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哥……”柳意绵嗫嚅了一下嘴唇,没将剩下的话说出来。
“怎么?”
柳意绵眼圈微红,又想哭又想笑,好半天才从嘴里憋出了半句话,“我帮你捏捏肩。”
季唯转了转手腕,“不必,我自个儿活动活动就成。”
他看向抱着那叠字帖,如获至宝的柳意绵,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绵绵,能给我做条裤子吗?”
柳意绵从小和妹妹柳飘絮一起学的女红,因为性子沉静细腻,比起妹妹要更出色。再加上手脚勤快又老实,还未被父亲卖给牙子时,家里的衣裤全都是由他包揽的。
因此当听到季唯说的是这样一个要求时,他顿时展颜,“那是自然,不过还需要给季哥量一量身形尺码。你稍等我片刻。”说罢,就转身要去衣柜里头取量尺。
季唯连忙喊住他,“别别别,不用了,不是这种裤子。我想要你做个短裤,到这就行,不用太宽松。”他在大..腿..根部以下约一个巴掌的位置比划了下。
这个时代没有弹力布料,过于紧身并不舒服,略微宽松些才便于活动。
“季哥,这短.裤……是否会有些太短?”柳意绵欲言又止,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亵裤又长又宽,我时常外出做事,实在有些不大方便。”
“怎会?大家下地干活什么的,也都要穿亵裤的呀。”柳意绵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说法,秀气细长的眉微微皱起,有些不解。
见他还是不解,季唯换了个更简单的说辞。
“这天越来越热了,晚上睡觉的话,在家穿条短的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不了就是被你看到,难道你嫌弃?”季唯坏笑了一下,反问道。
不过他话说完,才后知后觉想到,不知这话算不算得上调..戏?
“当然不是!”柳意绵视线飘忽不定,在季唯刚才比划的位置又多看了两眼。
这实在太短了些,就算……就算只在家中穿,那也未免有伤风化呀。
季唯本就是开玩笑的,可没打算对着柳意绵穿短裤。
他对着别的男人,倒是很自在,对着柳意绵总多了几分拘谨,也不知是否与原主的记忆有关,就算柳意绵看起来颇为正常,他也无法完全将哥儿当做男人来对待。
男男授受不亲?季唯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为防止胡思乱想,他赶紧打开放置衣物的柜子翻找。
不管是轻薄的夏衣,还是厚重的冬衣,都没找着合适的料子。不是太厚就是太粗糙,不怎么适合夏天贴身穿。想来想去,还是得去趟布庄。顺便买点布料,刚好给柳意绵作身新衣裳。
“这样,我看家里也没什么多余的布。等我有空些,带你去买布。”
柳意绵没多想,只当选布做短裤,轻声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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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次日季唯出摊,并未让柳意绵同行。一则是灌饼摊的生意已步入了正轨,就算少了柳意绵,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到难以维持。再则就是柳意绵年纪尚小,在季唯看来正该是好好念书的年纪,为了不耽误他好好学习,他决定将他留在家中,并布置了相应的任务,就推车出门了。
柳意绵难得清闲,一下子有点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他先是烧水洗了个澡,后将昨日季唯换洗下来的衣物一起带到河边清洗干净,在后院晒衣绳上晾好后,自觉坐回屋里,从季唯留给他的十张字帖李抽出第一张,研墨、提笔、落字。
他写的很慢,脑子里全都是季唯握住他手腕时的动作。饱蘸墨汁的毫毛,横撇竖捺都透着股子丰.满劲儿,与他之前写出来的字犹如天壤。
柳意绵写几个字,就停下来思索,再细微的稍加变动姿势,直花了大半个时辰,才临完了第一张论语。
他并未急着再写第二张,站在窗边,让微风吹干墨迹。一抬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儿朝这里走来。
柳意绵眉眼弯弯,抬起手唤道:“阿秋,好多日没见你了——”
他本以为少年是路过,却未曾想到对方是专门来看他的。等到阿秋站在他跟前,柳意绵脸上的吃惊还没消退。
“你怎么有空来我这?你的郎君肯你来?”
因着镇上的人看重子嗣,哥儿在这里并不太受欢迎。除非是身体有疾,亦或是家中实在贫穷,难以娶到好人家的闺女,否则众人是不愿意找难以产子的哥儿的。
这阿秋,便是这长柳镇上为数不多的哥儿之一。跟柳意绵被卖到这又不同,他本就是这长柳镇上土生土长的哥儿,只不过被家里人以一两银子卖给了住在河边的渔夫。
那渔夫年过三十,早些年娶过妻。不过脾气不好,动辄打骂。他妻子又体弱,病后未及时就医,就这么去了。多年下来,再没找到愿意嫁给他的人家,不得已,才买了阿秋。
头半年脾气尚算温和,阿秋还时常趁着原主不在,到家里来看他。近一年来渔夫脾气越见暴躁,阿秋一月都难来一回。
乍一看到他,柳意绵涨红了脸颊,拉着他的手坐到凳子上,语调轻快道:“阿秋,我真高兴你能来。”
阿秋月余没见柳意绵,捧着他脸颊左看右看,惊奇道:“绵绵,你怎的面色红润,似乎还胖了些?”
他可是记得柳意绵说过,季家郎君心狠手也狠。一有不快,就动手打人。平时不怎么在家,也不给足银钱,柳意绵常常挨饿。明明年已十五岁,却看起来又瘦又小,比他还矮了一截。
阿秋心有怜悯,每每到季家来,总会从家里拿些吃的,今日也不例外。
“我给你带了两个包子!”阿秋这才想起为了把包子从家里偷拿出来,不给夫主发现,用油纸裹着塞在领口里。等他拿出来时,那包子早就压得变形了。
“有点压坏了,不过没关系,你快吃吧。”他理所当然的以为柳意绵还没吃早饭,兴致勃勃地把菜包子举到他嘴边,等着他想往常一样接过包子狼吞虎咽。
柳意绵接过包子,压.在拆开的油纸上,却没吃,温温软软道:“阿秋,我已用过早饭了,这包子你还是拿回家吧。要是被你家郎君发现,你又会挨骂的吧。”
“你吃的什么?你哪有东西吃?”阿秋不解,还以为柳意绵跟他客气,“你跟我客气什么?我们两个都是哥儿,我怎能不帮你?”
“阿秋,季哥他对我很好。这半个月来,我顿顿都有吃,你以后别再冒险从家里偷东西来给我了。”柳意绵握着阿秋的手腕,诚恳地望着他。
“你——”阿秋抽回手,想了想还是不能相信,“你骗我的吧。”
他确实是听别人说过,可他也只是听听,却怎么也不信的。只因他从柳意绵了解到的季唯,可不是那样一个知错能改的人。
现在,一直诉苦的人告诉他,季唯真的变了?
不,这不可能。
阿秋又想,既然你不要包子,那我带回去好了。
他去抓桌上的包子,侧过身正好看到桌上摆放着的纸笔,有点好笑地说道:“你家这个,原来还会写字啊?我当他只会打架呢。”
柳意绵头回觉得,阿秋说的话有些刺耳。他不服气地睁大眼睛看他,“这是我写的字,季哥的字可好看了。阿秋你怎能这样说季哥?他现在真的很好!”
最后几个字,柳意绵加重了语气。
阿秋却只是噗嗤一笑,根本没往心上去,“就算你会写字,他也不会买纸笔让你写。你就跟我说说,这纸笔你从谁家要来的。我们两个的关系,你怎么还不说跟我实话?”
柳意绵性子温吞又绵软,向来甚少生气。但今日听了阿秋的话,心里头却徒然生出一股怒火来,烧的他眼眶微红。
他大声道:“阿秋,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不能说季哥!他不仅给我吃肉,还给我买书,教我写字,他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了!”
阿秋瞠目结舌,没想到柳意绵会如此认真,一时间有点尴尬,“是我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这字写得真好……”
但柳意绵听了,心情却并未好转。
阿秋明明不识字,为何还要敷衍——
柳意绵沉默了,抿着唇,扭开脸不肯看阿秋。
“绵绵,你真不理我了?”阿秋有些委屈,拽了拽柳意绵衣角。
他知柳意绵心软。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柳意绵就松了口,“阿秋,你怎样说我都不打紧,可是不要再说季哥了,不然以后我都不要理你了。”
阿秋点点头,很诚恳地应下了。
然后他就坐在边上,安静地看柳意绵练字,时不时夸上两句,气氛倒是十分融洽。
眼看着快到中午,柳意绵还未从诗经里抬起头,阿秋心里有点替他着急,推了他一把,把书从他手里碰掉到了地上。
“不好意思啊绵绵,我不是故意的。”
大约估了下时间,也差不多到午时了。
柳意绵把诗经合上,连带着笔墨纸砚全都整理好,收拾到柜子里去,并不占用桌子。
他走到阿秋身边,带了几分疏离道:“阿秋,中午留下来吃饭吧。”
如果是在以前,柳意绵会挽着阿秋的手臂,快快活活脸上含笑地邀请。可今天更多的却是客气,不过两人都没怎么在意。
阿秋没当真,习惯地伸手去挽他胳膊,但柳意绵却快他一步走出了门,边走边道:“季哥一会儿就回来了,你还能见见他。”
柳意绵心里想,要是让阿秋看到季哥,他就会相信自己说的话了吧。
误会他没关系的,但是误会季哥就不好了。
柳意绵边想边走,越走越快。
阿秋跟在后头,招手想叫住他:“绵绵,我就不留下来了吃了。万一回去太迟,我怕夫主他生气——”
“季哥今天肯定会买猪肉,家里的肋骨还有一根呢,我不然先炖上吧。”
柳意绵这边碎碎念地说着,阿秋惊奇地跟在他后头问:“你家伙食这么好了?看来季唯的生意做的不错啊。”
这伙食就连他们家也比不上呢,阿秋不由得羡慕起来。
他跟在柳意绵身后,本来是想说他不留下来了吃午饭。可转念一想,又变了主意,想看看柳意绵说的是不是真的。
两人穿过院子,很容易就看到屋子一侧的面包窑,四四方方的很大一个,占地颇大,跟那口井只有几步之隔。
“绵绵,那个是什么?”
柳意绵头也没回,“那个是季哥昨天砌的面包窑,烤出来的五花肉可脆可香了。”
“真假的?”
阿秋半信半疑。
柳意绵去井边,把井里头镇着的肋骨取出。走到阿秋身边,替他解释面包窑。指着圆拱形土包正中间的口子说,“东西就从这里放进去,下面点火,只需要二刻,就可以吃了。”
面包窑可不是这里会出现的东西,阿秋自然没见过。拉着柳意绵问了许多古怪的问题,柳意绵答不上来,就让他等季唯回来。
等他把肋骨洗净切块,跟着葱段、姜片一起上锅时,卖完灌饼的季唯,推着车从西街回来了。
他人刚到门口,就习惯性的吆喝:“绵绵,我回来了!”
屋里头的柳意绵,立即丢下抹布,从瓦罐里倒出一碗凉水,捧着端到季唯跟前,“季哥,喝水。”
季唯一口喝完,把空碗递给柳意绵,伸手揉了揉他脑袋,“早上有好好念书写字吗?”
“背了一首诗《子衿》,临了两页字。”
“好,”季唯满意地从推车里掏出一罐东西,“这是赏你的。”
“这是什么?”
柳意绵接过罐子,沉甸甸的,他轻轻晃了晃,里头有流动的感觉。
“你可以打开。”季唯把推车推到屋子边儿上一凹处,正好卡在里头,又弯腰从下边掏出了两罐一模一样的瓦罐。
这时柳意绵已解开了盖子,看到里头乳白色的液体,立马喊出了声。
“牛乳!”柳意绵兴奋地举起瓦罐,“季哥,你从那儿弄来的!”
“赵瘸子知道吧。”
柳意绵点点头,他当然听过赵瘸子,镇子上谁不知道他呀。年过三十的光棍儿,腿脚是当初上山跌到陷阱里摔断了,脾气又独又倔。养了一大批的羊,大半都卖到城里去,钱是绝对不差的,但偏偏要住在破屋子里,死活不肯搬。怪癖之多,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