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衣[古代架空]——BY:西小流

作者:西小流  录入:11-14

  沉入黑暗之时,他隐隐感到一双手将他牢牢托住,在空中绕了一圈,一起摔落到地上。
  “谢兄。”顾衣抱起他,焦急地唤道。
  谢明谙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抬了抬手:“沈师傅。。。在里面。”
  他手指指向一丈外躺在泥土中的□□弹,然后血从口中涌出,再说不出一个字。
  顾衣浑身颤抖,泪水似雨点般滴落下来。
  “你撑着,”他喉咙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哽咽声,“我去救完人,就带你回去。”
  黯淡下来的天色里,一簇火光狠狠砸入雁决阁顶。
  从这座铁板楼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而这声巨响之下,被撕开的机关关卡发出摇摇欲坠的□□。在空旷的野地中,这种杂乱却无处不在的响声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第 24 章

  震波未平的混乱之中,有人向毫无意识的谢明谙抓去。
  一股大力从侧面撞来,将那人撞了个趔趄,顾衣再一脚,将他彻彻底底踢飞出去。力道之大,连他自己也不曾想象过。
  被冲击力炸得伤口崩裂,浑身尘土。本来全身都在叫嚣着疼痛,可他现在却全然感觉不到。他的全骸四肢有一股愤怒的力量在游走,这股力量使他清醒,使他毫无畏惧,也使他比以往强大。
  “不许你们动他!”顾衣怒吼道。
  他本牵了几条狗寻着马的味道一路跟来,可当看到马的尸首与一地的血的时候,他的汗毛便全竖了起来。更加万万没想到的是,谢明谙竟代了他的名,来替他去死。
  身背弓箭的赏金猎人冷冷一笑:“往后排,别妨碍大爷我领赏金。”
  暗沉的夜色里,几柄刀光在周围亮起,数算起来足有十几个人。
  这十几个人都是爬榜的老江湖了,别说以一敌十,一对一他顾衣都恐怕无法做到全身而退。
  顾衣运起十成的内力,以往练过的招式,背过的心法,如同翻页般在脑中一一闪过。他咬了咬牙,握紧手中的短剑,迎上四面八方扑来的身影。
  空气中,渐渐弥漫出一股浓重的血的气息。
  顾衣不消片刻便埋藏在了刀光剑影中。挨了多少刀剑创伤已经无法估计,唯有一个念头,撑着他最后清明的意识:
  要活下来。
  不活下来,便带不走谢明谙,便无法再见到沈秋夜。
  朦朦胧胧的光线里,突然弹出来一根极细的弦,擦过顾衣的耳朵,射穿了他身后那人的脖子。
  一只手从层层刀光中穿过来,将他稳稳一带,带到了中心之外。随即那个熟悉的身影身形翩转,像一只翻飞的血色蝴蝶,不费吹灰之力,便逐一割开了他们的喉咙。
  “沈大哥?!”
  顾衣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眼眶发热。可借着残留的光亮他又忽然发现,沈秋夜这身衣服并非红衣,而是被鲜血给浸透了。
  他现在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是一个“血人”。
  沈秋夜已杀得只剩一人,那人被这瞬间的变故吓得结结巴巴:“你……你就是沈秋夜?”
  “不认识我?”沈秋夜冷声反问,“那你认识他么?”
  他指的是站在一旁的顾衣。
  那人快速摇了摇头。
  “他是顾衣。”
  那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将目光在顾衣与地上的“顾衣”中来回摇摆,“他是顾衣,那那个是……”
  “那个是我的另一个徒弟。”沈秋夜的声音已经不含一丝温度:“他是不是被你们所杀?”
  “他是被那个人杀掉的!”那人连连摇头,指向尸体还温热的身背弓箭的人,“我新做这行不久,求大侠……饶我一命。”
  沈秋夜道:“我可以饶你。你回去,想个法子告诉全江湖的人,我沈秋夜,三日后在凤栖山梧桐长叶亭等着,从早到晚,任人寻仇比武。”
  “想要找我沈秋夜的,三日后尽可过来。但是今后我的事,与顾衣无关。我若是死了,江湖通缉令这一令,便是废纸一张。我若不死,向我身边人出手的,我便是刀山火海也会将其碎尸万段。”
  他的眼中犹如暗火燃烧,“你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了听清了。”那人匆匆忙忙从血泊中爬起来,忙不迭跑走,连大气都没来得及喘一下。
  “沈大哥……”顾衣嘴唇抖动,泪水忍不住簌簌而落,“明暗他……”
  沈秋夜身形一顿,俯身到谢明谙身前,将他抱到怀中,为他盖了那双半睁的眸子,悲戚地道:“你们本是为了救我,我以为我一人便可以将身上的孽断了,却没有想到,竟还是害他枉送了性命……”
  “是我的错,”顾衣颤声道,“他用我的名,代我死。而我差些连他来寻你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顾衣的眼圈忽然又红了:“对,是我爹……”
  沈秋夜想要将谢明谙抱起来,可身体晃了晃,终究过于虚弱未能如愿。顾衣急忙扶了他一把,看见沈秋夜的一张脸已是如纸一样苍白。
  没有时间去问在雁决阁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只看沈秋夜便能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
  能让沈大哥身受如此重伤,并困到阁内的,必然是一个十分厉害的人。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柄火光由远及近飞驰而来。那人近了,红衣白马,妆容妖艳,才看清原来是一丈。
  那个将行的一丈。

  ☆、第 25 章

  冬日的阳光轻柔而明媚。简单粗糙的小屋前,零零落落开着几朵红梅。这里偏远寂静,无人打扰,仿佛连植物都有了别样的生气。
  沈秋夜静静靠在门框处,朝着那阳光眯起眼。他的头发已经几近全白,没有血色的皮肤下隐隐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他的身体此刻尤为虚弱,甚至连琴也弹不动了。可他却并不想在床上躺着,或许对他而言,很快便会有一个无穷无尽的觉去睡了。
  “你身体未好,还要在这里吹冷风。”
  一丈的声音一向很好听,只不过以往故意压着一个诡异的调子,装作心机叵测。此时她穿着一身无华素衣,清清淡淡地站在他身边,却比之前那妖冶的模样要漂亮许多。
  “我喜欢你这个小院子。”沈秋夜笑了笑,“想不到你竟然藏着这样一个好去处。”
  一丈也笑了笑,目光落到他这衰败的面容上,笑容便僵住了:“你这个样子,要两日之后赴约?”
  沈秋夜并未回答她,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最近我总是做一个梦,梦见曾经我们还在将行的日子。那个时候风烟还在,你也还是个小姑娘。”
  他眼神柔和,似水一般:“虽然将行已不是过去的将行了,可是年少那段日子,却是最快乐的。”
  一丈动容:“你的确是变了许多。”
  “你又何尝不是?”
  一丈在他身边席地而坐:“如你所说,我已不是过去的小姑娘了。”
  她的脸庞比过去瘦削,眼角也多了些许皱纹,唯有那楚楚动人的目光,一如往常。
  “这里是我为自己准备的。”一丈眯着眼观望这小舍,“等我也从将行离开了,便隐居此处,再不过问江湖事。”
  “厮杀这么多年,原来你也有累的一天。”
  她低下头淡淡笑了:“沈秋夜,你累吗?”
  沈秋夜答:“累。”
  “你脱离江湖这么久了,又真的脱离了么?”
  沈秋夜轻声道:“两日之后,我应该就脱离了吧。”
  一丈站起身:“我的饭要糊了,我去看看。”
  她转身之际,眼却忽地红了。
  当一个人放下一切仇怨,愿意与你把酒话桑麻,聊起过去的快乐日子的时候,不是代表他心胸宽大,而是看淡了。
  沈秋夜能将将行的恩仇都说得云淡风轻,是他真的准备离开了。
  在生死之前,所有的过往,也不过是一场空欢。
  一丈转过墙,忽然看到包得如同粽子一般的顾衣正坐在墙角里,背对着他们悄悄听他们谈话。
  他脸色煞白,只有眼周是红的,蜷缩在一起,像一个小可怜。
  一丈的心霎那间便软了。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抱一抱他,却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默默看了他一眼,便离开了。
  “顾衣,”沈秋夜突然唤道,“你过来。”
  顾衣揉了揉鼻子眼睛,听话地走到门口。
  “坐。”沈秋夜抬头看他,绽放出一个笑容。
  顾衣蹲下之际,沈秋夜忽然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他。顾衣一怔,咬紧嘴唇,也伸手紧紧回抱住他。
  “顾衣,”沈秋夜道,“谢谢你。”
  顾衣将头伏在他肩上,感受他怀抱传来的温度,竟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几日他想了太多,有太多魂不守舍,只有这个拥抱如此真实,将他拉回了这个时刻这个地方。
  他攥住沈秋夜的衣襟,凝望那双淡然的桃花美目,忽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
  他托住沈秋夜的后脑,轻轻吻上了那泛白的一张唇。
  然后撬开牙齿,舌头交缠,将这个吻发挥到了极致。
  分开之时,顾衣一张脸已是通红,心脏狂跳,他努力沉着气道:“沈大哥,我需要再回家一趟……两日,两日后,我也会去那里陪你。”
  说着慌慌张张转身跑开,逃也一样无影无踪。

  ☆、第 26 章

  用思绪万千来形容顾衣,是远远不够的。
  他内心纷繁复杂,每一件事,都像重锤一般,将他的心一点一点,锤沉下去。
  若说他年少无畏,不知江湖险恶,谢明谙的死,就恰如其分地向他展示了,在江湖里,人命是何等脆弱与渺小。
  踏入江湖,命不由己,无论是对的,还是错的,只要你该死,你就得死。
  他的一身武艺,自诩练习勤奋,可拉到诸多高手面前,他连自保都做不到,又何谈做到保护别人。
  他只为沈秋夜,想要跟随他,可处处又需要沈大哥来救,而现在,沈秋夜,也要死了。
  与他相干的人,都在保护他,而他想要保护的人,却一个也没做到。
  顾家大院还在戒备森严,沈秋夜三日后要赴约比武,谢明谙尸骨未寒。都是因为他。
  顾衣不禁开始思考,他所做的这一切,是不是错了。
  当他满腹心事迈进家门的时候,却看见顾老爷正坐在堂屋内,静静地等着他。
  “爹。”顾衣小声道。
  顾老爷将他从上打量到下,一双刀子般锐利的眼睛,几乎要把他看穿。
  “你的事,可办完了?”
  “办完了。”顾衣老老实实坐下来。
  “真的办完了?”顾老爷追问。
  顾衣垂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顾老爷叹了一声气:“过两天,沈秋夜要比武,你不去么?”
  顾衣震惊地抬头看他。
  “家法重责都挡不了你,你若是不做完你想做的,你还会安安生生回家么?”
  顾衣本心中惆怅,父亲的这句话一出,诸多内疚委屈,悔恨难过一齐都霎时间涌了上来。
  他颤声道:“爹,我现在很难过,非常难过。”
  顾老爷沉声道:“有很多事,做了便是做了,你既然有勇气做出众多抉择,也便应该有勇气来承担各种结果。”
  “很多事,理想与结果,是不同的。可是那些比你强的人,总是会找到一些不一定最完美,却是更合适的途径来的。”

  ☆、第 27 章

  凤栖山,梧桐长叶亭。
  沈秋夜一身白衣,正坐抚琴。他的头发已经全白,用一根玉簪随手挽在脑后。
  白发,白衣,苍白的脸。若不是那双漆黑的眸子,从远处望来他就像一座白色的石像。
  从破晓他便等在这里。说是一日之约,便是整整一日。
  短短一个时辰,已经来了三个人。可这三个人,却都连沈秋夜的衣服都没摸到。
  有人曾经说,江湖里能打败沈秋夜的寥寥无几,能杀死他的更是屈指可数。事到如今,纵使他中毒已深,如强弩之末,却依旧保留着那不凡的身手。
  令人闻风丧胆的旧时杀手,实至名归。
  沈秋夜听到脚步声响,知道是又有人来了。
  可看清了来人后,他甚至有些失望——依旧不是那个他想等的人。
  那个暗算楚风烟,陷害自己,令将行四分五裂的罪魁祸首,将行现在的尊主,白人峰。
  他能在将行当尊主这么多年,实在是个意外。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白人峰,两面三刀,心狠手辣,武功造诣也出尘脱俗,是个厉害的人。
  太阳逐渐高升,一日过半,已经要到午时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已开始有焚烧之痛。一上午的战斗,消耗了他为剩不多的元气。越来越频繁的毒发,已经又要开始了。
  沈秋夜自袖中摸出最后一颗药丸,含在舌根下。
  他知道有一双眼睛,从始至终都观望着自己。他在这亭中坐了多久,顾衣就在对面的山腰上看了多久。
  “沈秋夜!”伴着一声怒喝,自台阶下蓦地飞来一根钢爪。沈秋夜携了琴抽身而起,大理石座竟被从中破开,碎石飞溅。
  一个人紧接着从亭下劈手打来,内力充沛,速度飞快。沈秋夜一手持琴,一手从侧拨下那掌,身形斗转,将他的力道化了个干净。
  可那人显然有备而来,毫不迟疑左手又是一掌,掌风间香味扑鼻。沈秋夜大惊之下以琴作盾,脚步错移,转眼间掠出几丈。那人身法也相当不错,乘机紧步上前,右腕袖中再飞出一道钢爪,直取沈秋夜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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