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图[古代架空]——BY:青山荒冢

作者:青山荒冢  录入:01-03

重玄宫建立在北极之巅上,可以说是整个玄罗最接近天空的位置,日月星辰都仿佛探手可摘,对于修士来说无疑是大大有利,因此暮残声找了个离小院不远的空地盘膝坐下,呼吸吐纳,运气三周天,心神便都沉静下来,眼看就要入定。
就在这时,从地下蓦然伸出了一只手,猝不及防抓住了他脚踝,竟是直接将他拖了下去,破开的地面旋即覆土无痕,半点看不出刚才还有人在这里。
暮残声心头猛跳,他只觉得自己如堕地狱,土石特有的沉重之气压得他格外难受,直到抓住他的那只手陡然松开,周遭土层无声分开,形成一个三丈见方的空间,隔绝了所有来自外界的窥视。
白光微动,将这个地下空间照得亮亮堂堂,暮残声心有所感地转身,看到一尘不染的白衣女子从泥土中走出,正是净思。
在坤德殿上,她不曾给予他多一分目光,现在四下无人,她注视暮残声的眼中依旧没有丝毫柔和,冷硬胜过天下所有的寒铁顽石。
正如净思要求他不可将两人师徒关系宣告出去,暮残声也从小就觉得她待自己不像师父,更似一个锻造工具的匠人,无论眼神还是态度里都透着严苛和考量,就是没有师徒应有的温情。
她对暮残声冷冷道:“过来。”
暮残声上前一步,低头行礼:“弟子拜见师尊。”
在白光映照下,他脸上那道红纹实在浓艳刺目,净思伸出手,暮残声本能地避了避,她便将手收了回去,沉声道:“你在怨我。”
暮残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弟子罪有应得。”
“认罪不认错,一贯是你的脾性。”净思看着他,“五百年,仍不知悔改。”
暮残声反问:“倘若弟子屈膝认错,师尊就会满意吗?”
“对错罪责都是你为自己的选择而要承担的后果,我的态度不能改变你已经做下的事实,那就没有任何意义。”净思面无表情地道,“常念已经见过了你,此剑便可以交还了。”
她袍袖微动,一把冷白细剑滑落手中,正是当日暮残声为求援送出的骨剑,可惜他直到九死一生也未能等来净思的援手,只有险些湮灭了整个昙谷的落星阵。
饮雪乃是暮残声以骨剑入戟才得大成,他曾尝试召回骨剑始终不得回应,只当是被净思扣下,现在才知对方是料想到他会见到常念,三宝师同修多年,常念又最善于观察气息,难保不会被他发现端倪。
暮残声沉默地接过骨剑,那东西一到他手里就微微颤动,如冬眠苏醒的蛇一样“呲溜”没入他体内,背后顿时传来一股冰冷刺骨的锋锐灵力,在脸上红纹闪动之后,转瞬又隐没下去。
他轻声道:“师尊需要弟子接下来做什么?”
净思看了他一眼,目光渐沉:“你怎么看这次魔修滥杀之事?”
暮残声毫不犹豫地道:“借刀杀人、声东击西,此法并不高明,却是针对重玄宫的阳谋。”
他向来是机敏的,净思目光微敛,此时恰逢常念与静观都在天净沙为道衍神君护法,炼化三毒恶灵不容有失,而她虽镇守重玄宫内,却要留大半心力给遗魂殿里的琴遗音,倘若有人此时袭山,纵使早有预料,也难保不会有纰漏。
她忽然道:“元徽为你借走了白虎法印。”
暮残声微怔:“为我?白虎法印?”
“当初我们发下破魔令,不惜以法印为赏是为抓捕琴遗音,眼下他因你成擒,按理说这白虎法印就该是你的。”净思淡淡道,“然而你三番两次破坏镇魔关键,与魔族中人关系勾连,就算最后证明你并非细作,重玄宫也不能将法印传给有瑕之辈。因此,元徽想出了折中之法,法印虽不能赐给你,却可以借你参悟一次,明日他就会在藏经阁找你。”
五境法印乃玄罗本源精髓所化,内含玄机妙法无穷,别说是参悟,能触碰到它都是莫大机缘,因此破魔令才会令五境中人趋之若鹜,试问谁不想要一步登天呢?
这当是一件莫大的喜事,可暮残声眉头皱起,问道:“弟子与元徽阁主无亲无故,他为何如此厚待于我?”
“自以为是,不过如此。”
净思的声音已经平静淡漠,暮残声却敏锐地从中听出了一丝讥讽,那位传言里温和中庸、与人为善的老阁主,似乎并不得重玄宫主的意。
他眼中微闪:“看来这不是机缘,倒可能成祸事。”
“不,二者皆是。”净思道,“我不会干涉你这次的选择,也不会在事后对你有任何偏颇,即使你会因此身死道消,也是你自己的造化。”
暮残声默然半晌,忽然缓缓向净思跪下,低声道:“无论生死祸福,弟子无怨无悔,但是师尊……我有一件事,想要向您求个答案。”
净思定定地看着他:“说。”
“您当初……究竟为什么要收我为徒呢?”
暮残声用了近五百年时间去想这个问题却不得其解,现在他终于提起,却在迎上对方冷漠目光的刹那,神使鬼差地自问自答道:“是为了让我做到师尊所不能做的事吗?”
净思双眸微深:“你果然在剑冢第十八层看到了什么。”
“杀神虚余铸剑证道之景,还有……灵涯真人刻在墙上的《三神剑铸法》。”暮残声笼在袖中的双手慢慢握紧,“先前在归墟之下,魔将明光也曾说我与师尊之间没有巧合缘分,只有谋定后动。”
顿了下,他终是没忍住抬头去看净思的脸,借力隐藏着自己的心绪涌动,涩声道:“我……是师尊铸下的剑吗?”
净思虽未教暮残声习剑,却用《百战诀》引他入武道,以《浩虚功》助他修心神,传授雷法正元锻体,不惜将脊骨抽出为他续脉……如此苦心孤诣,却将他拒于师门之外,放逐于五境山河任凭打磨,任由他陷入绝境或走上风口浪尖,她始终冷眼旁观,评估着他每一次的进境与疏漏。
暮残声曾经不懂这样的眼神,现在才知她一如站在剑炉前的虚余,在尽一切心血锻造剑胚之后,等待兵器从水火中出锋现世。
他手中虽不执剑,从皮到骨乃至魂灵都被她如铸剑一般锻造,明知刚过易折,仍要宁折不弯,只因剑锋本是向前,除非断折永不转圜。
假如她真是将他视若铸剑,那么只要暮残声软弱认输,他毫不怀疑自己这把废品会被她亲手销毁。他心里跟明镜一样,偏在这一刻不愿意这样想下去,执拗地望着这个教导自己走上今天的女子。
净思的手掌落在他脸上,难得给了他一个微笑,声音却寒凉无比:“为师不喜虚情假意,你既然知道了,也不要再做自欺的懦者。”
“……弟子,明白。”
暮残声垂下眼长出了一口气,不觉如释重负,反而是将体内仅有的温度也都抽离出去,从里到外地觉得冷。
白光泯灭,净思的身影消失,当他再抬起头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地面上,凄清月光映出了行单只影。
他对着月亮怔然半晌,才缓缓扯了扯嘴角,笑得很难看,行尸走肉般回到了小院里,木然坐在床边。
“暮……”
一个沙哑的音节响起,暮残声终于被惊醒,看到白夭坐了起来,正仰头盯着他看,先前令他惊惧的气息和眼神俱都消失,又变成了那个懵懂无知的女孩。
暮残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白夭……你,在叫我?”
白夭只是不会说话,却并非傻子或哑巴,她跟在暮残声身边时也好,同北斗回来的这一路也罢,听人说得最多也就是暮残声的名字,现在不知怎么地开了口,极其缓慢地往外吐字。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听到她艰难地唤道:“暮……残……声。”
仅这三个字出口,她就没有再说了,张开双臂搂住了暮残声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肩窝里。暮残声下意识地环住她的背脊,最开始有些无措和茫然,渐渐就在这样的拥抱里平复了呼吸与心跳,空洞的目光也慢慢回神。
是了,左右五百年都没拥有过的东西,他还在妄想什么呢?净思从来没有给予过这些虚伪的温情,只是他未曾得到而不甘于心,现在终于认清了事实。
“白夭……”
他回抱着女孩,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再叫我一声吧。”
搂着他的女孩身体颤了颤,半晌才哑声道:“暮……残声。”
“……”暮残声将头埋进她瘦弱的肩膀上,“我在。”
他就像是困在绝壁上的旅人,抱住唯一的同伴,用沙哑呼唤和点滴温暖证明彼此依然存在,尽管这些都薄弱不堪,却是身边仅剩的宝物。
他如此珍惜自己怀中的所有,却没有看到在自己肩头,女孩缓缓睁开眼,露出一双诡异的白瞳,黑眸之中血丝结网,禁锢着无尽深渊。
她的手掌放在暮残声后心,在这个他罕见没有防备的时候,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挖出整颗鲜活的心脏,然后填入胸腔,便能永远拥有他,再也不怕失去。
哦,对了,还有他的一身热血和硬骨,甚至于一根发丝,都不该错漏,全都属于自己。
那双眼里汹涌着绝望和疯狂,带着刻骨的偏执和占有欲,她微微侧头,唇间隐露的牙齿眼看就要贴上微微跳动的颈部脉搏。
“住嘴!”
就在这一刻,脑中突然传来一声冷喝,刹那直抵灵魂深处,充斥在婆娑天内的无尽血海如被神针翻搅,血水卷着白骨排浪退潮,露出一片狼藉的荒野大地,倒伏折腰的玄冥木悉数拔起,万千人面纷飞四散,将那些血水白骨通通啃噬!
黑暗之中,仅剩半块的白色人面彻底破碎,一道白光从中冲出,立刻回归肉身,凭借从本体传来的庞大魔力一举将侵占躯壳的不速之客驱赶出去。
暮残声只觉得怀中的人猛地一颤,紧接着颈侧传来一片湿热,他吓了一跳松开手,发现是白夭舔了自己一口。
“你做什么?”
暮残声浑然不知自己差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刚才那点温暖情谊灰飞烟灭,他木着脸看对面舔嘴唇的女孩:“又饿了?”
白夭满脸无辜地看着他,又朝他扑过来,暮残声还以为她会咬自己一口,却没想到这妮子抱住他就不再动了,很快闭着眼睛睡得死沉。
暮残声无可奈何,只好又叹了一口气,拥着她重新躺下,额头相抵,渐渐地竟是入眠了。
远处遗魂殿内,琴遗音再度睁开眼,一道殷红血线从嘴角溢出,很快被他抬袖拭去。
“笨死你个蠢狐狸……算了,安心睡吧。”他喃喃自语,抬手时指尖拈着一片染血的枯叶,适才他控制婆娑天魔力爆发,连摧七株玄冥木才让白夭那道分神脱困,及时抢回肉身救下暮残声,却着实让自己不大好受。
可令他不悦的并非伤势,而是那个来历莫测的面具人仅凭一道枯叶化形,就差点夺舍了他精心寻找的一具肉身,不仅令他诸多打算险些毁于一旦,还敢于明目张胆地动他圈养的猎物。
琴遗音觉得自己若不令对方粉身碎骨,都对不起他这口血。
他把玩着手里的枯叶,面具人来去无踪,这是对方留下的唯一物品,琴遗音越看越觉得眼熟,忍不住在脑中回想起来。
突然,他的脸色剧变。
白瞳一闪,玄冥木的虚影幻化出来,琴遗音探手摘了一片叶,任由树影重归虚无,只将手里一荣一枯两片叶子合在一处,从轮廓到脉络,竟是完美重叠。
第一百一十一章 道法

下章高能+超级修罗场 上次二缺一怎么能算修罗呢
翌日卯时三刻,青木前来小院寻人。
暮残声寅时便醒了,他在院子里捡枝为兵练了一通武学,略作收拾后才去叫唤白夭,这丫头不知怎的,推搡好一阵子才睁开眼,脸色苍白,神情恹恹,手在榻上颤巍巍地撑了一会儿也没能坐起来,看着不像没睡醒,倒似犯了什么毛病。
昨晚入睡前她还精神奕奕,暮残声仔细回忆了一下,忍不住又想起白夭半夜醒来时的那个眼神,他小心地将灵力输入白夭体内,游走三转仍不觉有异,只发现她气虚力弱,像是饿得狠了。
他哪里知道,白夭昨晚与面具人一战到底是落了下风,为及时抢回肉身不惜摧毁七株玄冥木爆发后力,如此魔力冲撞对于琴遗音本尊来说尚且不好受,何况只是分神寄体?
若是没有及时补充含有灵力的鲜活血肉,这具好不容易得来的魔胎之体就会枯竭至死。
就在这个时候,青木敲响了房门,在外恭敬地道:“前辈晨安,弟子青木奉阁主之命前来,还请开门。”
白夭眼底凶光一闪,她注视着暮残声起身开门,道童年轻鲜活的身影映在她眼中,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
青木是来替元徽传话,让暮残声往藏经阁一趟。有了昨晚与净思的密谈,暮残声对元徽要说的事情心里已有了些预料,眼下倒没表现出来,只回头看了眼白夭,问道:“我可否带她一起过去?”
“这……”青木面露难色,委婉地道,“阁主未曾言说,弟子不敢妄语,还请前辈稍后,这便返去详询。”
“罢了。”暮残声到底是没难为他,藏经阁插架万轴,内中经典浩如烟海,哪怕是重玄宫内门弟子也少有能自由出入者,他能待白夭以亲近,却不能强求别人为此破坏规矩。
他对青木道:“你先在外等候,我很快就来。”
青木暗自松了口气:“是。”
待到房门重新关闭,暮残声转身面对白夭,目光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忽地挽起袍袖,将手臂递到她唇边。
“你不准动这里任何一个人。”他对上白夭的眼睛,沉声道,“饿了就先喝我的血,然后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会给你带食物。”
白夭抬头看着他,没有直接下口,有了昨夜喂血的经历,暮残声猜到她在意识尚存时并不愿咬他。这无疑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可暮残声心里明白,他虽然决定把白夭留在身边,却没真把她当成普通小姑娘,魔胎凶狠早在昙谷他就亲自领教过,尤其是白夭现在饥饿难耐,此为天性尚未能教化,他既然不能将她牢牢看住,就必须先把她喂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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