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戟相抵刹那,御飞虹几乎声嘶力竭:“叶衡!你若是还有半分为人之心,现在就给我滚开,倘若让魔族拿到麒麟法印,整个天圣都都完了!”
“……正是因此,你不能去。”叶衡全力拖延御飞虹,即便双掌都被白虎之力撕裂,精血尽为戟尖所噬,他却始终一步不退。
眼见天上斗法激烈,御飞虹知道再不走就晚了,她狠狠一咬牙,将全身气力压在手上,长戟没入叶衡肩头,眼看就要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
“殿下且慢——”
就在此刻,一道人影如旋风般刮了过来,却是先前在宫宴上唾骂逆贼的卢将军,在间不容发之际将叶衡撞开,自己抬起手中长刀架住了这逼命一戟。
御飞虹脸色微变:“卢将军你……”
她抬起头,只见数道人影紧随其后跟了过来,都是之前面对刀戟也宁死不屈的忠臣良将,反而是那几个谄媚服软之辈不见了踪影。
“你们……”
“殿下,且听老臣一言!”一名官员向她鞠躬行礼,“叶相并非是逆贼一党,我等被他带到这里后……”
原来,叶衡令黑甲精兵将他们带到议政厅签订效忠契约,那些贪生怕死之辈自然是无有不应,争先恐后地在纸上签了名,而这些忠君爱国之辈死也不愿,他们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却没想到殿内骤然落下数名暗影,将负责监管的二十个黑甲精兵尽数封喉。
他们都是叶家的死士,早早得了叶衡命令潜伏在此,只等忠奸最终分明之时猝然暴起,顷刻夺回了议政厅的主场,叶衡也将化灵散的解药交出,而那些刚刚签下契约的官员尚未来得及出声,便被悉数打倒,已经人事不省。
逆转猝不及防,卢将军等人本已不敢轻信,直到叶衡拿出了御飞云亲笔密旨,上面加盖玉玺和帝王血印,做不得半点虚假。
御崇钊自以为能利用叶惊弦牵制叶衡,却忘了叶家即便子息单薄,仍是开国勋贵之后,别说是子息单薄,就算有朝一日香火断绝,总也是不负家国,不辱先祖。
他答应御崇钊,是因为了解对方为人,唯有御崇钊认为自己握住了他的命脉,才会将信任交付叶衡。
“……陛下知道周桢死后,御崇钊必反。”叶衡捂住肩上伤口,将密信交给御飞虹,“他也知道宗室不满自己已久,很可能全力支持御崇钊逼宫,与其千日防贼,不如永绝后患。”
“他……”御飞虹一目十行,她认得御飞云的字迹,可是看着信上条理明晰且狠辣果决的安排,却不敢相信这是出于弟弟之手。
御飞云这封信的内容,其实很简单。
他让叶衡假意投向御崇钊,帮助对方发动宫变,自己会将宗室要员和朝廷重臣安排在宴会上,以宫廷秘法记录所有,只等御崇钊发难之后作为罪证,也可借此机会辨明朝廷忠奸,拿捏把柄,收拢权力,等待事后来一场大清洗。
为此,他不惜赌上了爱妃和未出世的孩子,也赌上了至亲的皇姊。
“陛下交给您的麒麟玉戒是假,真正的信物已经由臣安排,派遣密使前去调动兵力,随时可以攻入皇城,将乱军一举拿下。”叶衡看着御飞虹渐渐浮上血色的眼睛,“至于宫城之内,老臣已经联合部署做下安排,将乱局控制在这一带,可惜……我们都没料到,魔族也在此时动手了。”
“既然如此……”御飞虹深吸一口气,她心里已经疼到麻木,反而愈加冷静,“尔等就不该拦我,速往太庙帮助飞云平乱,阻止魔族趁机夺印!”
叶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笃定地道:“只要你不去,御崇钊他们走不出太庙,魔族也得不到麒麟法印。”
御飞虹眉头紧皱:“他在太庙有何布置?”
“殿下……”叶衡目光落在那串染血的璎珞上,语气悲悯,“你认为,陛下待你如何?”
御飞虹微怔,她忽然明白了什么,颤抖着手松开饮雪。
白虎之力瞬间抽离,带走体内剩余不多的生气,可是就在临界之时,生气流逝戛然而止,几近枯竭的气血竟有死灰复燃之态,一股微弱却绵长不绝的力量在经脉间游走,如同土石般沉默无声,又似大地般长存不灭。
在明辉楼里重伤濒死的时候,也是这种力量吊住了她性命,只是她那时候意识模糊,还以为是错觉。
“他……”
御飞虹低头看向那串挂在颈下的璎珞,那上面的黄玉沾了血,在周遭火光的映照下,那些血迹一点点渗了进去,仿佛蛰伏已久的凶兽舔舐了齿间余血,正要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说:大狐狸:你们御家,真是全员狼火啊。 御斯年:…… 御崇钊:…… 御飞虹:…… 御飞云:我不是,别胡说。 大狐狸:对,你是狼灭。 心魔:不必羡慕,我也不差。 大狐狸:……(╯‵□′)╯︵┻━┻ PS:辛芷远嫁是在之前昙谷埋过的伏笔,至于沈檀……请你们想想心魔叫道衍为什么……自由脑补随意,反正以后会说,现在是先抛个头。 友情提示,明日高能
第一百五十二章 帝心
这两天,御崇钊一直在回忆过往。
他与皇兄是一母同胞,皆为中宫正统嫡血,论文韬武略半点不差,修为根骨更有胜之,只因皇兄身为嫡长子,就是顺理成章的储君人选,而他要付出百十倍的努力,才能得到本该属于自己的尊荣。
即便皇兄待他极好,兄弟俩感情深厚,御崇钊心里终有不甘。
这点不甘随着长大成人逐渐在心底如野草般疯长,最终在宋霜清出现后,彻底被烈火点燃。
御崇钊想要得到宋霜清,哪怕是荣华至尊与她相比都不值一提,他愿意为她放弃一切,可她在他面前永远保持着距离,温柔清透的目光就像月华,却只钟爱着皇兄一人。
于是,他把前半生经营的势力都押在皇兄身上,助其平定宫闱之乱,如愿登上皇位,所需代价是一个不能拒绝的条件。
新皇登基当晚,他向皇兄讨要宋霜清,请皇兄赐婚,言明这就是自己想要的条件,却没有想到皇兄宁可摘下金冠还他玉玺,也不肯交出一个女人。
更没想到的是,向来不喜荣华俗务的宋霜清,宁可把自己锁在宫廷做笼中金雀,也不愿随他离开皇城去逍遥自在。
御崇钊没有去接玉玺,他太了解这个宫廷,在新皇登基之后,现在的自己已不具备威胁对方的资格。因此,他只是看向宋霜清,问道:“我究竟有何处不如皇兄?”
宋霜清反问:“当日法印结界松动,邪瘴自吞邪渊内泄露,弥漫半个宫城,若是王爷在场会作何决断?”
御崇钊想也不想地道:“立刻迁出王室成员,必要时封杀宫廷,但凡身染邪瘴,皆以火刑处死,方可抑制邪瘴流害更广。”
“别无他法?”
御崇钊喉头一哽,他知道还有另一个办法,即是以封闭宫城,不论身份高低贵贱,全按病情轻重分等,隔断邪瘴流通,修为高深者纳邪入体以全无辜,若不能及时得到救治,便自毁形神免教为恶。
那天他不在宫城里,有幸逃过了不见天日的七天封宫,皇兄本有机会随宗室迁出暂避,却为了控制邪瘴选择留在里面,更因守护法印,将祭司体内瘴气纳入己身,若是没有宋霜清及时赶到,不惜舍命相救,恐怕今天登上帝位的新皇就要换人。
“这就是答案。”宋霜清握住皇兄的手,“王爷有千好万好,只是非我所愿。”
最终,御崇钊自请镇守东海三州,此后多年不曾回转,无论是皇嗣降生,亦或皇后薨逝,他都没有回去看一眼,直到帝王驾崩,举国大丧,他才重回故土,在帝后皇陵外静立长夜。
直到这个时候,御崇钊仍不觉得自己是错的。
身为皇室子弟,他们生来就高人一等,仁慈待下不过情面,生杀予夺方为本分,皇兄的做法在御崇钊看来是自降身份,哪怕为百姓士子歌功颂德,在王公贵族眼里都是不识轻重。
宋霜清爱的不过是那与软弱无异的慈悲,她放弃自己才是愚不可及,只可惜她已经死了,无法亲眼见证他的成功,不过他终会将属于自己的一切都拿回来,即便是死后同穴。
“王爷,太庙到了。”
御崇业难掩兴奋的声音响起,将御崇钊从回忆拉回现实。
前日姬轻澜硬闯太庙,几乎杀光了这里的颂香道者和大内供奉,整个建筑也被破坏了七七八八,好在结界坚固依旧,最重要的香案和奉灵台也不受影响,事后有千机阁弟子帮忙修缮,一日不到便把太庙基本复原,只是一时难以找到合适人员替补进来,有些难得的冷清。
重玄宫修士撤离天圣都后,御崇钊立刻派遣弘灵道里的心腹接管太庙防卫,是故并不担心御飞云能在这里布下埋伏。一行人畅通无阻地进了太庙,门扉陆续被关闭,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确保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御崇钊虚手一引:“陛下,请吧。”
“皇叔就这么想要得到麒麟法印吗?”御飞云握着阿妼微凉的手,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法印也好,皇位也罢,俱是能者居之。”御崇钊冷冷道,“神谕‘御氏江山三百载’,如今距离天命大限只剩不到十年,御氏若要延长气运必须得再出一位麒麟印主作为中兴之君,你既然没有这资格,就该以大局为重,乖乖退位让贤。”
御飞云反问:“尔等尊神?”
“天命神赐,神道至上!我等身为人族,即为神明后裔,自当尊神敬道,膜拜天地!”旁边的御崇业闻言,立刻掷地有声地回答道,其他宗室成员虽未出言,却都点头以示赞同,对御飞云的明知故问略感不悦。
“既然你们尊敬神道,就该循天命而行之,何必强求什么气运延长呢?”御飞云忽地嗤笑一声,“神说仙道贵生,可你们自诩天潢贵胄,视人命如草芥;神说万法自然,可你们谋算麒麟法印不惜弑亲乱政;神说秩序井然,可你们身为臣子犯上逼宫,枉顾君臣之道……就凭你们,也配说尊神敬道?”
顿了顿,他双目泛起寒光:“你们都是为自己的私欲在争夺不休,神道天命只不过是你们伪装高贵正义的幌子,扯下这块表面光鲜的遮羞布,你们都不过是蝇营狗苟之辈,若是高祖在天有灵,耻与尔等同宗!”
御飞云的话就像一个个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在这些人脸上,御崇业气得涨红了脸,张口就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一时间神情狼狈不堪。
唯有御崇钊神色不变,淡淡道:“自古成王败寇皆为胜者所书,即便道衍神君也是在大败魔族之后才真正高居于神坛之上。时辰不早了,请陛下开阵。”
御飞云刚踏出一步,手臂就被阿妼紧紧拽住,她面无血色,仍然坚持道:“臣妾与陛下一同。”
她是御飞虹留在宫中的棋子,也是特意放在御飞云身边的保护伞,这八年来不仅要与周皇后分庭抗礼,更要贴身保护帝王,即便她并不爱这个男人,所做一切都是另有目的,然而……八年,终究不是转瞬之间。
御飞云是个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他软弱无能,善良可欺,连自己的妃嫔子女都保护不了,在周皇后眼里一无是处,却能给无根浮萍般的阿妼一种寄托,尤其她与他朝夕相处,知道他不是当真无能,而是不愿意去做那踩着尸山血海坐稳龙椅的无情帝王。
可惜这个乱世,一味退让终究退无可退,善者总不得仁慈回报。
御飞云眼眶微热,反手准备牵住阿妼,不料御崇钊的剑鞘横在中间,将阿妼拦在自己身边,笑道:“娘娘待陛下果真情深义重,只要本王拿到麒麟法印和玉玺,必让你们夫妻团聚。”
“你——”御飞云目龇俱裂,顾忌阿妼不能发作,只得转身走向香案,取了一柱清香点燃高举过顶,跪地而拜。
有负责警戒的弘灵道修士守在四角,众人心下安定,在大殿内跪倒一地,学着他的样子祭拜先祖。
如此三跪九拜后,御飞云率先起身,恭恭敬敬地将香柱插进炉里,取了案上一柄巴掌大的仪刀和一只瓷碗,转身面向众人,道:“解衣,取血。”
心头精血是为生灵一身血气精华凝聚所在,流注全身,牵动神志,哪怕是修士也不敢擅动,在场众人皆有迟疑。御飞云见状,脸上讽刺之意更甚,用刀刃划破左手掌心,并指行脉,殷红精血落入碗中,这才递给了御崇钊。
有他开头,御崇钊也不再犹豫,碗中很快汇集了在场所有御氏子弟的精血,原本神气勃发的人们在取血之后都有些萎靡不振,饶是御崇钊也是脸色煞白。
他将血碗递给御飞云,一言不发,眸光冷厉,后者毫不怀疑自己若是不能如他所愿,必定会生不如死。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注)
结界浮现刹那,御飞云口中颂咒,手指蘸血疾书,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妄图想要记下密咒符纹,奈何那血迹滑过之后立刻被结界吸收,纵然过目也不留于心上。
很快,碗中只剩余血,御飞云停下书写退后三步,对着台上历代先祖灵位躬身行礼,沉声喝道:“开!”
话音刚落,耳边忽觉万籁俱寂,满殿灯火无风自灭,所有人惊得脸色大变,只见那结界灵光暴涨,霎时如有遮天黄纱包裹住整个太庙,外面的夜色也好,钟鸣也罢,都在这刹那销声匿迹,仿佛与世隔绝。
御崇钊拔剑抵在阿妼颈上,眼中带杀:“尔敢设诈?”
“稍安勿躁,七皇叔。”御飞云回过头,“仔细看看,我们都已经在结界空间之内了。”
说话间,从角落四周传来数声惊呼,紧接着又戛然而止,众人立刻转头看去,只见那些守在一旁的弘灵道修士竟是化身土石,眨眼便生息全无!
“麒麟之力,是为土行极致,通灵大地,载物万方。”御飞云的目光扫过那些人形石像,看着它们逐个崩解成沙土,“若非我御氏血脉,根本不能经受如此浓郁丰厚的土行灵气,这就是我要你们取血入咒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