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忽然方季脑海中跳出一个画面,那日,莫堇在方府!
他清楚记得那日莫堇莫名掉进了荷花池被师傅成冶所救,然后,莫堇换上了他的衣裳,所以……
可印象中莫堇从不吃甜食!喜欢吃甜食的从来就只有他和他那夭折的孪生弟弟。
阿堇怎可能喝了那碗甜汤?
那可是七步断肠草!
吃了七步断肠草,第一日浑身无力,第二日头昏目眩,第三日昏昏欲睡,第四日疼痛难忍,第五日五脏六腑开始溃烂……
最后一日,七孔流血,肠穿肚烂,不成人形,甚为凄惨!简直惨无人道!
所以,他的母亲方如梦才亲手掐死了弟弟……
一股熊熊燃烧的烈火从心底腾起,方季欺身向前,狠狠地掐住周姨娘的下巴。
“你!毒妇!”方季从齿间挤出几个字。
桂娘慌忙用手用力掰着方季的手指,一边大声哭着道:“小少爷,这都是你母亲逼迫的啊!她杀了夫人的两个孩子!夫人的孩子就不是命吗!”
“我娘做的事与我和弟弟何干!我只知道你杀了我的弟弟!”言罢,手指又加重了力道。
周姨娘脸色已青紫,但她却丝毫不在意,而是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怎么,你难过吗,难过你便杀了我呀,我只恨没能把你这小畜生一块带走,我心不甘!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失手!”
“你再说一遍!”方季几乎快把人拎起来。
桂娘吓得在一旁使劲磕着头,一声又一声,嘴里不停哭喊:“夫人,你不要再说了!”
“我……只恨……恨……方如梦……这个狠毒……的女人,她给我下了……软筋散,想死……都不成,桂娘你就……成全我……”周姨娘嘴角溢出丝丝血迹,一脸满足道:“你……杀了我吧……”
周姨娘浑身只剩一把骨头,拎着她犹如拎了一只小鸡仔一般轻,方季双睫微微颤动着,心下一横,轻声道:“好,我便成全你。”
“多谢。”周姨娘闭上双眼,一行清泪蜿蜒而下。
随着桂娘一声惨叫,周姨娘永远闭上了双眼,神色安然。
桂娘抱着周姨娘,一双浑浊的眸子再无一丝半点眷恋,她冲着方季冷声道:“你最应该报仇的是你的母亲,她杀了那么多人,你的师父成冶大师……”
不等方季反应过来,便一头撞向玄铁笼上,血流如注。
这桂娘死前最后一句话狠狠攫着方季的心,为何不把话说完!
方季飞身过去,抓起桂娘的衣襟,一遍又一遍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可那人已气绝,再也不会回答了。
方季蹲坐在一旁,一脸阴翳。
他的师父去了哪里?很显然这个桂娘应是见过自己的师父,不过她在此关了那么多年,怎会见过自己的师父?难不成自己的师父也在些关押过?
方季心下一凛,他揉了揉太阳穴,努力静下心神,捋了捋思绪,如若师父关在此处,这里十分隐秘,不到万不得已应当不会转移,自己也是刚得知师父被母亲关起来的事实,那?
突然眸光一闪,刚刚几个黑衣人搀扶着一个似乎受了重伤的人,仔细回想,怎么看怎么诡异。
难不成?那是自己的师父?都怪自己离的远,未瞧真切,也未表示怀疑。
思及此处,方季足下生风。
可接下来的事情可就不那么简单了,大约是这牢笼中的动静太大了,惊扰到了黑衣人,原来这山洞有夹层,黑衣人都在顶部基层候着,难怪山洞如此安静。
不一会黑衣人便鱼贯而出。
方季夺路而逃,却被生生堵在过道中。
方季手中只持一把匕首,跟不断欺身向前的长剑相向显然是吃亏许多,他掌风一闪,堵在洞中的黑衣人倒下一片,足尖勾起一把长剑迅速置于手中,却因用的十分不顺手,也没占多少便宜,这把普通的长剑哪里能抵挡住无数把长剑的碰撞,不多一会,长剑便断了一截,方季懊恼不已,将长剑用力一挥,前排一纵黑衣人应声倒地。
方季有些心浮气躁,逐渐处于下风,纵然武功盖世,也经不住这么耗下去,况且自己的心都系在成冶大师身上,根本无心恋战,身上开始出现了一道又一道地伤口,浓浓地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山洞。
黑衣人显然是愈战愈勇,死士之称果然名副其实。
方季咽下喉间涌上来的甜腥,眸中闪现一股浓浓的狠戾,他闪身夺过一死士手中的长剑,侧身一剑横扫而过,几名死士几声惨叫,脏器掉一地,十分惨烈。
身后一名死士趁机偷袭,刃口划过方季的腰身,雪白的长衫已血迹斑斑。
方季锐利的眸子扫过他的脸,那死士往后退了几步,方季反手将他捞至身前,不等那人反应过来,只听“卡擦”一声脆响,死士颈部便软塌塌地朝前垂下……
而此时离青凉寺不到二十里的方府,方如梦正撑颐小憩。
“小姐,去床上歇着吧,夜里凉。”刘氏将床褥铺好,小声地劝着方如梦。
“阿季到了清凉寺是否查到了什么?”方如梦缓缓睁开双眸,抬眼望了望窗外,淡月透过树叶,洒下一地细碎的阴影。
“小姐放心,成冶大师已转移,只是,若小少爷真动起手来,恐怕难以保证不出什么闪失,是否通知他们悠着点……”
“倘若如此,那便是他的宿命。”方如梦叹了口气。
“可是小姐,你真的不担心……”刘氏欲言又止。
“我……”方如梦眸间蒙上一层厚厚的水雾,或许,她也不知道,那是她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半晌,喃喃道:“别伤他性命。”
“是。”刘氏闻声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刚写完。
还未修。
太赶了。
好多事。
第63章 永夜黑暗
清凉寺坟山下的山洞内,方季与死士鏖战近两个时辰,洞中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死士像是灭不净一般,一排倒下,一排又持续跟上,攻势不停,源源不断,没完没了。
方季沿路疾疾后退,不停地夺过死士手里的长剑,方季屏息凝视着头顶,那正是死士带走成冶大师飞去的地方,他抬掌将一排死士震飞在地,一个后翻,双腿踢倒了后排几名死士,振臂一挥,跳上了山洞顶部。
顶部夹层尤甚艰难,约莫只有三四尺高,且通道错综复杂,岔路颇多,身形高大的方季犹如困兽般,完全施展不来。
死士蜂拥至身前,手中的长剑逐渐失了力道,汗珠沿着鬓角滚滚而落,洇进了眼眶,瞬间一阵酸痛迷蒙,恍惚之间一张苍白微笑着的脸闪过,方季低吼一声,震的死士惶惶退了几步,竟不知如何是好。
清凉寺二楼围栏边,死士首领于岸长身而立,手指勾着酒葫芦挂绳,听着那忽远忽近的打斗声,已近后半夜时分,清凉寺中的人皆已沉睡,天空中细雨霏霏,斜斜穿入廊下,沾湿了半身,或许是喝了烈酒,于岸倒浑不在意。
一个暗影跃上二楼,双手急急地比划着,于岸启开酒壶盖子,轻轻啜了一口酒,沉吟片刻,道:“放心,转告夫人,我会好好看着,去吧。”
暗影得令闪身迅速消失在雨幕中。
于岸收起酒壶,别在腰上,纵身跳下二楼,刚落下,便传来一阵闷响,地下猛烈震了一下,惊醒了几名沉睡的小尼姑纷纷推开轩窗,却被于岸寒光闪闪的利剑逼回房内。
于岸暗道一声不好,足下生风,抬手挪开一块墓碑,一道石门轰然大开。
山洞夹层中,方季已将顶震塌了半边,死士躺一地,哀嚎不断。
他的眸子血丝遍布,像是有两团火焰,似乎要把这一切付之一炬。
猫着身躯杀了一路,已经数不清身上挨了多少刀子,这半途可谓是举步维艰,对于死士来说却习以为常,眼看便要撑不住,峰回路转,前边视野开阔,也不再需要半佝偻着身子,这里边果然别有洞天。
里边挤满了朱红木箱,方季挑开箱子一个个查看,里边除了稻草并无其他,方季不由地心焦气极。
“成冶大师呢!成冶大师呢!”方季一遍又一遍地怒吼着,声音响彻个山洞,一串又串地回音,振聋发聩,震慑力十足,方季每往前跨一步,半截长剑便呼啸而过,如削瓜果般,满地残肢断体,血腥残酷。
方季不管不顾地朝前砍过去,势如破竹,却猛然停了手,面前忽然挡了一位覆着青面獠牙面具的黑衣人,手中握着一柄闪着寒光的剑刃。
方季怔了怔,心中一阵波澜,面具,面具,好生熟悉,可是他知道面前这个人是敌人,而非他心中想的那个人。
于岸抬了抬手,身后的死士纷纷退了下去。
于岸余光扫了一眼这满地狼藉,血流一片,惨不忍睹,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又怒又心疼,又带着丝丝敬意,道:“方少爷果然不凡,损了我如此多的手下,不知你母亲要如何补偿我呢?”
方季有些目眩神迷,大是这些日子奔忙,又未来得及好好歇息,经过这一番拼死厮杀,令他几乎站立不稳,却竭力控制着自己道:“成冶大师在哪里!”
声音又怒又急又倦。
于岸轻轻笑了一声,一张狰狞的面具遮挡了整个脸,他慢悠悠道:“你如此火急火燎地找成冶大师所为何事?”
方季瞥了一眼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心中不由地恼怒,明明心知肚明,却故意跟自己装起了蒜。
“厮杀了半宿,你竟然不知我的目的?”方季略带讽刺道,握紧残剑的右手却不合时宜地抖了起来,自己怎么也控制不住,体内内力四下乱窜,仿佛下一刻便会破膛而出,头顶似是冒了烟一般,整个身躯都僵直哆嗦。
于岸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位神色怪异的方少爷,甚是不解,心下暗道,难不成被我的锐气吓的?竟抖索成这般模样?
随即又瞧了瞧方季那满脸的灰败之色,莫非练功走火入魔?
于岸快步靠近,伸出手去抓方季的肩部。
方季警觉地躲开,料想着来者不善,便毫不犹豫地一掌劈过去。
于岸侧首迅速躲过,嘴里似笑非笑道:“方少爷好体魄,如此这般折腾依旧精力十足!”
方季紧紧锁着眉,眼下他也没想与此人过多地纠缠,再这么下去,大约自己也只有被缚的下场,他面色阴沉,脑子里一团乱糟糟,眸光陡然一转,抬手一招横扫而过,凌厉如闪电般。
于岸毫无防备,他本以为这位走火入魔的少爷会乖乖跟自己回去,不曾想对方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不仅不束手就擒,还偷袭,实在是太没品了,若非方如梦不让他伤及此人性命,他倒真不想客气。
可话又说回来,倘若论单打独斗,于岸不一定是方季的对手,奈何方季鏖战太久,此番内力又四下擦火,这还真不好说了。
于岸顾及方季的性命,只得抬起剑柄挡住那飞来的一掌,劲道十足的内力震的于岸退出几丈开外,后背狠狠地撞在石壁上,一阵透心凉,背部一股湿漉漉热乎乎的液体顺着脊背往下淌,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震成两半,跌落到地上,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
于岸下意识地抬袖挡了挡脸,见方季面容痛苦地垂首并没有看他,随即便淡定地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蒙上大半张脸。
方季左手捂着胸口,眼皮也未抬一下,更别提看对面一眼了,忽然下一点,方季从塌下的洞口飞身而出。
于岸大喝一声,死士蜂拥而出,紧追其后。
雨越下越大,片刻电闪雷鸣,狂风肆掠,一点月色也被蚕食殆尽,天幕似乎染了墨,一片漆黑,只有偶尔闪过的一道道白煞煞地电光,伴随着一声声雷鸣,十分地瘆人。
疾风冷雨,方季足下虚浮,跌跌撞撞,身上早已湿透,众横交错的伤口,细细密密,深深浅浅,被雨水冲刷地撕心裂肺般地疼。
身后一阵阵急促地脚步声,一直未休息好,又身受重伤,内力不受控制地乱窜,方季再也没有任何气力对付那穷追不舍的死士,他瘫在一棵大树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天边的惊雷一个接着一个炸响,闪电照的他面色惨败,雨水砸在他脸上生疼,双目朦胧一片,血水顺着衣衫蜿蜒而下。
方季痛苦不堪,闭上双眼,莫堇那张苍白微笑着的脸一遍又一遍地闪在他的脑海中,搅的他心尖疼的厉害,呼吸窒息的厉害。
一阵阵胸闷加上内力横冲直撞,方季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心肝肺都要咳出来一般。
他掩着嘴的衣袖一阵湿热,灰白的衣袖已经染红,一道闪电劈过,顿显可怖。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方季此时此刻的心情大约除了绝望便也只剩下绝望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勉强睁开双眼,半截长剑撑着地面,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他冷冷一笑,如若带不回成冶大师,莫堇将毫无生还的希望,既如此,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又有何意义,生与死在他看来也并无任何不同。
方季立在那里,静静地等着敌人的到来,一脸冷漠。
一个暗影率先出现在他的面前。
“想杀我便动手吧,痛快点。”方季声音夹着雨水,湿漉漉的,听不太真切。
于岸抬起衣袖挡着额角,冲着方季低吼一句:“谁想杀你,别闹了,方少爷,跟我回去罢!”
方季冷哼一声,伤口火辣辣地疼,他不由地脊背一弯,无数水珠砸的他更加头昏脑胀,“你交出我师父成冶大师,不然宁死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