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果有此事。”
身穿五爪金龙燕弁服,腰间束着琥珀腰带,相貌约二十七八的样子,却是英俊不凡气度不已。
“确有此事,请皇上做主。”张平就地跪下。
“爱卿请起,朕自然相信爱卿所言,即日让人彻查此事,定给爱卿一个公道。”
“谢皇上。”、
君臣之间又相互恭维了半晌,张平才抬脚离开,等没了人,皇帝脸色立刻便垮了下来。
“人走了,出来吧。”
皇帝招呼了隐在帘帐之后的人,一双长l腿迈进,正是易之虞。
“小民参见皇上。”
“无须多礼。”
“你那一脚果真厉害,倒把张平长子给踢废了,这结怨可深了。”
“原是那张哲书自己作恶多端作到小民头上,余只好略施惩罚,替衍州百姓除恶罢了。陛下爱民如子,应该给赏。”
皇帝坐下来,听到这话竟抬起眼看了眼易之虞,取笑道:“爱卿可是天下第一富商,难不成还缺这点东西。朕可还得可你借钱……”
“皇上说笑。小民挂着天下第一富商的虚名,只是图个好听。江山皆在皇上掌中,余还见了宫中好东西眼馋呢。”
“眼馋?朕宫里还有你眼馋的东西,说说都是什么,朕赏给你。”皇帝漫不经心,却想知道易之虞究竟要什么东西。皇宫之中,除了这至高无上的皇位以外,还有他没有的?
伴君如伴虎,一句话都能引起猜忌。
“听说御膳房有一位专做甜食的御厨,手艺精妙,尤其是一道红豆水晶糕,更是登登峰造极,臣不求别的,便求这一道赏赐罢。”
“红豆水晶糕?”皇帝惊奇地看着易之虞,“你……吃甜食?哈哈哈哈……”
警惕的皇帝忽然大笑起来,任他怎么想象,都想象不出易之虞慢条斯理吃甜食的样子。再说,之前也不是没和他一起吃茶吃甜点,哪一次见易之虞下过筷子,他就从来不吃这些。
“自然不是我吃,我家里人听说了,馋了几次,臣为他求。”自从和荆照秋说过皇宫御厨,就听他说过几回,要是有机会吃就好了。易之虞是不懂一道甜食有什么好吃,但看他馋的那样,今天忍不住就提了出来。
“原来是为家里人求。怪不得,朕就说你要是什么时候爱吃这些东西来,太阳才是往西边升起来了。”皇帝摆摆手笑够了,打发了小太监立刻让御厨做,“你回京后,没回易府?这外面可都是传你已经去世了。”
“暂且还没回去。微臣有些打算。”
“有打算是好的。朕看你们易家,也觉得乱了些,一个易字,竟不知分出多少条分支来……”皇帝冷不丁说道。
皇帝这是见不得易家过于壮大了。对于皇帝来说,平衡是最重要的。任何一个家族的过于壮大都会影响到皇帝的权力,张家如此,易家亦是如此。
他对易之虞说,天下的东西易之虞什么没有,还需要向皇宫讨,何尝不是一种警告?握在手里的刀子,若是太锋利也会划到自己的手。皇帝这是对易之虞有戒心了。
易之虞脸色不变,像是什么都没意识到一样:“是乱了些,正巧斩断一些呢。”
“斩了好,就跟张平。手伸得太长了,就得砍了。不过,要治他,这点东西可不够。”皇帝又说回了账目,
易之虞笑笑:“证据这东西,您说有就自然会有,只是看您想要哪种罪名了。”
“必死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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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照秋有半年不曾回过京都,在京都待的日子实际上也只有卧病一年,何况那一年里,几乎都窝在自己的院子里,便是荆府里面都没有完整地走过一圈。
因此,回到京都,几乎就和第一次来一样。记得当时,差点就浸了猪笼。荆照秋坐马车时路过河岸,心有余悸。
往事已成过眼云烟,没什么好想的。回到京城后,因为有另外的计划,易之虞并没有回易府,只带荆照秋住进了先前秘密买下的一个宅子里。宅子里的奴仆不多,但每一个话都很少。不知怎么的,住进这里之后,燕青那个人就再没见过了。
荆照秋没问易之虞,倒是问了燕朱,燕朱脸色有些奇怪,还是老实告诉他了。
“主子觉得燕青对您的态度不好,不让他接近你。”
荆照秋愣了下,他倒是没什么感觉。
燕朱连忙解释:“其实他没坏心的,就是就是……”燕朱解释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荆照秋笑着看窘迫的燕朱,心情其实很好。
“您笑什么啊?”燕朱脸红了红。不得不说,其实荆少长得可好看,并不输主子。只是主子的气势实在太抢眼,荆少又一团和气,看起来毫无攻击性,让人老是忽略了。
荆照秋看他一眼,有些小得意的语气:“他是觉得我这头猪啃了你们家的大白菜呗。”
燕朱被这一句话顶的不知道回什么好。虽然是这样没错,不过怎么说出来这么怪,不说爷怎么变成白菜了,荆少还把自己比成猪。
“可是呢,这头猪再糟蹋地里的白菜,那都是自己地里的菜,爱怎么糟怎么糟。你们喜不喜欢我有什么打紧,这世上有一个人喜欢我就够了。”
“你们主子……想必是非常非常喜欢我。”
燕朱羞愧不已。这这都是什么事呀。得罪了未来的易家另一位主子,以后的日子别想好过了。
“别担心。这话儿我只放在这儿,不和你们主子说半个字。他的人他自己管,我是不会张嘴的。”
不等燕朱有所反应,荆照秋已经说起别的事情了。
“哦,对了,可知道文大夫去哪儿?按理说,暗紫把他送到京城,速度应该更快些。”
燕朱回答:“回荆少,暗紫尚未回京城。”
“这么慢?”荆照秋腆着肚子有些无聊,这宅子虽然大又舒适,可太安静了。底下的人一个比一个还不爱说话,出去也没什么意思,他一个人的没什么好逛。他的肚子渐渐大起来,如今是真像是发福的模样,若是出去,说不定还会有一堆人盯着他看呢。
“应当很快回来了。”燕朱答,其实主子也问过几次了,看起来比荆少还紧张。一个是觉得无聊想找人说说话,一个却是担心荆照秋的身体。
日子越来越近,请别的大夫又会暴露。男人怀孕毕竟世间奇闻,易之虞不想让此事传得众人皆知,若是哪个嘴巴不牢靠的泄露出去,引来天下非议,把荆照秋当成怪物,他会撕烂那人的嘴。
荆照秋推了燕朱出去:“你出去吧。我自己一个人睡会儿。”
“需要让人进来扇扇子吗?”已是夏季,正是充满热气的午后。
荆照秋摇头,躺在竹床l上并不觉得很热。这宅子选的很好,在这种季节丝毫不觉得燥热。燕朱答应了,给荆照秋盖上一张方巾,放轻脚步声离开。
易之虞提着从皇宫带出来的一盒红豆水晶糕回来时,荆照秋连口水都睡出去了,身上盖东西的也早不知道掉哪里去,四仰八叉的,衣服半掀着,白l嫩的大l腿露了大半,已经圆起来的肚皮更是几乎完全l裸在外面。
易之虞摇摇头,放下木盒,拿了件衣服给荆照秋盖上。
荆照秋当即醒了。
“谁?”
“我。”
“怎么才回来?”
“在宫里耽搁了一下。”
“宫里有意思吗?”
荆照秋睡得够多了,便盘着腿挨着易之虞坐着。他对传说中的皇宫还是有兴趣的。
“没意思,冷冰冰的。”易之虞摇摇头,并不喜欢。皇宫千好万好,不如家里好。从前他领会不到这句话,因为易家也是冷冰冰的。
荆照秋不信:“怎么会?那是皇宫,什么玩的没有,怎么会没意思。”
“确实没意思。”而且冷冰冰的。明明到处都是人,却丝毫感觉不到人气。也只有在荆照秋身边,他才能感觉到属于普通人生活的气息。
荆照秋看起来有点泄气:“好吧。”
“不过有红豆水晶糕。你昨天说想吃的。”
荆照秋立时便又欢喜起来,忙打开盒子看,拣起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糕丢进嘴里,甜而不腻软而弹滑,不愧是御厨的手笔。
易之虞便暗暗决定,要把御膳房那个大厨要过来,或者他还可以试着学会。
“学?不用了吧。”荆照秋半只水晶糕还咬在嘴里,猛然听到易之虞这句话,有点惊讶,“指不定我明天就不爱吃了。你知道,怀l孕的人口味变化大。”
为了不让易之虞学什么做甜点,荆照秋连自己不爱提起的怀l孕两个字都主动说出口了。
易之虞点点头,心里却已有了计划。学,一定学。如果老太太在这时能看到易之虞的表情时,一定会十分讶异。
这是一个充满人间烟火气像个普通人的易之虞。
荆照秋让他越来越像个普通人。
普通人的喜普通人的乐普通人的愁普通人的忧。
一个普通却快乐的人。
寻常人的不快乐大多是因为贫穷导致,可钱多到极点,人却不一定有普通人快乐。易之虞曾是个不快乐的富有天下的人。
现在他会是一个快乐的富有天下的人。
真正的富有天下。
有身侧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富有天下。
第39章 酸牙
一个消息抛出, 整个大堂炸开了锅,议论不断。
“怎么可能?”
“弄错了吧。”
“就是就是!”
“都安静。”此言一出, 嘈杂的大堂便都安静了下来。
老太太站起来, 丫环要去搀他, 被拒绝了。她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走到易十一的面前, 脸上的妆容很淡,发间只插着一根楠木簪子,别的一概未有, 将近五十的年纪, 头发却依旧乌黑的发亮。
“给我看看。”
“是。”十一双手呈上玉牌,“请老夫人过目。”
老夫人摩挲着玉牌上的纹理, 脸上没什么大的神情, 看不出任何内心的想法。
“你说你的人从河里捞上来的?”
“是。只有玉牌,没有见到人。打捞的下人在附近多番打听,不曾见到任何疑似三爷的人。怕是……”十一住了口, “我已让下面的人继续打听,务必将三爷找回来。”
老夫人看了眼十一,陡然犀利的目光像是要把他扒光了看, 半晌, 她便又是平日那般吃斋念佛无欲无求的模样。
“你们都看看吧。”
老夫人吧玉牌传给在场的人看, 先从辈分高的往下, 拿到玉牌的人或者不信或者震惊, 情态不一。
易家有句话, 主家老爷从不将玉牌离身, 玉牌在人在玉牌亡人亡。这玉牌已经在这了,那人呢?莫不是已经——殁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的人有的窃喜有的惊诧,只是纷纷内心想法藏在了心底,并不表现出来。但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这个可能性。
这代表属于他们的机会来了。哪怕只是沾了一点儿主家的边,便是富贵加身,何况主家呢。每个人都觊觎起那张位子。三爷没有子嗣,主家更没有旁的子孙,若失他这辈子都回不到,那么就必须从分支里挑一个继承人出来。这是毋庸置疑的,每个人都想到了。
甚至于现在,偌大的易家不能没有一个人出来主持公道。这个人有可能是他也有可能是他,而每个人都希望此时站出主持易家的人会是自己。
只是不能自己首先提出来。
终于,十一开口了。
他对老夫人鞠了一躬道:“老夫人,我有一句话要说。”
老夫人点头示意。
十一起身,环顾四周,朗声道:“诸位,如今三爷行踪未卜,易家群龙无首,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尤其年末即是三年一次的皇商评选之日,届时,易家会像往常一样选出当年最优质的货物呈给皇商,实在耽搁不起。我提议,暂定一个临时家主。”、
哗然一片。
“你小子也太……”马上就有嘘声,十一扫过去,那莽撞的青年立刻缩了回去,小声喊了声十一叔公。没办法,虽然他年纪不大,辈分却不小。
“诸位有意见,可自述己见,不必介怀。”
有人便道:“十一叔说的对。三爷不在,那是自然得补一个人替三爷分担分担。三爷底下的人虽然干活得力,可到底不姓易,谁知道手上是不是干净心里是不是用……”
“你放屁!我们对三爷忠心耿耿,岂容你胡乱泼脏水。”冲动的燕赭当即怼了一句,被1其他人拽了回来。
刚才那人便更得意了。冲动好,冲动就越能说明做事不牢靠。
“三爷没教过你吗?主子说话,下人别多嘴!”那人轻蔑地看了燕赭一眼,“若三爷手下的人都像你这个样子,那我就更要怀疑你们是不是应付得了如今的状况!我的意见是,这个临时家主必须要有。”
“就是。皇商评选是头等大事,怎么可以没有人来主持。这些下人懂什么……”
一番议论纷纷已将易之虞留下的人批得什么都不剩,好似易之虞消失这段日子易府的照常维持都是假的。
“看来,大家的意见都和我一样了。”十一笑笑,“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那便推举一个人来吧。”
这一下,又沉寂了下去。
谁都想选自己,可当着众人的面,谁都说服不了谁,反而引得人笑话。枪打出头鸟,谁都只想在后面捡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