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就在沈京墨脸上亲了一口,一点不在乎满客厅的人都目瞪口呆。
当然,他怀里的沈京墨就很在乎了。
当他知道萧阎把自己带回章家庄园的时候,就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特别是此刻,萧阎抱着自己在章尧臣和章修鸣面前故意秀这么旖旎的画面,那种羞愤的害怕远远胜于恐惧的情绪。
他不知道说什么会解除自己的尴尬,索性就不说话,一味把自己的脸低下去,靠着萧阎,牢牢抓着他。
只是他这副样子,落在章家人眼里,就是故意卖弄可怜博取垂怜的低贱了。
萧阎今日所谓旨在敲打章家人,并不是为了炫耀什么,他也明白此处待久了对沈京墨不好,于是语速都加快了:“所以,我的意思,参谋长你应该明白了。章小姐再美若天仙,我萧阎不识抬举,只能辜负了,告辞。”
于是就如同来的时候一样,一群人乌泱泱又走了。
一下子,客厅又变得只有章家父子二人,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昙花一现的梦境一般。
一种诡异的感觉,和淡淡的羞辱感,仿佛无形之中的巴掌打在人脸上,让在场的人都觉得脸上莫名火辣辣。
“他就这么看不上我……”
二楼传来一声细微的、哀婉的自言自语,章尧臣和章修鸣抬头看去,就见章饮溪不知何时站在栏杆上,一身白色蕾丝睡袍拖地,脸色白得像鬼。
刚才的一切,她都听到了。
下一刻,她头一沉,倒在地上,咳了一口血,彻底晕了过去。
第123章
上海滩的码头,热闹得非凡。
这里商厦林立,所有最时兴的东西都从此进,金发碧眼的洋人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多么新奇。
码头搬进搬出,新一艘船靠岸,船上下来一些商人打扮的人。
为首的即便帽子遮挡了部分脸颊,也看得出气势凌人。他在码头上扫了一圈,看到角落里有几个人箭矢一般跑走就皱了眉头。
他身边助理一样的家伙问道:“司令……呃,老板,怎么了?”
段烨霖道:“咱们到上海这件事,已经有线人去回禀章家人了。”
“那咱们怎么办?”
“先落地休息,探听清楚了再做打算。”
段烨霖一行人小心谨慎,避人耳目一直到了上海滩腹心之地,一个叫做饮水轩的武馆落脚。
饮水轩是乔四叔早年建的武馆,现在由他的朋友单二哥打理。单二哥收到乔四叔的口信,江湖义气第一桩,没有不答应的。
“段子呐,你这事确实不好办,只能智取,不能强攻啊。就兵力来说,虽然参谋长不能直接调兵遣将,可是借点由头搬兵顶一阵还是可以的,现在不知道人关在哪儿,麻烦了。”
段烨霖明白得很:“单二哥,章家人我也了解一二,他们既然想杀我,一定会调用大量的兵,可是他再有本事也不能拿上海滩当战场,所以他一定会挑在偏远的地方。我来得急,他应该没什么机会找新的地方,如果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就再好不过了。”
“你说说看?”
“首先,章家庄园本身就很偏僻,另外,章家在郊外有一个避暑用的栖燕山庄,也是人迹罕至,我觉得这两个地方一定是重中之重。”
单二哥本以为段烨霖来得匆忙,一定毫无准备,没想到短短时间,他竟如此心有对策,不觉有几分欣赏。
“那你预备何时动手?”
“宜早不宜迟,后天。”
“后天?太快了些吧。”
“必须是后天。因为再迟一天,章家从金陵调的兵就会到上海滩,届时就真的没机会了。”
一下子觉得紧张无比,仿佛被掐住了喉咙,一点儿也透不过气来。
时间真的很紧张,段烨霖的右手捏拳就没松开过。
少棠……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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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
章尧臣在床上睡得很浅,年纪大了,他没法睡得多么深沉。
他似乎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绝美的园子,然后火光冲天的,中间有隐隐约约的歌声传来。
“我家有个小九妹,聪明伶俐人敬佩,描龙绣凤称能手,琴棋书画件件会----”
歌声倒没什么,经典传诵的越剧唱段,只是为何原本这么喜庆的调子唱得深声声如泣如诉,哀怨绵长呢?
章尧臣乍然睁开了眼睛,房间里黑漆漆的,他不知道现在几点,觉得口干舌燥,于是起来去倒杯茶喝。
他刚走到桌边,就觉得窗户外头好像闪过去什么人影的样子。
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看,风吹帘起,月光之下,窗户上不知何时漏了一块口子,有一只眼睛就这样看着他。
宛如恶鬼!
“啊!”章尧臣几乎是瞬间就跌在地上,然后门外的士兵就冲进来,一下子开灯照亮整个房间。
“参谋长,什么事?”
“窗户外面,有鬼…鬼!”
两个士兵冲出去看了一眼,空空荡荡,除了一轮明月什么也没有,就回来说:“参谋长太累了,大概是花了眼吧?许是做了噩梦?”
章尧臣惊魂未定: “你们刚才有没有听见歌声?女人的歌声?”
“歌声?”士兵们不知所以,“没有啊,很安静啊。”
这时,章尧臣才觉得,或许是做了噩梦了。摆摆手:“没事,你们下去吧。”
然后这一夜,章尧臣一直就没有关灯,在床上坐到了天明才勉强睡了一小会儿。
次日醒来的时候,他在饭桌上对章修鸣说:“明天我要去栖燕山庄住几天,修沐净身,念几天佛经。”
栖燕山庄是章尧臣为了娶章修鸣和章饮溪的母亲而专门修建的,只因他们的母亲名叫木樱燕,所以才有了这么个山庄的名字,别人都说这是参谋长夫妇的深情。
这山庄修得禅意十足,每个月章尧臣都会去小住几天,权当洗涤身心。
章修鸣不知道昨晚他父亲的事迹,略想了一下,然后说:“这次父亲去栖燕山庄,就麻烦再多带一个人过去吧。”
“就是你说的,杀段烨霖的诱饵?你要在栖燕山庄动手?”
章修鸣摇头:“栖燕山庄是父亲母亲最重要的东西,我怎么敢弄乱那个地方。父亲放心,我已经有了万全之策,还请父亲给我几个特令,您只需要带一队人保护您自己的安全就够了,其他的我会搞定的。”
儿子长大了,做老子的有时候也会越来越看不懂。章尧臣不知道,自己儿子现在变得这样心机深重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己年轻的时候太过于追求名利,以至于没管教好两个孩子,都丢给了夫人。所谓慈母多败儿,两个孩子都教得太偏激了。
罢了罢了,就由得他闹吧,反正段烨霖若是能死了,也算是解决他的心头之患。
此时,段司令心心念念的许大少爷,正在由仆人帮着拿冰块敷脸上的红肿。
他生得白,自然看起来很严重,敷了很久还抹了药,这才感觉略好一些。
吃过早饭的章修鸣走进来,许杭连眸子都没有抬一下,章修鸣拿起桌上的苹果啃了一口:“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段烨霖的下落?或许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嗯…不过或许只是他的尸体。”
苹果清脆地被咬碎的声音,魔鬼在吃人的时候,咬骨头也会是这样的声音吧。
许杭不知道有没有听见章修鸣的话,竟说了些奇怪的话:“那边那个沙漏,里面不是沙子,而是人的骨灰吧?”
顺着许杭的手指看过去,章修鸣点了点头,咽下苹果:“是啊,怎么,喜欢吗?”
许杭突然对着章修鸣笑了一下:“没什么,我只是忘了告诉你,你吃的这个苹果,我撒了点从沙漏里取出来的‘沙子’。”
苹果啪得一下掉到地上。
章修鸣只愣了一秒,然后马上俯下身抠着自己的嗓子呕吐出来。
“呕…。咳咳咳……”
看到这副模样,许杭歪着脑袋道:“骗你的。”
“你!”章修鸣擦着嘴角的水迹,愤怒不言而喻,他把许杭提起来,刚想打他,看到他脸上的淤青,把怒气压了又压,然后把许杭扔在了地上。
望着章修鸣被气走的身影,许杭忍俊不禁,只是那笑不是恶作剧得逞的笑意,而是对失败者的嘲笑。
“烨霖…你终于来了。”
第124章
老实说,若不是被关在章家庄园里这么几天,他也是无法想象沈京墨的日子的。
他尚且不算被折磨,也身上多了一些伤口,何况沈京墨被取血来得凄惨呢?
章家两兄妹,都是疯子。
譬如现在,明明已经虚弱得快站不住了,还是要到他面前撒野的章饮溪。
“都是你!你要是不藏着沈京墨,他怎么会去勾搭阎哥哥!你…咳咳…咳咳咳…”
都这样了还要发飙,真不知道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看不出来,还是个情种,许杭叹气:“喜不喜欢这件事,与人无尤,全看自己。”
“即便我得不到他,也不该是沈京墨得到!”
“可惜了,章小姐你得不到的东西,已经到了别人的囊中,你除了羡慕嫉妒,别无可为。”
章饮溪就是这样,她霸道蛮横,从来我行我素,即便是给别人的也要是自己不要的东西。
她几乎想啃下许杭的肉:“和我作对的都不会有好下场!你帮了他又有何用?呵,我不管哥哥想对你做什么,就算我在这儿折磨死你,哥哥也不会责罚我!”
许杭把自己被她扯住的袖子拉出来,很惋惜的口气道:“可惜了,章小姐,你若是比沈京墨早一点点遇到我,或许现在输的也就不会是你了。”
章饮溪一下子抬起头来:“你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奇怪吗?沈京墨毫无长处,又是个盲人,凭什么他就能让鬼爷青眼相待呢?”许杭一步一步把章饮溪引导到自己的世界中,“做人做事就要投其所好,章小姐,恕我直言,你现在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鬼爷不喜欢的,你又怎么能强求他会对你倾心呢?”
章饮溪几乎是瞬间就被唬住了。
她想到了那天晚上,萧阎看沈京墨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缱绻。可是沈京墨和自己根本没得比,他哪点都不如自己,萧阎除非是瞎了眼,否则怎么会不知道鱼目与珍珠的区别?
沈京墨也就罢了,胆小且愚蠢,没有那个脑子去攀附权贵。听许杭的意思是,这一切是他做的?
“你…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教了沈京墨一点点能让人心生怜爱的办法,他很受教,鬼爷也很吃这一套。”
“是什么办法?你快说!快告诉我!”章饮溪拼命摇着许杭的肩膀,不过只过了一会儿,她就觉察出不对劲,“不对,你为什么会告诉我?你是他们那边的人,你定是在骗我!”
许杭指了指地上的锁链:“章小姐,我身陷囹圄,骗你有什么好处?若说企图嘛,也有,自然是因为我想活下去。你要是能保证不动我,我就保证让萧阎对你改观,怎么样?”
看到章饮溪露出来渴望的眼神,许杭就知道,她心动了。
“…口说无凭。”
鱼儿上钩了,钓鱼人很满足。
“那我就先让你看看效果吧。”
当日,章饮溪就一身素色旗袍,淡妆披发,清清秀秀的模样,以给沈京墨赔罪为名去了萧家宅院。
萧阎原本不见,说不放在心上,请章小姐回去,章饮溪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期间,廖勤走出来好几次劝她回去,她只摇摇头,坚持要得到原谅才行。
时至正午,天气炎热,章饮溪只站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就躺在萧家的沙发上,萧阎在她面前,见她醒了过来便端了水过来:“你差点中暑了,喝点水,小心脱水。”
章饮溪看着那杯水,老实说真的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她喉头哽了一下,张开嘴喝了一口下去。
萧阎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
“我是真的知错了,我想和沈京墨道歉的。阎哥哥……不…鬼爷,以前是我错了,医生说可能我活不了多久了,以前我是病得太重所以总会脾气不好,请你…求你…一定要原谅我,不要让我带着遗憾离开好不好?”
这么楚楚可怜、小心翼翼的眼神,像是雨天被打湿小麻雀,乌溜溜的眼神看着你。
由于章饮溪常年都是以一种高高在上如火烈鸟般热烈的姿态出现在人前,陡然这样垂下脑袋,谦卑的模样,让人觉得脆弱而温柔。
男人就是这样,总喜欢小鸟依人的女孩子,温温暖暖的女孩子出现,任是谁也不会凶巴巴的。
许杭跟她说过,萧阎是阎王脾气,吃软不吃硬,就是因为沈京墨怯懦可怜,他才会心生同情。
比可怜嘛,有什么难的。
萧阎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们都不会怪你的,你快回去吧,别让你父亲担心。”
“鬼爷……”
“叫我阎哥哥就好了,别生分了。”萧阎坐到她的旁边,拍了拍她的手臂,口气是前所未有的软,“你要是一直这样不就好了吗?以前那样子,让多少人都不敢亲近你。你别担心,你父亲一定会为了你的病用尽全力的。”
章饮溪红着眼睛点了点头,这倒不完全是演戏,她是真的有些感动哭了。以前萧阎连正眼都不看她,今日能这么亲密地同她说话,看来那个许杭的主意真的不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