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冷淡地看了他们一眼,缓缓地将擦着剑身的白绸布放下。
“缙云仙山夜里寒气重,老祖宗想必是怕小师叔受凉才将外衫褪去给他披上的。”
“至于小师叔有无天赋我并不知晓……”
剑的寒光映照在他的眉眼,像是冬日的月,寡淡清冷。
“不过能够在毫无灵力的情况下一天之内便学会御剑飞行,想来和各位师兄们相比的确算是天赋异禀了。”
而此时的万里并不知道自己的风评已经莫名其妙地被害,他正在余烬云的督促下打坐凝了一整天的灵力了。
要修炼最基本的便是灵力。
余烬云交代万里,他近日最主要的修炼任务便是凝出灵力。
因此万里就这样从清晨在亭子里这样一动不动地打坐到了傍晚时分。
橘黄色的晚霞将天边染红了一大片,混着渐起的薄雾氤氲,青山也像是蒙上了层面纱似的。
余烬云在坐在他的屋子里翻阅着书籍,在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这才慢条斯理得将书合上轻轻地放在了书架上。
像是才想起外头还有个人似的,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朝门外走去。
“凝的怎么样了?”
他边这么问道,边抬眸看去。
少年的面色苍白,透明得跟张白纸似的。
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猛地抬头看去。
“……凝来我看看。”
他被万里这苍白的面容给弄得一怔,皱了皱眉,思踌着对方的体质实在太弱,这才打坐了一天便受不住了。
万里抬起手,按照余烬云之前教的指示努力将注意力凝在指尖。
半晌,任由他怎么憋红了脸也没凝出一丝。
按理说主峰是缙云灵力最充沛的地方,在其打坐吸收了一整天却凝不出灵力,这的确让人费解。
“我告诉你打坐时要心无杂念,看来你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余烬云沉声训斥着少年,脸色也冷。
“既然凝不出那你今夜便继续,直到凝出灵力后方可休息。”
万里一听,不但没有反省自己的错误竟然还委屈巴巴地,哀怨地盯着余烬云。
那眸子里水光闪烁,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老祖宗,你罚归罚,但也得给我口饭吃吧,我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
他瘪了瘪嘴,边说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要修炼也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啊。”
“吃饭?”
男人反应了许久才意识到了万里所说的意思,他少有的愣住了。
“你还未学会辟谷?”
万里摇了摇头。
那双眸子清澈剔透,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直勾勾地盯着余烬云。
“要不老祖宗你给我变点吃食吧,我吃完就立刻修炼。”
“……不成,那是障眼法,以云雾变换而成,算不得食物。”
余烬云少有的头疼了。
可能因为只要登上缙云仙山拜师成功的人都是早早就学会了辟谷,他理所当然的以为万里也会。
“那,那我可以吃灵果吗?”
“……你的身体受不住。”
连灵力都没有凝成的身凡胎肉。体,如若贸然食用灵果。
好一点会昏睡好几日才缓的过来,坏一点的话……可能直接爆毙。
真爆炸,血肉横飞的那种。
万里听后哭丧着脸,肚子也应景的跟着咕咕直叫。
“呜呜那怎么办啊老祖宗,我不想饿死,如果饿死在这里的话实在太丢人了呜呜呜。”
“……”
所以你只是怕丢人吗?
可能万里是整个缙云剑宗唯一一个不会辟谷的人了。
而正是由于这样的唯一性才导致了现在这般田地。
“……别哭了。”
被哭的脑仁子都疼的男人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他瞥了下天色。
太阳马上要落山,现在下山的话正好赶上山下人间夜市。
夜市热闹,吃食也不少。
“既然山上没有,我们便下山。”
余烬云这么说完垂眸示意万里起身跟上,他好带他下山。
然而少年试探了好几次也没办法站起来,他坐了一天,腿麻的厉害,浑身也无力。
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老祖宗……”
万里漂亮的眸子里带着羞赧,里面清晰的映照着余烬云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您可以背我下山吗?”
余烬云被气笑了。
对他卑躬屈膝的,畏惧崇拜的人他见得多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随意使唤自己的。
“究竟你是祖宗还是我是祖宗?”
万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我这不也是迫不得已吗?现在我浑身无力,就算坐在剑上也歪歪斜斜的很容易栽倒。您也不想我在您的主峰上饿死被人笑话吧?”
……
夜幕降临,缙云仙山像是被墨色染上了一般,只有天上一轮明月辉映,给了驱散寂寥的光明。
林晦还在之前休息的梧桐树下练剑,月色迎着他剑上的寒光,如碎银,随意挽一个剑花便让人觉得饮酒般酣畅淋漓。
不知道练了多久,他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将剑放入了剑鞘。
正当他准备离去的时候,忽觉着一片阴影落下,罩在了他的头顶。
少年长睫一颤,抬眸顺着那片阴影望去。
明月当空,夜风烈烈。
一个熟悉的俊美男人冷着张脸御剑而行,衣袖被风吹起,眉眼似这夜色,即使落上了清辉也柔和不了他的棱角。
在他身旁是一顶不大不小,雪色的轿子,悬浮在半空。
那轿子做工精细巧妙,映照着月色,仿若融为了一体。
即使没见过,可因为那男子的身份 ,还有那轿子周身浓郁莹白的灵力。
林晦一下子便知晓了那雪色轿子是何物。
缙云法宝之一
——明月夜。
他怔怔地注视着明月夜,一时间有些移不开视线。
此时一阵风吹过,那轿子的帘子被轻柔地拂开。
里面坐的少年面如冠玉,优美流畅的侧脸曲线也一并映入了他的眼底。
林晦瞳孔一缩,这无意瞥见的一眼,比见着老祖宗和法宝明月夜还要让他感到震惊。
他就这么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今夜掌灯的师兄看见他上前唤道他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林师弟,你怎么了?大半夜的在这里发什么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日聚在一起疑惑的说了一句“老祖宗是不是在养成”的弟子。
林晦抿着薄唇,不知道在想什么,直直地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
在对方不自在地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少年先开口了。
“……抱歉白师兄,白日的事情是我太武断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万里:师父,这轿子亮的晃眼。
余烬云:忍忍。
看到法宝被当轿子坐还被嫌弃的众人——
忍不了了,这对炫富狗师徒。:)
第十六章
自三百年前余烬云闭关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下山。
缙云是远近闻名的仙山,山下依附它生存,受它庇护的人们成百上千。
其中靠的最近,也最繁华的当属南淮水城。
他们隶属于金云王城,却因为地靠缙云仙山,受其照顾颇多,鲜少有妖兽出没。
夜幕时分,南淮城灯火连天,虽然已是晚上,但依旧亮如白昼。
城中贯穿着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上面还有一盏盏花灯,随波漂流。
流水浮轻灯,通明的灯火和稠的月光倒映在湖水和灯火上,远远望去,那就像是星辰细碎,沉沉的流水蜿蜒着,那一瞬间仿佛天地倒转,头顶的夜空成了人间,脚下印着灯火的河水凝成了星空。
万里坐了一会儿轿子,这个时候已经缓过劲儿来,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浑身无力。
他揉了揉脖子,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扫视着哪家店面在卖吃的。
“老祖宗,就那家酒楼吧。”
少年指着不远处挂着红灯笼,飘着酒香的地方。
“你喝酒?”
在思想还停留在几百年前的老祖宗眼里,酒楼一般只提供些小菜和酒水,而现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空腹喝酒不好。”
“没,我走不动了,就近找一家凑合凑合得了。”
万里有些疑惑地瞥了对方一眼。
“我只吃饭,我不喝酒的。”
两人走进酒楼的时候,还在各自畅饮的客人们的视线不自觉往他们身上落。
隐晦的,直白的,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之意。
不为别的,只因为两人无论是衣着还是外貌,更甚至于气质都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
尤其是余烬云,他的神情很平淡,眉眼的弧度就像一道平直的直线,既不对其他人的眼神过分关切,也不因为身处在视线之中而露出分毫慌乱,那是一种几乎和所有人隔绝的冷静,让人觉得无法靠近。
缥缈神秘,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明明就在面前,却好像犹如天上。
万里饿到不行,他连忙拉着余烬云往靠窗的空位置上一坐。
“小二,给我上几道你们店里的拿手菜,然后再添壶茶。”
人间和缙云不一样,尤其到了晚上这个时候,喧闹嘈杂,在酒楼喝酒的人肆意的说着话。
这让平日里习惯了安静的余烬云有些不习惯。
但他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正襟坐在万里的对面。
脊背挺直如松柏,面容清冷,混着空气中微醺的酒气。
眼前的人眉眼如画,光是看一眼就让人有些醉了。
“老祖宗,你有什么想吃的?”
刚才他饿急了,找到了空位置就吼了一嗓子,结果坐下后才想起余烬云还没有点东西。
“不用。”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凡间的吃食了,偶尔嘴馋也就吃几颗灵果。
对于这些余烬云并没有任何想法。
之前还没有觉得对方除了强大之外,和自己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可现在他却明显的觉察到了一种距离感,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边。
他想要够也够不着。
想到这里,万里抬眸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男人。
“……老祖宗,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余烬云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却并没有睁开。
“说。”
“您贵庚?”
这个问题还鲜少有人问过他,时间太久他也没有准确的计算过。
余烬云眉头微蹙,睁开眼看着一脸好奇的少年。
“虚数两千。”
“?!!!”
万里的眼睛睁的老大,里面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您,您这么老,哦不长寿啊……”
他原本下意识的想要说对方竟然这么老了,因为这张脸实在是太过年轻,他一时半会儿根本没办法相信。
可说到一半觉得失礼,立刻又换了词。
不过刚一说完,万里便在余烬云冷淡的眼神下住了嘴。
不为别的,后者听起来更像是在说王八,不像是说人。
好在尴尬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这边是菜也悉数端了上来。
被美味佳肴转移了注意力的万里没在继续纠结刚才的事情。
他咽了咽口水,见余烬云继续闭目养神后以为对方看不见自己,这才放开了膀子开始大吃特吃。
然而万里并不知道,余烬云虽然闭上了眼睛,可他的五感依旧敏锐,没有丝毫的影响。
他“看着”面前将食物塞的腮帮子两边鼓鼓的少年,沉默地忍受了许久。
最后在万里吃到一半的时候睁开了眼。
少年显然是饿极了,吃的满嘴是油,嘴边甚至还有一颗饭粒沾在上面。
就跟仓鼠似的,用力往嘴里塞着好吃的,两边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仿佛是要把嘴里的东西贮存到下个冬天继续吃似的。
然而在感受到对面强烈的视线后,他咀嚼动作一停。
“……老祖宗,您要吃鸡腿吗?”
万里将筷子反过来,用另外一头没夹过菜的地方将盘子里最后一个鸡腿夹起,轻轻地放在了余烬云面前的碗里。
甚至,还谄媚地咧嘴朝着他笑了笑。
“……擦擦嘴。”
他皱着眉,语气里带着一丝嫌弃。
“……哦。”
因为太饿,加上万里吃饭速度本来就快,这一顿饭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
“一共八钱。”
这家酒楼是南淮有名的酒楼之一,价格偏高,再加上刚才万里一上来便要的是人店里的招牌菜,这价格更加往上。
掌柜是个看起来微胖憨厚的男人,他笑盈盈地看着万里他们,亲切和善。
“两位客官,你们是谁付呢?”
“我来吧。”
师父带徒弟出来吃饭 ,哪里有徒弟付钱的道理。
余烬云将下山前从屋子里顺道带走的钱袋里取出了铜币,递给了掌柜。
那钱币虽放的有些久了,可依旧崭新。
这是缙云弟子为他准备的,以备他下山使用。
因为万物虽可变换,可都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并不是实物。
他做不得那种欺瞒骗人之事。
可不知为何,那掌柜拿着钱币,盯着下面印着的年号看了许久。
半晌,他面带怒气,一改之前和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