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感到自己除了被捂着嘴,一只手腕也被那人握在手里,而周身的暖流正是从那只手腕传来,他感觉不到对方的恶意,于是用力眨了眨眼。
那人盯着他的脸,慢慢松开了手,道,“这几日,可有一个公子被送入这里?约莫二十五六岁,个子很高,浓眉大眼、长相英俊,可能……穿的是一件青色的衣衫。”
少年仰躺在地上,眼珠来回转了转,然后,眨了眨眼。
“!!!”肃羽激动起来,对那少年道,“你用口型说话,我可以看懂。”
“你说的公子可是姓‘风’?”那少年依言动嘴问道。
肃羽点头,“风”正是洛寻风惯用的假姓,“那他现在何处?”
“他当了矿主的帮手,去了船上住。”
“……”肃羽觉得困惑,只得抓住关键问题问道,“船在哪里?”
“那个洞一直出去,船在江上停着。”少年微微抬手,指了指洞厅另一头的一个洞口。
肃羽扭头看去,却忽然被少年拉住了衣袖。
“救我,求你,我不想死……”少年无声的哀求着,眼角滑落泪水。
肃羽眼睫眨动,低头咬了咬牙道,“抱歉,我要先去找人。”
“……”少年眼中光芒黯去。
肃羽自怀中掏出一个药瓶,交到少年手中,道,“这个药外敷使用,藏好,我答应你,找到人以后我就回来救你。”他握着少年的手攥了攥药瓶,道了声“坚持住”,少年流着泪眨了眨眼,肃羽眸光微漾,将手一收,身形一闪,离开了墙边。
……
夜色如墨般深沉,月亮高挂天边。
崇山峻岭间,江水辽阔,反射着淡淡的月光,水天在视线尽头相接。
距离岸边十来米远的江面上,停着一艘十余丈长的双层货船,货船上亮着几处昏红的灯火,江风瑟瑟,船身在江水中徐徐上下浮动。
船舱的一个房间里,一个穿着靛蓝色衣衫、圆脸小眼的中年的男子,伸手收起桌上的矿道图,朝对面的年轻男子道,“今天就研究到这,明日还要拜托风先生下矿再探矿脉。”
“好说,好说。”年轻男子轻轻一笑,他正是失踪了数日的洛寻风。
“哦,对了,今晚的药,请先生喝了吧。”中年男子一挥手,身后的小厮端上一个药碗。
洛寻风挑了下眉,接过药碗,一口口将药汁喝了下去。
中年男子盯着他喝完药,这才起身和他道别。
洛寻风看着房间的铁门关上,继而听到落锁的声音,他自嘲的笑了下,吹灭房间的蜡烛,走到床边睡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门口又响起了锁眼拨动的声音,洛寻风烦躁的翻身坐起。
片刻之后,房门被轻轻推开。
洛寻风头也未抬的道,“怎么,周老板还有什么事要和风某商量吗?”
然而,传入他耳中的却是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压抑着难掩的激动,“少爷,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哇咔咔,这次小攻掉线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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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分析
洛寻风猛地抬头。
铁门一开一合,青年已快步走到他面前,他深锁眉头,目光快速扫过洛寻风全身,还好,洛寻风的样子看起来并不狼狈,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一身衣衫也算整洁。
船舱壁的小窗透进淡薄的月光,昏暗光线中尤显青年目光灼灼。
洛寻风嘴角微动,一下站了起来。
几乎同时,肃羽却在他面前猛地单膝跪下,垂首低声道,“少爷,肃羽来晚了。”
他眉头微蹙,下一刻,却见肃羽抬头道了句“少爷恕罪”,便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青年的手十分冰冷,指尖带着薄茧,在他的腕上摩挲,带来微痒的触感。
这让洛寻风有些意外,他挑了下眉,继而勾起嘴角,悄悄抬起另一只手,朝肃羽伸出的手上搭去,后者却在这时松开了手。
“您的内力……怎么了?”肃羽声音有些发颤。
“……”洛寻风这才反应过来,青年刚才是在试探自己的脉博,他忍住额角微跳,弯腰把肃羽拽起来,故作轻松道,“这里的人忌惮我的武功,所以就用药压制了我的内力。”
“解药在哪儿?我这就带您离开,杀了船上的人把解药夺来!”肃羽双拳一攥,怒目圆睁。
“你先别急,”见青年宛如被激怒的野兽,洛寻风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我问你,你来的时候,可有看到岸边的矿洞?”
“看到了,”肃羽道,“有人抓了许多苦力,在私挖矿石。”
“没错,”洛寻风点头,“你来的正好,我要你回到镇上报官,让县令派官差来围剿此处。”
“少爷您果然是在查探失踪人口一事。”
听青年用了“果然”一词,洛寻风心想肃羽这些天一定查了不少事情,但现下不是闲聊的时候,他道,“矿区进出要么是人工把守的机关,要么是水路,互相之间有信号传递,只靠你我之力,很难一下救出那么多苦力。”
肃羽点头,“嗯,少爷,我们快走吧。”
“不是我们,是你。我先留在这里,通知官兵一来一回需要许多时辰,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不见了,恐怕很快就会逃跑转移。”
“不行,这太危险了!”青年几乎要跳起来。
“……我不能让这些人逃之夭夭,而且万一他们逃跑前将那些苦力杀了就糟了。”洛寻风对肃羽道,“听话,你先去报官,我对他们还有利用价值,暂时不会怎样。”
肃羽摇头,“少爷不走,我也不走。”
洛寻风蹙起眉。
肃羽急道,“我是越狱出来的,县衙不会听我报案的,还有,县衙里或许有这帮人的眼线,我在狱中遇到一个被抓到的人贩子,他在当晚就被狱卒暗杀了,只怕报官消息泄露得更快。”
“……”洛寻风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肃羽神色一凛,瞥了眼门口道,“有人来了!”
巡逻的小厮打着哈欠走进船舱,心不在焉的在走道里乱看,船舱地面上有些水渍,倒不奇怪,估计是哪个同伴在甲板上沾湿了脚踩的。
他耷拉着眼皮走过关押洛寻风的房间,忽然一个机灵,又退回到门口,抓起门外插销的把手,心道不好,铁门上的锁是虚挂着的!
小厮猛地推开铁门,借着走道上灯笼的光线向屋内看去,还没看清屋内情况,就听到发怒的声音传出——
“干什么?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屋里床上的人翻身掀被下床,登登登的踩着地板走到了门口,脸上带着浓浓的起床气。
小厮的视线透过他肩膀朝屋里看了看,方寸大的房间里并无什么异样。
“怎么着,要带我去见周老板吗?”
“啊,没有没有。”小厮收回目光,赶忙堆笑,眼前这人虽是阶下囚,但对周老板的利用价值极大,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我这不是看夜寒风大,想问问您要不要加床被吗?”
“不要,”洛寻风挥了挥手,“明早还要陪周老板下矿,没事别再来吵我睡觉。”
“哎,好嘞,”小厮偏过头做了个轻蔑的表情,转过脸仍是挂着笑容,“那风公子您接着休息,我先退下了。”
“嗯。”洛寻风哼了声,背在身后的手打了一个手势。
小厮出屋关门,重重的落锁声中参杂着轻微的咒骂声,小厮嘴里骂着忘记锁门的同伴。
走道里的脚步声渐远,支着墙壁隐于门后屋顶角落的肃羽纵身落下。
“少爷,您刚才为何不让我出手?”肃羽问,他看了眼反锁的铁门,寻思着现在恐怕只能用暴力破门而出了。
洛寻风吸了口气道,“我有一个还不成型的计划,需要你帮我。”月光落入他眼眸深处,聚成一簇熠熠的光芒。
肃羽神色一凛,单膝一曲,下跪沉声道,“但凭少爷吩咐,肃羽万死不辞!”
肩膀被洛寻风伸手扶住,整个人又被直接拉起,肃羽刚一抬头,嘴唇便被洛寻风用食指似碰非碰的点了点。
洛寻风微微蹙眉道,“勿要轻易言‘死’。”
“是、是……”肃羽有些局促的答道。
洛寻风收回手,“明早船上的人会带我下矿,届时房门打开,等我走了后你趁机离开。今晚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讨论我的计划,顺便说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说罢他朝桌边走去,一回头,发现肃羽还站在原地,“嗯?”他挑了下眉。
肃羽回过神来,赶忙跟过去,嘴唇被碰到的地方似在发烫,热度一直烧到脸颊,洛寻风后面说了什么,他都听得半知半解。他不由庆幸这屋里的光线如此昏暗,可以掩藏他的窘态。
趁洛寻风没注意,肃羽抿嘴舔了下唇,舌尖是……甘甜的味道。
两人在桌边坐下,肃羽瞥见桌上有一个罗盘,通体墨黑、刻字和指针金黄泛光,成色看起来有些年头。
洛寻风问他,“先说说你这几天的情况,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肃羽便将越狱的情形简单说了,又请罪说到自己看了洛寻风藏在书架上的地图,洛寻风示意他无碍,他这才接着道,“我当时找不到少爷,很是着急,在镇上到处打探,忽然在衙门的公告栏里看到了司徒易先生的寻人启事。”
“你还记得他?”洛寻风有些意外。
“是,我记得少爷您在山庄的时候曾和司徒先生学过矿冶知识。”
“你那时还在影堂,对我的事倒是清楚。”洛寻风伸手托了腮,看着肃羽。
“……”肃羽躲闪了下目光,接着道,“我想到您平时经常进山,还有那幅做了标记的地图,以及那天您在夜市看到寻人启事时……”说到这,肃羽抿了抿嘴,转向结论,“所以肃羽大胆猜测,您正在寻找司徒先生。”
洛寻风挑了下眉。
“当时我就想,司徒先生失踪也是人口失踪案中的一桩,机缘巧合下,我和王川被关在一室,从种种情况来看,他死前可能是不甘于被灭口,所以和我道出了人口案相关的线索,于是我便寻到了城南破庙。”
肃羽紧接着把从破庙一路寻来的过程向洛寻风说了。
“我心里只期望这个方向是对的,还好终于让我找到了少爷。”肃羽说到这,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他问洛寻风,“少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司徒先生也在这里吗?”
“……”洛寻风叹了口气,“近期的人口失踪案是个谋划已久的阴谋,我留在这里,便是想借机行事破坏这个阴谋,为司徒师傅报仇。”
“什么!您是说司徒先生已经……?”
“嗯,已经遇害了……”
事情要从两个月前说起,洛寻风将来龙去脉向肃羽一一道来——
“我被逐出山庄后,不是去苏州待了一段时间么,当时偶遇司徒师傅,原来他当时已经从山庄辞职离开,他生性闲散,在一个地方待不太久,对我倒也没存偏见,反倒劝慰了我一番,于是这些年来我们偶尔会有书信联系。他这些年来云游四海,接些慕名而来的生意,帮人找矿。两个月前,我接到他的书信,说是他在湘西这边受雇帮人寻找‘龙金石’。”
“‘龙金石’?”肃羽脸上带着疑问。
“‘龙金石’是一种稀有矿石,提炼出来的金属具有极优的硬度和韧性,是打造奇巧兵器的顶级材料,比如璇玑派的紫清女侠惯用的云清剑,就是龙金石打造,是一把缠腰软剑,薄如蝉翼、削铁如泥。还有就是用作制造火器,铜铁做的炮膛,有时经不住□□发射时的冲击,容易炸/膛,若以龙金石打造,则能大大提升耐用性。”
“少爷懂得真多。”肃羽点头道。
洛寻风勾了下嘴角,“这些都是司徒师傅教我的,他在寻矿、冶金方面很有见地,我也比较喜欢这些地质知识,不像寻丘那小子就爱闷在书房写写画画。”
“司徒先生后来找到了这个矿?”
“嗯,”洛寻风点点头,“在采矿业上,朝廷一直是统一管制,而对龙金石矿,尤其要求民间一旦发现,就要立即上报。司徒师傅当时信中说到,希望我可以到湘西一游,一来我们已多年未见,可以叙旧,二来他提到,雇佣他找矿的人说是朝廷委派,但行迹却遮遮掩掩,让他有些不安,希望我来和他有个照应。我便启程前往湘西,十几天后到了和司徒师傅约见的小镇,却遍寻不到他的踪迹,我暗自打听‘龙金石’一事,却也无人知晓。无奈之下,我只得去官府报案,因不想让人知道我真实身份,便只是口述了司徒师傅信件上的信息,官府可能觉得我口说无凭,并没有重视此案。我则在镇外村中住下,开始进山寻矿,希望可以有所发现。在这期间,四县八乡出现了多起男子失踪案件,我不由怀疑这些案件和私挖矿藏需要大量人力有关,现在果然得到了证实。”
“那司徒先生……”
“我‘潜入’矿区后,差点也被当作苦力,”洛寻风摸了摸鼻子,“但我发现这里无人会看矿脉,只是逼人乱凿乱挖,便向矿主指点了一二,被他带到了船上。他给了我一个罗盘,让我帮他勘找更多矿脉,就是桌上那个。”洛寻风伸手指了指,他摸上罗盘边缘的一个细小缺口,道,“我记得,这个缺口还是我不小心摔的,师傅当时可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