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呼吸听起来有些沉重,给人一种暴风雨前的海平面之感。
于是沈京墨做了一个错误的举动,他往后躲了一下,摆出想跑的姿势。
萧阎怒极反笑,把沈京墨困在椅子里,抬起他的下巴。
“很好,那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要留下你!”
他欺上去吻住了沈京墨。
沈京墨从来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被只认识了几天的男人轻薄。
当觉得对方在靠近的时候他就把头偏过去,可是那吻依然落了下来。
他颈边在被人舔吻,再是耳垂,慢慢往前,最后舌头钻进耳朵里。但是他能躲的空间有限,身后是椅子,身前是推不开的人,被固定的他只能在狭隘的区间里来回躲闪,可是躲住了一侧,就暴露了另一侧,终究是被全部吻了一通。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你打我就是了,不要这样!”
大概是不想让自己左右摇头得躲,他吻得很用力,沈京墨的脑袋完全就压在椅背上,嘴巴上火热的感触,虽不是疼,但也不尽然舒服。
最可怕的是沈京墨从未经历过这样唇舌交缠的情色,他仿佛一个清风朗月的学子被迫看春宫图一样,局促不安且羞愧难当。
“嗯……咳!”
听到沈京墨似乎有些要呛到的迹象,萧阎从愤怒中清醒过来,放开了他。
沈京墨得了自由,马上把自己蜷缩起来,捂着嘴巴大喘气,似乎还不敢置信方才发生的一切。
萧阎摸了摸自己的唇。他知道自己不理智了。
他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做了多少年打打杀杀的事情,能用拳头从来不废话,他觉得自己就是丫的一个匪头子。
当年沈京墨做他的老师,用那双手抚摸他的脸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心里蠢蠢欲动了。
即便知道,这是大逆不道,这是欺师灭祖,这是违背伦理。所以那又怎样?
他萧阎,爹不疼娘不要,生来就等于没有家人,他不信佛祖不求神,杀人放火都做了,阎王账簿上怕是该下油锅的,多一件玷污师长的罪行,呵,他受得起。
只要那人是沈京墨。
可沈京墨认不出他,还怀疑他。
萧阎呼吸沉重了几分,低头看看还在发抖的沈京墨,道:“现在知道了?”
沈京墨脸红得如剖开的西瓜囊:“你抓我来,就、就是为了这种事吗?”
萧阎不说话,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出门而去。
僵坐在原位置的沈京墨有些傻傻的、愣愣的,这个地方和那个霸道的人,让他又有些害怕了。
唉……沈京墨叹气,怎么他总能遇上奇奇怪怪的事情呢?
而门外的萧阎,从口袋里拿出蝉衣送来的那张纸,看了一会儿,又塞回去,拿出烟来抽。
一口一口吞云吐雾的烟圈,象征他此刻有些复杂的心情。
虽然还是太心急了一些,不过他已经忍了许久了。早晚都是要知道的,这样也好。
第109章
日本领事馆在城郊有一栋茶楼,平日接待贵宾专门在此,因此常年都是空着的。
此刻,茶楼顶楼的包房内,榻榻米上两具躯体叠在一起,挥汗如雨。
一个如耕耘,一个如织布。耕耘的年老色衰,织布的却是玉体横呈。
低哑的吼声一出,一切安静了,年老的男人披上衣服拉开门走了。
榻榻米上的女人躺了很久,才慢慢坐起来,推开窗户,让气味散出去,然后衣服都没穿,就点了根烟抽起来。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门口。
女人只背影对着他,眼睛盯着窗外,脸上无悲无喜:“健次,回去告诉将军,欲拿东南战区,必先攻贺州,他若想用研究的武器,我已经得到运用之策了。”
健次在门外站了一下,然后走进来,拾起地上的衣服给她披上。
然后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她。
“惠子!我带你走!就算将军大人责备我也不管了!我不想在看着你为了任务把自己……惠子,只要你点头,我一定拼了命带你离开!”
黑宫惠子任由他抱着,即便光裸着身子,她也没有丝毫羞耻。她的眼睛越过窗户,往外能看到远处山上,法喜寺的檐角。
正因此,她才会把地点选择在茶楼。
她心里有那个人,可身体在做最肮脏的事,这似乎也是一种亵渎,可她忍不住。只有想着那个人,做这些身不由己的事情,她才不会呕吐。
烟灰落在榻榻米上,黑宫惠子的眼眸动了动,拨开健次的手:“我不走。”
健次的手一下子就没力了:“因为…他?因为一个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和尚?”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
健次一下子把她转过来,按着肩膀摇着她:“惠子!这不值得!你喜欢他,却只敢在这里远远地看着那座寺庙,就连他本人都毫不知情。得不到回应的感情,不如舍弃!”
“舍弃……”黑宫惠子喃喃出声,然后苦笑了一下,“你说这话,等于让我挫骨削皮,你说我做得到吗?”
“那你就得到他,不惜一切手段得到他!你应该知道,贺州早晚都是日本帝国的东西,那个时候,一个和尚还能活得下去吗?”
手里的烟陡然被掐灭,黑宫惠子慢慢把脸转过来,带一点狠意看着健次。
“他绝不会有事,我也绝不会让他有事。”
健次的拳头狠狠砸在榻榻米上:“他对你,和对待芸芸众生是一样的。你知道吗?”
“不,不一样,”黑宫惠子把自己光裸的身子缩起来,微微一笑,“众生是众生,我是我,哪怕他对我能有那么一点点不同,我就很满足。”
“那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我怕吓着他。他已经会对我笑了……很快、很快他就会觉得,我是不一样的。”
再说下去也是枉然,健次咬了咬舌头,愤然地出去了。
他的眼睛里有火光,想要发泄一些什么。踏出茶楼的时候,他往山的方向看过去,有一些愠怒。
他们在这里一片狼藉,凭什么有人就可以躲在山林里那么轻松惬意,不问世事?既然不好过,那大家就都别好过了!
健次脸色阴沉地扬长而去。
而这场小风暴的中心,对这些一无所知的长陵,收拾着自己的禅房。
他打扫床底的时候,扫出了一方手帕,在整理书柜的时候,看到一页书角红色的唇印,在收拾茶台的时候,发现被遗忘的一串红珊瑚手链。
长陵怔愣了一下,什么时候,不知不觉间他的房间多了这么多女子的东西?
好像都是同一个人的。
她说自己叫文惠,这还是某一次她从醉酒中醒来,托着下巴巧笑嫣然地对他说的。
在晒枕头的时候,看见勾在枕头上的一缕青丝,长陵将它小心地取下,放在掌心看着。
“师父!” 小沙弥从外面笑着跑进来。
长陵惊了一下,下意识就把那缕头发塞进了袖子里,这才转身:“每天都毛毛躁躁,今天功课做完了?”
“嗯!”小沙弥扑进长陵的怀里蹭,“师父刚在站在这儿想什么呀?”
“没想什么。”长陵揉揉他的光头,“最近……那位女施主都不再来了。”
小沙弥把脑袋拔出来,略有点心虚地问:“黑衣服的,很漂亮那个?”
长陵捏了捏他的脸:“嗯,大概她再也不需要喝醉酒了吧…这样也好。”
小沙弥长舒一口气,他可不敢说,那个女施主是他听了许施主的话用对联气走的。
来来往往那么多善男信女,这还是头一次听师父惦记起来。不过那个女施主长得真是漂亮,小沙弥看了也开心,何况是师父呢。
他咯吱咯吱笑得像只小老鼠,一味在长陵的怀里撒娇。
————
许杭今日虽然休息,不去问诊,但是早起还是去山里采药了,回来的时候蝉衣帮他换衣服时低声说了一件事。
“早上有一些人拿着沈先生的照片到处问呢,问到咱这儿,我虽然是给打发了,可老觉得有眼睛在咱外头盯着。”
许杭用脚趾也想得到是章家的人,能打听到他这里也算不错了,只是动作太慢,人已经转走了。
蝉衣又问:“当家的可有什么吩咐的?”
“你如今越来越聪明了,我还没开口就被你看出来了。”许杭有些赞许地看着蝉衣。
蝉衣嘟着嘴:“阿弥陀佛,就是佛前一条鲤鱼,听多了经也会念的,当家的这话说得我从前多笨似的。”
“好了,就是你脾气最小性。这几日你不用送药去了,省得被人盯上了。上回让你送的药方就够沈老师这阵子用的了,就让萧阎麻烦去吧。”
“咦?不用找人提醒那个鬼爷看好沈先生吗?”
许杭笑了一下:“刚夸你聪明,你怎么又笨了?”
蝉衣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哦——咱这儿不去送药,又不曾说此时需要停药,就等于在告诉他们,有人盯上咱们了,让他们小心?哎呀!所以前几天少爷才让我给他送药方的啊!”
许杭轻点了一下头。
这点暗示和差别,许杭自信萧阎一定能明白。只是沈京墨却不一定明白,也不好让他为此担心。
章家人会发现沈京墨只是时间问题,他不能留沈京墨在金燕堂,省得成为章家的靶子而暴露自己,不利于日后行事。
蝉衣又碎碎念:“原以为那个鬼爷是个恶人,没想到竟这么好!倒是那个章家的……唉,真是人不可貌相呢。沈先生和您一样,纵然以前苦,可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兴许吧。”
换好衣服的许杭拿起剪子,预备修剪窗台上的几盆花卉盆栽。
媚而无品的月季,乖张放肆的富贵竹,坚硬难载的小叶紫檀。
从哪儿下刀呢?
蝉衣左看看右看看,犯难:“当家的,这几盆都挺扎眼的,你要先修理哪盆?”
许杭的剪刀在花朵茎叶处来回比划,像一个西洋大夫解剖的准备动作,心中有谱之后,才咔嚓一刀下去。
“最简单的最容易处理,”他露出一个颇有城府的眼神,“就从那金玉其外的花开始吧。”
第110章
夏天的太阳晒在地上,如烤炉一样。
许杭就是稍微起晚了一点点,就已经热得出了一身的汗,还没来得及出门,就听蝉衣说萧阎的手下,那个叫廖勤的要见他。
“这个节骨眼上,你来找我,是沈老师出事了?”
廖勤有一些哭笑不得:“鬼爷要把沈先生送回来。”
许杭一听就皱了眉头:“送回来?他在想什么?”
廖勤最近在贺州城待着,稍微也知道许杭的聪明,便也不隐瞒他:“其实…唉,鬼爷和沈先生有些闹不愉快了。”
这件事其实是昨天发生的。
自从那惊诧的一吻之后,萧阎躲了沈京墨几天,沈京墨一个人待着,心里头一上一下,这几日连济慈院也不去了。
廖勤夹在两个人中间,看着心里急,嘴上又不知道该如何转圜。
直到有个小堂主为了讨好萧阎,送了几箱上好的水果来,廖勤便在萧阎耳边吹起耳旁风。
“沈先生前几日还念叨着想吃橘子呢。”
萧阎白了他一眼:“就你话多。”然后拎着水果就走了。
呆在昌隆酒店里的沈京墨倒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可以做,吹吹口琴,发发呆,竟然一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家伙。
相处了几天,沈京墨没有最初那么怕了,他其实也知道这人对他是好的,虽然不明白这莫名其妙的善意来自何处。
他今年三十二了,老了,长得也不好,身子更是不堪入目,一点挟姿的资本也没有,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那个位高权重的鬼爷是看上了他。
若不是,那为什么要吻他呢?
头疼。
门锁咔嚓一声,萧阎走进来,沈京墨以为是廖勤,便说:“我今日不大想去济慈院,不用准备车子了,你忙你的就是了。”
“为什么不想去?”
听到萧阎的声音,沈京墨背猛得一直,脖子也僵了一下。
这人怎么来得这么突然?让他一点点的准备都没有。
萧阎走到沈京墨面前,把水果篮子放下来,又问了一遍:“你不开心了?”随即又补了一下:“是我吻你让你不开心了?还是我不来找你让你不开心?”
沈京墨脸都红了:“没有……你别、别说了…”
萧阎毫不避讳的话语直接他又想到那个吻了,仿佛那湿热触感还在嘴唇之上,氛围一下子变得局促起来,他咳了两下开始试着转话题:“你带了水果么…闻着挺香的。”
萧阎拿起一个橘子放在沈京墨手里,沈京墨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迟迟没有动手,然后萧阎想起什么,又把橘子拿了回去。
“等一下。”
他几下将橘皮剥去,把完整的橘肉给沈京墨。
萧阎说:“你爱吃橘子,只是现在的橘子品相还不是最好的,再过一个月就会有甜橘上市了。”
沈京墨捧着橘子,半天没有放进嘴里,脸上有一些情绪左右变化。
萧阎觉察到不对,问:“怎么不吃?”他凑过去看了一眼那个橘子:“都剥干净了,你可以放心吃。”
“你……”沈京墨犹豫着、不安地开口,心跳也渐渐有点快,别人听不到,但是他自己听得很清楚,“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橘子,却不爱剥橘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