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季唯牵起柳意绵的手掌,拉着他往前走。虽说此时并没什么人, 但校舍本就随时有人进出, 一旦有人出门, 就看到他们两个牵着手的样子。
柳意绵涨红了脸,嘴唇嗫嚅了一下, 目光就渐渐坚定起来。
然后他用力地握住了季唯的手掌,迈着大步子跟在他身边,努力的不被腿长步子大的季唯拉下。
就在这时, 得到了消息的林泰等人也匆匆赶来了。他一看到柳意绵的背影, 就喊了起来:“柳弟!等等我!”
还是时常与季唯打交道的文宣认出了季唯,兴奋道:“季先生也来了!”
季唯可谓是文宣的再生父母,要不是他多多援手, 恐怕文宣还躲在阴暗狭窄的屋子里, 日日靠卖字画为生,更别提回到县学念书了。
因此最想见到季唯的人里, 柳意绵排第一, 文宣绝对就排第二。
柳意绵听到了声音, 扭过头看四人朝这里赶过来的样子,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你也来了啊!那看来是没事了。”林泰一只手当扇子摇了好几下,喘着粗气道, “早知道季唯来了, 我也跑的慢一些。”
“黄先生让我们晒书,张小满跑过来说你有事, 我们就跑过来了。书还摊在那,得赶紧回去才行。”纪宝山吐了吐舌@头, 有点后怕道,“要是被黄先生发现把书到处乱丢,肯定要骂我们了。”
“那我也去帮你们吧!”柳意绵作势要走,被林泰伸长手臂一把拦住。
“别了别了,你们小两口好不容易见上一面,我可不敢做这恶人!那点小事,我们自己做便是。”林泰摆了摆手。
文宣和纪宝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但跟在他们身后慢吞吞走过来的赵勉光,目光却黏在柳意绵与季唯交缠的双手上,表情微僵。
他顿了一下,慢慢道:“这大庭广众之下,你二人虽久别重逢,但也还须得顾忌影响才好。免得被好事者背后说闲话,到时候对意绵也不好。”
赵勉光说得有理,季唯不在意这个,但在县学念书的是柳意绵,他却不能不在意。
听罢,松开了五指。
可柳意绵却不容他抽回手掌,十指交缠,牢牢地握在掌心。他冲赵勉光点了下头,闻言笑道:“勉光,若是今日之前,我定会如你所言。人言可畏,我向来避之如虎,生怕他们另眼看我。可是——”
就连季唯,也忍不住侧过脸,静静地看柳意绵,等待他的下文。
“尝过痛快的滋味,又怎回得去当初?”柳意绵看向前方,轻轻道。
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害怕尤桂枝败坏他的名声,往后被其他学子看轻。
可当他句句紧逼,将尤桂枝辩倒时,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的学子,也都站到了他这边。
柳意绵突然看明白了,想通了。
他只是个普通人,只能兼顾自己与朋友,做不到面面俱到。当他身处逆境,愿意相信他,陪着他,支持他的也只有朋友。
至于其他人,人心易变,与他本没有什么关系,信与不信也都在他们一念之间。他无法强求,也做不到改变,只能顺其自然。
就好像尤桂枝能动摇旁观的学子,那他也能说动他们站在他这边。
既如此,与其提心吊胆,倒不如洒脱恣意。
在书院短短一个半月的日子,过的比他过往十五年还要精彩。虽离开了季家,孤身来到陌生之地,可柳意绵却从不后悔。
“我倒是要感谢尤桂枝了。”柳意绵说完,林泰紧皱着眉,飞快地伸手去摸他额头,一触到季唯的视线,像烫了手似的就缩了回来。
“你可别误会,我就是怕他被刺激到了,病了什么的。”林泰嘟囔了一下,朝身后跳开一步,正好撞到了站在他身后的纪宝山,还踩了他一脚。
季唯望着柳意绵带了几分释然的眼睛,伸出另一只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含笑道:“他当然没事,多谢你们关心了。”
赵勉光移开眼睛,“出来也不短时间了,怕黄先生回去查看,我先回去了。”他说完,也不等其他人说话,就转过身走了。
就连文宣叫他,赵勉光也没回头。
“勉光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似的。”文宣有些担心,“不过既然没事,我们还是先回去,等那边事情了了,我再来看你。”
“不知季先生此番来大溪镇,会待上几日?”
“总得等到绵绵生辰过后,不急。”
“什么?柳弟生辰?”林泰睁大了眼睛,有些忿忿道,“好啊!你竟不曾与我们提起此事!要不是季唯来了,你怕是打算这么糊弄过去了?”
柳意绵不敢直视林泰,微微垂下眼睛。
自从娘亲去世后,他就再没过过生辰。
若不是为陆老夫人过寿做蛋糕时,季哥问了他一句,他也决不会主动说起。
此时他脸上虽淡淡的,可心里却高兴得很。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这事了,初几啊?”林泰目光灼灼地盯着季唯,显然是没打算等柳意绵回答了。
“六日后。”季唯干脆利落道。
“好!文宣,宝山,咱们走!”
“啊?”
林泰掉头就走,见文宣还没动作,退了两步扯住他胳膊拖着就走了。林泰虽比文宣还矮上一线,可身板结实,文宣瘦弱,被拖着走了好远,才总算挣脱开。
“等等我!”纪宝山冲两人道了别,挥手跟了上去。
“眼光不错。”
柳意绵知道季唯指的是什么,弯了弯眼睛,“是我运气好。”
*****
林泰等人将书架上的旧书搬出来,晒了一个时辰太阳,又放回原位。几个人踩着凳子爬上爬下,结束前,文宣脚底一滑,还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
要不是赵勉光就站在他边上,伸手扶了一把,恐怕少不得要在床上躺几日。
等事情都忙完,他本想回校舍。
不过转念想到季唯来了,柳意绵肯定没空陪他出门吃东西,干脆不去校舍了,直接拎包哼着曲儿回了林家。
随着永安街上的张氏新铺要开张,林耀祖这些日子可不好过。陈明生当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隔三差五就跑到林家来找他,说着季唯油盐不进,好不识抬举。
不过这些都是林耀祖早就说过的事了,若能说动季唯,他早就去了,何至于迟迟不行动。
他刚送走陈明生,屁@股还没做热乎,就看到林泰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高声喊道:“爹!我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前日中午不是刚回的?有犯了什么事?”林耀祖唰的站起身,不过看到林泰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心也放了回去。
“什么事?”
“也没什么,朋友有人陪了,我就回来瞧瞧您老人家了。”林泰重重坐下来,伸手就将林耀祖面前还未喝完的热茶一口饮尽,被烫的吐了吐舌@头,“又有客人?”
林耀祖嗯了一声,突然福至心灵道:“你说的人可是季唯?”
“老爹,你怎么知道?”林泰惊奇道。
林耀祖摸了摸下巴,他原也没想到,只不过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永安街上即将开张的新铺子,再联系一下林泰平日交好的人,就联系起来了。
“果真是他。”林耀祖低声喃喃了一句,站起身道,“走,带你上福星楼吃去!”
林泰欢呼了一声,又有些警惕道:“无端端的吃什么福星楼?你要我做什么?”
“也没要你做什么。”林耀祖看林泰越发怀疑的眼神,笑着拍了他脑袋一下,斥道,“小兔崽子想什么呢!只不过要你帮个小忙而已……”
*****
“走吧走吧,福星楼可不好约呢!”林泰拉住柳意绵的手臂扯了扯,放软了声音诱@惑道,“这可是大溪镇上有名的酒楼哦,他们家的全鸭宴可是一绝!”
“这得问季哥——”柳意绵面露为难。
哪怕是林泰,一年也只能吃个四五回福星楼。更不要说福星楼里的招牌全鸭宴了,一年都不一定能吃一会,大多数是沾的别人光。
这回听他爹说,要他带季唯和柳意绵去福星楼请客全鸭宴,哪怕不说理由,林泰也非得将这两人给拖去不可!
林泰原先想的是,柳意绵耳根子软,只要软磨硬泡将他带去了,季唯不去也不行。可眼下这情形,只要季唯不点头,哪怕他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见得能成事。
他压了压指节,雄赳赳气昂昂朝季唯大步走去。
“你父亲让你来的?”
季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林泰钉在了原地。
他傻了眼,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怎么知道?”
季唯忍不住笑,“看你这馋样,也不像你请的起的模样。”
林泰恼羞成怒,“请你吃你还挑!知不知道福星楼的全鸭宴,少说得提早一天订才有!要不是今儿个早上有人取消了宴席,只怕这材料都凑不齐呢,先不说啥事儿吧,你一个大男人,这不要钱的饭你还不敢吃了?”他拿话激他,季唯又岂会中招?
不够也确实如他所说,免费的盛宴,不吃白不吃,更何况林耀祖先前与他合作也还算愉快。
再说这林泰平日多护着柳意绵,不管是看在林耀祖还是林泰的面儿上,他也确实该去看看。
见季唯点了头,林泰压抑不住地低呼了一声,扯起柳意绵的胳膊,风一样地就冲出门。
柳意绵毫无防备,惊叫了声,整个人被带着跑了。
季唯摇头失笑,将门锁好,悠悠跟了上去。
第106章
作者有话要说:
已替换 第107章
林泰嘴馋得很, 生怕季唯跑了,就紧紧拽着柳意绵的胳膊走在前头。只不过柳意绵三不五时地回头看一眼季唯,两人的速度因此也慢了下来。
“那么大个活人, 你还怕他丢了不成?”林泰调子拖得老长, 语气里透出一股不耐来。眼看着就可以吃上福星楼的全鸭宴了, 这小子怎的一点也不期待?
要不是运气好,他可吃不上呢!
季唯倒是不着急, 他知道福星楼的位置,不怕丢了,慢悠悠地在后头走着。不过他速度也不算慢, 始终保持着两人回头就能看到他的位置。
永安街热闹, 除了边儿上就有个附近镇子最大的学府之外,还靠接了几条巷子,人多热闹, 商铺林立, 摊贩随处可见。
季唯边走边看,忍不住感慨果然是大镇子大气派。他虽不止一次的来过大溪镇, 只不过每回都是行色匆匆, 也没什么机会和心思, 停下来看看这地方。
这回倒是不急着走了,心中不由得感慨张老爷子果然是好眼光。短短时日内做下的决定,就能找到这样好的地段, 若是没人脉, 也断断做不到的。
远远能看到福星楼的时候,林泰兴奋地指着那处飘扬的彩旗道:“瞧见没!那处就是!可是大溪镇上唯一一家三层楼的酒楼呢, 宴请宾客十足的气派!”
柳意绵顺着他目光看去,果见到一座一层与旁边商铺别无两样的酒楼, 从二层起做成六边飞角的模样,比起一楼已要小了一半。及至第三层楼又要更小,恐怕只能容纳一桌宴席。
他脸上不自知的流露出惊叹的神色,这不是他第一回看到福星楼,可以往只是惊鸿一瞥罢了,连多余的目光都不敢朝它看去,今日却能上楼,他忍不住也高兴起来。
“你快点啊!”林泰站在福星楼门口冲季唯招手,不断催促他。
季唯无奈,迈开大步朝福星楼走去,路经一个巷口,突然被里头冲出来的人撞倒。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听到了一声慌张的惊叫。
“娘!你没事吧?”孙娥顾不上自己,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就去看身后人。
她一个女人家,背着另外一人本就吃力,又走的聪明,再撞伤人跌倒在地上,被她背着的老妪猛地朝后一跌,痛的脸色煞白,连话也说不利索,只能摇头表示没什么大碍。
“你撑着点,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孙娥眼睛通红,老母亲缠@绵病榻多年,小弟又去了别处还未回来。
就在刚才,卧病许久的老母亲突然浑身抽搐着从床上跌下来,要不是她听到动静赶进来,恐她老人家晕过去她还不知。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这样了呢。
刚才那一摔,擦伤了她的手肘,动作间有些僵硬。不过孙娥并不在乎,为了照顾行动不便的老母亲,她蹲在地上,动作吃力地将人背到身后,握住她两只胳膊,缓缓地站起身。
此时她才有心思打量与她相撞的人,季唯站在孙娥五步开外的地方,拧眉看着她们。
孙娥虽着急,但也知是她鲁莽,冲撞了别人,眉宇间透着掩饰不住的急切,可还是耐住性子道歉:“这位公子,对不住,家母病了,我记着送她看大夫,还请见谅!”
她说完掂了掂背上滑下来的老母亲,迈开步子从季唯身边走过去。
不知是不是刚才摔倒的缘故,孙母双手有些无力,几乎要抓不住孙娥的肩膀,再加上孙娥力气不够,走几步就要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