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川吃了一惊,抬起头,对上姜澈阴冷笑容的双眸。暗道:真是得意忘形了,都不用表演温厚善良啦?
当下面色一正,正要请辞,却听得姜成瑞拍手道:“这是个好主意,武阳王府最不能没有的,便是子嗣。世子,朕便给你指一门婚事,你意下如何?”
在场的人基本上都听闻过聂云川跟姜麟的绯闻轶事,因此都齐刷刷地将目光盯上聂云川。众人好奇他是不是传说中的断袖——尤其对方还是唯一有资格跟姜澈挣储位的人。
聂云川咬咬牙,盯着地板的眼中充满了愤怒,他知道姜澈此时此地提出这个建议的恶意。
今晚,几乎有权有势,能够左右立储的大臣们都在这里。若聂云川大胆说出自己跟姜麟的事,那些原本就摇摆不定的人们肯定立刻笃定地支持姜澈,毕竟断袖的国君是完全悖离祖制的。
若聂云川答应下来,那么便没法见姜麟了。皇上的赐婚,怎能儿戏,接了旨,便必要娶过门,才能交差。否则就是抗旨,是欺君。
聂云川咬咬牙关,慢慢抬头来,一脸严肃地看向等待他回答的姜成瑞。殿里十分安静,聂云川又感受到了当日去给太子吊唁时候,那种如同芒刺一样,扎满后背的目光。
甚至连一向冷冰冰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的姜沐坤,都挑挑眉毛,斜斜地看过来。
第62章 晋江独发62
见聂云川半天不吭声, 大学士陈巨潮不满地道:“世子, 皇上在问话, 你竟然不答?”
却见聂云川深深低着头, 突然肩膀就开始一抽一抽的, 接着便听到了抽泣的声音。众人都是一片惊讶:这世子是高兴的厉害,还是难过的厉害,竟然哭了么?
正猜疑着,就见聂云川颤抖着抬起头来,方才还英武帅气的脸上,竟一下子挂满了泪水,两道清鼻涕也顺着流下来,竟是哭的惨烈至极, 泣不成声。
这副面容不禁姜成瑞看了吓一跳,连姜澈都吃了一惊。
“你……你这是何意?皇上给你赐婚, 你竟然哭得一塌糊涂?”姜澈生气地指着聂云川呵斥道。
聂云川没理会他,只是将脸抽成个包子, 悲痛欲绝地叫了一声:“皇上……”双膝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双手捶胸道:“皇上有所不知, 自从我来到京城, 鹰嘴山的义父便思念成疾。吃也吃不下,谁也睡不着, 不过两月,已经卧床不起……”
“就在昨日……臣突然收到急信, 说……”聂云川哽咽了好几下,旁人看了都觉得他悲伤的几乎快要晕死过去:“急信上说,我的义父——那个养育了我十九年,不求回报,任劳任怨的义父……死了……哇啊……”
满屋子的人面面相觑,一脸懵逼,不知所措地看着聂云川跪在地上哭的捶胸顿足。毕竟这样的事情,终他们一生,也是没有见过的。
姜成瑞愣怔了半晌才嗫嚅着道:“竟有此事?世子不必过于悲伤。”
“皇上,臣为了武阳王府,必须参加这次秋游。”聂云川继续哭道:“原本想今日结束,便回去奔丧。皇上……非是臣斗胆,但是重孝在身,皇上说赐婚的事情,臣实在是……被触到了痛处……”
姜成瑞叹口气,拜拜手道:“罢了罢了,朕也是好意,却没曾想到世子的义父竟是刚刚去世。如此,赐婚的事情便以后再说吧。”
“谢皇上。”聂云川叩首谢恩,这才掏出一块手帕,将脸上的涕泪抹了一把。
姜澈冷眼看着聂云川,鼻子中哼一声道:“哼,世子,你义父最好是真的像你所说一般已经殁了。若还活着,你便是欺君。”
聂云川抽泣着,一副委屈到家的模样:“若不信,殿下可以派人去鹰嘴山查看,臣绝不阻拦。”
姜澈咬咬牙,面色如冰,却没的说了。他比谁都清楚,鹰嘴山他姜澈不是不想去,而是根本去不了。
这时候,突然外面有人来报刺客的事情。姜成瑞方才也是吓得不轻,听到这个,也顾不上什么赐婚,急忙让传进来。
就见一个缇骑指挥使进来报到:“启禀皇上、淳王殿下,方才追杀刺客,不想竟是在汐月宫下有一密道。密道纵横交错,臣等没敢贸然跟进,只快速追索到宫外某处,却见那里尸横几人,而通道口处,被封死。”
“密道?这汐月宫建成已经多年,何时多了条密道?”姜成瑞纳闷道。
“启禀皇上,这条密道原本是一条下水道,连通着汐月宫内湖堤岸。”指挥使回禀道:“只是被人做了修改,看上去,很是专业。”
聂云川心道:能在静心寺后山上挖密道的,当然很专业。
姜成瑞听了急忙问道:“那些刺客呢?可抓住了活口?”
指挥摇摇头:“臣等挖开密道,发现密道里灌满毒气。刺客堆叠在出口,死状甚惨。”
姜澈听闻,嘴角偷偷浮起一丝冷笑,面上却严厉地问道:“刺客身份可查的清楚?”
“已经查明。”指挥使的干脆回答反倒令姜澈吃了一惊,禁不住问了句:“查……查清了?”
“是。”指挥使说着,对身后的缇骑伸出手去,那缇骑将手上一直捧着的一个托盘递过来。
指挥使将那托盘放在地上,戴好羊皮手套,掀开了上面蒙着的麻布。
一股怪异的味道突然散开,众人惊诧之间,一些人已经往后退去,并用袖子遮住口鼻。
聂云川却走上前,探头看看那盘子的东西,皱皱眉头道:“这不是南疆人的服饰?”
总旗将那衣服拎起来,衣服上果然有着南疆特有的野狼图腾:“世子说的没错,通道里所有尸体,缇骑仵作都一一验看过。这些人全部在夜行衣下,穿着了南疆的服饰。”
这时候,姜沐坤冷冷地开口道:“皇上,臣之前就向皇上禀报过,南疆埋伏在京城的细作,有可能会行刺杀之事。只是当日,皇上并没同意臣搜查的建议。”
姜成瑞显然吃惊不小,但目光中却有着其他的复杂成分。他的眼眸转向姜澈,姜澈眼神闪了闪,避开了姜成瑞质询的目光。
聂云川和姜沐坤都看到了这个细节,两人偷偷交换了个眼神。
这时候,便听得那指挥使又道:“尸体数目经过清点,约有四十人左右。加上密道外面的人,差不多五十人。”
这时候,姜澈追问:“那些尸体身上,除了南疆服饰,可还有其他标记?”
“回乾王殿下,确实有。那些人左耳后都有一个黄豆大的纹身,纹身像是一个兽头,但是太小了,不好辨认。”
聂云川紧紧盯着姜澈,见他双目猛地一暗,面色压抑不住的苍白起来,心下便暗暗地一阵冷笑。
突然姜澈猛地转过头,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聂云川,聂云川急忙低头揉揉眼睛,假装很大声地抽泣了两声。
那些南疆的服饰,都是聂云川指示丹娘给他们临时换上的,骗他们这是为了跟姜麟的死士区别开。
聂云川从丹娘口中得知,这些姜澈安插在姜麟身边的死士有问题,便想到一定有个人在暗中跟这些死士联系。
但以姜澈小心谨慎的性格,这些死士们也定不知道那个秘密联系的人是谁。聂云川就让丹娘在最后一刻假装暴露自己,忽悠姜澈的死士们套上野狼图腾的中衣,骗他们出了密道脱下夜行衣,便能跟姜麟的人辨别出来。
这一招若能成功,不但灭了姜澈安插在姜麟身边这些死士,还证明了姜麟的人里面,确实还有内鬼。
现在,聂云川见计划完全成功,却没有一丝轻松,反而心中更加沉重起来。
姜澈这家伙,真是心思缜密又阴鸷沉着。姜麟的单纯,怎么能跟他争斗。
这时候姜沐坤看着姜成瑞,开口道:“皇上,臣请彻查风雅茶楼和四周一带疑似南疆人活动的区域。并请将汐月宫旧日守卫统统捉拿审讯,这样规模的密道,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建成。”
姜成瑞面色难看的很,沉声道:“大胆的贼人,竟然在汐月宫图谋不轨。朕准了淳王的建议,由缇骑精锐对京城疑似南疆人的细作一网打尽!”
姜成瑞原本身体就不好,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疲惫不堪,姜沐坤见状,将众人遣散。
聂云川虽然安然度过赐婚的危机,却依然心事重重。想到方才姜麟的去向不明,心中不禁惴惴不安。
他在京城,除了姜澈,还能有谁?那三千死士,要挪个地方也不是小事。脑子乱作一团,却没注意姜澈跟在身后。
“世子方才的戏,演得不错。”姜澈嘲讽又阴冷的口气,令聂云川心中一阵厌恶。
“呵呵,哪儿有乾王演得好,您那出‘隐疾求孝’演的才真是入木三分,我见犹怜。臣班门弄斧的小伎俩,哪儿能望您项背。”聂云冷冷地道。
姜澈面色一沉:“本王很是欣赏世子的为人,所以赐婚这件事,本王还会替世子惦记着。”
聂云川看着姜澈的背影消失在黑夜笼罩的殿门外,唇边浮起一丝冷笑,双目灼灼:“本来想就这么算了,带着姜麟回鹰嘴山了事。不过现在觉得……越来越舍不得走。”
武阳王府,聂云川走进自己的院子,问向右道:“向后回来了吗?”
“还没有。”向右压低声音道:“不过送回消息来,那些颖王的死士都按计划撤离了,可惜没有抓住内鬼。”
聂云川一双眉毛压在眼眸上:“这个人潜伏的很深,我怀疑他很早就到了陕州,一直在姜麟身边。”
“若不将此人揪出来,以后恐怕还要坏事。”向右道。
聂云川沉声道:“当然要揪出来,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还要跟姜麟商量下,才能定夺。揪出内鬼,必要他配合才行。”
这时候,突然守在门口的向前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嘴边,大家立刻噤声。须臾,向前的神色放松下来,快速打开门,向后一步迈了进来,大家都松口气。
向后径直走到聂云川身边道:“少当家的,颖王没有带人去您安排好的仓库。”
聂云川叹口气道:“我知道,正想问你,姜麟去了哪儿?”
“丹娘悄悄告诉我,颖王只身一人去了淳王府上。”
“去了淳王府上?”聂云川吃了一惊:“为何去那里?”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姜麟曾经对自己说的话:你卖了什么?武阳王府还是你自己。
聂云川咬咬嘴唇,难不成,姜麟去交换什么了?想着,心中的焦虑更甚:“向后,丹娘是不是还跟那些死士在一起?”
“是。颖王的手下都留在那里,提防又出现变化,颖王对那些死士很是看重。”
“带我去找他们。”
淳王府,姜沐坤走进书房,看着立在那里的姜麟,冰冷的眼中滑过一丝惊讶:“你……”
姜麟神色沉着:“云川说,皇叔愿意联盟。”
姜沐坤抬起下巴,凤眼微微眯起:“你想继承大统?”
第63章 晋江独发63
姜麟走出淳王府, 金贵牵着马跟上来。小心地问道:“殿下, 忙了一晚上, 回去休息吧。”
姜麟心事重重的拉过缰绳, 没有说话。突然旁边一个声音道:“金贵说得对, 事情不能一下子办完,总得一件件来,先休息要紧。”
姜麟回头对上聂云川微笑的眸子,面色却有些暗了下去。金贵见状知趣地告退,聂云川策马走过来道:“我刚去看了你的人,他们都很好,不用挂念。”
说着抬头看看淳王府:“你跟淳王达成了协议?他要扶持你立储吗?”
姜麟抿珉嘴唇,岔开话题道:“云川, 你不是说要回鹰嘴山吗?什么时候走?”
聂云川愣了一下,姜麟笑笑:“我会帮你把你看上的东西都运出来, 包括皇宫里那块大翡翠。”
聂云川看着姜麟的眼神沉着下来:“姜麟……”
“原本我应该陪你走的,但京城是我的家。”姜麟维持着笑容:“你说得对, 我家有皇位要继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德不配位的人占据这个位子。”
“你……真打算争夺储位?”聂云川皱皱眉头。
一辆乌篷马车驶到京城一处修葺一新的府邸, 府邸庄重的门头上挂着一块金字匾额:乾王府。
马车停在门口, 随车的两个丫环伸手从车里扶出来一个打扮高贵的女子, 正是前太子妃——庄明鸢。
庄明鸢抬头看看那崭新的匾额,眼神复杂地皱皱眉头, 迈步走进去。
书房里,姜澈垂眸看着书案上的卷宗, 并没有看一眼走进来的庄明鸢。庄明鸢面色尴尬地屈膝行礼道:“见过乾王殿下。”
姜澈却没有立刻回应,转过头去对丘赫道:“吏部侍郎的折子怎么还没送来?你去看看。”
丘赫领命下去,庄明鸢屈膝在那里,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还好姜澈终于转过脸来,竟是一脸温厚谦和的神态,微笑道:“嫂嫂照顾皇长孙和公主已经很忙碌,还有空来看望本王,真是有劳了。”
庄明鸢站直身体,努力挤出笑容:“听闻殿下重回宫中,妾身早该来恭贺。”
姜澈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庄明鸢,庄明鸢之所以能入选太子妃,除了显赫的家世和自身良好的修养之外,还有名冠京城的样貌。
当年姜成瑞选庄明鸢为太子妃的时候,就曾亲口夸过庄明鸢:有国母之才华,丽妃之样貌。
丽妃的美丽名震朝野,而庄明鸢是唯一一个被姜成瑞亲自认定能跟丽妃媲美的名门贵女。
庄明鸢虽然还在孝期,一身素衣素服,头上只别了一只造型简单的东珠镶嵌的玉蝶,却依然是大方优雅,尊贵美丽、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