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都如此明显了,为何他总是看不出眼前这人的满腔算计。他果真太过愚钝,枉费了季哥数次的教导。
“上回是柳山病重,你一时情急忘了说,不问自取。那么这回呢?你又有什么借口?”柳意绵一把抓起他手上的左手掌,摊在山长眼皮底下给他看,“我在钱袋里放了刀片,偷盗之人一握住就会割破肌肤,山长请看!”
山长扫了一眼,眼神已极为不悦,看向柳成荫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厌恶,似乎他是什么肮脏的东西,一下子就扭开了脸,不肯再看柳成荫了。
“山长!求求您给我一个机会!”柳成荫眼见大势已去,瞬间跪倒在地上,抓着山长的衣摆,还想要再说,“学生一时糊涂,才犯下这样的错。可我毕竟还是他的兄长,您念在我勤勉——”
“松手。”
清冷不耐的声音令柳成荫一僵,不久之前,也是这样的声音,让张小满那个愚蠢东西离开了县学。
可如今,却是轮到他了。
难道这就是风水轮流转?
柳成荫不肯认命,他费尽心思,才筹够了钱来到县学念书。他还要考中秀才,还要摆脱那个家,他不能离开!
“山长,学生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求——”
“我说,松手!”山长冷冷一哼,左手用力一挥,就将柳成荫的手掌拍落,“下午速去找李振兴领走剩余的束脩,书院容不下你这样优秀的学生了。”
山长说完要走,柳成荫立马起身要跟过去。但他才跑了几步,就被林泰挡住了,不肯他跟。
柳成荫穷途末路,眼珠子都烧得通红,怒吼了一声就朝林泰扑过去,唬的林泰愣了一下,反被他制住。
“住手!你还欠林泰二两银子!难不成真的想见官吗?”柳意绵跑过去拉柳成荫的手,却被他反手甩了一巴掌。
“闭嘴!”柳成荫咆哮道,整个人看起来穷凶极恶,一点也没了平时斯文有礼的样子,吓的不少人后退开去,生怕波及了自己。
这边闹得如此大,有不少学子听说了这事,都朝着涌来。远处的陈沛之听到柳成荫的声音,知道事情不好,飞快地跑来。
可一看到柳成荫狼狈模样,就犹豫地停住了脚步。不过看山长屋门紧闭,想来事已有了结果,才推开前边的人,走到柳成荫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你没事吧?”
“好得很!”柳成荫盯着几步远的柳意绵,咬牙切齿道。
今日之事,若非柳意绵蓄意设计,他又岂会落入这样被动的境地?这可真是他的好弟弟!
“将你偷走的钱袋交出来。”柳意绵红着半张脸,紧盯着柳成荫的双目,冷冷道,“我的那二两也就罢了,就当是还你。”
陈沛之见柳成荫被怒气冲昏头脑,压低了声音凑在他耳边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给他!”
柳成荫在袖袋里摸索出了一个素色荷包,从中取出两锭银子丢在地上。原先那荷包染了他的血,取了钱后就已被他丢了。
“你等着!”柳成荫怨毒地盯着柳意绵,被陈沛之拉扯着走远了。
“此事一了,大家都散了吧。”林泰被柳成荫扑倒,扭到了脚踝,此事走路有些瘸,柳意绵扶住他一只胳膊,“张小满该高兴了。”
林泰看着他问道:“你高兴吗?”
柳意绵却没回答这问题,低声道:“我想季哥了。”
*****
与郑义谈妥后,张老爷子就将所有的椰子买下。郑义将手上的存货卖光,一身轻松,就在长柳镇暂住数日,也不赶着离开。
他对季唯所做的椰挞十分好奇,再加上听张老爷子说起过月饼的辉煌战记,时不时跟在两人身边搭把手。
要将椰挞做成礼盒,除了椰挞本身外,礼盒包装也是极精致的。张老爷子找了个性子沉静,画技精湛的中年斯文男子,照着季唯所说,绘制了礼盒图样。
图上有海有椰树有椰子,看的郑义啧啧称奇,连夸季唯奇思妙想。季唯只将一切推给神灵指示,还说在梦中去了崖州一趟,亲眼见到了崖州美景。
由于临近柳意绵十六岁生辰,季唯再没工夫留在长柳镇上亲自制作椰挞,将制作过程分步分组交给工人后,带上制作工具就坐着毛驴,匆匆赶去了大溪镇。
除了柳意绵生辰,季唯还身负要务——那便是检查一切事宜,监督新铺正式开张!
第103章
作者有话要说:
已替换 第104章
季唯骑着毛驴到了大溪镇, 干的头一件事不是去县学找柳意绵。要去县学就得先经过永安街,既然到了永安街,就不能不去看看新开张的铺子。
骑着驴在大街上走, 倒不是什么稀罕事。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也时不时有人赶着牛羊经过, 只不过季唯停在这引得众人好奇却迟迟不见开张的铺子前,路人都忍不住投来了几分关注。
季唯翻身从驴背上跳下来, 走进铺子。由于店铺的装修已经完成,铺子里头只留了一个人正在整理装修留下来的东西。
他手里拿着扫帚,眼角余光扫到有人进来, 还以为是好奇的路人, 直起身子道:“不好意思,铺子还需要三日才开张,现在不能进来。”
见季唯不像要离开的样子, 那中年人有点无奈, “铺子里头啥也没有,你再看也没用啊。”
季唯带来的东西都挂在驴背上, 两手空空, 背在伸手, 趁对方没上来阻扰,在一眼望到头的铺子里转了圈。
不愧是繁华地段上的铺子,比北街那间还要小, 但却要显得方正些。
看季唯都逛了起来, 中年人也不扫地了,提着扫把过来阻他。
“你这人咋不听人劝呢!”
“我是季唯, 张老爷子让我来主持开业剪彩的。”
这中年人就是从另一家铺子调来帮忙的,早就被人交代过, 一听季唯的名字,立马变了颜色,恭敬道:“哎哟,我没认出来,季爷勿要怪罪!”
“没事,你做的不错。”这间铺子是按照他的交代来设计的,其实北街的铺子原来就打算这样做。只不过店铺布局太过狭长,难以实施,就找人画了图纸,送到这铺子来着人照着做。
整体并没怎么变,只是重新刷了墙。订做了四个木橱柜,贴着墙壁摆放。木橱柜分成上下两格,三面实体,只有一面是空的,做了个可抽起的栅栏小门。平时无客人时,可将小门放下,以免进了灰尘。若是有客人,可将小门抽拉起,从中挑选糕饼。
这木橱柜是源自前世,只不过没有玻璃,就只能用打磨过的木头代替。好在做工精细,看起来倒也还算和谐。
除此之外,就只有在靠近大门处有一柜台,柜子分割了许多小格,专用来放置杂物。
店铺整体简单,添了些木橱木柜外,并没有多做变动。
“花篮订了吗?”其实这花篮本是不必的,但季唯深受前世影响,总觉得新铺开张,总需要点牌面。到时只凭借着剪彩,又如何能够吸引人前来?就提前发了话,说要两个大花篮。
那中年人一听,点了点头,“虽说大花篮难得,但我也已经让人去买了。等到了那天,就装好送来。”
还有红毯,鞭炮,绸带等开业要用的东西,季唯又一一盘问,确定没有差错后,他从腰间摸了几枚铜钱,放在桌上,“做得很好。”
六个铜板虽不多,但确实意外所得。中年人只稍微楞了一下,立马将钱拂到手心里,冲季唯鞠了个躬,“谢过季爷!”
“没什么,这是你应得的。若是开业那日做得好,再赏你个大的。”季唯挥手,朝门外走去,“把这里清理干净,明天去将该置办的东西领回来。后日送货来时,我会到场。”
这货,说的自然是从长柳镇运送来的西点,以及从大溪镇另外一家张氏糕饼铺送来的糕点。
其实是该另招一师傅,只不过时间紧凑,要再找颇有些困难,就先如此对付一阵。等寻着合适的人选,再上手不迟。
季唯心情不错,一路哼着歌朝县学走去。
他送柳意绵来县学念书时高调非常,动员了十多个学子来替他搬送行李。守门的自然一眼认出他,也没多说什么,就让季唯进去了。
只不过行色匆匆的学子,看到季唯时,脸上都流露出几分奇异的神色。
季唯只当他们还在计较柳意绵哥儿的身份,因此对他颇为不满,倒是不以为意。他早将带来的工具寄在永安街的铺子里,只需要将毛驴送到马厩,就去了校舍找柳意绵。
可他一路走来,众人神色不对,季唯看在眼里,心中渐渐深了疑窦。还未走到校舍外,就忍不住拉了个看起来斯文面善的学子,抱了个拳,道:“这位公子,请问发生何事?为何你看我目光不似寻常?”
那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见季唯如此诚恳,也就说了,“有人来找他,就是柳意绵。只不过他不在。”
若只是如此,何至于让他们都用这样的眼光看他?可见事实不仅如此。
“请赐教。”季唯又抱拳。
年轻人显然平时少碰到这样尊敬他的人,立刻胀红了脸,有点磕巴道:“那,那人称是他嫂嫂,非说要他出来见,见她。”
季唯声音低了些,淡淡问道:“后来呢?”
不知怎的,那年轻人竟生出了些胆战心惊,“她在讲堂外待了会,此刻怕是往校舍去了。”看他那犹豫的神色,季唯就又追问了几句。果然如他所想,那女人可不仅仅是待了会这么简单,或许用大闹了一通比较适合。
季唯谢过这名年轻书生,再不敢耽搁,匆匆朝校舍赶去。还没穿过那片林子,就已经听到了一阵高昂且刺耳的尖锐喊叫声。
“叫他出来!叫他出来!这个坏东西!竟然将他兄长赶出了书院!他怎能如此,柳家十五年竟是养他不熟!”
“柳意绵!你别躲在里头!有种的就出来!”
一个女人胸@前背着一个厚布包,凑近了才会看出布包里裹了个小小的女娃子。她皮肤蜡黄,生的有些瘦弱,但眼睛却又黑又大,看起来有些可爱又可怜。
尤桂枝喊叫的声音越发大了,胸@前的孩子扁着嘴角,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这哭声混杂着尤桂枝的咒骂声,如同魔音,扰的屋子里头的学子坐卧不宁,几乎都开了门出来看她。
有个坐在她边上看书的学子,烦的脸色铁青,又看她乃是女子,强忍住怒气道:“此乃书院内地,你一外人,速速离去!”
“我不走!没见到那白眼狼,我不会走的!”
学子胸膛起伏不定,咬牙切齿道:“柳意绵早就出去了,你在这喊破喉咙也无用!”
尤桂枝嘿嘿冷笑,“那我就在这等到他回来!”
女娃感受到她的怨气,哭得越发大声。尤桂枝搂着布包掂了掂,放轻了嗓音哼歌,左右摇晃,哭声才消了些。
“乖宝不哭不哭了,娘亲打坏人……”
季唯站在远处看了会,见尤桂枝哄完了孩子又扯开喉咙闹将起来,从暗处走出,直接从背后拽住她手臂,使了劲就将她拖出了几步。
“你干什么!你谁啊!放开我!”尤桂枝一手牢牢护住怀里的孩子,另一只手乱舞乱打道,“非礼啦!光天化日下有淫@贼啊!”
季唯一直拖出了十几步,才松了手,冷冷道:“我乃长柳镇季唯,想必绵绵已同你们说过了。”
“你就是买他的那个混子?”尤桂枝上下打量了几眼,看他身着普通棉料,怎么也不像能做出月饼赚了钱的人。
她心中暗暗道,怕只是个跑腿出力的。
季唯面目表情地看着尤桂枝,将她看的心头一颤,咬牙道:“你想怎么样?你来了正好!这白眼狼竟不顾多年情分,使了诡计将他兄长从县学赶了出去!这可是成荫千辛万苦才进来的地方,他几句话就给赶出去了!如今成荫两日滴水未进,日日躺在床上,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
她边说边哭,只是呜呜嚎了半天,却连丁点泪水也不曾见到。
季唯早识破了她计量,将重点放在了那句“使了诡计将他兄长从县学赶出去”上。
柳意绵重情又心软,即便是真做了什么,也肯定是被逼无奈。看样子这事情已经发生,他倒是好奇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出此下策!
“你口口声声说他对不起你柳家,我倒是好奇他到底做了什么,不如你说给我听听?”季唯望着尤桂枝,她脸色一僵,酝酿了一会刚要开口,就被季唯打断,“哎!我看你还是别说了,不尽不实,不听也罢。不如等他回来再说。”
季唯个子高大见状,尤桂枝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结实的,可站在他跟前,仍旧是挨了一头,气势顿消。
她有些畏惧,倒退了一步,与季唯拉开距离。眼瞅着转身就要跑,被季唯识破,上前一步拽住她胳膊又扯回来就迅速松手。
“要么你离开这,要么你乖乖等他回来。若是再敢于此污他名声,休怪我季唯无情!”季唯抱臂站在一旁,目光扫向不远处稀稀拉拉站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