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如血色,凛冽且锋芒毕露。
此时比起之前的暴戾,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寒意。
好似数九隆冬天,霜雪肆意。
这个时候万物之间好似都没有了温度,唯有眼前蛟龙的那殷红热血才能暖剑。
作者有话要说: 折戟:这谁?之前那龙的姘头?
水蛟龙:……
第三十二章
一般这个时候, 沭河周边的雾气已经散开, 阳光也从云层之中透了出来。
可现在人们发现, 不仅没有这天云开雾散, 反而越发的阴霾压抑了。
尤其是码头那边,轰隆隆的巨浪拍打着岸边的声音。
那声响实在是大的出奇,如果不是现在天空没什么乌云,说是打雷也是有人信的。
林晦抬眸远远地看过去, 一片雾霭,什么也看不真切。
不过空气里头的湿气很重,看样子那边的动静不小,从那么远的地方竟然也能影响到这边来。
“啧啧啧,不会是又拔了龙的逆鳞吧。”
明疏坐在酒楼窗户边位置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这样大范围的雾气, 他稍微估摸着也知道那条水蛟龙的恼怒程度。
“之前那赤火蛟还好,这条可是属性为水的。和小师叔正好相克,我怕他是搞不定咯。”
他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不过却也没有什么恶意。
林晦他们的任务是水鬼,这女鬼一般会在晚上或是下雨天这样阴暗潮湿的时候出来。
现在看看这天色, 估摸着水汽上去了一会儿就会下雨了。
青衣男人身子慵懒地靠在窗边上,手里拿了个白瓷酒瓶摇了摇,里面液体晃动的声音清晰。
“还剩最后一杯。”
他将里头的酒液倒在酒盏里, 液体剔透晶莹。
不多不少,刚好斟满一杯。
“少喝点,我可不想一会儿背着一个醉鬼回去。”
林晦端坐在明疏对面, 脊背挺直,如松柏一般清冷。
他看着男人拿着酒盏正要一饮而尽的时候皱了皱眉这么说道。
“你放心吧,这点儿酒不碍事,就算有醉意了我也会将酒气逼出来的。”
男人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是他并没有再继续饮,而是轻轻地将酒盏放在桌子上。
“说起来我还以为你会跑去码头那边看看呢?没想到你连问都没问一句。”
“小师弟你若脸皮薄不好意思,要不要我帮你去看看?”
“不必。”
少年没有在意对方的调侃,他冷声回绝着。
倒不是他不好意思或是不近人情什么的,只不过他觉得自己去了反而轻视了万里。
任何一个剑修都有一股子傲气,不愿意让人瞧见自己落魄狼狈的模样。
“有老祖宗在,他不会有什么事的。”
见少年怎么逗弄都没什么反应,明疏觉得无趣地吃着刚才点的一盘花生米,另一只手撑着下颌看着外头的天色。
从刚才开始,码头那边的水汽和雾霭便一直绵延不绝的往天边汇聚。
这个时候空气之中的水汽已经很重了,乌云缓缓地聚集了几片。
遮掩了阳光,黑压压的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很不舒服。
明疏拿着一颗花生米正准备往嘴里扔,余光漫不经心地扫了一下四周。
一抹浅淡的金色如破云的光从不远处落下来,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那是什么?”
林晦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去,那抹光亮已经隐去了。
除了乌云密布他没有瞧出其他什么来。
“什么?”
男人没再说什么。
他眯了眯眼睛,手指一曲,那花生米被他如箭一般猛地往天上那边投掷了过去。
林晦眼睁睁地看着明疏突然这么来了一下子,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刚扔出去的花生米便像是碰到了什么无形的屏障,然后被狠狠地反弹了回来。
明疏反应很快地偏头躲开了,只不过脸上还是被划过了一道血痕。
“我还以为是小师叔身陷困境了呢……”
男人抬起手摸了摸脸上流血的地方,殷红的血在指腹处被他轻轻摩挲着,他的唇角上扬了一个浅淡的弧度。
似笑非笑的,反而让人捉摸不透。
“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是老祖宗设的一个局啊。”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林晦不太擅长和明疏相处,不仅是因为他总是笑眯眯的看不明白在想些什么,还因为对方偶尔会说一些让人疑惑的话。
他不喜欢玩什么文字游戏。
男人指尖点了点桌面,之前斟满的酒盏溢出来了一些。
酒香醇厚,光是嗅一点就有些醉人了。
他垂眸将视线落在眼前的酒盏上,剔透如镜面的水面清晰地映照着他的眉眼。
“小师弟,你听说过水月镜花吗?”
……
水月镜花,这是一个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词。
却也是折戟的第二能力。
它除了强大的灵力之外,同时它的剑身能够映照出人的内心**。
你心里最想要什么,甚至于你可能自身都没有觉察到你真实的想法。
它都会完完全全的显露出来。
折戟的主人千百年来似乎换了好几任,不是因为这剑不好,而是他们没办法真正做到心无杂念。
一把好剑,反而成了他们的心魔。
余烬云隐没了气息藏匿在了水雾之中,他静默地注视着少年生生地将那水蛟龙从中劈开成两半。
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可能做的有些过了。
他不过想用怒气引万里暴走,依靠自身将这蛟龙解决了。
却不想对方竟然在混沌之中引出了折戟的第二能力。
水月镜花只会在持剑者心神恍惚或是虚弱混沌的时候趁虚而入,而不巧的是——万里此时两者都占了。
余烬云手边的天玄缓缓脱离了剑鞘,它周身的剑气慢慢凝成了一个男人的轮廓。
云雾做的似的,看不真切模样。
“……我觉得你该进去看看。”
是天玄的声音,温润如泉水落玉石般好听。
“你现在再不进去,可能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师父成了徒弟心魔的反面教材。”
“……”
这是余烬云真没想到的。
他因为不能干预万里的历练,又怕少年被这蛟龙给欺负惨了,于是这才用幻境刺激他的潜力。
没想到这反倒可能成了对方的心魔。
男人远远看着周围满天的水雾,水蛟龙的尸体安安静静地躺在水面,而后缓缓沉入了水底。
无声无息,和此时静谧的氛围一样。
按理说蛟龙已死,此时的水雾袅袅早就该退散了。
可现在却越发的浓郁,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真切。
这些和之前余烬云的幻境本质上是一样的 ,却又有些不一样。
虽是幻境,更多的则是心境,都不是真实的。
这是万里此时的心境,混沌不堪,一团雾霭,什么也看不真切。
他被自己的幻境给困住了。
余烬云拨开眼前的水雾往里面走去,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能够看清楚一切。
刚进去,几乎只用了一秒,他便找到了万里。
少年抱着膝盖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和他年龄相近的人。
那人着着一身红衣,在白雾之中浓烈似火,眉眼之间满身戾气。
“滚起来!别装死!”
红衣少年骂骂咧咧地走上去狠狠拽着万里的衣领想要让他站起来。
“我刚死了师父,我很难过。”
万里面无表情地这么说道,任由对方怎么拉拽也没太大的反应和情绪波动。
“所以你可以暂时不要和我说话吗?我想冷静一下。”
红衣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直接一拳头上去,将万里揍地猝不及防。
万里被揍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被揍地地方一脸震惊地看过去。
“我觉得比起冷静你应该需要的是一顿拳脚相加。”
他活动了下脖子,手指被掰得“咔嚓”作响。
“自己把自己困在自己的幻境里你觉得不该被我狠狠揍一顿吗?啊?!”
这个神态 ,这个语气,和自己那把剑着实太像了。
万里睁大眼睛,磕磕绊绊的,下意识试探地这么唤道。
“……大,大哥?”
“还需要冷静吗?”
他弯着眉眼朝着少年咧嘴一笑,那骇人程度和之前张开血盆大口的水蛟龙带给万里的冲击没什么两样。
“不,不需要了。”
“啧,这不就对了嘛。”
折戟走过去狠狠地将万里拽起来,他拍了拍少年身上的灰尘,这么语重心长地说道。
“多大点儿事,至于吗?”
“死了再找一个呗。就像我,死了好几个主人了,这不最后还是找到你这么个接盘侠了吗?”
“……那个,接盘侠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那 ,冤大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折戟:多大点儿事,看开点。
万里:那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我觉得剑宗宗主还成。
余烬云:……孽徒。
第三十三章
水面白茫茫的雾气已经慢慢退散了, 一时之间天上的**之势也一下子消散殆尽。
天空放晴, 乌云也没了踪影。
林晦他们原想着等到下雨时候行动, 看样子现在只有到夜晚时分了。
明疏以为之前那水面凝起的幻境是余烬云所为, 毕竟那时候是最适合引出水月镜花的,他会这么想也不是自然。
不过却没有料想到是万里被困在了自己的幻境里面,最后还是由自己的剑给拽出来的。
河对面的一处草叶萋萋的岸边上,虚云的身影在雾霭散去时候显露出来。
他似乎从渡河过岸到现在就一直站在那里了。
他抬眸瞥了一眼云开雾散的场景, 而后踏着金莲这才转身离开。
金色的袈裟被风吹的烈烈,他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慢慢地捻着,眉眼之间也如此景般风轻云淡。
和万里还需要继续往南历练的路线不一样,虚云径直回了佛修之地——灵隐寺。
灵隐寺在山林之间,云雾缭绕, 和缙云一样, 是一处绝佳的修行之所。
一阵微风吹过,将山门外扫地的小僧刚扫在一起的落叶给吹散。
小僧一愣,顺着风吹来的地方看去。
“虚云师兄。”
他双手合十低头行礼。
“玄策法师昨日算得你今日约莫会回来,他说他到时在南山楼等你。”
身披金色袈裟的少年静静地听着对方的话,站在山林落叶纷飞之间, 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寥感。
“有劳了。”
虚云朝着小僧微微颔首,他此时是少年模样,和眼前的小僧年纪相当。
可他的眼神却没有少年人的清澈, 枯井似的亘古不变。
小僧听到对方脚步渐远之后,他才如释重负一般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和他差不多的年纪, 他每一次和对方说话都感觉到无形的压迫感。
像是一座山似的,压的他喘不过气。
“不愧是无妄法师的徒弟,气势都这么逼人……”
他这么半感慨半放松地说道,而后拿着自己的扫帚继续扫着门前纷乱的落叶。
一时间山门外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南山楼顾名思义,在山寺偏南的地方。
树木葱郁,将金顶房檐遮掩了好些,不过红木显眼,远远一看便能够找到。
玄策背对着虚云,他正打着坐,感觉到一片阴影落下的时候这才眼皮掀了下,抬眸看了过去。
“我约摸你该早两个时辰回来,现在都已经晌午了。”
他板着一张脸,本来还算俊美的脸因为神情过于严肃而没有一点儿柔和感。
硬邦邦的,像是在审讯。
“无妄,你不会真当自己下凡去历练了吧?”
玄策的声音带着点儿嘲讽,但是语气淡淡的,倒是听不出什么喜恶情绪。
少年整理了下衣袖,而后缓缓坐在了玄策身旁的蒲团之上。
他的面容渐渐从青涩褪去,又变成了之前昙花一现的青年模样。
“你别说,我还真去了。”
他现在的肉身并不在这里,此时他之所以能够出入自由,全靠一缕神识寄宿在了虚云的身上。
这一次也是经由虚云的允许,不然他也很难有机会出去透透气。
“我当时路过沭河,便一时兴起下去看了看。”
无妄将手中一直没有脱手的佛珠褪去,皓白的手腕似雪细腻。
不像是个苦行的僧人,倒像是个王城里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说来倒也巧,碰到了个老朋友。”
玄策听后一愣,能让无妄当做朋友的寥寥无几,而对应下时间,他几乎一下子便反应过来。
“缙云老祖?他也下凡了?”
之前还觉得有些莫名,怎么平日里一直闭关不出的无妄最近为什么突然想要出去。
原是他早就算到了余烬云会下山了。
“既只是见个面,怎么用了几日这么久?”
他对虚云的性子再清楚不过了,他不是话多的人,而余烬云更不是主动攀谈的类型。
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说一两句就可能已经不耐烦,哪会耗费这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