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冀勋一震,垂在两侧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握起,低眉轻声呢喃:“为君者,为国为民而已。”
他抬眉看向平静的司冀昀,突然明白司寇对于司冀昀的忌惮,这样的一个太子一旦羽翼丰满,朝臣必会唯命是从,这对于任何一个皇帝都是不愿看到的。
“皇兄,父皇不会想看到这样的太子,你这样不争不夺不一定会打消他的忌惮,舅舅也希望秦家将来能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司冀昀一愣随即摇头失笑:“父皇在位一天,为子为臣我敬一天。舅舅守臣之道,秦家该有的荣宠一样不会少。当太子非我所愿,然而我既然做了太子那就要以我的方法来。”
“哈哈,说的好!”
“司徒兄!”
司冀昀瞬间起身,刚才侃侃而谈的神态荡然无存,语气中带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忐忑:“司徒兄,妄弟可还生气?”
司徒屏跨栏而入,他本是回来与司冀昀道别不想听到这样一番话,他对着两人拱手一礼道歉道:“两位殿下,江湖人士不懂礼数,刚才妄儿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今天之事司徒屏与妄儿也无脸再住太子府邸,就此别过。”
“司徒兄......”
司徒屏打断他:“司冀昀我没有看错人,妄儿之心结唯有你能解。”
说到这里他欣慰一笑,在这一刻司冀昀真正得到了他的信任:“司冀昀,妄儿的苦比你想象的还要深。你不需多问,终有一日你会知道。你只要记住,你的态度决定他的将来。司冀昀,司徒屏在这里恳求你,无论将来如何,你一定不能背弃他。”
说着他深深的向司冀昀鞠了一躬,他对司冀昀深沉的关怀令司冀昀与司冀勋极为震撼,生于皇室两人享受他人没有的尊荣,而相对的这份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情感他们从来没有享受过。
司冀昀动容眼神坚定郑重道:“司徒兄,司冀昀在此立誓,无论将来发生何事我司冀昀永远不会欺瞒背弃他。”
“好......好......好......”司徒屏激动的一连说了三个好,许久心情才平静下来:“司冀昀,此次我与妄儿身份的暴露应该是你身边人,你自己小心。”
“放心,冀昀心中有数。”
司徒屏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司冀勋上前两步看了看司冀昀又看向司徒屏离开的方向,清澈的眸子在黑夜中仿佛染上一层雾霭:“皇兄,心中已有怀疑之人?”
司冀昀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冀勋,你对司徒屏与莫妄两人之间的感情怎么看?”
司冀勋眉宇一动深深地看着他,沉默良久方轻声道:“两人之间尤胜亲生,冀勋极为羡慕。”
“那就好。”司冀昀突然拍上司冀勋的脑袋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冀勋,你我永远是兄弟,皇兄一切都是为了你与母后。回去休息吧,今晚发生太多的事情了。”
“我与莫妄,皇兄如何选择?”
司冀昀脚步一顿,背影有片刻的僵硬,他沉声道:“我永远不会让这一天到来。”
司冀勋盯着他的背影眼神莫明:“皇兄,有些事非你能左右。”
“我知道,但是皇兄对你对妄弟有信心。”司冀昀爽朗一笑,意味深长的留下这句话徒留司冀勋一个人愣愣站在厅中。
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司冀勋挑了挑脖颈的伤口,敛眉自语:“皇兄,皇弟终不及你。不过,既然已经开始,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便让冀勋看看,这最后你、我、他终会如何”
武林至尊,朝廷至尊,北阙的局势愈发有意思了!
眼底深处的欲望与野心不再掩饰,此刻的司冀勋与平日的他判若两人,这一刻充满危险充斥欲望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第9章 寻来
司冀昀职务被免,朝堂议事也无权干涉,现在的他除了挂着一个太子的称号几乎可以说是无任何权利。他每天定时的看一些手下发来的朝廷消息,也乐得在宫外府邸逍遥。
只不过他的不管不顾急坏了拥护他的一帮文臣,只不过两日,来往他府邸劝说的不下十人,对于他人司冀昀还能摆一摆太子的身份拖延一番,但是面对眼前的老人他唯有报以苦笑洗耳恭听。
孔泽,圣人之后当今太子太傅,历朝三代任三朝帝师,而今已有七旬高龄,在北阙已是在府荣养天年的时候。
司冀昀被封为太子时秦家多次提议去请,司寇刚登基国政不稳正需秦家势力支持且孔泽德高望重先后任先皇先太子之师,为突显对先皇先太子的尊重堵住悠悠众口,也就同意秦家的提议。
孔泽浑身透着文人的风骨,现下已是深秋季节,凉风及身已带有冷意,即使年轻人出来都会在外罩一件外衫,而孔泽却只着一件薄薄青衫,脚上蹬着一双舒适的灰布鞋。
“殿下,你何苦为一个江湖莽夫与皇上顶撞,抗旨不尊的罪名即便是您也吃罪不起。”
“老师,非冀昀抗旨不尊,而是这件事做不得。”
司冀昀在孔泽面前从来不会以太子自居,朝廷上支持他的除了文相为主的秦家一脉,最大助力的便是三朝帝师孔泽及其背后的威势。
孔泽学识渊博品行贵重,他与朝廷大多有志文臣都有半师之谊,门生更是遍布帝国,即便秦逸凡见到他都要执学生礼。
虽说孔泽及其背后的文人不屑趋炎附势党附他人更甚者因为其太子身份,孔泽还必须多番叮嘱相交时注意分寸,然而这些人所隐含的威慑极为恐怖。
文臣武将,治国之道上武将是远远比之不及的。
“做不得?”孔泽胡子一翘眼睛瞪着他:“一介草莽,皇上召见不念其恩还做不得,这是何道理?老臣倒要好好听听。”
司冀昀苦笑,他这个老师别看年纪大读书多脾气可不怎么好:“老师,武林与朝廷自古都是自成一界互不干涉,父皇此次召见莫宫主其中深意老师也能猜到,您说到时莫宫主是应还是不应?”
“听命朝廷为国效力当然得应。”
“武林之人性格多是桀骜不驯,老师又让何人去统领这帮人?这些人可会甘愿听之?到时爆发矛盾朝廷怎么调节?能不能调节?”
司冀昀见孔泽不再激动淡淡一笑继续道:“老师,你们只看到这股势力的庞大,却没有想过朝廷能不能控制这股力量,再者武林力量一旦涉入朝廷将来也必将卷入皇位之争,以这些人的破坏力北阙岂还有宁日?到时北阙帝国不用他国入侵便不攻自破了。”
司冀昀的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震的孔泽久久不能言语,他深深的看着司冀昀眼含激动。
这是司冀昀第一次再他面前直接吐露对一些事的看法,他以为这个太子只是性情不错而已却没有想到有这样的胸襟。
这样的他不能登上帝位,还有谁有这样的资格!
孔泽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对司冀昀深深的鞠了一躬眼含热泪:“殿下,老臣惭愧,北阙有殿下这等太子乃朝廷之福!百姓之福!”
“老师你这是做什么,你我之间怎么能行此大礼!”司冀昀急忙闪身避开上前扶住孔泽:“老师能明白冀昀就好。”
“好。”孔泽直起身看着司冀昀满眼骄傲,看着他仿佛看到若干年后强大的北阙帝国:“只是这件事皇上那边不好交代啊。”
“无妨,此时朝廷多事之秋,颜荣被杀到现在也无任何进展,武穆齐飞两大将军被赐死,忠勇王宇文甾狼子野心满朝皆知但碍于西境之危兵变之祸轻易处置不得。父皇此时处置我多半是文武势力失衡。只等武将重整我便能返朝。”
“太子心中有数就好,”说到这里孔泽突然看了一眼司冀昀深深叹息道:“文相糊涂啊。”
司冀昀心中一动笑道:“老师有话不妨直说。”
“殿下,可知文相深夜三入二殿下府?”孔泽一边说一边看着他见他并无意外这才接着道:“太子刚失势文相深夜秘会二殿下,未免太心急了。”
“冀勋与我均为嫡子,冀昀侥幸年长而已。老师,冀勋非贪权之人。”
“太子睿智,老臣多虑。”孔泽放下心来,他门生遍布,侍奉三朝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司冀昀的心胸乃他平生仅见,作为一国太子该诚则诚该算计也不会手软。
北阙!百姓!
一张纯稚天真的笑颜渐渐变得清晰,孔泽神色怔忪。
先皇先太子,恕老臣不敬之罪!
司冀昀才是最合适的一国之君,一切为了百姓为了北阙,老臣即便身死也要助他登上帝位!
司冀昀丝毫不知今天自己与孔泽的一番言谈,竟让他真正掌控了天下文人学士这股庞大的力量,而两人同样也不知道在孔泽离开府邸后,一道身影也瞬间消失。
莫妄从司冀昀的府邸离开,来到自己住处,此时的司徒屏已经前往西境碧水宫,暗堂的一些人也抵达京都,他本想到司冀昀处查探一些消息,不想听到司冀昀与孔泽的一番对话。
他一个人静静坐在房间中手中握着的是一枚血玉麒麟,冰冷的面容温和不少,眼里也没有当天的那般狠厉,没有相熟之人在侧他的身影颇有些形单影只。
半晌,只见他右手临空一握,搁置一旁的笔墨纸砚齐齐飞来,快速的写下几句,接着从怀中取出一块铁块状的黑块折叠好信笺与它放在一起。
“将此物与此信放到司冀昀的房间,不要让他人发现。”
“是,宫主。”男子沉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莫妄以为告诉司冀昀九龙山脉的隐情对宇文甾的怀疑,也算了断他在司寇面前的对他们两人的维护,以后两人或许不会见面了。
然而想不到他错估司冀昀的对他的看重,次日一早司冀昀便早早寻来,只是被暗堂的人控制住扔在会客厅一动不能动,若非昨天送信的那位知道这位身份,说不定此刻不是坐在这里而是躺在这里了。
莫妄见他扫过来故作委屈的神情,嘴角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挥手解开他的束缚:“你是代司寇宣召?”
“妄弟你知道我不是为这个来的。”司冀昀揉揉僵硬的身体从袖中拿出莫妄给他的东西疑惑道:“这个真是西俟帝国的兵器胚胎?菲菲的功夫与那神秘人一样出自西俟帝国大家族欧阳家族?”
“你可以不信。”
“不是不信是不敢相信。”
司冀昀脸色一正:“宇文甾志在皇位勾结西俟帝国无疑与虎谋皮,这最后即使他能成功最终也只不过沦为西俟的傀儡,宇文甾能统领北阙大半精锐部队十八载目光不应如此短浅,这其中难道还另有隐情?”
“这就要殿下去调查了。”莫妄无视他试探的视线甩袖而坐接过暗堂送上来的茶水晃了晃轻轻抿上一口冷漠道。
司冀昀皱眉看着莫妄,这样的莫妄与初识时的他重合,生人勿进冷淡戒备,一个小小的动作将自己推拒在他的世界之外,这样炸毛的模样此时此刻司冀昀一点也不喜欢看到。
回想起司徒屏临走时的嘱托,司冀昀不由心疼起莫妄,不知怎样的会经历造成他如此拒绝他人靠近。
他拉着椅子故意靠近在莫妄想要躲避的时候按住他的手讨好道:“妄弟,在司徒兄身边的你才是真实的你吧,终有一天为兄会让你心甘情愿的说出自己的故事。”
莫妄面色僵硬抽了几次都没能抽出手气急射出一缕指风才算挣开:“司冀昀,本座之事不劳费心。你若为那封信而来,本座知道的都已告诉你其他无能为力,无事你可以离开。”
“罢了,言归正传。”司冀昀见他竖起满心的防备知趣的岔开话题:“据你所述,宇文甾勾结西俟帝国,如今却孤身秘返京都,九龙山脉只留下宇文棠及几个心腹,难道他对西俟帝国这么放心,这完全不合常理。”
“殿下不是发现朝廷中还暗藏了一股神秘势力,或许宇文甾被其利用了呢。殿下,你忘了你是如何只身赴西境。”
“妄弟......是说杀死颜荣的那股?正确来说是雷家军旧部亦或是白童威身后的人?”司冀昀俊目含笑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不错过他脸上任何神情。
莫妄抬头司冀昀的敏锐超乎他的想象:“司冀昀,你是贬低皇室还是小看碧水宫。”
他嗤笑一声冷漠道:“本座虽身处江湖,但是朝廷的一些大事还是清楚的。雷家十八年前伏击先皇与先太子,两人生死北阙群龙无首,众皇子争夺帝位民不聊生。当今皇上派兵平乱,雷家三百八十二口被当众处斩无一幸免,雷家军四军将军只余白童威投靠朝廷,其余将士不是被流放就是被杀,剩下的到如今也是死的死伤的伤,这雷家旧部不是早就名存实亡?而白童威白副统领怎么坐上这个位子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司冀昀听罢想了想,雷家军旧部的境况他很清楚的确没有能力在京都杀/死一个禁军统领,更别说令文武百官同意他只身赴西境。
那白童威呢?
不知为什么司冀昀总觉的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第10章 和好
莫妄见他沉思的模样讽刺道:“殿下似乎并不是很了解二皇子殿下。他有能力在你与司寇面前隐藏自己这么多年,藏有什么手段殿下又岂会知道?”
“皇子夺嫡,冀勋不会想我死,身边也没有能一招杀死颜荣的人。”
“皇位之下累累白骨,或许是你太高看二殿下了。”莫妄的语气平淡而又不屑,眼睑微垂看不出是落寞还是讽刺。
不会想他死?呵......皇家骨肉相残的事情发生的还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