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笼络他的心,只是王溱的一个目的。另一方面,王溱对自己的好,唐慎看在眼里。只为了笼络一个四品官员的心,王溱没必要做到如此。他为自己绞尽脑汁、筹谋划策,更是因为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师弟。
唐慎道:“那瓶黄金缕已经在陛下手中,恐怕再回不来了。我给师兄再做一个,可好?”
王溱眸中带笑,他等的就是唐慎这句话:“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天色已晚,第二天还要上朝。小厮进入亭子,收拾了桌上的点心、茶水。
王溱:“虽说晚了两个月,但我送的这份新年礼物,小师弟可还喜欢?”
咦?现在又不装了?
唐慎摸不清王溱的套路,他想了想,决定说出自己的肺腑之言:“喜欢!”
王溱笑了:“喜欢便好。”
出乎王溱意料的是,唐慎并没有就此走了。他来到王溱的书房,道:“师兄的字笔力雄劲,落笔之处,如龙惊凤舞,我虽然学的是师兄的字,却远远不能胜及。我想向师兄求三个大字。”
王溱挑起一眉:“哪三个字?”
“百宝阁。”
王溱意味深长地看了唐慎一眼,接着他用一只狼毫毛笔,蘸上墨汁,信笔挥毫,写下了“百宝阁”三个大字。
唐慎一看,确实写得极好,等墨汁干了后,他赶紧收下。
临走时,唐慎从袖子中取出一只小巧精致的锦盒,塞到王溱手里。王溱诧异地看他,唐慎道:“给师兄的一些小礼物。”
王溱微笑道:“小师弟总是给我送礼,又说不是贿赂,那我只得回礼。看来我今晚又要辗转难眠,思索要给小师弟回什么礼了。”
“师兄不是已经把礼物给我了么?”
“哦?”
唐慎挥了挥手中的字,道:“明日早朝再见,师兄莫要送了。”
目送着唐慎远去的背影,等唐慎走远了,王溱才转身回了尚书府。他换了一身衣服,洗漱一番后,坐在书案后,打开了唐慎塞到他手里的那只锦盒。将锦盒打开一看,王溱竟愕然地怔在原地,良久,他才叹气道:“我还当是什么玉佩香囊,原来是一张契约。”
百宝阁一成股份的契约,就这样被王子丰放在了桌上,等睡觉前,将它放在了卧室中的密盒里。
另一边,唐慎回到家中,却有些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今天他给王溱送了一份大礼:百宝阁一成的股份!
或许别人还不明白这一成股份代表什么,可能连王溱都不知道这是多大的一笔财富,但唐慎就这么轻轻松松地送出去了。他没有心疼自己的钱,其一,把百宝阁的股份送给王溱,是他对王溱的谢意。王子丰待他的好,他都看在眼里,无以为报,只能送上一成股份。其二,王溱可谓是盛京的地头蛇,还是专管商贾的户部尚书。有他做靠山,百宝阁更是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让唐慎失眠的,是他今日看到王子丰抚琴时候的样子。
明月皎皎,青衣玉冠。
如果说所有人都说王子丰长得好,皮相出众,气质也非凡,那唐慎绝对同意:他家师兄都是快要成仙的仙人了,哪里是其他凡夫俗子比得了的。但今天晚上的王子丰,更是妙出了一个新境界。
“弹琴果然是耍帅一大利器,我以后要不要也去学个琴?”
唐慎想了想,赶紧放弃这个不靠谱的念头。
王子丰那叫抚琴如仙乐,轮到他恐怕就是弹棉花似鬼哭,还是别瞎折腾了。
胡思乱想的小半个时辰,唐慎才终于入睡。
三月初,正阳门大街上,连在一起的三家铺子同时被神秘买家盘下,闭店重修。
盛京是大宋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正阳门大街的繁华,自然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但即便是盛京的正阳门大街,也很少看到有人会一下子盘下三个铺子,开一家店。
“这么大的店面,到底是要做什么?”
斜对面一家酒楼的伙计想道:“或许是要做染坊,染布料?”
掌柜无语道:“谁家染坊会开在正阳门大街?这可是寸土寸金的宝地,哪个人脑子被驴踢了,都不会把工坊开在这儿!”
伙计嘿嘿一笑:“那掌柜的,你说这是要作甚呢?三家店面的,全给盘下了,到底是要作甚?”
掌柜道:“做什么都和咱们没关系。正阳门大街上这么多家酒楼,哪怕是那千里楼,都不敢这么大手笔,摆这么大的店。这肯定不是做酒楼的,那就随他去了。”
盛京人从正阳门大街上路过,都能见到这三家铺子连着一起装修的场景。酒楼掌柜和伙计能产生好奇心,这些路人自然也能。然而等了半个月,都没见着这三家铺子有什么动静。
到了四月初二,有人见到细霞楼的陆掌柜走进这家铺子。
“咦,这不是细霞楼的陆掌柜么?难道说,他要在正阳门大街上再开一家做拨霞供的酒楼?”
“那定然是不成的。自细霞楼以后,盛京也陆续开了几家只做拨霞供的酒楼。虽说味道不如细霞楼,小二的态度也比细霞楼差远了,但盛京不差做拨霞供的酒楼,陆掌柜怎么可能又开一家这么大的!”
“那他到底是要作甚?”
细霞楼到底想做什么?
又或者说,唐慎到底想做什么?
王溱手持百宝阁一成的股份,难得也兴致盎然,产生了好奇。
72、第七十二章
开平二十九年, 四月十六日, 冲马, 煞南。
宜嫁娶、祭祀、开市、纳财产, 忌入宅、伐木、作梁。
这日清晨, 朝阳初升, 只见正阳门大街上, 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放眼整个盛京、乃至整个大宋, 这条最繁华的街道上, 四支舞狮队穿着特殊服饰,在街道中央表演庆贺。原本能容纳十辆马车并驾齐驱的道路上,被围观百姓堵得水泄不通。
锣鼓声、唢呐声,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时不时响起, 震耳欲聋。
越来越多的百姓被吸引过来,围在一起, 观看这场盛大的演出。如此盛装表演, 许多路人差点以为是到了某个节日。
早在十天前,就有传闻说细霞楼在正阳门大街上又开了一家店。
自细霞楼开了个头,盛京冒出了许许多多专做细霞楼的酒楼。但毫无疑问, 这其中细霞楼是最受欢迎的, 每日宾客盈门, 任何时候去都需要排队候座。
到其他酒楼去排队吃饭,这是不可想象的。哪怕是盛京第一酒楼千里楼,也没什么顾客愿意白白等上半个时辰, 去吃一顿饭。细霞楼不同,在细霞楼等候排队时,伙计会给安排专门的茶座,还能听书。长此以往,许多顾客去细霞楼吃饭,为的不仅仅是那顿拨霞供,更为了听书。
细霞楼这么做,其他酒楼也依葫芦画瓢,也学着干了。但怎么学,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他们说的书总不如细霞楼的听起来那么畅快,渐渐的,细霞楼在盛京百姓心中的地位也愈加稳固。
人们爱去细霞楼吃饭听书,自然也会在听书的时候听伙计说,不过多久,细霞楼又要在盛京开一家店了。
有好事者问道:“可是又开了一家做拨霞供的店?”
伙计卖了个关子:“哪儿能又做拨霞供。具体做什么,您到时候就知道了。四月十六就开了,您可别忘了去捧捧场呢!”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小半个盛京的人都知道四月十六,正阳门大街上又要开一家新店。
观看着舞狮、唢呐表演,一个老书生道:“我瞧着这细霞楼背后的东家也是厉害,前岁才在盛京开了店,现在就又开了家,还开得这般大。我自小在盛京长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店。这得是卖什么,才能要这么大店面?”
“我又怎的知道。原本看表演还挺不错的,听你这么一说,我倒希望表演赶快结束,让咱们看看细霞楼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
寻常商铺开张,请来舞狮队表演,都是为了吸引顾客。到唐慎这儿竟然正好相反,百姓们越来越不想看表演,只想快点知道这家店到底是干什么的!
好不容易看了小半个时辰的表演,在众人的期盼中,只见细霞楼的陆掌柜,还有一个穿着男装的俊俏小姑娘走到舞狮队的中央。两头威武的雄狮摇头晃脑,如同门神一般,分别立在陆掌柜和这小姑娘的两侧。
陆掌柜和小姑娘互视一眼,一起伸手,揭开了这家店的招牌。
百宝阁!
午时三刻,正阳门西街的一家铺子中,掌柜的正一边打哈欠,一边没精神地拨弄算盘,将昨天的账本清算清楚。
忽然,一个精悍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跑进店,气喘吁吁地说道:“掌柜的不好啦,不好啦!那细霞楼今日在正阳门大街上开了家店,要抢咱们生意了啊!”
“你小子胡说什么呢。那细霞楼做的是拨霞供生意,是吃饭的地方,他就算要抢生意抢的也是酒楼生意,和咱们开杂货铺的有什么关系。”
伙计急道:“掌柜的,谁说细霞楼开的新店是酒楼了?他们竟然也开了家杂货铺啊!”
“啊?!”刚才还没精打采的掌柜瞬间精神起来,他双目睁大,嘴巴张得能吞下一颗鸡蛋。
两刻钟后,刘掌柜就阴沉着脸,带着店里的伙计来到了百宝阁前。
刘掌柜单字一个期字,自爷爷辈开了家杂货铺,自此在盛京正阳门大街站稳了脚跟。穿到刘期这辈,已经传了三代。刘掌柜从没想过将自家那个小杂货铺发扬光大,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刘家的杂货铺说起来是卖杂货,其实主要是卖八角桂皮、五谷粮食,偶尔也会卖一些家具铁器。
刘掌柜站在百宝阁的招牌下,将这三个字仔仔细细地看了三遍。接着他抿着嘴,道:“走,咱们进去瞧瞧。”
两人刚刚踏进百宝阁的店门,就双双怔在原地。
刘掌柜呆若木鸡,小伙计也瞠目结舌。
过了许久,刘掌柜道:“这、这就是你说的杂货铺?”
小伙计:“我也是听人说的,掌柜的,这哪里是杂货铺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杂货铺!”
只见宽敞整洁的店铺中,数不清的货架整整齐齐地摆放整齐,数百个客人手里提着篮子,正在货架中挑挑选选,将自己想要的东西放进篮子。
刘掌柜还在震惊,一道声音将他唤醒:“客官,您要篮子么?百宝阁刚开张,您怕是还不懂吧。我跟您说,您拿了这个篮子,随便到店里的货架上挑选自己想要的东西。等挑完了,没有想要的了,就去后面算账。”顿了顿,百宝阁里的伙计又道:“所以客官,您要篮子吗?”
刘掌柜扭头一看,只见这伙计长得端端正正,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让人一看心情就好。
既然来了,当然不是来砸场子的,而是来观察敌情的。
刘掌柜:“给我一个吧。”
“好咧!”
把篮子扔给自家伙计,刘掌柜在百宝阁中走了起来。
百宝阁共有两层,每一层占据了三个店铺。同时还将后院打通,空间极广,人又多,一眼竟然望不到头。
这里的货架摆放得很有水准,因为空间毕竟有限,每两个货架间留出可供三人行走的空间。货架上竟然还挂着一些牌子,上头写着“农具”、“脂粉”、“谷粮”之类的字眼。如果想要买五谷粮食,走进挂着“谷粮”牌子的货架,就能看到红豆黑豆小米高粱……刘掌柜能想到的,这货架上都有!
刘掌柜看得眼花缭乱,他身旁走过的每个盛京人也发出一声声的惊叹。
刘掌柜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认真地看过了一层的每个货架,这就让他花去了快半个时辰。
“走,我们到二楼去看看。”
伙计跟上刘掌柜,上了二层。
一到二层,人骤然少了许多。
刘掌柜粗粗一看便发现,二层卖的东西都比一层要贵上一些。比如只在盛京画堂秋才卖的香皂,这边便有。一层也卖衣服布料,但二层卖的都是上好的丝绸。二层的环境更加清幽,一层更宽敞,主要卖的也是生活中常用的东西。
刘掌柜默不作声地往里走,悄悄打量架子上的每样东西。
忽然,他看到了一样东西,他的目光瞬间呆住,整个人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这样东西。
过了一会儿,穿着统一服装的伙计就跑上来,笑道:“客官,可是有想要的东西?您需要什么,尽管和小的说,小的为您找去。”
刘掌柜睁大眼,扭头就说:“这排架子上卖的可是画堂秋才有的黄金缕?!”
伙计道:“客官好眼光,正是黄金缕。”
刘掌柜:“你们怎么可以用这么多琉璃来放黄金缕,你们家掌柜是疯了吗!”
伙计一下子愣住,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陆掌柜走了上来,示意伙计先下去,由他来接待这位客人。陆掌柜上下看了眼刘掌柜,并没将对方认出来,他笑道:“客官,我是百宝阁的掌柜,那伙计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您还请担待。您是需要什么,我叫人给你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