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图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青山荒冢

作者:青山荒冢  录入:01-06

  从天净沙里元徽打断常念的话,到坤德殿上的维护,现在更是打破藏经阁固有的规矩,让他一个戴罪之身的外人进入主楼,元徽对他释放的善意已经不能用“厚待”来形容,好到让暮残声警惕。
  “萧夙曾经救过老朽的性命,我们生死相交,可惜老朽尚未报答一命之恩,他已经陨落了。”元徽淡淡道,“本以为这个恩情再无还报机会,直到老朽见到了你……萧夙真正的传人。”
  暮残声登时笑了:“元阁主这个玩笑可不好听,重玄宫上下皆知灵涯真人只有萧师兄一个亲传弟子,晚辈虽是蒙受机缘,也不过得悉武道外功,不得内门玄机,全赖与萧师兄义气相投,却不敢冒认这个师父。”
  “萧傲笙是他的亲传弟子不假,可他学的是无为剑道,而非萧夙的三神剑道。”元徽直视他的眼睛,“你的确没有拜他为师,手中未曾执剑,可你的道便是三神剑……亦或者,老朽再说得仔细一些,你是宫主与萧夙共同的传人。”
  暮残声嘴角的那点笑意终于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元徽。
  哪怕他全身灵力被缚灵锁禁锢大半,元徽也在这刹那感受到芒刺在背似的敌意,当下笑着摆手:“不必这样警惕,倘若老朽真要对你不利,昨日在天净沙和坤德殿便不会帮你。”
  暮残声眼睛微眯,元徽这句话仿佛佐证了他某个猜想:“假如昨日在天净沙,元阁主没有出言打断,天法师会说什么?晚辈……又会如何?”
  他实在是一点就透。元徽心下感叹,同时摇头道:“尊者目观无极,老朽何能知悉?至于你,须知命数一说本虚无缥缈,因未知而衍生无限可能,倘若将这个未知变作已知,看似掌握未来,实则斩断了通往其他未知领域的道路,如此得失外人难以判定,老朽自然也不知你会如何。”
  暮残声把他说的每个字都在心里咀嚼了一遍,乍闻是说命数玄妙,内里却似还有深意隐藏,一时难以明晰。
  “《浩虚功》这门心法乃是宫主所创,天下知之者不过三人,萧夙业已在千年前身死道消,只要她不提起、老朽不说破,世上就无人知道它。”元徽看着他道,“现在,又多了一个你。”
  默然许久之后,暮残声想起净思昨夜的态度,终于松了口:“阁主与这心法有因果?”
  “然也。当年萧夙获悉自己有一百九十岁大劫之后,宫主便有心为其避祸寻找生机,难得因私废公,着老朽暗中打开藏经阁,将奇门六册借阅于她。”元徽长长地叹了口气,“萧夙所修剑道出自《奇门天兵册》,为震慑万邪更以元神为剑,若要从根本上修补他的缺损,也必得从此入手,故而宫主历经数载,结合天兵、天玄、天武三册精髓,创出《浩虚功》,便是希望他能以此修炼元神,可惜……”
  她生平第一次费尽心血的一念徇私,到头来只换得天命难违。
  暮残声想到在天铸秘境里的见闻,一时哑然难语,可他也在心里有了更多的疑惑——净思暗中以三神剑道铸炼自己,元徽为她隐而不言,可昨夜净思提起此人却似讥讽不屑,这二人之间必有纠结,关键点应当就在萧夙身上,而元徽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
  萧夙进入剑冢第十八层,该是目睹了同样的虚余残念,并在那里留下了《三神剑铸法》,说明能够进入那一层的人必与其有某种共通之处;从那层塔室出来,直达问道台与天净沙,常念曾为萧夙批命“一百九十岁大劫”,那么昨日他想对自己说什么呢?
  暮残声一念及此,再将元徽刚才的回答细想了一遍,蓦地出了一身冷汗——天法师可以预见未来轨迹并从中择取最优方向以推动众生繁衍发展,这证明他虽然不能改变命运,却拥有干涉命数走向的能力。
  元徽说未来有无数种可能,那么“一百九十岁大劫”应当也只是萧夙命数的其中一种走向,因他和净思都听到了常念说出的这一种,便将其作为了已定的命运轨迹,从而一步步往这个方向偏移,最终踏上与批命相合的结局。
  暮残声的背后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萧夙战死于寒魄城,常念没有对他下过杀手,只是从一开始就用既定代替了未知,关闭了他剩下无数条可能通往生路的门。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可是暮残声不明白,常念为何要这样做,须知灵涯真人号称“剑道通神,人修第一”,在寒魄城凭元神之力一剑斩魔龙,其剑其人堪称举世无双,有他作为重玄宫剑阁之主,当是千古难得的重器。
  诸般疑惑涌上心头,暮残声脑子里已经是一团乱麻,偏偏元徽在这时抬手化出钟灵册,摊开到其中一页:“今日找你来,老朽也是得了三位尊者开明,要赐你一场无上机缘。”
  暮残声心中一凛,他想起净思说过的话,抬眼果然看到那页纸上有一只白虎,它虽在画中,却好似是活的,在书页翻开刹那,原本趴着的白虎站起身来,向着书页外的他们发出咆哮,声不入耳却直抵心中,顿时连魂灵都震颤起来。
  “你身上的破魔令虽然被拔除,可重玄宫当日通传五境,以法印悬赏抓捕魔物,如今他已经被关押在遗魂殿,饶是你现为戴罪之身,重玄宫也不能全然抹去你的功绩。”元徽将这一页撕下,“因此,本座提议让你参悟白虎法印,仅此一日。”
  在寒魄城之祸解除后,因为魔龙已不在其中,天铸秘境不仅被重新封印,连同里面无以数计的怨灵和业力也被净思、静观联手化解,白虎法印自然便被净思收回重玄宫。现在,元徽向他们提出为暮残声一借白虎印,静观自然一口回绝,却不料常念首先同意,净思这才顺水推舟允了他。
  暮残声接过那张轻薄的纸,如擎山岳,忍不住问出昨夜便萦绕在心的问题:“阁主何以如此厚待晚辈?”
  “你是萧夙不名于世的传人,老朽将这份恩情报在你身上,也算是一偿千年遗憾。”元徽定定地看着他,“只不过,恩仇还报亦是私心,老朽身为重玄宫六阁主之一,当为玄门证道计,倘若你行差踏错,今日给予你多少回护,他日老朽也将加倍讨回……暮残声,你既然有玲珑心思,就该明白何为当行之道。”
  这话比起解释,更像是一个令人细思极恐的警告。然而,元徽并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道:“虽是借用,然白虎法印事关重大,老朽不能允你带它走出此地,你且随我来。”
  说罢,元徽转身引着他往第六层走去,暮残声一愣之后赶紧跟上。
  第六层相比下面,显得格外空荡又拥挤。
  空荡在于这一层没有那些摆放整齐满当的书架和典籍,别说玉简,连一盏灯都不见;
  拥挤在于这一层的墙壁被漆黑的玄石覆盖,上面刻了许多字迹,每个字大小相若,两两之间距离同等,仿佛壁画一般。
  “这一层记录着三千大道。”元徽转过身来,目光沉沉,“虽曰道法三千,实则道无可数,然万变不离其宗,天下众生无论高贵卑微,所行之道皆在其中。”
  他说到这里,眼神愈加深邃:“暮残声,你就在此参悟白虎印,好好看清楚自己的道,切勿行差踏错。”
  暮残声浑身一震,耳边如闻晨钟暮鼓,大脑一时空白,再睁眼时,身边已经不见了元徽与楼阁,脚下亦无木梯。
  他置身在一片天圆地方的黑暗中,唯一的微光就在脚下,无数模糊的字符如有生命般从他身边飞舞来去,他却无一看得清楚,也无一能握在手中。
  暮残声深吸一口气,撕毁了手中书页,只闻一声震耳欲聋的啸声,一只巨大无比的白虎凭空现身,随着天摇地动,它站立在他面前。
  在这只白虎脚下,暮残声简直微小如蝼蚁,他能看清白虎口中尖利胜过天下万刃的獠牙,它的眼睛是璀璨的金色,映出他身影轮廓时,暮残声恍惚有种自己置身于日轮中的错觉。
  仅片刻的对视,白虎便化成了一枚印玺,通体玉白,唯有虎首双目点金,自动悬浮在暮残声头顶三尺位置,落下一道金光将他笼罩起来。
  他原本有些浮躁的心,在此刻蓦地平静下来,于金光中盘膝入定,无数字符从黑暗中来又往黑暗中去,皆是与他擦肩而过,双方皆无留恋缘分。
  暮残声双目紧闭,他的意识沉入白虎法印中,须知白虎属金最为杀伐尖锐,元神甫一接入法印便如堕刀林地狱,凌迟之痛怕也不过如此。
  他的脸色顿时白了,双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心里却涌起一股不肯退怯的凶悍之气,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哪怕牙关都要咬碎,双眼始终没有睁开,非但没有将元神抽出,反而一鼓作气往里面更加深入。
  千刀万剐加诸元神,暮残声仍用神识死死地抓住白虎法印,直到他脑中突兀地响起一声虎啸,刹那间万刃开道,天地一白。
  他来到了一片冰雪处,背后有无数断兵残骸倒落冻土,面前是一面冰壁。
  这场景熟悉得让暮残声觉得可怕,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看到贯穿冰壁的长戟和冰下那具死不瞑目的尸身。
  他只在这面光可鉴人的寒冰上,看到了三个人的影子。
  暮残声背后明明空无一人,冰壁上却映出了除他以外的两道人影,左边乃手持巨剑的杀神虚余,右边是负剑而立的灵涯真人。
  他心神巨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质问:“这是什么?”
  两道人影同时回答道:“这是你的道。”
  “我的道是什么?”
  两声合一,沉音喝道:“杀!”
  顺者而生逆者戮,杀尽不服未言输!
  一将功成万骨枯,雄霸山川天下图!
  道貌阿谀非无辜,作茧自缚何不除!
  大道不允我自主,听天由命皆懦夫!
  何以为道法,杀杀杀!
  一字出而三魂惊,暮残声死死忍在喉间的那口血终于喷了出来,炽烈鲜血淌过之后,三道人影只剩自己,而他也终于看清冰上其实有一个字——
  杀!
  刹那间,暮残声心魂俱震,他只感觉元神被白虎法印卷起,狠狠撞向了这面冰壁。
  无尽寒冷伴随着万千细碎如飞雪的画面与他一触而过,暮残声眼前一黑,再能视物时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他在离开问道台时,最后望见的那片浩瀚星空。
  群星飞散,流火如雨,仿佛天地将倾,那座巨轮似是擎天神柱般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天空,可这一次它的底座没有被神明托起,而是立在无尽白骨之上。
  炽热的风携带血腥与腐朽之气不知从何处传来,隐约还能听见无数人的哭嚎嘶吼,渺小如蝼蚁的挣扎,就算有人听到了,也看不见他们。
  暮残声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直到身躯被人从背后拥住,他才猛地惊醒,曲肘狠狠撞了过去,同时旋身一错,从桎梏中挣脱出来。
  站在他背后的男人一身蓝袍,青铜覆面,只露出了一双惊艳极怖的白瞳,死死盯着他,令他毛骨悚然。
  “你……”
  暮残声认出了这是他在问道台见过的那个神秘面具人,可是话到嘴边突然哽住,他望着对方此刻的眼神,汹涌着难以压制的疯狂和偏执,仿佛无尽黑暗里的一潭血水,千万白骨在其中浮动,不为救生,只为拉扯目之所及的生灵共沉沦。
  一片枯叶飞舞过眼前,他蓦地明白过来:“昨晚那个时候……是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惊变
  以为能一章写到修罗场我真是太天真了…… 猜猜真凶到底是谁呢?欢迎评论区留言,猜对有奖,但是不能盲猜,要有理由
  “阁主何以如此对暮残声另眼相待呢?”
  青木为元徽沏了一壶热茶,木楼内看似只剩下了这二人,因为上方阻隔感官的结界已经消失,却不见暮残声的踪影。
  可是青木知道,他还在这里。
  藏经阁主楼的第六层虽无器物摆放,但那些覆满墙壁的玄石本名“须弥石”,向来被用作炼制上等空间法器,刻在上面的字符里皆暗含咒文,二者结合成一重芥子之境,若有人在那里放开神识,便会被摄入石中小世界,不闻外界任何声色,受三千大道洗礼,从中找到最贴合自己的道路。
  “何出此言?”元徽抿了一口茶水,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他脸上没有任何笑意,连眼神也是冷淡的,整个人像一截了无生机的枯木桩子。
  青木迟疑了一下,道:“弟子以为,阁主会顺应天法师之命,将他留在天净沙,而不是将此祸患带到藏经阁来。”
  他这话委实逾越,浑然不见先前谦卑守礼的姿态,元徽也不以为意,只因在这偌大藏经阁里,唯有青木的存在是特殊的——这个看似平淡无奇的道童,是从主楼里生出的灵族。
  此木楼建立了千年,作为主体的大树却经历了更加悠久的岁月,若非被砍伐建筑,它早已经得道化形,如今怕也是一方妖族大能。可惜凡事没有如果,大树未能扛过雷劫,哪怕有净思施救也只是存形去灵,这才被当作藏经阁主楼的原基。
  元徽坐镇藏经阁千余年,他未曾收弟子,只因这里封存了无数秘密,他既然成为了藏经阁主,将秘密“藏”得更深便是他的天命,越是做一个寡言少行的旁观记录者,他就越是气数绵长。
  因此,哪怕经历了破魔之战的腥风血雨和一千年的岁月无情,曾经同行之辈在世已寥寥无几,元徽仍然在这座木楼中安之若素,下笔有神,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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