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残声道:“怎么做在我,你想要什么?”
姬轻澜笑道:“我只要你带上冉娘,一起活着回来。”
“这对你有何好处?”
“我……”顿了顿,姬轻澜话锋一转,“就当我闲得无聊,要找乐子吧。”
“……”
##《梦魂篇》主体故事完,接下来还有三章过渡。 作为开篇小副本,本意是介绍人物和基本背景,故事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热血,而是从一直很想写的“天意”着手。 一因一果,一念一行,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但是设身处地做选择的永远是人自己。 大狐狸在考验中保护了冉娘,而御斯年守住了宝儿的初心,他们坚持了本性,姬施艳讲的就只是一个故事。 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放弃人性的借口,现实不是梦魂之境,也不会有始终替我们守住底线的那只狐狸。 嘛,之前觉得烧脑的小可爱现在可以从头看起来了。 接下来三章过渡,大狐狸即将从四肢着地变直立行走(喂!) 以及,请大家记住姬施艳,他很重要,差不多是大狐狸娘家人吧(滚!)
第九章 惩戒
暮残声收拢心绪,看着姬轻澜笑意不改,暗道这死鬼怕是蚌做的嘴巴铁打的心,便也不再做徒劳的追问,而是张口吐出了一道灰色的烟雾。
那烟雾聚而不散,在半空中盘绕成形,于三息间化成了披头散发的女人模样。
风一吹,冉娘的身体就飘散些许,好在迅速聚了回来。她脸上血泪未干,愣怔地看着暮残声和姬轻澜,嘴唇翕动了几下,依稀还是在叫“宝儿”。
等了二十八年却等到亲子手刃,任何一个母亲都不可能对此轻易接受,然而她也听到了静观的话——如果儿子顺应天意杀了她,就走出心结,将成为万民明主。
天意注定,她的儿子不仅能好好活下去,还能做九五之尊;
天意注定,她终究不能等到儿子的谅解,只是他的一道劫。
昔日她用一身血肉做了他活命的粮食,如今她的一缕残魂将成他君临天下的一道台阶。
那一刻,所有积蓄的感情一并爆发,冉娘用尽了最后的理智,克制自己没说出当年真相,等待着天意降临。
可她没想到暮残声敢逆天而行,更没想到御斯年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明主之位,为他们挡住静观。
现在她逃出生天,却悲喜交加,奈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急切地看着暮残声和姬轻澜。
姬轻澜笑而不语,暮残声抖了抖耳朵,道:“一个能守得住底线的人,将来才能在权欲迷眼时守住本心,老天爷要是有眼,一定会让他做个真正的好皇帝。冉娘,别哭了,你放心去吧。”
浑身阴郁之气的女人终于松开眉眼,对他露出了笑容。
凝聚成形的灰色烟雾飞快散去,最后,冉娘伸出变得半虚无的手臂,轻轻摸了一把妖狐的脑袋,随即消散在风里。
暮残声想,自己以后每年又少了一个去处,不过……苦等二十八年的孤魂,总算有了归宿。
也算是好事吧。
它这样想着,忽然觉得心头长久以来的滞涩也散去,刹那间灵台清明,只觉得一股暖流自头顶贯通五脏百骸,紧接着从脊骨传来一股力量,强迫它直立起身,四肢飞快拉长变大,指爪分开变成纤长有力的手指,毛发从表皮褪去,只有头顶白毛越来越长,慢慢长成一把霜色的白发。
它忍不住从喉间发出一声咆哮,赤红的妖气化为如有实质的丝茧,将它整个包裹起来。
姬轻澜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激动的情绪,又很快隐没,他屏住呼吸看着这个茧,直到它在三息后骤然碎裂,重新化为妖气笼罩在里面的人身上。
那是个白发红眸的少年,个子高挑,肤色偏白,眉心一点赤焰妖纹,身着白毛滚边的窄袖轻袍,衬得他肩宽腿长,看着俊美而不显弱气。
当那双赤红眼瞳里倒映出烛火微光,看到的人都仿佛觉得自己心底点了一颗火星,顷刻燎原。
姬轻澜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掩去了眼眶里差点滚出来的泪水。
“恭喜你修成道体,从此脱胎换骨了。”他再抬头时,脸上已经神色如常,“既然这方事情落定,我就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来找你喝酒。”
说罢,他就再不多言,提了一盏白纸灯笼匆匆出了破庙。
暮残声满心兴奋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见到唯一的听众告辞离开,饶是精明如他也懵了片刻,等气急败坏地追出门去时,古道边已不见姬轻澜的身影。
“走这么急,是你家着火了还是你媳妇要生了啊!”他忍不住笑骂一句,见天色已晚,正准备在这破庙里再将就一夜,突然看到一点白光划过眼前,落在了自己肩膀上。
那是一只雪白的灵鸟,巴掌大小,正用毛茸茸的头蹭着他的脖子,十分可爱。
然而暮残声见了它,活生生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我前脚刚惹了静观,师尊这就发了信来,不会这么快事发吧……”他喃念两句,一把攥住灵鸟,毫不客气地将其在掌中一揉,鸟儿就变成了一张皱巴巴的符纸,上面写着言简意赅的一行字——
明日子时三刻,灵涯洞。
“……”暮残声面无表情地盯着这熟悉的字迹看了半晌,把纸团揉吧揉吧,塞进嘴里吃了。
灵涯洞离朝阙城有百里之遥,位于西绝境东南一座深山中,上有云海翻卷,下是暗渠流水,间有怪石嶙峋,并奇松三两,白鹤与凡雀振翼齐飞,玄龟同鱼虾凫水共游。
据说千年前,曾有大德修士于此隐居百岁,后堪破妙法窥得天机,白日飞升。然而,虚无缥缈的传说自不可信,暮残声不止一次来过这里,未觉灵妙,也不见真法遗迹,倒是发现过一具坐化于洞中的白骨,想必是那位修士终生隐居问道,后寿数终了,在此驾鹤而去了。
这里算不得洞天福地,却着实是个静心隐居的清幽去处。
子时三刻将近,但见一道白影从山脚飞快向上攀登,动作矫健,起落迅疾,足下一蹬,只手撑石一翻,人便跃上丈余,灵活不逊山魈野魅,不多时便到了半山腰一处横生的平台上。
月光斜斜照进些许,于山壁上映出一只九尾狐狸的影子,然而立在地上的却分明是一位霜发白衣少年郎。
暮残声打了个呵欠,见四下无人,掐算时刻也该到了点,便硬着头皮向身后漆黑的洞穴走去。
初入时只觉狭隘阴暗,非得低头弓背才能前行,走过上百步方觉开阔明亮。发现此间别有洞天。
洞穴内部天圆地方,上有枯藤攀附穹顶,下是十丈见方的空地,诸如破烂蒲团、旧经书等老物件早被暮残声一并拿去给那白骨陪了葬,只剩下一张孤零零的石床还留在原处。
然而,洞穴顶端中心高悬一盏鲛人膏脂制成的长明灯,四角各放置着四象石雕,经多年风霜却仍见鳞爪清晰,栩栩如生。
净思正站在白虎石雕前等着他。
女子仍是一身白衣,此时取下幕篱,露出清丽无瑕的容貌,身姿似出水芙蓉亭亭玉立,却比莲花更多一分清寒风骨,于淡雅中生出几分肃杀冷意。
暮残声见她这样就有些发憷。
三宝师不仅是灵族无冕之主,更在玄罗五境内地位超然,能做地法师的亲传弟子无疑是至高殊荣,更何况净思素来待人以柔善,任谁也说不出她半点错处。
然而暮残声觉得,她可能是把最美的假象都给了外人,唯独将最残酷的真实摊开在自己面前。
他一只野狐狸,不知哪辈子修来造化换得地法师亲自收己为徒,到如今已做了她一百七十年的弟子。可是暮残声从来没被她带到天净沙去过,对外更不能宣称二人的师徒关系,就连见面也少,多是一只灵鸟衔书而来,将净思的指教附注其上。
她从来不会赞扬或斥责他的优劣,只会给他下达一个又一个目标,不接受拒绝或犹豫,更不接受失败。
比起师父,净思更像操纵他的傀儡师。
更让暮残声在意的是,他总觉得净思眼里不止看着自己,还在透过妖狐的表象看着另一个人。
暮残声心有千言万语,嘴上只是说了一句:“弟子暮残声,拜见师尊。”
净思转过身,打量了他这副人身一番,并无异色,平淡地道:“你插手了天选明君的人考关卡。”
暮残声十指扣紧,轻声道:“是。”
“为什么?”
“救命之恩,不敢忘义。”
净思走到他面前,只手轻抚他的发顶,面色不见喜怒,却让暮残声觉得头皮发麻。
她声音微凉:“静观向来睚眦必报,你招惹了一个大麻烦。”
暮残声道:“那就让他来找麻烦,我不怕。”
净思轻笑一声。
她知道这只狐狸从小就是倔强的,不说天不怕地不怕,到底没在底线上退让过半步,一身骨头宁折不弯,否则净思也不会这样喜欢他。
可是这骨头太刚,也易折。
无惧无畏是好事,不知天高地厚就不行了。
净思垂下眼:“是谁带你入梦?”
暮残声本欲直言,可他抬起头时,恰好瞧见了净思眼里的杀意。
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暮残声犹豫了片刻:“敢问师尊,他是否为大奸大恶之徒?”
净思道:“那人乃鬼修,身怀上古秘法《奇门天香册》,非奸恶,但也非正道。”
“那么恕弟子不能告诉师尊。”暮残声抬起头,“不管他是何居心目的,此番都助我良多,弟子不愿诓骗师尊,也不能出卖一个帮过我的人,只能辜负师尊此问。”
他话音刚落,就觉头顶一股劲力透骨而入,在脑中猛地炸开,顿时耳目晕眩,差点就跪了下来。
“你有底线是好事,但得拿出本事来坚持。”净思素手一招,美目生杀,“否则,你只是不知死活的蝼蚁。”
暮残声心头一寒,来不及说半个字,身体已自发向后飞退,只见自己原本站立的地方被一道掌风劈出了尺深的裂缝!
尚未落定,心悸之感已倏然逼近,暮残声左脚立地,支撑身体一转,旋身一拳正好对上净思的一掌。
净思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五指合拢,似有千钧巨力被压缩到一掌之中,暮残声当机立断地掰折了自己的小指,借着这分毫空隙将被困的右手抽了出来,免了被生生捏碎手骨的下场!
净思赞同了他的隐瞒,却要他为此付出代价。
暮残声压低身体,双脚发力蹬了出去,如同野兽一般扑向净思的头颈,双手直取她两肩,下半身翻过她头顶后迅速下沉,顺势将女子的身躯甩了出去。
净思人在半空,一道白练自袖中飞射出来,如长鞭向着暮残声抽来,险险与他擦身而过,抽开了一块三尺厚的大青石。
与此同时,暮残声屈指成爪,自下而上抓住白练一端,顺势翻卷将其绞住,脚下步伐连动,眨眼间已欺近净思身周两尺,蓄势的雷霆一拳砸向她面门。
这一拳如愿以偿,却没有砸中骨肉的实感,只见那张“面目”陡然凹陷下去,化成了一道白圈,箍住了他自投罗网的右腕!
下一刻,白练迎风而涨,如层层叠叠的波浪从头顶落下,于身周回旋急转后倏然缩紧,暮残声暗道不好,顾不得右腕剧痛,拉扯着这道白练原地拔起,欲从上方冲出重围,然而他刚一冒头,就迎来当头而落的一掌!
暮残声避无可避,唯有将右臂举起横于头顶,伴随着骨裂声响,手臂顿时传来剧痛!
妖族体魄强健,凡兵不可伤筋骨,水火不能毁皮毛,现在却被一掌打断了小臂骨!
暮残声脸上痛色一闪而过,身形消失在原地,叫净思的第二掌扑了空。
女子身形落入白练划出的囚笼中,双目在火光下未染暖色,唯有一片清寒。
她没见到人影,却如有预料般转过身,双手交错横于胸前,稳稳架住了一只雪白狐爪。那爪子一击不成迅速后撤,娇小的白狐在这铺天盖地的白练囚笼里几乎肉眼难辨,迅速隐没在一片白浪中。
她亲手造出的囚笼,成了被他利用的工具。
眼中掠过一丝笑意,下一刻便闭上。
白练再度收拢,这一次连头顶脚下也封住,强横的真元附在白练上,锋利胜过刀刃,飞速旋转时能将狂风也千刀万剐,转眼间便将其中空间切割得只容一人站立。
妖狐无处可避,在他现身刹那,净思凝力一掌悍然劈出,重重打在了他背脊上,将狐身一斩两断!
破裂声起,却未见血肉飞溅,那一掌之力未绝,劈在了白练之上!
那竟然只是妖狐的残影!
暮残声心跳如鼓,他不敢用幻术班门弄斧,只能亲身做一回诱饵,哪怕躲得再慢须臾,被一掌劈断脊骨的一定是自己!
密不透风的白练被劈开一道空隙,暮残声顾不得劲风割肉,闪身冲了出去,却没想到在囚牢之外,竟然还有一个净思!
里面的她又是什么?
“移形换影之法,你还不够火候。”
净思一手抓来,似有满天掌影铺成罗网,妖狐顷刻化为人身,抬手突破掌影重围,接住了净思这一抓。
下一刻,骨断声响,他的左臂也被净思折断!
紧接着,胸腔传来一股剧痛,肋骨不知断裂了多少,碎骨扎进内脏里,血立刻上涌,被暮残声生生咽了下去。
“到此为止。”
净思一脚踢在他腹部,身形闪到他下方,抬手掐住了他脊椎大骨,一顶一沉,脊骨便错了位,而后双手下沉扣住他双脚踝,一错一扭,随着骨裂声连响数十下,暮残声才落在了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净思打断了他全身一半的骨头。
“现在,你还能坚持吗?”
净思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暮残声吐出一口血,他已经抬不起头,只能看到面前一截纤尘不染的白色衣摆。
净思听到他竟然在笑。
喉间后知后觉地传来一丝凉意,下一刻,白衣女子身首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