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羽垂下眼帘。
“方则浩说你简直像不知疼痛的怪物,”洛寻风鼻翼微颤,眸中溢着痛色,“就算是怪物,也会疼会叫,你呢?就会忍着撑着,这几天我不醒来,你就完全不去休息,肃羽,你到底知不知道顾顾自己?”
“……”肃羽低着头,手指慢慢攥住了衣摆,他忽然抬起头来,冲洛寻风道,“您才是不知道顾着自己!”
洛寻风一下怔住。
肃羽有些激动的道,“我听那些海盗说了,少爷您明明已经逃脱,如果不是回到寨子里杀赵大元被发现,才不会暴露行踪被整晚追杀,您为何一定要去杀赵大元,还有、还有铁鱼儿……”说着说着,青年红了眼眶。
“不杀他俩,我意怎能平!”洛寻风皱眉道,“肃羽,我在岛上的时候,最心痛的就是我竟没能好好保护得了你。”
青年摇着头道,“不,不该是少爷保护肃羽,是肃羽该死,没有保护好您。”
洛寻风嘴角浅勾,“谁说的?你是我身边最强最好的影卫。”他说着,拉起肃羽的手在唇边吻了吻,“但你也是我的爱侣,而且年纪也比我小,我保护我的爱人,不是应该的吗?”
“少爷,我……”肃羽乌眸闪烁。
“肃羽,叫我的名字。”洛寻风看着他,眼中满是深情,“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青年眨颤着眼睛,几度低头,终于张口轻唤,“寻风……”
“肃羽,我爱你。”洛寻风笑着对他道,眼中泛起波光。
肃羽抬手挡住了眼睛。
“好了好了,我的名字那么可怕么,叫一声就把你吓哭了?”洛寻风将肃羽搂进怀中,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不是的……”肃羽将脸埋在他的肩头,嗡声说道。
洛寻风抱着肃羽,耐心的等他恢复平静。
“少爷……”
“嗯?”洛寻风不满的哼了声。
“寻风……蛇羹要凉了……”青年在他怀中小声道。
“我们一起吃,吃完换药,然后早点休息,今晚你睡在我旁边?”
……
营帐中烛火氤氲,洛寻风眉头紧锁的看着肃羽身上刚换好便渗出血迹的绷带,再度询问前来帮忙换药的军医,“还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军医叹了口气道,“外伤的注意事项和你一样,只是小哥的身体受创太重,又连番劳耗心神,需得慢慢调养,伤口愈合不会那么快。”他又对肃羽道,“如果伤口疼得厉害,我可以给你开些止疼的药,只是不能多吃,不然会上瘾。”
肃羽道,“多谢大夫,肃羽的伤已经不怎么疼了。”
洛寻风看着他如常的神情,问,“肃羽,你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没有,少爷。”肃羽道,目光飞快的瞥了眼褪在一旁的衣物。
送走军医,两人收拾完毕,熄灯上床。
军营里的床铺不算宽敞,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他们身上带着相似的草药味,体温互相熨帖,洛寻风一个翻身搂住肃羽,两人同时发出了安心的轻叹。
黑暗中,肃羽感到洛寻风一直没有睡着,他轻声问,“少爷,您在想什么?”
洛寻风道,“肃羽,方则浩那边说,整个岛上都没有找到叫‘葛墨’的人,但是搜出了龙金石的走私账本。我准备在面圣时,将寻丘的事如实托出,一切交由圣上定夺。”
肃羽在被中握住了洛寻风的手,“是福是祸,肃羽都会和少爷一起。”
洛寻风笑了起来,与肃羽十指紧扣,道,“你又忘了叫我的名字。放心,我只想和你一起快活的活着,我们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这章又姗姗来迟了,亲们抱歉~~~
第61章 面圣
月出云海,在水面上洒下碎玉般的光芒。海浪缓缓拍打着沙滩,临海的营地内,嘈杂声渐熄,火把摇曳,旌旗在风中猎猎起舞。
夜色中,响起了婉转的唱腔,干净清透的音色带着幽幽哀情,传入营帐之中——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
洛寻风在床上轻轻叹了口气,那只被他握着的手立刻微微动了动。
他与肃羽是面对面侧躺着,一睁开眼睛,便触到了肃羽的目光。
“你没睡着?”洛寻风问他。
因为有伤在身,洛寻风也睡得轻浅,他感到两人交握的手上一层冷汗,一时分不清是谁流的。
肃羽在黑夜中眨了眨眼睛,问,“您被吵醒了吗?”
“嗯,”洛寻风屏息又听了听,道,“奇怪,军营之中,怎会有人唱这种慨叹悲欢离合、百姓疾苦的歌?”
“可能是蛟珠岛上的小倌唱的。”肃羽道,“我去看下怎么回事。”
“等会儿,”洛寻风拉住想起身的肃羽,问,“那些小倌也被抓回来了?”
“有的死在了炮火中,有的被抓了回来,我把黎兰也带了回来。”
“你是说沙冲天最喜欢的那个脔宠‘黎兰’吗?你带回来的?”
“是。”肃羽道,“那日沙冲天逃走后,我在密道里发现了黎兰,似乎是沙冲天想要带他一起逃走,但是被我们打乱了计划。”肃羽将那日黎兰向自己的求救的事情对洛寻风说了一遍,“他也是个可怜的人儿,我便将他一起带了回来,方大人说,要一同审过再做定夺。”
“哦……”洛寻风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忍住了,他伸手去揽肃羽的背,肃羽却猛地颤动了一下。
“我碰到你伤口了?”洛寻风赶忙放下手。
“呃……没事……”肃羽喘息了一下,未被握着的那只手暗暗绞紧了床单。
洛寻风不敢再搂他,一手与他相牵,轻轻揉捏着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他指腹的薄茧。这绝不是一只柔弱的手,它骨节分明、充满力量,属于一个能够持刀握剑、浴血杀伐的男子,此时,这只手却如此安静的交予自己手中。
“你是不是很爱可怜那些那些柔柔弱弱的男子?”洛寻风忽然道。
“我……”不是没听出洛寻风语气中的一丝特别,肃羽却琢磨不出意味,只是老实答道,“方大人审问了那些小倌,他们是三年前被琉国送给沙冲天的,他们都是我国子民,小时候在琉国侵略我们沿海时,被掳去成了奴隶,被人买卖,身不由己,真的很可怜……而且,我那天看到沙冲天对黎兰……”肃羽抿住了嘴。
“什么?”洛寻风捏了捏他的手。
“我看到沙冲天在用鞭子抽黎兰……”他磕磕巴巴的把那晚的见闻和洛寻风说了。
洛寻风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沙冲天竟有这样的癖/好,看来是苦了那个叫黎兰的。好吧,我原谅你了。”
“少爷,我做错了什么吗?”肃羽忙问。
洛寻风将他的手拉到自己胸前贴着,偷偷翘了翘嘴角道,“我原谅你看了那个黎兰的身子。”
“我没有,我当时只看到他背面,很快就走了……”虽然感到莫名其妙,肃羽还是慌乱的解释起来。
“哦,所以你还想看正面?”洛寻风有心逗他。
“少爷!”肃羽语气微嗔的唤了他一声,不说话了。
“叫我‘寻风’,”洛寻风道,“还是,你想看我的正面?”
“……”
“快选一个。”洛寻风不依不饶。
“选什么?”
“想看我的还是他的?”洛寻风语带诘笑。
肃羽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少爷竟然变得这么无赖,他咬了咬牙,小声道,“您、您的……”
“哈哈……”洛寻风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格外得意。
肃羽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脑中却忽然闪过一件事,他感到喉咙一阵发紧,道,“寻风,当时在岛上,我被拆穿身份的前一晚,沙冲天曾派了一个小倌来、来犒赏‘丁奇’,我当时并没有理那个小倌,会不会是这样导致沙冲天看出了我不是真的丁奇?”
“不是。”洛寻风斩钉截铁的道,“是因为我露了馅,才被发现的,此事太过丢人,我不想和别人说了,肃羽,你不会怪我吧?”
肃羽握紧了洛寻风的手,道,“肃羽怎会怪您?潜伏一事本就有太多难料的意外,您切勿放在心上。”
“这可是你说的。”洛寻风柔声道,他拉起肃羽的手,放在唇边吻着。
片刻后,肃羽道,“寻风,歌声没了。”
洛寻风听了下道,“估计是被人叫停了,在军营唱这种小调,很容易勾起士兵思乡之情,那些带兵的人是不会允许的。”
他看到青年微微蹙起了眉。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如果这些小倌真的没什么问题,我想是可以放他们回到家乡的。”他对肃羽道。
肃羽点了点头,眉头舒展开来。
“肃羽,你还记得你的家乡在哪儿吗?”洛寻风问,“我之前看过你在影堂的档案,里面没有记载。”
“我……是从小被卖给山庄的,家乡什么的,都不记得了。”肃羽缓缓摇了摇头。
洛寻风眼中闪过一丝难过的情绪,他很快道,“没关系,那就和我一起去苏州定居吧,记得吗?我和你说过,我有一个宅子挨着私塾,每天可以听到学子的读书声。”
肃羽幽深的眸子里闪烁着波光,“可是山庄……”他问。
“哦,对,”洛寻风牵扯着嘴角笑了笑,“那就先住山庄,等我们老了以后,再到苏州隐居,大隐隐于市,快活又逍遥,好不好?”
“好!”肃羽的眼眸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明亮。
洛寻风忍不住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揉,收回手,两人眼里都是笑意。
“睡吧,肃羽,”洛寻风道,“晚安。”
“寻风,晚安。”肃羽道。
……
营地关押犯人的木牢外,火光绰绰,几个士兵将手伸向栅栏里面,脸上带着油腻的笑容。
“来啊,让爷摸一下。”
“小曲唱得不错,再来唱一首呗,再唱首欢快的。”
“装什么羞,不就是让人摸的兔儿爷吗?”
栅栏内,几个小倌蓬头垢面坐在地上,狼狈的面对着士兵们亵玩的手,瑟瑟缩缩,却又不敢大肆闪躲。
他们之间,只有一人全程冷淡的看着牢外的士兵,忽然道,“几位爷,黎兰已经给你们唱了曲儿,可以让我们睡觉了吗?”
“想睡觉啊?想和我们之中的哪个睡啊?哈哈哈哈——”士兵们大笑起来。
黎兰蹙起眉头,手攥住了地上的干草。
“几位兵爷一定要如此对待我们吗?”他质问。
“怎么对你们了呀?”士兵问。
“黎兰等人虽地位卑贱,但也是由于战乱,家园被毁、遭人奴役,我们一心想要逃脱命运、重新为人。本以为你们都是保家卫国的汉子,没想到,竟是与寻常男子一般猥琐龌龊,黎兰实在是看不起你们!”
“黎哥哥,不要说了!”一旁的小倌赶忙拉他。
但为时已晚,牢外的士兵瞬间黑了脸,一人解下腰刀,合着刀鞘便向他砸了下去——
“你找死!”
黎兰仰头看着砸下的刀鞘,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惨笑。
他身旁的小倌已吓得叫了起来。
刀鞘——
停在了他头上三寸之处。
一声怒喝炸起——
“你们在干什么!”
“林都尉、方大人?!”几个士兵看清来人,顿时吓白了脸。
被称作“林都尉”的人一把握住佩刀反手夺下,重重砸到了地上。
几个士兵立刻纷纷跪倒在地。
“让你们看营守夜,你们竟是来这里调戏俘虏,把我军中纪律全当儿戏嘛?!”林都尉对几人骂道。
“都尉恕罪!都尉赎罪!”几人磕着头道。
一人抬起头来,指向牢门之中,道,“是、是他们勾引我们的!”
“啊,对,是这几个小倌,想要用唱曲讨好我们,从我们这换些吃食好处。”另一人附和。
“不是的、不是的……”牢中有小倌冲着外面道。
黎兰对着牢外冷笑了一声。
“吃食在哪儿?好处又在哪儿?难不成你们几个就因为一段小曲,就敢把这几个俘虏放了?”这时,方则浩抱臂走上前来道。
“统统给我滚下去,每人去领五十军棍!”林都尉喝止了几人的狡辩,下达了惩命。
几个士兵如夹着尾巴般离开了这里。
林都尉指着牢里对方则浩道,“方大人,这牢里几人你看如何处理?”
方则浩看了眼牢里,火光映衬下,那个被肃羽带回的男子,明明和其他人一样一副柔弱身段,目光却直直的与自己对视,仿佛一株崖边的幽兰,神情交织着绝望与倔强。
方则浩抬手摸了摸鼻子,冲牢里问,“你可知你们今天唱曲,叨扰了圣上休息?”
“幽兰”眼中的绝望加深了一分,他跪下了身子,对方则浩道,“大人,今晚唱曲的正是小人,与其他几人无关,您若要罚,就罚黎兰一人。求大人开恩,莫要再罚其他人了。”
“黎哥哥……”其他几个小倌纷纷跪了下来,抽泣着不敢多言。
“哼,你看着办吧,我去看下那边行刑。”林都尉不耐烦的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方则浩走到牢门边,蹲了下来,道,“黎兰,你不是一直求我放了你们吗?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直接去求皇上,你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