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图[古代架空]——BY:青山荒冢

作者:青山荒冢  录入:01-03

“说得轻巧,谈何容易?”暮残声见惯了魔胎可怖恶心的模样,如今再看到这女婴,莫名就有些怜惜,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却发现了不对劲,“她的身上有生气?!”
“是啊。”心魔轻点眼角,“还记得那颗从槐木里取出来的心吗?它属于辛见,也是连系辛氏宗亲血脉的咒源,在这女婴胎死腹中时象征着辛氏最后一代血脉断绝,故其心死,可它蕴藏着辛氏历代的部分精魄,生气一时难散,自然也会传递到已经变成魔胎的女婴身上。魔胎至阴至邪,却因这点生气留下空隙,你若是能把她的魂灵唤醒,使魔胎开智,辛氏的血脉便死灰复燃。”
若说优昙花是昙谷的根基,辛氏就是这山谷众生的脊梁,他们舍弃了生死轮回,魂灵与优昙绑缚,成为最后一层封印,只凭香火道法传承魂灵,如今优昙花失控,昙谷生魂死灵破障冲撞,唯有辛氏才能将双方重新分开,各归其位。
“你若能做到,我就放出这里所有的辛氏魂魄。”心魔蹲下来,“仅一次机会,毕竟神像开眼,道衍的神力随时可能突破优昙幻境,我可不会因这些不相干的东西涉险,只是为你罢了。”
暮残声的身体僵硬了片刻,哑声道:“……谢谢。”
心魔有些意外,却见那只狐狸摇身一变,化成人形疾步走到女婴身边,伸手把她抱了起来,这一次没有落空。
这是暮残声头回抱小孩子,脆弱得仿佛随时可能被揉烂捏碎,叫他连多一点力道也不敢,女婴在他怀里咧嘴笑着,两只黑色的大眼睛里映着他身上一抹霜白。
暮残声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耳边传来心魔毫不客气地嘲笑声,他尴尬得耳朵都红了,仍对女婴温声细语地问道:“我给你起个名字,好吗?”
姓名和生辰都属于世间最基本也最重要的咒语之列,可怜这女婴一个都没有,暮残声希望她能握住这一线生机重回人世,又不希望她继续辛氏的悲哀宿命,便得给她一个独属自己的名字。
女婴不知听懂了还是没有,咯咯笑着点头蹬腿,暮残声不自觉地勾起嘴角,透过她那双澄澈的眼睛,莫名在这一刻想起了闻音。
如果那人轮回转生,不论变成何等模样,也都该会有这么一双干净剔透的眼睛吧。在那个雪夜里他喝醉了酒,不知自己是做了梦,还是真有故人魂归辞行,只记得那首名为《容夭》的曲子和铺满山河的茫茫白雪。
福至心灵般,暮残声开口道:“白夭,你叫白夭。”
惟愿冰雪谢白之后,又见桃华夭夭。
话音刚落,暮残声就觉得手下一沉,原本不足尺长的女婴竟是瞬间长大,变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双猫儿眼美如黑琉璃,眼珠周遭有一圈淡淡的血色,眉开唇启,灵动又天真。
她冲暮残声拱手一礼,身形便化作飞烟而去,其他的辛氏族人也都随之消散,天空如褪色的水墨画般斑驳脱落,整个一元观从院墙开始溶解,向中心神殿蔓延。
优昙幻境在崩溃。暮残声没有慌乱,他站在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地砖上,抬头看向倚门而立的心魔,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心魔唇角微扬:“空谷留残声,名琴有遗音。我是琴遗音,咱们可有缘分呢。”
“琴遗音……”暮残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记住了。”
话音落,他往后退了一步,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琴遗音轻笑一声,转身面向那尊神像金身和殿内女尸,眸中笑意刹那冰封,拂袖就将这两道幻影化成飞灰。
下一刻,幻境彻底被黑暗吞没,转瞬后有无尽沧海波涛汹涌,荒原从水下浮出,千万玄冥木参差立起,花开人面露,喜怒伴哀忧,一览人间百态。
那株高大的昙花被玄冥木围在最中央,上面的花朵已经全部败尽,半数枝干也都成了没有生机的死灰色,只有根系还在不安分地蠕动着,似乎想要找到空隙拔地而逃。
琴遗音朝它走过去,似慢实快,身形也随着步伐逐渐变化,等到他站在魔罗优昙花面前时,竟然已经从一个颀长挺拔的成年男子变作了金钗之年的小姑娘,笑容天真烂漫,黑琉璃般的猫儿眼微微眯起,透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残忍。
辛氏的血脉已经断了,留下的只有魔胎,纵一线生机尚存,那孩子也活不过七天,还不如让他借用一把,也不负这次劳心费力。
至于其他……罢了,总归答应了那只狐狸,又拿回优昙花,就让辛氏一族得个便宜,哪怕在琴遗音看来,昙谷里的一切都罪该万死。
小姑娘睁开眼,细嫩如藕的手臂掐住优昙花一截根须,猛地将其扯了下来!
一瞬间,似有尖啸声响彻云霄,整个婆娑天都摇晃起来,千万玄冥木齐齐战栗,花叶“沙沙”作响,不知多少人面从枝头坠落,如瓷盘般跌碎在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喀嚓、喀嚓……” 小姑娘浑不在意,将手里的根须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汁液溢出嘴角,竟如鲜血一般殷红黏稠。
她的眼睛,越来越亮。
第七十七章 安息

穹空传来裂冰之声,风雷骤变,万钧之力从头压下,萧傲笙喉口一甜,血丝溢出了嘴角。
玄微剑域支撑不住了。
他一身真元凌厉强横,能以元神化出万千剑影斩刺八方,可这万剑之源仍是他的本命灵剑玄微,萧傲笙用了一百年才把玄微剑彻底收服,又一千载冥思苦修,把此剑淬炼进自己的元神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一回他以玄微剑引动天威,比不得暮残声力抗魔龙的惨烈,却要更加耗费心神,如在断崖之上起舞,稍不留意就要摔个粉身碎骨,风雷裹挟着昙谷骤然爆发的混乱灵气一同炸开,本该把这满山都夷为平地,眼前全靠玄微剑拖住最后一根救命绳索,若是将里面充斥满当的能量释放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狂暴的灵力在玄微剑域里如千百猛兽横冲直撞,中间那把凌空巨剑已经出现了细如发丝的裂纹,虽然没有扩大,却在不断延伸。萧傲笙能感受到越来越大的威压通过玄微剑传到自己身上,他周围尽是蠢蠢欲动的众多死魂,放眼望去,衬得最中心的他渺小如蝼蚁,下一刻也许就会被按耐不住发狂的死魂们活活撕碎。
“北斗师弟,你还能撑多久?”他在对北斗传音,只听到一个疲惫无力的苦笑,两人都已强弩之末,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什么时候会崩溃。
赤红的妖力结界逐渐被漆黑蚕食,而暮残声还没有出来,萧傲笙的一颗心狠狠沉了下去,他冷冷扫了眼周遭重影,忽然变换了指诀,那把擎天神柱般的巨剑竟然调转剑锋,慢慢下落,惊得原本已经向他逐步逼近的死魂们纷纷尖叫着四散奔逃,争先恐后想要离开剑锋所指范围。
下一刻天罗断,地网破!
风雷天威如巨龙咆哮横扫八方,玄微巨剑抢先一步分化成万道剑影,铺展如日轮,在千钧一发时隔在天地之间,险险接住了这一下,但闻数十道惊雷爆响,此间众生不管死活,通通被这强横无匹的灵力冲撞炸得魂魄齐飞,战栗伏倒。
与此同时,北斗终于恢复了人形,他狼狈地在地上一滚才撑着膝盖站起来,目光扫过剑轮,抬手一掌抵在萧傲笙背后,倾尽真元助其直面狂风怒雷,再管不得群山中或惊走或匍匐的瑟瑟身影,真元化线顺着每一把剑影延伸出去,在剑轮上又覆盖了一层丝网,分化那些暴烈的灵力,将其一分数道,削弱后又向四面八方流去。
一夕之间连遭巨变,昙谷里面不管生民死魂,有一个算一个,都惊惧得六神无主,眼下别说是趁机生乱,许多人连逃跑都来不及,却是那些野兽反应得最快,撒开蹄子胡乱冲撞,一个男人惨叫着被野猪拱起,落地时骨头都不知断了多少,他手里的襁褓也飞了出去,眼看那孩子就要落入混乱的兽群,被踏成肉酱。
萧傲笙全心神系在玄微剑上,倒是北斗注意到了,他一咬牙,左肩无声断开,手臂离体而出,迅疾地从众人头顶掠过,直直抓向那个即将落地的婴孩,可惜两者之间距离终究太远,手臂刚从猛禽队列中冲出,两丈开外的婴孩却已经消失在兽群中。
这一瞬间惊叫声齐声大作,离得最近的山民都下意识想要捞一把,有几个死魂仗着身体半虚化挤进兽群包围圈,却都愣在了原地。
那婴孩竟毫发无损地躺在地上,正哇哇大哭,覆在他身上的是一具无头骸骨。这应该是成年男人才有的骨架,高大宽实,身上有钢铁般的冷青色,咆哮而过的兽蹄踏过它,竟然连一根骨头都没能踩断,更不用说伤及下面的婴孩。
骸骨四肢着地,弓着脊梁,就像一座斑驳雕色后仍能遮风挡雨的桥。
紧接着,许多枯爪般的骨手从地下各处伸出,尘封已久的尸骨撕开土层裂缝,重回人间。
北斗脸色一变,山民们也吓得纷纷退避,却发现这些无头骷髅没有对他们展开攻击,而是追逐着所有混乱行动的目标,不管生灵死魂还是野兽,骷髅们凭借那身堪比盔甲般坚硬的骨头不闪不躲,同时有意识般将生死分开。
这时,不知是谁惊呼出声:“你们看,那是什么?!”
数道青烟从辛家宅院的方向飞射出来,连成一行模糊的长影,围绕着剑轮周边逡巡不去,风雷与剑气相撞,刺眼的白光爆开,堪堪驱散了烟雾,下方离得近的山民们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个人头骨。
头骨们大小不一,颜色上倒看不出年份长短的差距,它们都朝着剑轮中心的方向,空洞的眼睛里燃着幽绿鬼火,抖动下巴颏时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碰撞声,仿佛是吓得瑟瑟发抖。
“这是……”萧傲笙目凝真元,这下子总算是看清了,他瞳孔骤缩,怎么也想不通这些埋在辛家宅后院池塘里的头骨为何会出现,要说是什么先烈英魂庇佑,他是半点也不信,倘若辛家祖辈魂灵长在,哪轮得到姬幽在这撒野为祸?
然而事实不容他不信,萧傲笙只是一愣,这些头骨就高高飞起,前赴后继地冲向被困在剑轮中心的那团暴虐能量,从它们口中喷出的青烟化成无数只手臂,纵被狂风卷碎又能很快凝形,滋滋作响的雷光炸过,头骨几乎要化为齑粉,而它们还在此起彼伏地撕扯能量团,不断弥漫的青烟几乎铺开一片雾霭,有浓浓的烟火香气下沉,随风卷向昙谷每一处地方。
萧傲笙和北斗并无异样,他们周围那些山民闻到这烟火气就跟秋天麦穗般一波接一波地伏下身来,生人静想,亡者冥思,脸上很快浮现出各种神情,好像在这一刻各自入梦,浑然忘记了眼前的灭顶之灾,连狂躁不安的鸟兽群竟然也被安抚下来,焦虑地煽动翅膀或以蹄刨地,倒也没有再横冲直撞。
随着昙谷众生被逐渐安抚,从他们身上又升腾起新的青烟,凝成聚而不散的雾气冲天而上,融入头骨之中,骨骼上的焦黑或裂纹慢慢恢复,撕扯能量团的手臂也越来越多。
萧傲笙看着这一切,喃喃道:“这就是……香火道法?”
“是,也不全是。”北斗环顾四周,“除了香火之力,还有昙谷众生的愿力。”
辛氏守了昙谷一千三百年,终不是弹指一瞬间,无论生死还是种族,这里所有的山民都是历代承辛氏庇佑,比起他们这些外人,在灾难降临时,山民们内心本能呼唤的依然是辛氏一族。
哪怕他们已香火断代,血肉褪尽,铁骨仍长在。
然而北斗的感伤只有一瞬间,他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辛氏历代宗亲魂魄尽归魔罗优昙花,不得轮回转世,这些尸骨虽受咒令指使,到底没有自我意识,能守好那一亩三分地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主动从地下爬出,还前来援手?
除非辛氏血脉尚存,这些魂魄也从魔罗优昙花里解脱出来。
容不得他多想,脚下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一道狭长无比的裂缝从辛家宅下出现,迅速向两端延伸,缝隙间升腾起一股股黑烟,伴随着岩浆沸腾般的咕噜冒泡声,有暗红粘稠的水上涌,眼看就要溢出地缝。
北斗只是惊疑,萧傲笙脸上却变成了一片骇然!
“吞邪渊!”
他参加过千年前那场破魔之战,也亲眼见过吞邪渊上涌下沉的情景,那些升腾起来的黑烟其实是魔气,能够撕开重重壁障,而即将蔓延出来的是吞邪渊里积蕴万年的污水,可以腐蚀一切有形之物,连法器和符箓都不能幸免,更别说血肉之躯!
不似寒魄城里被白虎印分化镇住的天铸秘境,昙谷下的吞邪渊与镇魔井连通,受魔罗优昙花的影响和控制,如今镇魔井被毁,魔罗优昙花业已失控,吞邪渊没了压制就会自动上涌,直到把地上的一切都卷进无底黑渊之中!
玄微剑发出一声颤鸣,萧傲笙强提真元,仍是抽不开剑锋,北斗的灵傀术在这一刻完全失去了作用,面对着大地分裂拱起的可怖场景,他几乎目龇俱裂。
山民们还沉浸在香火中没有回神,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那些无头骸骨,它们飞蛾扑火般靠近了地缝,趴在上面想要把它堵住,却根本不能阻挡裂缝蔓延,有几滴黑水不时迸溅出来,很快把冷铁般的骨骼腐蚀得坑坑洼洼。
就在这时,八道青芒从远方飞射而来,擦过剑轮钉在地上,精铁长杆迎风展开成长愈十丈的白色阵旗,恰好把裂纹两端困在中间,白旗正面各画黑色的阵纹,背面却被涂成纯黑,上面有白痕勾勒的八种动物图腾,分别是乾马、坤牛、震龙、巽鸡、坎豕、离雉,艮狗和兑羊。
“巽风、离火、艮山、兑泽、坎水、震雷,五行?生!”
“太阳、少阳、少阴、太阴,四象?起!”
旗杆如同长了脚一半轮转,带动阵旗似灵鱼卷浪游走,叫人目不暇接,上面的动物在阵旗翻飞间竟然活了过来,以真身现世,坐镇八方阵位,一个巨大的八卦阵图赫然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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