道:“啊啊啊啊,别摸,你别摸,多大一把年纪了还摸,肉麻兮兮的!”
封元章愣了一秒,愤然甩袖,“孽子!”
晚上,封成丰睡不着,和自家媳妇儿说了声就出了门,他也没去别的地方,而是去了封成元的房外,不意外的是,封成元也没睡,正在院子里出神。
封成丰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你今晚为什么不说那两个人是骗子,你觉得他真的是小弟吗?”
今天晚上,封成元就说了那几句话,说那人和他们长得相似,别看他只说了那两句话,可就是那两句话,就表明了他的态度。
如果他不认同那个青年,那么封成元会加几句,性格怎么样怎么样,行为怎么样怎么样,之前来认亲的几个,封成元都是那么说的。
他这个大哥很敏锐,只要有一处不对劲儿的地方,那么他都会发现,并顺着那一处不对劲,找出所有的漏洞。
然而他今天没有,并且他还说他们神情间很相似,那意思不就是说即使他们的脸有一点不相似,可他也觉得他们长得相似。
“我不知道。”封成元轻叹了口气,他眉头紧皱,看上去这次的这个青年真的让他感到棘手和迷惑,“理智告诉我,他有很大的可能是来骗我们的,可是情感上,我却觉得他有很大的可能真的是我们的小弟。”
“为什么?”封成丰问,“今天我没见到那人,我不明白,你看得多,你说。”
“好吧,那我就说了。”封成元说,想了想,他开始道:“认为他是假的就不用说了,这些年的经历足以警告我们,我就直接说为什么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小弟的地方。”
“首先,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直接上门说他是我们走丢的弟弟,其次,他的眉宇间没有猥琐做作的姿态,很是眉清目朗,最后,他们治好了母亲的病,并且是真的担心母亲的身体。”
“就这三点?”封成丰不可置信,“哥,你就凭这三点就觉得很有可能他就是了啊?”
封成元:“那你说哪里不对。”
“那我就对你那三点进行反驳,你听着啊。”
“首先,他不直接上门说是我们走丢的弟弟,有绝大的可能是因为他听说了之前那些人的下场,所以另辟蹊径,想混进我们家,打探很多消息,等消息到手了,觉得万无一失了,再上门认亲。”
“其次,眉清目朗,不做作,只能说那人的品性比较好,并不能进一步再说明什么,之前来认亲的还不是有一个看起来很正直,结果呢,还不是一样是个骗子,甚至还是个读书人,简直是污了读书人的名声!”
“最后,他们尽心救母亲,说不定只是为了博得我们的好感,让我们对他们放松警惕。”
这些年封成丰被认亲的来弄怕了,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你说的这些也有可能。”封成元说,“可是我不认同,他们装大夫来我们家,或许是为了打探消息,但我觉得他们不是来打探怎么骗我们的消息,而是想知道我们家是不是真的想认回那个儿子。”
“之前我和你想的也差不多,可就在刚才,我和月茹,她说那两个人问了她们一些奇怪的问题,说我们家就没有想过找一个假的来代替吗,以及这么多年,就没有想过放弃找那个弟弟吗,二弟,我问你,如果是来骗人的,他们为什么要问这些。”
“至于你说的读书人,那个青年不像是读书人,他皮肤粗糙,身上也没有读书人的气质。而博得我们的好感,我想说的是,有哪个骗子会专门为了博得我们的好感去学习怎么治疗心疾吗?那可是有那么多大夫都治不好的。而且他们有这般本事,还有那玉瓶里神奇的药材,你觉得他们像是为了钱来骗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