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下!”
他喊的大声,一下子盖住了所有人的声音。
众学子安静下来,也冷静下来,似乎是觉得刚才有些丢脸,都默不作声,有些还偷偷朝边上退了几步,避开了。
“来念书的不是你吧?”林泰绕着季唯转了两圈,终于站定。
季唯不认识林泰,也不知他来者何意,就没应声。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家的——”林泰看了眼季唯表情,突然高兴地拍手,“那更好了,以后肯定三不五时能吃上月饼了。”
“嗯?”季唯忍不住疑惑。
“人没在这,东西也没全,是不是还没搬进来?”林泰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潇洒勾住季唯肩膀,乐呵呵道,“走走走,我帮你一起扛东西去!”
——如果忽视他吃力踮起脚尖,想要去勾比他高出半个脑袋的季唯肩膀的话,倒真像是多年好兄弟了。
第76章
作者有话要说:
已替换 第77章
搬东西的话, 光靠三两个人,也还是不够的。毕竟牛车不能进书院大门,路上来回往返, 耗费时间太多。
若只有季唯一个, 恐怕要折腾大半天, 才能将牛车上的东西全都搬运进去。
不过有了林泰,可就不一样了。
他在这待了三年, 交好的同窗数也数不过来,徐垚、纪宝山等人,互相交了各自的好友, 一个拖一个, 最后竟是浩浩荡荡的十来个人,一起有说有笑的出现在柳意绵跟前,把他给整蒙了。
“季哥, 他们是?”柳意绵趁没人注意, 悄悄扯了扯季唯袖子,压低了声音问道。
“都是你未来的同学, 你也要向他们学习, 未来互帮互助, 团结有爱,争取尽快融入他们。”季唯刮了下柳意绵的鼻梁,让他去把书箱背下来。
这些书都是根据张鸣远的推荐, 季唯陪柳意绵到书铺一本一本淘回来的, 不仅是科考必读书目,还有不少基础书籍, 是张鸣远针对柳意绵,特意罗列的。
毕竟他只是半路出家, 知识基础远远不如从小苦读的其他学子,总需要花费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才行。
那些跟着季唯出来帮忙的学子,有两个蹲在牛车上,帮忙把东西递给下边。
他们俩站得高,看得远,其中一个好奇地打量这个未来的同窗,就看到了那很难令人忽视的眉间红痣。
不消说,哪怕是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
哥儿特征明显,总还是能认出来的。
他捅了下边上的同伴,吃惊的小声道:“喂喂喂,快点看那边。”
“有什么好看的,外头太阳那么晒。还是赶紧搬完了回屋休息吧。”这两人是同屋合租的室友兼好友,关系不错,也很聊得来。
“你快点看啊,那个来念书的人,不是普通人!”
他顺着柳意绵的方向看去,一下子被红痣吸住了视线,“我没看错吧?这、这竟然是个哥儿!”
“小声点,如果你不想被季唯听到的话。”
“也不知道是怎么进县学的,虽说院里没规定哥儿不准入学,但我还是头回看到他们上学念书的……”
两人交头聊了几句,看到季唯跟柳意绵转身看过来,心虚的立马把头移开,生怕被他们察觉。
等车上的东西都搬走了,两人才从车上跳下来。
“差点忘了!”季唯把挂在牛身上的袋子解下来,里头装了不少的月饼、曲奇、甜甜圈和可颂,是他专门带来给柳意绵做交际用的。
他性子内向,不怎么会主动与人打交道,很容易吃亏。只有在一开始就取得了众人的好感,等他走了以后,柳意绵的住宿日子才过的顺畅。
他老早就盘算好了这事儿,临走前还从铺子里搜罗了一堆卖品,库存直接掉了一小半,让赵虎怨念了好一阵。
想到这,季唯笑了下,提着沉甸甸的袋子,跟柳意绵一起朝校舍走去。
“文宣过段日子也会来县学报道,到时候你俩还能搭个伴。”季唯跟文宣聊过这事,才知道他原是打算明年再回县学的,手头的钱不够交学费和校舍费用。
不过季唯请他配送月饼后,他又赚了点,省吃俭用也够用一年,就想着今年回来,说不定还能跟纪宝山一起参加县试。
“文宣会住校舍吗?”柳意绵有些担心。
“应该是够的,要是不够,就与你同住一屋,也算是互相有个照应了。”换做是别人,季唯是不放心的。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文宣此人单纯老实,又很能吃苦,要是跟柳意绵住在一块,不仅不会占他便宜,还会好好照顾他。
季唯倒是颇在乎这个。
“那间就是你的屋子了,叫做绿竹。”季唯遥遥指向敞开着的木门,那里不断有人进出,十分热闹。
季唯与柳意绵在后头说了会话,就落后了不少。刚才两名发现柳意绵是哥儿的学子,提早一步回来,已同其他人说过此事,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正好这时两人都来了,又岂有不好好观察的道理?
因此柳意绵一出现在校舍前,就一直被人打量着。
他觉得有些不大自在,往季唯身后躲了躲,奇怪道:“季哥,他们为什么老看我?”
“说不定是在看我,别紧张。”季唯目光暗了暗,看他还是看柳意绵,他自己是能够察觉的出来的。
这些学子的目光,根本没落在他身上。
显然是柳意绵哥儿的身份,终于被他们注意到了。
季唯心中虽有些不大爽快,但也知道从柳意绵决定要来县学开始,这些偏见与非议,就一定会存在。不过是迟早与多少的差别罢了。
屋里很乱,学子搬进来的东西随意的丢在地上。
柳意绵挽起袖子,把衣摆扎在腰间,找了扫把与扫帚,开始清理积灰许久的地板。
扫到门后的时候,他听到校舍前边空地上,有几个人聚在一块讨论。他原是没打算听得,但他们一惊一乍的,说话声音不算小,柳意绵就被迫着听了。
“我觉得这可不好!”
“是啊,他是个哥儿,怎么能跟我们男人同堂念书?”
“这太乱来了!”
“就是就是,我也这么觉得,但刚才没敢说。”
刚才在车上的一人说道,“他一个哥儿,跟季唯一起来的,两人会不会……”
他虽没挑明了说,但言下之意,还有谁听不懂的。哥儿跟着一个普通男人一起出现,除非是父兄,否则定是夫夫关系。
在场众人浑身一激灵。
又有个人说:“那季唯不差钱,谁知道是不是走了什么后门进来的,他一个哥儿能懂什么?”
其他人一阵附和。
季唯正在搬柜子,免得柜子挡住过道,还挡着光。他刚把柜子靠床对面的墙壁放下,随口问了句:“门后还没扫完吗?”
柳意绵鼻音浓重应了声马上,一下子被季唯听出了不对劲。
他也不问他话了,直接走到柳意绵跟前,抬起他下巴,对上他微红的眼角。
季唯拧着眉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虽然是个哥儿,但是他们人看起来还挺好的样子。”
“勉光兄,话可不能这么说。这里是书院,人好又有什么用,最重要的还是得学问好,否则都是空谈。”
“一个哥儿能懂什么?我有个远方表兄就是哥儿,在家中地位还不如他妹妹,还不到十六就嫁人了。”
“可是——”
赵勉光有些沉默,他并非伶牙俐齿之人,再加上这些同窗又都意见一致,很难再听得进去他说的话,干脆也就不说了。
“我失陪一下。”
赵勉光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有些闷闷不乐地回屋。他的屋子在林泰隔壁,见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又不像是睡着的模样,就拐了进去,叫了林泰一声。
“怎么了?”林泰翻过身,单手撑住脑袋看赵勉光。
“那个新来的竟然是……竟然是……”
“是哥儿嘛。”林泰很无所谓地接上了赵勉光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赵勉光惊的合不拢嘴,“你怎么知道了?”
“我又没瞎,那么红的一颗眉心痣,哪能看不到?”林泰从床上爬起来,盘腿坐在床中央,拍拍床板让赵勉光一起坐下来。
“怎么了?”
“哥儿来念书,你不觉得奇怪?”
林泰歪了歪脑袋,盯着赵勉光看了数息,把赵勉光弄得有些紧张。
“怎么了?”
“勉光兄,书院八大戒律十六禁行里头,有说过哥儿不许入学吗?”
“……那倒没有。”
“有说过不许哥儿参加科考吗?”
赵勉光哑然,摇头。
林泰有些饿了,揉了揉肉乎乎的肚子,爬下床去柜子里拿盒子装着的曲奇。用盒子是为了防潮,免得受潮软烂,就不香了。
“要是哪天人家跟咱们一起出现在同一个考场,我都不觉得奇怪。”林泰咔擦咔擦吃着曲奇,把盒子递到赵勉光跟前。
“多谢。”赵勉光拿了两块曲奇,还是忍不住道,“可是我还从未听说过,有哥儿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的啊?”
“喂。”
“嗯?”
林泰冲赵勉光扬了扬下巴,“你最远去过哪?”
赵勉光认真思考了下,“青城吧。”毕竟他们曾去青城参加过考试。
“乾朝有十八个大府,像是青城这样的地方有上百个。你连大名府都没走出去过,又谈什么‘从未听说过’?”得益于一个做生意的父亲,林泰能够见识到不少同龄人见识不到,也听不到的东西。
林耀祖常对他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哪怕是未曾见过未曾听闻,也并不代表此物此事并不存在。
他说的多了,就印在了林泰的脑子里。
赵勉光宛如醍醐灌顶,握住林泰手臂,有几分激动道:“我还当你平时只知道吃了,原来竟是这般有见地,还是我太着相了。”
“你几道就厚。”林泰咀嚼着满嘴的曲奇,含糊不清道。
“要相信山长,既然他会同意,那这位新来的同窗,定有他过人之处。”赵勉光抚掌道。
林泰艰难地咽下曲奇,“你说季唯那屋里的人都走了没?”
“大概吧,刚才没看里头有人。”
“那好,咱们走!”林泰把曲奇盒子放在桌上,飞快跳下床穿鞋,动作一气呵成,十分流畅。
看的赵勉光目瞪口味,等林泰走到门口了,才反应过来地叫住了他。
“你要去干什么?”
“吃好吃的啊,你不说我只知道吃吗?”林泰笑嘻嘻地回头看了赵勉光一眼,才不管他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愉快地冲进了绿竹。
“不错啊,你这间位置很好。”窗户打在靠近后竹林的那面墙上,直接就有竹叶伸到窗边,颇有几分野趣。
“不知道怎么称呼?”这是季唯第二次看到林泰了,刚才他热情的跑过来说要帮他搬东西,等东西搬到了,他人也不见了。
第二次再看到他,又是一副很热情的模样。
这倒是让季唯有点不明白,两人素昧平生,他到底为何如此殷勤?
“林泰。”他动了动鼻翼,像是闻到了某种香味,面露陶醉之色,“你带了吃的!”
季唯失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的,带了不少我研制的糕饼,你来尝尝。”他一把袋子拿出来,林泰就欢呼了一声冲到季唯身边,几乎是两眼放光地看着形状不一的糕饼。
“你果然如你父亲所说的那样好吃。”
“我爹还跟你说这个啊。”林泰眼睛黏在甜甜圈和可颂上,喃喃道。
“想吃的话,随便拿。”
林泰欢呼一声,左手一个甜甜圈,右手一个可颂,咬一口松软的甜甜圈,满足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好吃!”
第77章
第78章
“老杵在这也不是个事儿, 我打算去借两本书,你们有要去的么?”
“好,我也去。”
“那我也去。”
林泰走进绿竹, 他们都是看见的。赵勉光跟在后头, 路过他们的时候, 还冲他们投过来一瞥,几个人也觉得背后嚼舌根不大好, 心中发虚。
只除了四个人,要一起去藏书阁借书外,其他人都各自回了屋, 或是继续对弈背书, 恢复了季唯等人来之前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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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之,能否将你的《四国论》借我瞧瞧?”这四国论乃是先生两日前布置的政论文,后日就要上交, 柳成荫对此类政策论文毫无把握, 就想借来陈沛之的政论一观。
别的不说,陈沛之确实有才。
“成荫还未动笔?”陈沛之有些吃惊。
书院内有各色学子, 不乏家境贫寒者, 但这柳成荫却算是此中翘楚, 人穷志不穷,颇为上进刻苦。也才刚进县学没多久,在几个先生心里头就挂上了名。
“写了十二页, 不过没什么把握。”柳成荫叹气, “沛之政策论文甚好,我还需像你学习才是。”
陈沛之洋洋得意, “那是,就算是黄先生也时常夸奖我切题甚深, 眼光毒辣,跟我多学学总没什么错。”
“沛之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