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翰闻言,眉毛一动。
人赃并获?
也就是说,那刺客还偷到了什么东西?
耶律翰抬头深深地看了耶律舍哥一眼,右手握拳横放于胸,行礼道:“臣定不辱命!”
南京析津府,刹那间,风起云涌。
耶律翰身为析津府左相,出了这样大的事,他责无旁贷。他亲自率领士兵,严密搜查整个析津府。与此同时,城西一座荒废的宅院里,一个蒙面刺客悄悄推门进入。他重重地喘着气,急忙从袖中拿出那封信,迅速打开。
在看到信上内容的那一刻,这刺客双目圆睁,惊骇道:“这等大事,定要通禀大人!”
然而这刺客很快发现,整个析津府都被封锁起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他顿时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边想着要尽快送信,一边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都部署府上,耶律勤脸色苍白,喝了药后,他命令小厮下去。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子里没了外人。耶律勤立刻想从床上起来行礼,耶律舍哥“啪嗒”一声打开折扇,宛若一个翩翩公子,他温和地笑着,只是那笑容莫名带着一股阴恻恻的气息。
耶律舍哥轻摇折扇,声音清润:“受伤可重?”
耶律勤老实道:“臣自个儿捅的一刀,并不算多重。”
耶律舍哥露出惊讶的神色:“那刺客这般没用,都没将你刺伤?”
如若是他人听了这话,恐怕都会有些心寒。
耶律舍哥早就知道会有刺客来行刺,他依旧让耶律勤去当诱饵,甚至还嫌弃刺客没伤了耶律勤。但耶律勤也并非常人,他并未因耶律舍哥的话而动气,反而冷血无情的耶律舍哥才值得他敬佩,值得他拥护。
耶律勤道:“假的密保已经被臣‘送’给了那刺客。如若他这次能逃出析津府,假密保可以鱼目混珠,作为后手,让咱们将他们一军。若他逃不出去,那密保便作废了。”
密保的事耶律舍哥当然知道,甚至那封假密保还是他亲手写的。
耶律舍哥的字在辽国也是有一番名气的,他亲手写的信,更能迷惑敌人。
耶律舍哥冷笑道:“如此,那还真是希望那刺客既能把信送出去,又能被咱们抓住,当了证据。”
耶律舍哥和耶律勤阴险狡诈,之所以特意写了封假密保,就是为了迷惑敌人的同时,还给自己留了一手。二人都没想过这封信能送出析津府,因为他们真正要的只是抓住刺客,剑指刺客身后的人。至于假密保,就听天由命了。
次日清晨,唐慎换上衣服,乘着马车,抱着希望想要离城。
还没到城门口,马车便被守卫拦下。
“车上是什么人?”
卢深扮作车夫,他跳下马车,道:“官爷,我们是来析津府做生意的商人。家中出了点事,急着回去。”一边说,他一边给这守卫塞钱。
卢深说的是辽国话,但是那守卫一听就道:“宋人?”
马车中,唐慎心中一沉。
卢深赔笑道:“是是是,小的从宋国来。”
守卫大大方方地收了钱,却一脚把卢深踹了回去,不屑道:“滚滚滚,给老子回去。析津府封城了不知道?辽人都出不去,你一个宋人也想出去?现在趁早回去,老子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卢深:“你……!”
唐慎掀开车帘:“这位官爷说的是,老卢,走吧。”
众人只得再回去。
回到小院,唐慎叫来乔九,面色凝重地说道:“本官必须回幽州城了。十日前苏温允从幽州城来信,说已经有人注意到我的行踪,他不好再替我打掩护。幽州城也未必上下团结,或许就有辽人的细作安插其中,我不能再停留多久,必须回幽州。”
乔九细细想了想:“我与那萧律关系不错,大人,小的去求求萧律?”
唐慎:“这不失为一条好计策。”
当即,乔九就去找了萧律,说家中老母亲出事,想让儿子回大宋看看。
萧律这些天忙着拍耶律舍哥马屁,早就忘了乔九和他的儿子乔景的事。如今一听,他忽然想起了唐慎,以及他那副风雅清高的文人模样。
萧砧让萧律不要再去想给耶律舍哥“送礼”的事,但萧律这些天怎么也讨好不了耶律舍哥,此时也是走投无路,乔九送上门,他就又想起了这件事。
耶律舍哥喜欢男子,且最喜欢的是俊美文雅的宋国文人。
萧律眼珠子一转,他道:“乔大哥放心,你的事小弟怎能不管。只是如今析津府封了城,这事难办。如此,你先回去等着,我去替你想想办法。”
乔九不知道耶律舍哥喜好男色,更不知道这萧律又把主意打到了唐慎头上。他给萧律送了礼,抱着期望回了小院。他刚走,萧律就去了都部署府,拜访耶律舍哥。
耶律舍哥并没有想起这人是谁,还是他的小厮提醒了一下,他才想起来。
耶律舍哥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这萧律找我,能有何事?”
他将萧律唤了进来,萧律先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大堆恭维的话,接着道明了来意:“小的有位宋商朋友,是宋国江南人,他的母亲突感重疾,他想让他刚刚及冠的儿子回宋国照料母亲。二殿下,小的也是没了法子,才来求您。小的能拿头上姓名担保,那宋商和他的儿子绝无问题。我曾经与他那儿子见过一面,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他如今要出城,小的只能来见您……”
闻言,耶律舍哥抬起狭长的眼,漆黑阴冷的双眸直勾勾地凝在萧律身上。
良久,耶律舍哥笑了,他打开折扇,道:“宋国的读书人?萧先生是别有深意么。不过倒也无妨,对本殿下而言只是小事而已。带那人来本殿下面前瞧瞧,出城而已,一封手谕罢了。”
萧律喜出望外,连忙答应,他没有听出耶律舍哥话语中的杀意。
当夜,萧律就派人来小院,告诉乔九,明天他要带唐慎去见二皇子,他请了二皇子出面,帮唐慎出门。
乔九一听就知大事不好。
唐慎得知此事,面色难看。他倒是没想过自己被人当礼物送了出去,他想的是:“耶律舍哥就住在都部署府,和那耶律勤住在一起。明日我定然不能去。”思索许久,唐慎冷冷一笑,他找来卢深:“想要出城,无非就两种法子。第一,偷偷出去;第二,耶律舍哥和耶律勤不是要抓刺客么?我们帮他们抓了就是。”
卢深道:“末将亲眼瞧见那刺客往西边去了,这事连耶律勤都不知晓。”
唐慎点点头:“此事就交给你去办。”接着,他对乔九道:“我们废了这么多功夫,才在析津府扎了根,取得一定优势,绝不能就此放弃。这次是我疏忽,露面被那萧律看见。整个析津府,只有他知道我的模样。等卢深抓到刺客后,乔九,这是你的机会。你要做的是想方设法,把这件事和你扯上关系,让你入了耶律勤的眼。除此以外……”
声音停住,唐慎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中的明月。
忽然间,他有些想念王溱了。
如果王溱在,听到他此刻要说的话,不知会是什么心情,会怎样想他?
下一刻,唐慎淡淡道:“除了萧律。”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小唐郎如今才是一个真正的官。
对了,之所以辽国剧情慢了点,不知道妹子们发现没,它慢是因为,这次小唐郎是一个主谋、是一个策划者。之前的几次剧本,他都是旁观者,就算参与其中,他不是下棋的人。这次由他亲自下棋,所以很多以前不需要写的事【毕竟那些下棋的人不是咱们主角】,现在都会写一下。
不过放心吧,这个副本离结束也快了,很快就换苏温允过来。
苏大人要做什么,你们猜鸭~当然,也不会再那么详细地写了。
106、第 106 章
第一百零六章
耶律勤遇刺那夜, 蒙面刺客夺了密信, 向西逃去, 一切都落在卢深眼中。
这世上唯一记得那刺客大致样貌的, 不是耶律勤, 反而是卢深。
卢深找人自有一套法子, 他沿着都部署府一路向西, 首先排除客栈这些地方。因为这几日辽军早就搜过城中所有客栈, 没找到刺客。其次排除寻常家宅。析津府是南面官的地盘, 更是耶律勤的地盘,那刺客定然不敢与人会面。只要他见过人,他就会被发现。
卢深很快找到几十处没人居住的荒废宅院,需要一一排查。
另一边,乔九带着礼物亲自去拜访萧律, 登门致歉,说自家儿子先前感染的风寒还没好, 突然又犯, 实在不能去见二皇子。
萧律顿时动怒,他按捺住性子道:“乔九,可是你说你急着让你儿子离开析津府, 我才千辛万苦地去请求二皇子, 得了这么个机会。我已经和殿下说好了, 你这样做,要我怎么办!”
乔九是何等人精,他从萧律的话中察觉出一丝不对。怎么这萧律好像特别喜欢唐慎去见二皇子, 莫非他早已发现唐慎的身份?
应当不是。若他真的知道唐慎身份,不会等着唐慎去见耶律舍哥,而是会把抓住唐慎,向耶律舍哥邀功。
乔九哭天喊地:“萧先生,我也是苦啊!我乔九上有老,下有小,全部都病了。这可如何是好!犬子是真的下不来床,不幸您去看看,他病得极重,真要去见二殿下,怕是会把病气染给尊贵的殿下。若是不行,我随萧先生去一趟,向二殿下解释?”
萧律也没辙,只能带着乔九去拜见耶律舍哥。
耶律舍哥听说乔九的儿子病了,他略微惊讶,随即阴冷一笑:“病得真是巧,这一病可是救了他一命。既然病得下不来床,那根本没法出城,让那萧律也不必来见本殿下了。”
萧律吃了个闭门羹,心中有气,甩袖就走,再也不看乔九一眼。
乔九追着他连番道歉,萧律都没搭理他一下。等萧律坐上马车离开,乔九脸上谄媚的申请渐渐敛去。他心道:“如今是不杀了这萧律也不行了。这次与他交恶,若是还留此人在,我在析津府定然不能成事。”
唐慎装病在床,本想等卢深找到刺客,再离开析津府。
谁料没过几日,苏温允的密信送进城。
析津府的可进不可出,苏温允的信能进来,唐慎却出不去。苏温允在信上用密语写了一首诗,唐慎解读后,心中一凛,信上说的是:盛京来使!
盛京竟然有人来了?
唐慎一时摸不清事情轻缓程度,可他不敢大意。此次密谋辽国情报是不为外人所知的大事,哪怕是王溱,唐慎都没当面说过,一切都是王溱猜测出来的。谁也不知,盛京来的官员是否会误了大事。
唐慎捏紧了密信,他在屋中思索整整一个下午。入夜时分,天色渐暗,唐慎站起身,点燃蜡烛。他将密信点燃烧毁,望着那蜷缩发黑的宣纸,唐慎长叹一声。他找来乔九,道:“最迟明日,我就要离城,你可有法子?”
乔九:“大人一定要出城?”
“是,我定要出城。”
乔九绞尽脑汁:“有!请大人放心,此事交在小的身上。”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颠簸不平的石子路上,一个身材瘦小、小厮模样的汉子推着一辆泔水车,晃晃悠悠地向西城门而去。他刚刚到城门口,便被守城护卫拦下。这小厮苦着脸,道:“几位大爷行行好,咱家酒楼已经数日没有送泔水出城了。这要再在店里放着,可得熏死人了。”
两个守城护卫还没听清小厮的话,刚刚走近,就被一阵恶臭熏得干呕起来。
一个护卫道:“这是什么东西,臭得很。析津府封城了不知道吗,谁都不可以出去!”
小厮道:“小的是城西雅雀酒馆的小二,送点泔水出去。”
护卫刚想说话,一张口就闻见铺天盖地的臭味。他赶紧闭上嘴,只决定自己每开口,就像吃了一堆屎。
析津府所谓的封城,自然不可能完完全全地封城。若是真的一点都不让人出入,那几日下来,城中的粪车、泔水车,可得将这熏成一座臭味之城。
护卫忍住恶臭,走上前检查这两泔水车。
泔水车上一共放了四个大桶,护卫掀开两个盖子,就已经被囤放几天的剩菜剩饭熏得呕了一口酸水。他让同伴去查看另外两个大桶,推车的小厮也配合极了,主动掀开一个泔水桶的盖子。谁料另一个护卫捂着鼻子,嘟囔道:“好了好了,过去吧。”
小厮一喜,赶忙跪下给两个护卫磕了头,扶起车就打算走。
这时,一个护卫道:“那两个桶还没看过呢。”
“能有什么事,臭成这样,还能藏人?”
护卫正要再说些什么,他的同伴不悦地拔出拔出剑,随手刺入剩下的两个大桶中。“这样可就好了?嚯,更臭了,这泔水竟然流出来了!你可快点早,别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