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眼睛不断的流着眼泪,他说:“你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和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
哪怕是在最开始他百般刁难着,折腾着灯灯,灯灯也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少年的嗓音还有记忆里的温软,他哭着的样子,让许扶斯心脏抽了下,有那么一瞬间,许扶斯甚至想一如既往的将他抱在怀里,好好的哄着他。
但渣男的心冷硬似铁,仅仅只动摇了一下,便恢复了冷漠无情。
谢陵伸出双手,“抱抱殿下……”
带着恳求的,撒娇的,哭腔的声音。“灯灯。”
“抱抱殿下。”
许扶斯看也没有看。
他曾经千娇万宠的小殿下,如今站在他面前,用着他曾经最心软的模样说着拥抱的请求,他的眼中,却只有厌烦的情绪。
得不到回应的谢陵不再哭泣,他眼中的恳求与悲哀消散得干干净净,最后娇艳欲滴的脸颊上,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有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他只道:“灯灯,我生气了。”
凶猛噬人的野兽被许扶斯亲手放出,他突破了牢笼,怂恿着尚且年轻的天子,尊崇于内心的**。
这头野兽被许扶斯亲手抚养出来,它将自己所有的爱恋与倾慕和依赖注入许扶斯这个主人身上,在被主人喜欢着时,它撒娇粘人且可爱,就连哭泣,也是让人恨不得将世界上最好的一切放在他面前哄它开心的心怜。
而当被主人厌恶时,它如同往常一样的表现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宠爱,直到发现这招没用了,便暴露出了令人恐惧的一面。
它想占有着——将它培养出来的主人,完完全全的占有着。
侍奉在殿外的赵福德听见了什么碰撞的声音。
一下子心就提了起来。
他听见了里面的挣扎声,“谢陵……放手……”
少年天子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温温柔柔的笑,“好可怜啊……灯灯,我说了的吧,说错话的话,就把灯灯废掉脚筋,关在笼子里。”
“从今天开始,灯灯只能做我一个人的奴隶了。”
“谢陵……谢陵……”
“是你不要我的示弱的,你为什么不抱抱我呢?哪怕只是问问我的病也好。”少年咬住许扶斯身上自己最喜欢的地方,力度之狠,几乎咬出了血,他怨恨的说:“灯灯,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不要它。”
既然不要,那他只能拖着这个人去地狱了。
夜空之中,星辰明亮,太医院的钟太医送来一批药物,他进寝殿时,听到窸窸窣窣的,铁链碰撞的声响。
他看向那被重重帘账遮盖的寝床,寝殿里点着通亮的烛火,映衬着帘账里的景色。
他们的陛下抱着那从宫外接来的人,这一天里的时间里,几乎没有离开寝宫的陛下,叫了很多的东西进来。
原本冰冷的地上铺了一层松软的地毯,西洋献贡进来的用来囚住孔雀的的华美牢笼放置在角落,空气里漂浮让人失魂落魄的香,他将那些药物放在寝床下,陛下下了令让他出去。
出去时,赵福德迎了上来,低声道:“药的效力降低了吗?”
“降低了。”钟太医叹了叹气,“可这么多的药,用在一个人的身上,效力再低,也是谁都扛不住的。”
赵福德压着嗓子, “没事,只要让陛下出了那气,他自然会心疼起那位的,不会全部都用。”
钟太医更是好奇,那人是谁了。
他刚进宫没两年,因为医术高超,才会被召进宫里,这种药他向来是不齿的,觉得违背了天理人道,但陛下要,他没办法,只能给。
赵福德又让他调剂了下药性,将效力降低,怕用了这药的人出事。
怎么看,那人都是极为重要的。
只是虽然好奇,他却知道这事不是该自己问的,在赵福德表达了谢意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走到一半,他撞见傅一,退开半步,“傅侍卫。”
傅一看到他,“是陛下寝宫里的那位又出了什么事吗?”
钟太医犹豫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不是,只是陛下吩咐臣送一点药过来。”
“什么药?”
傅一随口问了一句。
钟太医说了一串名字,傅一的脸色渐渐变了。
混迹于宫廷里的人,没人会不知道这些药物的作用,陛下他竟然……
他看向那亮着灯火的宫廷,抿了抿唇瓣,眼中略微有些担忧。
这样下去的话,真的会得到陛下想要的结果吗?
殿里,许扶斯已经陷入了疯狂挣扎的状态,他没想到,谢陵真的要将这药用在他的身上。
谢陵按住他,将那些药,一瓶一瓶的,摆在他的面前,“灯灯,看,喜欢哪个?各种味道的都有哦……”
细碎的铁链在许扶斯的挣扎中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谢陵,别让我恨你……”
谢陵弯唇笑,“你在说什么啊,灯灯。”
他挑出其中一瓶,打开封闭的盖子,“就这瓶,好不好?听说吃了以后,会很快乐,我也没有实验过……”
在许扶斯的抗拒中,他将这瓶药灌进了许扶斯的喉咙里,最后丢出了帘账外,瓶身砸到了桌子,碎成一片落在地毯上。
少年覆身,亲吻了上去,逼迫着许扶斯将那些药吞咽下去,他还卷了一颗,吞进自己的喉咙里。
“灯灯不用害怕,我会陪你一起的。”
许扶斯真真实实的,第一次感受了恐惧。
他察觉到了,谢陵身上铺天盖地的,想要与他一起毁灭的决心。
药物很快生效,他死死咬住嘴唇,目光却越来越涣散,眼中情潮涌动,他挣扎着,带动着手上的铁链,簌簌作响。
这他的,谁发明的鬼玩意啊。
生理性的眼泪自眼角流出,又被身边的少年擦拭干净。
他们的脑袋抵在一起。
谢陵低笑着问:“灯灯,你开心吗?”
开心个屁啊!
“可是我好开心。”谢陵的手指,碰上了自己的心脏。
那里荒芜一片,底色是由爱恨涂抹的黑,纵使痛苦和绝望,心脏快速的跳动却告诉着他。
他好开心。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汗水浸湿了身下的绸被,药效才消失干净,只剩下无止境的疲惫。
许扶斯无力的闭上了双眼,这大概就是他的报应,欺骗和利用浇灌出来的花朵,哪怕它再美丽动人,也是能吃人的花。
谢陵下了床,他也吃了药,并没有比许扶斯好上多少。
身体一阵抖动,他扶住了桌,吐出了一口殷红的血,瓷瓶尖锐的碎片刺穿了脚下的皮肉,他却恍若未觉,走到门边,开了一条门缝,“赵福德,去叫水,再吩咐御膳房,做一些吃的过来。”
“陛下,您今天的药还没喝……”
谢陵取过赵福德手中捧着的药蛊,一口将那苦涩的药喝了干净,给了赵福德。
宫门再度关上,一点缝隙不露,赵福德捧着已经空了的药蛊,他摸了摸怀上还没拿出去的蜜饯,最后低低的叹了叹气。
将苏太师找回来分明是一件好事,怎么最后却这样了。
他敛下眉,转身去吩咐人叫水,让御膳房的去做膳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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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红色的鲜血融入地毯的细毛中, 谢陵回到寝床上,他跪在床上, 浓稠的眼睫微微颤动着,“疼……”
“灯灯,好疼……”
刺进脚心的瓷瓶碎片, 因为走动, 穿得更深, 那些鲜血, 从少年白皙的脚印争先恐后的流出。
他睁着眼瞳,拉了拉许扶斯的衣角,用撒娇的嗓音又说了一遍, “殿下疼……”
许扶斯睁开眼睛, 少年如金色星尘般耀眼的面容映入眼帘,一滴又一滴透明的泪水打湿了谢陵的睫羽, 致使那一片睫羽湿漉漉的耷拉着, 那些泪水会聚在尖尖的下颚, 轻微的颤动着,便落了下来。
他是降临在人世的美神阿佛洛狄忒, 当他哭泣的时候, 那将会是最美丽也最勾动人心弦的风景。
许扶斯不知道谢陵哪里疼, 直到他迟缓的嗅到了空气里的血腥味, 才反应过来谢陵应该是受伤了。
分明对他做了这么过分的事, 但却哭得很委屈, 就像丢了身上所有糖果的孩子。
谢陵跪在他面前, 垂下的袖上是鲜血的殷红,袖摆盖在了脚上,脚上的鲜血就往袖摆上蔓延,不一会儿,半片袖摆便染成了红色。
许扶斯手指动了动,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谢陵掉着眼泪,将雪白的腿掌伸到许扶斯面前,尖锐的瓷瓶碎片几乎没进了里面,鲜血还在流着,那一片受伤的区域,已经血肉模糊。
刺眼的红色,流动时仿佛滚烫的岩浆,许扶斯用尽了所有的忍耐力,才没有让自己去哄谢陵不要哭,将那些瓷瓶的碎片从那血红的嫩肉里取出来。
他别开目光,只当作没有看见。
可怜撒娇的表情再次从谢陵脸上消失,嘴巴里残留着药渣的苦味,他低下头,将那些瓷瓶的碎片抽了出来,扔在地上。
“果然呢,灯灯好无情。”
水已经送来,床帐再次被拉下,在谢陵的吩咐下,赵福德推开门带人进来,一眼就看见地毯上一路蔓延到寝床边的血迹。
赵福德大惊失色,“陛下!”
谢陵拉开床帐的一角,将散在胸前的长发往后拉了拉,漫不经心,“叫钟太医过来。”
钟太医很快又过来了,给谢陵处理了脚上的伤口,全程床帐里的人都没有出过声。
钟太医看着寝殿里的乱象,又想起了自己听到的锁链撞击的声音,还有那些各种各样的药,有些不寒而栗。
钟太医离开后,赵福德让人收拾地毯,谢陵坐在高床边,遮挡了想要窥视的视线。
“今后几日,若无重要事宜商议,暂停朝会,奏折送往朕的寝宫。”
赵福德恭声说是。
地毯收拾完后,赵福德带着人退了下去,谢陵给许扶斯解开锁链,将人抱了起来,许扶斯挣扎了下,不得不说宫廷禁药的效力就是强,再怎么挣扎都跟没挣扎似的。
索性直接放弃。
谢陵为他松衣,然后将他送入温热的水中。
“灯灯喜欢刚才的药吗?”
谢陵拥抱着他,“还有很多,我们可以慢慢试,试出灯灯喜欢的。”
那些药里,有让人失魂丧智的,有让人情动不能自控的,有让人失去理智追求欢愉的,也有……改造人的身体的。
许扶斯抓住他的手,声音在颤抖,“谢陵,没有我,你不会有今日,这就是你回报我的方式吗?”
谢陵眨了眨眼。
他忽然弯了弯唇,“灯灯说话可真好听。”
“难道不是因为我的身上,有灯灯必须要的东西,才会那样待我吗?”
许渣男:“……”
“灯灯当我是傻子吗?”谢陵抬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凝视着他,轻笑道:“你为了你的目的,将我培养成你想要的样子,为了你的目的,利用我对你的感情,让我被你所掌控,其实这样也没关系,只要灯灯还在我身边,我都无所谓,你想要我什么样子,我就什么样子,可是目的达到了就抛弃我,让我好难过啊,我对灯灯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只是一个工具吗?
需要的时候好好对待,不需要便弃如敝履。
为了成为这个人想要的样子,他付出了所有,去做不喜欢的事,去说不喜欢的话。
他坚持了将近十年,一点一点的,按着这个人的期望去走,他很听话,他很乖,他的生命,围绕着这个人而存活。
眼睛里只有这个人,心里只有这个人。
他一步一步跟着,害怕自己哪个时候让这个人不满意,被抛下了。
可是他再怎么做再怎么挽留也是没有用的,灯灯从他身上拿到了想要的,就不再需要他了,轻而易举将他舍弃。
“我听话过的。”他蹭着许扶斯的手掌,语气轻柔甜腻,“你知道从前的我有多听你的话。”
“可是听话没有用,所以我不想听话了,灯灯。”
惨烈的结局告诉他,他必须要亲手去争取,亲手去篡夺,才能将这个人留在自己的身边。
不然只会是被利用了丢在一边的废弃品。
许扶斯一句推脱责任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如谢陵所说,他接近谢陵,待谢陵好,费劲心思去教谢陵,也只是因为,谢陵身上有他想要东西。
他想要未未活下去,而未未活下去的希望,在谢陵身上。
谢陵只是他用来复活未未的工具,如果说这个工具换成另外一个人,顾陵赵陵薛陵,许扶斯同样会用对待谢陵的方式,去对待他们。
是的,从始至终,都是他对不起谢陵,谢陵没有任何欠他的。
他还要感谢谢陵,因为谢陵按照他想要的路努力的走着,才会让他仅用十年的时间,就完成了任务。
多容易啊,只需要对这个孩子好,夸一句殿下真棒,这个孩子就能对你千依百顺,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呢?灯灯。”谢陵歪了歪头,看着他,有些不太理解,“你是在……愧疚吗?”
“可是我不需要这种东西,你知道的。”
他的半张脸,放入了谢陵的掌心之中,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灯灯……你若是对我感到愧疚的话,就应该给我我想要的,而不是如此的伤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