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雁行[古代架空]——BY:临水照月

作者:临水照月  录入:01-08

  那手下浑身一颤,赶忙把官差拉走。
  方则浩有些心虚的将视线转回肃羽身上,见青年只是一味的向前摸索着,跌倒又爬起,不断向崖边靠近。
  群山茫茫、云雾霭霭,青年的背影如此瘦削孤寂,微微颤抖着,仿佛正在被无形的力量逐渐压垮。
  一旁侍卫见状,上前想要拉他,肃羽却忽然自己停了下来。
  他问,“我离崖边还有多远?”
  侍卫道,“还有两三步。”
  方则浩走了过去。
  “黎兰抓到了吗?”肃羽又问。
  方则浩道,“已被就地正法。”
  肃羽木然的点了点头。
  方则浩拧着眉道,“这悬崖下乃是河川,寻风若是掉进河里,说不定还有生还可能,我要带人下山寻找,活要……”他顿了顿,感到一阵心痛,改口道,“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多谢方大人,我想在这里再待一会儿。”肃羽怔怔的面向前方,面容平静的有些可怕。
  “你……”方则浩欲言又止。
  “肃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青年道。
  “是……作为寻风的影卫该做的事吗?”方则浩抿嘴问。
  肃羽沉默片刻,几不可察的摇了下头,“是。”
  方则浩又看了他几眼,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命众人离开。
  ……
  人声渐渐远去,崖边只余风声如泣。
  肃羽身体猛地一晃,一下跪倒在地。
  地上有一些散落的箭矢,他右手不巧按在了一个箭头上,顿时被割得鲜血淋漓,他不管不顾的向前爬去,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一滴、两滴、三滴……不断砸在地上,晕开地上的斑斑血迹。
  很快,他触碰到了悬崖的边缘,伸手往前,一片虚无。
  一路上山,这悬崖有多高,他怎会不知,即使掉落河中,这个高度撞向水面,如何还会有奇迹?
  他心中最美好的人,他誓死要保护的人,在前方的虚无中坠落、甚至尸骨无存……
  肃羽趴在崖边,泪如泉涌。他心若刀绞,又悔又恨,眼前的黑暗将他扼到窒息,他逃不脱、冲不破,他什么也看不见,他什么也做不了!
  “洛寻风,你怎么能、怎么能比我先死?!”肃羽低声哭喊着,他的手抠紧崖边碎石,手上的伤口血流如注,这点痛觉却完全无法比拟他心中的剧痛。
  他的魂、他的命,还要有何用?生随死殉,他错过了今生相随,只望黄泉路上,还赶得及追上那人……
  思及此,肃羽撑起身体,便要纵身一跃——
  倏然间,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一把裹挟,向后便是一拽。肃羽只觉一番天旋地转,仰面倒在了一个温暖的胸膛之中。
  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在他耳边响起,“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不会离开我?”
  肃羽猛地瞪大眼睛,他目不能视,耳边一时也产生了嗡鸣,那声音钻进他心里,让他恍惚欲疯——
  “少爷!少爷!”他挣扎起来,身下的人松开紧箍着他的手,任他翻过身来,又一把紧紧抱住了他。
  肃羽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摸上那人紧实的胸膛、宽阔的肩,一路摸上他的脸,他的手感到了温热的鼻息,那人一手搂着他,一手抓住了他的手,焦急关切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肃羽,你的眼睛……?”
  肃羽一下瘫倒在了那人的怀抱中,他耳朵紧贴着那人的胸膛,听着那人有力的心跳,抓着他的衣襟,失声痛哭道,“少爷,你没死、你没死!”
  洛寻风搂着他坐起身,将脸贴上他泪湿的面颊,吮吻了两下,声音也哽咽了起来,“傻肃羽,我是没死啊,我只是在他们面前死了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肃羽抱住他问。
  两人身上的伤口都被勒得发疼,抱住彼此的手却紧紧不放。
  洛寻风道,“我是故意坠崖的。”
  “故意……坠崖?”肃羽怔道。
  洛寻风又在他脸上亲了亲,道,“我昨天接到你的消息,推测黎兰可能于今日在莫霞山行刺皇上。我带人进山在几个可疑地段查探蹲守,昨天夜里发现了来埋炸药的琉国武者。我们当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在今天让侍卫佯装护送皇上被袭,将他们一网打尽。昨天我在对岸瞭望时,发现这悬崖云雾缭绕,其实峭壁上有一些松柏,这让我忽然有了一个计划,昨晚我连夜在枝杈间布置了一些绳网,今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我抢先找到了黎兰,把他引到崖边,同时也引来了方则浩和那些侍卫,顺利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出诈死的戏。”
  说到这,洛寻风重重叹了口气,“黎兰就是葛墨,一切都解决了,都解决了……”
  “少爷,可您为什么要诈死……?”一时间从大悲到大喜,让肃羽整个人发着懵,听了洛寻风的话,他的心忽然乱做一团。
  “我……”洛寻风说了一个字,忽然轻笑了起来,“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樊笼待不惯,复得返自然。”
  “少爷……”肃羽似乎想说什么。
  洛寻风“嘘”了一声,道,“肃羽,听我说,这是我的选择,官场不适合我,我讨厌虚伪、讨厌被束缚,但我不能轻易辞官,个中缘由,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刚才,我为了抓捕敌国奸细、为了保护圣驾,不幸坠崖身亡,我代表铸戎山庄彰显了忠义,这是最好的结果,现在我自由了。本来我以为我要花好长好长时间才能重新找回你,可原来你一直没有离开。你刚才在崖上喊我,我都听到了,只是不能回应。我一爬上来,就见到你要……你怎么这么傻?你不记得我说过,不许你轻易死吗?”
  青年鼻翼微颤,“少爷如果不在了,肃羽活着也没有意义了。”
  “肃羽……”洛寻风把头埋到他的肩头,闷声道,“我知道,是我没保护好你,那天你和士兵打架也是因我而起,我却……亲手鞭打了你,你一定很伤心很生气,肃羽,对不起,只要你不再离开我,我、我让你打回来,可好?”
  “不!”肃羽猛烈的摇起头,眼泪又泛了出来,道,“肃羽从来没有怪过您,我知道您那天是形势所逼,您打我的鞭子,都是伤皮不伤筋的手法,那天我就知道,您是在保护我……”
  “那你为什么要走?”洛寻风抬头问他。
  “我……”肃羽眨了眨眼,阖起眼帘低下了头去,“我看不见了,待在少爷身边,再也没有用了,而且如果没有我,少爷便不会被皇上为难了……”
  “狗屁!”洛寻风猛地打断他,“你怎么会觉得我会稀罕待在那个狗屁皇帝身边?你太小看我了!还有,不要再用‘有用’、‘没用’来说自己,你是我洛寻风爱的人,不管你变得怎样,我都会和你一起想办法!你根本不知道,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洛寻风喘息着,有些说不下去。
  “少爷,对不起……”肃羽伸手摸索着拉住了洛寻风的衣袖。洛寻风语气中的痛,直达他的心底,让他痛碎了心,悔断了肠,他想他是真的错了,若能回到当初,哪怕自己再被打被骂被嫌被弃,他也决计不会再让两人经历这样的离别之苦。
  洛寻风“哼”了一声,手却轻柔的抚上肃羽的眼角眉梢,擦拭着他脸上的泪痕,“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肃羽眨颤着眼睫,踟蹰了片刻,终于道,“是……鹤麻草。”
  “你怎么会吃到鹤麻草的?”洛寻风大为不解。
  肃羽道,“是我之前坠海被救,乡间大夫给的,只怪肃羽没忍住痛,擅自隐瞒少爷,服用了多次。”
  “你……”洛寻风一思前因后果,已然明白了大半,肃羽越说得轻描淡写,他心头越是难受,他之前为何没有想到,寻常人如何能撑住那么重的伤势,前来营救自己?全是为了自己……
  “肃羽,我们先离开这里,这些事路上慢慢说。”洛寻风压抑着心痛,慢慢扶起肃羽。
  肃羽问,“少爷,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寻了一处山洞,放了些行李药品在那,我们先去歇息一下。”
  ……
  草木青葱,山泉细流。
  洛寻风找到山洞正位于一处山涧旁。
  他打了点水,回到洞中。
  肃羽正坐在洞中一块石头上,紧绷的脊背泄露了他的紧张不安。直到洛寻风来到他身边,他才明显松下一口气来。
  洛寻风拉起他的右手,用沾湿的帕子帮他轻轻擦着手掌上的血迹。青年垂着眼睛,安静的伸着手,乖巧得像个孩子,如果此时他能看见,便能见到洛寻风满眼的温柔怜惜。
  “少爷,您刚才可有受伤?”肃羽担心他道。
  “啊,”洛寻风不置可否的应道,“只是些皮外伤,我已经处理过了。你待会把衣服脱了,我帮你身上的伤上药。”
  肃羽微微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洛寻风几乎是咬着牙帮肃羽收拾完了满身的伤口,完全没有处理过的鞭伤、莫名的烫伤、发炎的旧伤,在他眼中连成一片猩红,让他几乎要将药瓶捏碎。
  “少爷?”青年似是感觉到他的情绪,轻轻唤了他一声。
  “什么?”洛寻风在行李中寻了件自己材质较轻的衣服,披到肃羽身上。
  “您生气了吗?”肃羽顺从的配合洛寻风帮他穿衣,这让洛寻风的心情又好转了一些。
  “嗯。”洛寻风帮他松松的系了下衣襟,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把他轻轻搂进了怀中。
  “少爷,对不起,我再也不离开您了。”青年以为他还在因自己离开而生气,伸手抱住他,向他承诺道。
  “嗯。”洛寻风伸手抚上他的后颈,轻轻摩挲着,眸中波光漾动,“肃羽,答应我,别再受伤了。”
  肃羽一怔,继而淡淡笑了,轻声道,“是,少爷。”
  “我们待会就下山去找大夫,帮你治眼睛。”
  肃羽垂眸道了声“好”,然后又补充道,“如果……如果治不好的话,少爷也不用太为我担心,我也能够适应……”
  “不行!”洛寻风道,“我一定要治好你的眼睛,相信我,天下之大,总能找到办法的。”
  肃羽抿起嘴,对他点了点头。
  “万一……我是说万一,”洛寻风蹙眉道,“一时半会儿没有治好,我就当你的眼睛。”他亲了亲肃羽的眼角。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黎兰是葛家村的人的?”洛寻风问出心中疑惑。
  “少爷可还记得我和您说过,我在蛟珠岛假扮丁奇时,有个小倌被派来犒劳我?”肃羽道。
  “嗯。”洛寻风挑了挑眉。
  “当时,他弹了曲琵琶给我听,说是黎兰家乡的小调,现在看来,其他这些小倌应该都不知道黎兰的真实身份。后来,我落海飘至余杭一带,被梅家村一对兄妹所救,偶然听到妹妹唱的歌,曲调和那个小倌弹的非常相似,当时我未有细想,就在昨天,我……偷偷跟着你们时,又听到了那个曲调,很多发生在黎兰和沙冲天身上说怪不怪的点一下冒进了我脑海。我向唱曲的爷孙俩求证了这曲子流传的地域,发现黎兰很可能在隐瞒自己真正的家乡。我又想到,梅家兄妹曾说过,他们那里曾有个村子,因为收留外人发生过劫难,那爷孙俩告诉我,那个村子就名‘葛家村’,发生劫难的原因,正是二十年前帮助邕王躲避追捕,得知这些消息,我便想到了可怕的可能,立刻给您传信,后来的事,您便都知道了。”
  肃羽说完,对黎兰的遭遇竟感到一丝悲凉,却不敢在洛寻风面前表露。
  这时,他听到洛寻风重重叹了口气。
  “少爷?”肃羽感到洛寻风情绪的变化。
  就听洛寻风道,“这黎兰一直被家乡的仇恨困顿,最终却因思乡的曲子露出了破绽,真说不清是悲剧还是讽刺。”
  “……”肃羽眼睫眨动。
  “在想什么?”洛寻风问。
  “……”肃羽摇了摇头,微微抿嘴道,“葛墨已死,少爷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洛寻风神色微微有些黯然,“肃羽,我今天好像是报了仇,却真的不是很开心。其实这天下间,有多少人能真正掌握命运,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畅所欲言……”
  肃羽静静听着洛寻风的倾诉,忽然间,洛寻风却转换了话题,“你知不知道,要是没有你,我恐怕就去加入日月仙教或者移花谷了。”
  肃羽蹙起眉,“日月仙教乃是邪/教,在前朝就被灭了。移花谷只收女弟子,而且她们的口号是‘杀尽天下负心汉’……”
  “是啊,”洛寻风道,“要是没有你,我就去杀尽天下负心汉。”
  “少爷……”虽然眼睛看不见,肃羽却还是偷偷白了洛寻风一眼。
  洛寻风笑了起来,边笑边捏了捏肃羽的脸,“说,你还敢不敢对我负心?”
  他本以为肃羽最多木讷讷的回复一句“不敢”,却没想,青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贴在脸上,认真的道,“少爷,我爱你。”
  青年黯淡的眸光在那一瞬也变得深沉动人。
  “……”洛寻风怔在当场,他的眼神向四周飘忽了几下,才重新回到肃羽的脸上。青年虽然没有过多表情,但发红的耳尖没有逃过他的视线。
  “哦,”洛寻风有些局促的道,“那我不加入移花谷了。”
  肃羽对他翘起了嘴角,侧头吻了下他的掌心。
  洛寻风眼眸闪烁,猛地吻上了肃羽的唇。
  这个吻很快便区分不出谁在主动,肃羽积极的回应着他,他们吮吸着彼此的唇舌,贪婪的吞噬着对方的气息,不断的加深着亲吻,仿佛是真正的久别重逢,再也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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