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笑道:“那倒未必,之前比武时,有个壮汉与一少年比试,楚禁说少年武艺不及壮汉,我也瞧出他瑟瑟发抖,哪知二人上台时,壮汉用力过猛,把擂台边踩踏了,身子不稳,少年抢上发掌打他,他往后一让,就躲下台了,便算少年胜。”
孟翠桥奇道:“这样也算?”
宁王道:“已立了规矩,他先下了擂台,自然算输。”
孟翠桥忍不住笑道:“那壮汉真倒霉。”
宁王见他笑颜逐开,立刻站起作揖道:“如今卫队中,多有这种浑水摸鱼之徒,在下急需钟离队长这样的真英雄、真侠士相助,还请钟离队长不要推辞!”
孟翠桥也站起道:“王爷不必如此。”
宁王道:“钟离队长是否答允在下?”
孟翠桥微笑道:“在下若不想帮王爷,起初你不用我,我立刻就走了,何苦等到今日?”
宁王大喜道:“太好啦!”
楚君错听见盟主哥哥答应帮舅舅,兴高采烈,也在窗外欢声道:“太好啦!”旋即拉着李福旺,跑去外头跳舞。
李福旺笑道:“你也想你舅舅当皇帝吗?”
楚君错道:“他当什么我都不在乎,不过这是朱家祖上的事,燕王朱棣要宁王朱权帮夺建文皇帝的皇位,说是到时二人共享天下,哪知事成之后,朱棣就反悔了,朱权为此一直不忿。”
李福旺道:“原是一口气不顺。”
楚君错道:“都一百多年前的事儿了。”叹道:“我觉得在南昌就很好啊,干么打仗……不过以前外公在世时,也老想着当皇帝,言传身教,舅舅自然是一般想法。”
二人边说边玩边走,到了天晚,这才回到降君阁。
联盟诸仙也正巧练完功回来,笑道:“怎么只你们两个小鬼,盟主呢?”
楚君错道:“盟主哥哥和舅舅吃饭,可能要很晚才回来。”
联盟诸仙道:“那我们先回楚府了。”又道:“君儿,你跟不跟我们回去?”
楚君错道:“我等盟主哥哥。”
李福旺对母亲道:“娘娘,我也等盟主哥哥。”
袁珍珠闻言有些犹豫,知子莫若母,李福旺嘴上说等孟翠桥,实际是想陪楚君错,眼看儿子一直紧紧握着君儿的手,暗暗叹了口气,说道:“好吧。”
待联盟诸仙离开后不久,家丁来请道:“表少爷,李公子,王爷请你们过去吃饭。”
李福旺惊讶道:“也邀请我了?”
家丁道:“正是。”
楚君错当即拉李福旺一起去到厅堂,堂中有一张圆桌,宁王和孟翠桥坐在其中,周围站了几名护卫。
李福旺道:“王爷好。”
宁王笑道:“旺儿,多谢你一直对君儿照顾有加,君儿说你很好,常常跟我提起。”
李福旺赧然而笑,偷眼看向身旁的楚君错。
楚君错拉他在身边坐下,问舅舅道:“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宁王道:“你这小鬼,明明在外头偷听,居然还问。”
楚君错道:“我后面没听到。”
宁王笑道:“你不是说不用听,也知我想对钟离队长说什么吗?”
楚君错“啊”了一声,跳起便欲发嗔。
宁王忙抱着他道:“明年年中,我就要北上了。”
楚君错一怔道:“怎么……”皱眉道:“你之前不是说,还要再过个三、五年么?”
宁王笑道:“近来一切进展顺利,便早些发兵,省得夜长梦多。”
楚君错喃喃道:“是么……”
宁王拿了鸡腿喂到他嘴边,楚君错张嘴吃了,却食不知味。
饭毕,夜已深,三人辞别宁王,坐马车回楚府。
孟翠桥搂着楚君错道:“刚才吃晚饭时,你好像不太开心。”
李福旺道:“君儿不想打仗。”
孟翠桥道:“是么?”
楚君错道:“打仗会害了很多人,这样不好……”
他以前就曾多次劝舅舅,说打仗会害苦黎民百姓,希望舅舅打消造反念头,当时宁王只是笑道:“君儿是不是怕舅舅当了皇帝,没功夫陪你?”
楚君错摇头道:“不是……”
宁王抱着他道:“不用怕,到时你来跟我住,我封你当郡王……不,亲王!”
孟翠桥听完他所言,笑道:“封你当亲王还不好么?”
楚君错道:“我不稀罕当亲王,我宁可加入八仙联盟,当一名仙人,跟大家一起留在南昌,那才逍遥快活呢。”又道:“我原想,是我年幼,人微言轻,舅舅不听我的,若能再过个三、五年,等我长大了,多说些道理给他听,倘若劝得他死心,那就好了。”
孟翠桥颇为激动,把他抱进怀中道:“你真是个好孩子!”暗想:“若你是我的孩子,那该多好,和莲儿坐在一起,真是一对漂亮的粉娃娃儿。”想着想着,就在他粉白的脸蛋上亲一口,笑道:“你要是我儿子,该有多好啊。”
楚君错闻言心下好笑,想起上回阿岩哥哥也说要是他儿子就好了,回亲了孟翠桥一下,又暗暗叹息:“我若是你们谁的儿子,只怕都比如今强……”
第142章 道同相为谋
当夜楚君错拉李福旺去自己屋里睡,楚君错在浴盆里沐浴,见李福旺仍在屏风外,问道:“旺儿哥哥,你在外面作甚,怎地不进来洗澡?”
李福旺正在喝水,闻言答道:“来了。”脱去衣衫,跑进来跳入浴盆,身子顷刻暖洋洋了,笑道:“转过身去,我给你擦背。”
楚君错道:“好,待会换你。”伏在浴盆边沿,呢喃道:“我得准备妥当,舅舅一发兵,我就跟他北上。”
李福旺奇道:“你不是不喜欢打仗么?”
楚君错道:“我自然不喜欢打仗,但我担心舅舅,得跟他去。”
李福旺道:“你又不会武功,去了也没用。”
楚君错道:“可待在家中,我会坐立不安的。”
李福旺看着他脖子与肩膀处细小的雪白汗毛,心中一动,柔声道:“我想王爷是不会带你去的……”
楚君错叹道:“我知道。”
李福旺心道:“我也不想你去。”
翌日天一亮,二人起一大早,盥洗完毕,便前往清幽阁,才踏进院门,就听到堂中传来激烈的争执声,二人赶紧跑进正堂。
联盟诸仙都在,楚君错正欲问发生何事,猛听一个声音道:“我们可以为王爷效力,但不能为他去造反!”
楚君错唬了一跳,仔细一看,但见孟翠桥和丁群站在堂中央,剑拔弩张,竟是争论协助宁王起兵之事。
孟翠桥道:“王爷也是朱家人,他当皇帝也没什么不妥。”
丁群大声道:“当今皇帝也是朱家的,既然如此,还不是多此一举?”
孟翠桥道:“我们受了王爷许多恩惠……”
丁群怒道:“受再多恩惠自有别的办法报答,无论如何,不能帮他造反!”
孟翠桥一时无言,坐到一旁扶额不语。
丁群便开始唠叨,说正德就算再荒唐,到底没作祸国殃民的奸恶事,如果他祸害百姓,令民不聊生,那造反自然有道理,可今是太平盛世,大多数人虽不说富贵,但都安居乐业,为何要造反?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难成……
联盟诸仙见他滔滔不绝,怒发冲冠,都不敢插嘴。
孟翠桥被他烦得头痛难当,不住揉太阳穴。
丁群说了半日,嘴都干了,见孟翠桥毫无反应,气冲冲返回房,将门重重关上。
楚君错正要叫盟主哥哥,忽见父亲进来了,便道:“爹爹。”
楚禁点点头,问道:“发生何事?”
联盟诸仙就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楚禁道:“原来吕兄弟有异议。”
孟翠桥叹道:“他前些日子刚和珊妹子拜堂结为夫妻,又自己作了小生意,赚了点钱,生活才有所起色,自是不想再生祸端。”
楚禁从儿子口中听说过丁群和善珊的事,闻言倒也理解。
孟翠桥道:“多谢楚大哥关心,我一定说服他。”
楚禁拍拍他肩膀道:“慢慢来吧。”
可事与愿违,无论孟翠桥如何劝,联盟诸仙也帮着劝,丁群就是不同意,劝得紧了,他怒道:“他可是要帮王爷造反,你们还要帮着他么?”
联盟诸仙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杜百万站起来道:“我们深受盟主大恩,他想怎么做,我们都服从。”
彭毅和袁珍珠也道:“没错!”
丁群骂道:“你们这是愚忠!”
但彭毅、袁珍珠、杜百万咬死不松口,联盟诸仙只得道:“盟主怎么做,我们都服从他。”
丁群怒不可遏,领着善珊搬到外头住,不跟他们同流合污。
楚君错听说此事,追着他道:“阿岩哥哥,你……别走!”
丁群道:“君儿,你要是有良心,就该去劝你舅舅别造反,一旦战争,民不聊生,到时大伙全都罪孽深重。”
楚君错早劝了几百回了,若能劝得动,何须等到今日?
丁群见他面露难色,叹道:“我明白了。”拉着善珊,带着婴铃、纯阳,头也不回地走了。
时间一久,便传到宁王耳中,这日王府正设宴欢饮,提及此事,众人均忧心忡忡。
昆乾玉道:“吕岩已知王爷的秘密,万一泄露出去,如何是好?”
孟翠桥道:“这里是南昌,天高皇帝远,咱们只稍派人看着,不让他把事情泄露出去,也没甚可担心的。”
曲中直道:“钟离队长所言甚是。”
高聘冷笑道:“曲队长,怎么钟离队长说什么,你就同意什么,像个捧哏的,你是不是爱上他了?上回你才娶了俄国小妾,这么快便喜新厌旧?”
曲中直大怒道:“你说什么!”
宁王忙劝道:“高队长只是开玩笑,曲队长切莫生气。”
但众队长的担心也正是宁王的担心,他原想突然北上,一口气占领旧都南京,令正德措手不及,但若起兵之事被正德知晓,提前有了防备,那他攻占南京就事倍功半了。
酒宴散后,宁王把孟翠桥招到后院道:“适才昆队长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此事若泄露出去,委实不妥,钟离队长,你还是赶紧想法子,把你兄弟劝回来,方为上策。”
孟翠桥叹道:“他倔强得很……我会尽力劝他的。”
待他走后,翠岩禅师自屋内走出,对宁王道:“钟离队长心慈手软,如劝不回吕岩,多半也拿他没奈何,此事事关重大,王爷还是设法除掉吕岩为妙。”
宁王犹豫道:“钟离队长和吕兄弟感情很好,君儿也很喜欢吕兄弟,我要是杀了他,钟离队长说不定会怪我,君儿也会恨我……”
翠岩禅师道:“这事交给老衲,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宁王叹道:“好吧……”想到吕岩死了,君儿肯定很伤心,又道:“且慢,再……再多等几日……若钟离队长劝不回,再动手不迟。”
翠岩禅师道:“是。”
那日丁群带善珊和两个小丫头离开楚府后,便在城西贫民坊租了间小屋,一连半月,孟翠桥日日都去看他,循循诱劝。
善珊虽也觉百姓安居乐业,就不该帮宁王造反,可她深受孟翠桥大恩,见他日日来访,和颜悦色,丁群却总是硬邦邦,生怕他们兄弟反目,就想着帮大哥说两句话,缓和一下。
丁群冷冷道:“你如当真帮宁王造反,我也不必认你作大哥了。”
善珊闻言,到嘴的话又缩了回去。
孟翠桥还想说什么,丁群霍地站起来,交代婴铃、纯阳好生照顾善珊,自拿起编好的竹编,出门贩卖。
善珊跟着他出来道:“阿岩,即便你不答允,也不用对大哥这么凶啊。”
丁群道:“我若不凶,他便以为仍有回旋余地。”
善珊道:“但他毕竟是你结义大哥。”
丁群道:“便是亲生大哥也不能答允!他对我有大恩,我十辈子给他作牛作马也心甘情愿,但要我跟着他去祸乱天下人,便是死下十八层地狱,那也绝不能够!”
善珊心道:“他正直仁善,我又何必再多言。”笑道:“那你早去早回,路上小心。”吻了吻丈夫,目送他走远后,这才返回屋内。
翠岩禅师的四名弟子此刻正埋伏在屋外的树丛中,听闻夫妇二人对话,说道:“看来钟离队长没劝服他。”其中一弟子回去禀告师父,余下三人继续暗中跟随丁群。
丁群过了几条街,还没到人多的地方,迎面走来两个小女孩儿,见竹编漂亮,欢喜地挑选起来,丁群便停下脚步。
花衣小女孩儿想买一只竹编蝴蝶,却拿不下来,丁群笑道:“叔叔帮你拿。”
此时,另一个黄衣小女孩儿“噗哧”一笑,附身去跟花衣小女孩儿咬耳朵,丁群耳聪目敏,听见她小声道:“你快瞧你后边,那儿有个人,他的假发没戴好,歪去一边了,嘻嘻嘻!”
丁群不自觉顺着她所说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一条巷口前,站着一个人,头发果然歪了,脑门全是秃的。
那人也正在看这边,但丁群一看他,他立刻转向别处。
丁群一怔,旋即觉此人颇为眼熟,他在南昌没有别的亲友,若见过面,多半是在楚府或宁王府,楚府没有人光头,宁王府倒有许多光头和尚,一想起和尚,便想到此人是翠岩禅师的小弟子,好像叫圆音,若非有企图,他一个和尚为何扮成俗人,还跟踪自己?丁群顿时一凛,暗忖:“我反对大哥帮王爷造反,此事闹得极大,莫非王爷怕走漏风声,派人来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