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西夏,不得不防。”
“西夏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割据势力,姑娘若是忌惮,何不将其歼灭收归我大宋。”
赵婉如摇头,“西夏是要防,可也只能防!”
“是...因为辽国吗?”
“不全是,爹爹信道已成痴迷,如今又宠信王钦若,非我能左右,爹爹求安稳,定然是不愿挑起战争的。”
“当年官家亲征...”
“那是寇准拉着他的衣角力排众议才成的!”
“如何说,官家都是您的父亲。”
“正因如此,我才有所顾忌!”
张庆低着头,“西南传来了消息。”
“如何了?”
“刘永规虽有能,却是酷吏,怕迟早会激起民怨。”
“西南本就暴动多,广南西路离京遥远,难受管辖,通知荆湖南路与广南东路各地刺史提前提防。”
“此事不用告知枢密院吗?今日朝会上又定下了枢密院与中书省互相关报的规矩。”
“原是因为驸马在医术上的造诣被翰林医官院的诸位太医悉知,官家念其才,但驸马在枢密院又身居要职,便下诏令枢密院监视香药库。”
“因一人而变一府,驸马现在所得恩宠正盛,不少朝臣上赶巴结。”
“我如今已嫁出宫外,出入大内不像从前那般自由,更不便去前朝,你与她共事的时候多多提醒她,莫要因此骄纵。”
张庆点头,“是,不过驸马懂得进退,知取舍,这才是官家厚爱的原因,想必也不需要下官的提点。”
“万事,总要小心的好。”
“因为枢密院监视香药库,而此前中书令杨士元又通判凤翔府,于是便有人提出两府互相关报,事关军机与民政的都要相互报告,有人说驸马受宠程度可比当年的丁绍文,怕是离升任枢密使也不会太久。如今立下此法,臣是怕驸马在枢密院,有人故意要牵制枢密院。”
“我先前一直将心思放在那群大臣上,三衙一直处在丁绍文的手中,我便也染指不上,如今他被贬在家中,是时候安插人手过去了,哪怕是拿下一司也好。”
“其实臣认为,不如让驸马去殿前司,枢密院只有调兵之权,而兵都在三衙的掌管下,虽不得调兵,但笼络其驻军的下属,更戍法其实是阻止不了的,您看丁绍文就是一个例子。”
“殿前司的长官不常设,就是设了也不曾有长期任职的,丁绍文把爹爹想的太简单,总觉得什么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确实,”赵婉如冷下眸,“上一世,让你得逞了!”
与此同时,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变得越来越黯淡,车窗外投来的光线变暗,使得书上的字看不清了,李少怀探出车窗,见窗外一片朦胧。
“阿郎,是朔。”
李少怀喊停马车,从车上走下,喃喃道:“景德四年...丙申年的新月吗?”旋即皱下了眉头,“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阿郎也会测天象吗?”
“学过一些。”
“天狗食日啊!”
“快看呐!”
“别看太阳!”李少怀朝身后的人群大声喊道。
太阳被完全吞噬,天空一片漆黑,李少怀的话并没有阻止人们的好奇心。
人们敬畏天地,许多人对于日食都不懂。他们只知道万物皆要靠阳光才能生存,没有了太阳,作物就会死去,所以都以为是神罚,纷纷跪倒在街边。
漆黑渐渐散去,太阳重新露出。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直到天明,他们这才看清刚刚大喊不要直视太阳的人是一个高官,锦绶、玉佩,金饰革带可断品级。
李少怀走近那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大叫的人身旁,对左右道:“把他扶起来。”
“这是谁呀?”围观的人群后头有人小声问道。
“嘘,这是惠宁公主的驸马。”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看不见了!”
“别动。”李少怀将其紧闭的眼睛拨开,“别担心,只是受到了光线的刺激短暂失明而已,一个时辰内会慢慢恢复的。”
“你家住在哪儿,我让他们送你回去。”
“谢谢大官人!”
李少怀又朝众人道:“观看日食时不能直视太阳,否则会造成短暂的失明,若情况严重甚至会造成永远的失明。”
又解释道:“今年司天监推算的日食似乎有所提前,故而未曾发布告,此天象并非偶然,而是有周期可定,大家不必惊慌。”
“阿郎,百姓未必听得懂,何必与之讲述天文。”
“官家信奉天道,怕有人借此生事。”
“李承旨!”从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着圆领绒袍的中年男人,男人迈着小步走近李少怀,恭敬的叫了一声。
“你是?”
“小底是右仆射曹将军的家奴,特来请承旨过府。”
青石路上映着竹子的倒影,青绿的毛竹下还生了几颗小笋,影子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与天融为一色。
“姑娘,是新月。”
月亮将太阳完全遮盖,将出时,张庆横过身将赵婉如的视线挡住,“吐日时的光易灼伤眼睛。”
“司天监在上个月就测出来了。”
天狗食日,使得阴沉一片,赵婉如觉得很是压抑,如快要窒息一般,捂着胸口重重呼吸了几下,“为什么,我会感到这么不安呢...”
天狗离去,太阳重现,她的影子在消失之后又重新印回。
“姑娘,孙常回来了。”
“孙常?驸马呢?”人动,影子也动,只是影子没有喜怒哀乐。
孙常是独自一人骑马回来的,回来报信。“我们在半路遇到了朔,阿郎他被曹将军叫走了。”
“曹利用?”
“是。”
“用不用派人?”张庆问道。
赵婉如轻摇着头,“曹是三家里最有能耐的,也是较为正直之人,他不敢胡来的。”
入夜,府主人还没有回来。
“姑娘,长泽县主求见。”看门的厮儿禀报。
第115章 对影三人不是戏
“怎么, 今日公主殿下终于肯屈尊见我了?”
刚入夜的院子, 华灯初上,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月色冷,人也冷,“不知长泽县主到妾府上来有何贵干,难不成仅是讨杯茶喝?”
“没什么事就不能到府上做客吗?”她的心也已冷。
“驸马府有的东西, 长泽府也有。”
“可驸马府有的人,长泽府没有。”
李瑾玥的话直让身后的小柔吓了一跳, 颤抖着连手中的茶都差点打翻了。
“阿柔,怎这般冒冒失失的?”阿柔的性子她最是清楚, 平时虽是嘴尖了些, 可做起事来还是稳重的。
“姑娘,我...”她将茶放下, 走到了赵婉如身后。
“这个小姑娘,挺有趣的。”李瑾玥勾起嘴角, 轻轻抬眼看着阿柔。
赵宛如拢起双目, “你要找的人,现在不在。”
“谁说我要找他了,长得再好看的男人,那也是男人, 怎比得上女儿家的温香软玉。”
赵宛如的双目连带着眉毛扭做一团,“你...”
这长泽县主莫不是好女色,她不由得的后怕了起来, 还好她不知道李少怀是女子,平日里那些莺莺燕燕缠绕也就罢了,毕竟那些人钦慕的也只是李少怀那副皮囊而已。
“这种话,你身为女子也说的出口?”这句话,是她强逼自己说的,很是违心。
李瑾玥倒是满不在意,反而爽朗一笑,“我知道你们中原女子,天字出头是夫字,我们草原也是,女子只是男子的附属,可我偏不喜欢,偏不遵循。”
归来的马车停在大门口的石阶旁,看门的侍卫急急忙忙跑下牵制住马。
“阿...”
“嘘~”李少怀比了一个手势,“不用通传。”
主子每日回来都是洋溢着笑脸,见着他进去的背影,孙常想说又不好怎么说,“县主在...”
她叫住通传的人,使得府上没几个人知道她回来了,“公主呢?”
“姑爷怎么就回来了...”
“怎么就?”李少怀不解,“我今日无值班,早该回来了的,你不应该问为何这么晚吗?”
“哎呀,姑娘在西院,长泽县主来了。”
“长泽县主,李...赵瑾玥?”
一时间解释不清的小柔急推着李少怀,“姑爷,你快去吧,这个长泽县主好像对姑娘...”
月初的月光黯淡,黑夜笼罩大地,夜晚的院内只有闪烁的烛光。
李少怀快步入了小院,院中烛火围绕下是两个女子在说话,“元贞。”从接连院子的长廊走下,离得越近她的脚步便越快。
匆匆来的人扰了雅兴,李瑾玥轻还是强迫着笑道:“别来无恙,驸马。”
半晌,李少怀才将视线从赵宛如身上移向她,回作揖道:“见县主神色自若,应是已适应东京了。”
“是啊,这还要多谢驸马的救命之恩呢!”
“救命之恩...”李少怀收回搭在赵宛如肩上的手朝她走近,躬身拱手道:“引你入局,实情非得已,抱歉。”
红色的公服袖子耀眼,李瑾玥只是轻笑着,旋即冷下脸走近,瞪眼道:“你所谓的正,就是让无辜之人枉死来成全你吗?”
面对质问,李少怀沉着呼吸没有回话。
这是忏悔还是什么,对于李瑾玥来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即便杀了他也无济于事,况且杀了他…
美人还会伤心,她松了一口气,“算了,谁都有不得已,你又不是真正的圣人。”李瑾玥侧头认真的注视打量着她。
烛火下的双眸发着星光。
这个举动让端坐的赵宛如当即沉下了脸色,“你要做什么?”
“为什么我察觉不到你的内力?”她覆手捏上了李少怀的肩膀,冷冷道:“你对自己还真是狠啊。”
仅是目光就让她所不满,又怎会任人得寸进尺,赵宛如从座上起身被她所注意,赵宛如不会武,反应与动作皆不如她,于是她拿捏着李少怀转向后退了几步转身,轻而易举,不免让她疑惑,“武功真没了么,还是...”
赵宛如的穷追不舍正中她的下怀,面对两个不会武的人,她戏弄有余,一掌推开手中的人,侧身过去将赵宛如发髻上的簪子取下。
火光下的影子动作极快,三人一台戏,以人为角,以地为台,以黑夜为帷幕,和风吹拂,是为伴奏,栀子灯内的火光摇摆不定,仿若场上紧张多变的气氛。
“别动!”
她将顺来的金簪抵在李少怀喉咙处。
微微凸起的喉咙骨上下滑动了一下,李少怀侧目看着她,心道:女子变脸,可真快!
此人做人做事毫无章法,让她们完全猜测不出她下一步的举动会是什么,连与她相处了几月的李少怀,此时眼神里都充满着失算。
“你到底想做什么?”
“看来,只有这个人才能让公主殿下失常啊。”
“你敢伤她,我定会亲自带兵踏平河西。”赵宛如撑扶在石桌上失声颤道。
“答应县主的事,我不会食言,怀知道县主不怕死,可倘若怀殒命于你手,河西恐永无安宁之日。”
李瑾玥制住着她,凑近小声道:“就这么怕死么?”
与她对视不过片刻,李少怀将视线转回石桌旁的女子身上,原先凌厉的眼神也随之缓和了下来,“说不怕死那是假的。”
“可我~”微微闪动的眸子里映着暗沉的火光,“更怕她伤心。”
院外刮来一阵风,吹起女子身上的披帛,院外那株绕墙的树也被风吹的抖动。
李瑾玥很是不屑的瞅了她一眼,对着赵宛如道:“要我放了她也可以,但是公主今晚得去我府上陪我。”
李瑾玥的话让李少怀恼怒,可是话临说出口时,欲言又止,心中不解,难道这县主也好女色?
“我不信你敢杀她,你也没有理由杀她!”赵宛滚动着喉咙如笃定道。
冷冷的目光下,手心却攒出了汗。
“哦?”她戏虐的抓着李少怀,按着肩膀的手一路往下探,不由的心惊,这大宋男子的身段竟要比女子还好。
“你...”被人占了便宜的李少怀回过头,还不等她的话说出口就狠狠的挨了一掌,紧接着双腿一软,李瑾玥脚下用的力还不算大,但足已让一个没有内力的普通人吃痛跪趴下。
意识到院里不对劲,云烟带着人进来了,“姑娘?”
“哎哎哎,你们别过来呀。。。”李少怀单膝跪在青砖上,连忙指着自己脖颈处的金簪,急切道:“不然,我这儿小命可就没了。”
“公主?”云烟只是撇了一眼,旋即问着赵宛如的意思。
“退下!”
李瑾玥的功力不弱,甚至是在她之上,云烟又看了一眼女子身下战战兢兢的驸马,“可...”
“我叫你们退下!”
她轻皱起眉,才刚入院,如今不得不又退出去。
“你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人?”垂散披肩的秀发微拂,她不敢眨眼的盯着这个异域女子。
“人都是为利益的,谁知道他,或者你,就能保证一切呢,赌注,当然要下两边了。”
大宋的百姓除了在自家后宅内,皆要束发,除了道士中有一种发式为披肩的。
淡淡的火光下,她差点失了神,旋即镇定下来冷笑道:“公主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
“单纯的草原女子,没有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