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珍珠把孟翠桥拉到一边,悄声问道:“盟主,珊妹子那边,是不是……”
孟翠桥道:“照实跟她说罢。”
袁珍珠点点头,她带人先行一步去往丁群家,向善珊说明情况,以免善珊一下子见到丈夫尸身,气死过去。
怎知联盟诸仙把丁群送回家时,善珊就站在门前迎接,既不伤心,也不难过,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吩咐婴铃和纯阳布置灵堂,大伙上香鞠躬时,她亦从容不迫,一一谢礼。
联盟诸仙大为诧异,所有人均私下议论:
“吕兄弟过世,吕嫂子怎地都不伤心?”
“不会是太难过,哭不出来吧?”
“莫非吕嫂子……不是真心爱吕兄弟的?”
袁珍珠听多了这些话,心下愈发纳闷,去问孟翠桥道:“我看得出,珊妹子很爱吕兄弟,可如今吕兄弟这般,她怎地如此镇定?”
孟翠桥早猜到善珊心思,她年少父母双亡,又不幸沦落风尘,受尽凌|辱,好容易脱离火坑,找到一个真心爱惜自己的人,自把一切托付于他,如今这人却死了,她亦心灰意冷,多半打定主意随爱人同去,便道:“珊妹子想自尽。”
袁珍珠大惊,急道:“那可使不得!我们……该怎么办?”
孟翠桥略一沉吟,已有主意,悄无声息绕到善珊背后,快速在她“哑门穴”拂了一下。
善珊毫无感觉,顿时晕了过去。
婴铃和纯阳见她忽然晕倒,慌得赶紧来扶,把人搀进房中。
孟翠桥和袁珍珠也跟了进来。
婴铃急道:“盟主,姑娘这是怎么了?”
孟翠桥边替善珊把脉边道:“不必担心,无甚大碍。”为其推宫过血,须臾,善珊即醒转。
婴铃大喜道:“姑娘,你醒来太好了!”
善珊道:“我怎地了……”
婴铃去倒了杯热茶,递给她道:“你刚才晕倒了,是盟主救醒你的。”
善珊道:“多谢大哥。”接过茶杯,浅抿一口,就想下床。
婴铃忙道:“姑娘,你要去哪儿?”
善珊道:“外头还有许多客人,我不能待在房中,得去招呼。”
纯阳道:“夫人,你突然晕倒,说不定是累了,该当多加休息才是。”又道:“婴铃姐姐,你留下照顾夫人,我去招呼客人。”
孟翠桥道:“纯阳,你和婴铃都留下,好生照顾珊妹子,其余事我已请邝掌门帮忙打理。”
婴铃和纯阳道:“是。”
善珊道:“多谢大哥,我想亲自为阿岩……”
孟翠桥打断道:“不必多言,阿岩去了,你要更加保重才是,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要为肚里的孩子想想。”
善珊大惊失色,颤声道:“我……我有了……孩子?”
孟翠桥不答,转对纯阳道:“我待会开副安胎药,你去抓来,煎熬给夫人喝。”
纯阳道:“是。”
婴铃服侍善珊多年,早把姑娘当亲人看待,深知她脾性,在她得知丈夫身亡后,却不哭泣,也猜她可能是想殉夫,心中着急又无计可施,如今听说姑娘居然怀孕,那就有法子了,待孟翠桥、袁珍珠、纯阳出去后,拉着善珊道:“姑娘,这可是姑爷留下的孩子,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为他生下吕家唯一的血脉!”
善珊自从跟丁群,便暗暗发誓,今生今世,决不离开他,天上地下,生死相随!
初闻丁群死讯时,她也曾心口绞痛,天旋地转,但随即想起自己的誓言,暗道:“他死了,我跟去便是,在阴间便可与他重逢。”思及此,恢复平静,开始张罗灵堂,只待葬礼毕,就自刎殉夫。
如今乍然得知居然怀了孩子,原本是喜事,她竟半点都开心不起来,听完婴铃的话,一阵苦涩涌上心头,伏于枕上,放声痛哭。
孟翠桥在隔壁房里写补身子的药方,听她哭声悲切,深感内疚,待方子写好,递给纯阳道:“你去抓药吧,顺便请袁掌门进来。”
纯阳应声而去,少时,袁珍珠进来了,她知孟翠桥说善珊怀孕,实则是骗她,自是为让善珊不寻短见,忧心道:“万一珊妹子来月信,岂不识破?”
孟翠桥叹了口气,道:“嫂子,这几日请你多派些人留在这儿,照看珊妹子,一步都不要离开她,千万别出差错,丧礼一结束,立刻把她接回清幽阁,到时我再把真相慢慢对她说。”
袁珍珠道:“是。”
第145章 “警告”
年关将至,无论是楚府还是宁王府,上下皆忙忙碌碌,家丁贴窗花挂灯笼……红红火火,热闹非凡。
往年这个时候,楚君错定是家里王府来回跑,今年却待在家中,丁群过世还不到半月,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大年三十,他只吃了几筷子菜,连年糕都没吃,就悄悄跑去清幽阁。
此时家家户户都吃年夜饭,清幽阁也不例外,联盟诸仙都聚在正堂饮酒作乐,楚君错并不进去打招呼,独自一人来到以前常跟丁群一起玩耍的小凉亭中。
但还是被孟翠桥见到了,他跟彭毅打了声招呼,悄然离席,跟在楚君错身后,见他坐在凉亭的坐凳楣子上发呆,雪花落在他衣裳上,当即走进去道:“你坐那边,当心冻着。”将之抱到中间坐,脱下裘衣,裹在他身上。
楚君错一言不发,把玩着手中的五只小沙袋。
孟翠桥道:“这是拾子儿的沙袋么?”
楚君错点头道:“当初在树林子,阿岩哥哥怕抛石子会砸伤我的手,特地去挖了细沙,请倩倩姐姐制成给小沙袋给我……”越说鼻子越酸,扑到孟翠桥怀里哭道:“阿岩哥哥说……将来如果有机会,要带我去外面玩……呜呜呜……”
孟翠桥无比怜惜,轻轻抚摸他背脊。
楚君错哭了一会儿,忽道:“盟主哥哥,阿岩哥哥是杭州人,对不对?”
孟翠桥取帕子给他拭泪道:“你想去他的家乡?”
楚君错点头道:“我想去瞧瞧……”
孟翠桥见他神色黯淡,想起大半月前,他仍活蹦乱跳的,很是心疼,将他抱起打横放在腿上,搂紧在怀,暗道:“将来无论如何,都要护他周全!”
二人在亭中观雪,良久,楚君错迷迷糊糊,伏在孟翠桥怀中,正要睡去,突闻一阵吵闹,抬头一看,见一大群人冲进亭中,除了联盟诸仙和楚府家丁,居然还有宁王府的护卫,他们一见楚君错,便欢喜道:“小少爷在这里了!”
楚君错一呆,坐了起来。
这时,宁王、楚氏夫妇来了,见到他大喜过望,忙从孟翠桥手中接过,紧紧搂在怀里道:“你没事就好!”
楚君错奇道:“怎么了?”
宁王和楚氏夫妇道:“我们以为你又不见了!”
楚君错是楚氏夫妇和宁王的心肝宝贝儿,无论在楚府还是宁王府,他都是重点对象,他高兴,大伙都安心,他不高兴,两府上下也不用乐了。
适才吃年夜饭时,他无声无息不见了,把楚氏夫妇吓得够呛,还以为他跑去找宁王,派人去问,结果不但没在王府,反把宁王也吓得够呛,以为鬼妇人又来把外甥捉走,气急败坏边找边大骂下人看不好表少爷。
好在宁王的侍妾楼夫人提醒道:“君儿之前不是一直为那个姓吕的伤心难过么,会不会去他住处祭奠?”
众人又风风火火赶往清幽阁,四下一找,果见楚君错在后院凉亭,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其实楚君错有四名贴身护卫,在他离开时,赵林徐方就一直暗中跟随保护,只是往年楚君错绝不会在除夕夜离席而走,楚氏夫妇一下子着急,竟然没想起四名护卫。
赵林徐方此时也从暗处走出,向楚氏夫妇和宁王报告楚君错行踪,三人至此方才想起他们四个,不免有些尴尬。
李福旺对楚君错道:“你来这边,怎地不先跟爹娘说一声?”
楚君错独自出来,原本只想一个人静静,连李福旺都没告诉,如今见两家人大年三十为了找自己,兴师动众,年夜饭都没吃好,很是过意不去,走上前道:“对不起!”
众人忙道:“不打紧!”
楚君错又对父母、舅舅道:“让你们担心了……”
楚氏夫妇和宁王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当晚,宁王留在楚府过除夕,还到楚君错房里睡,之后初一、初二、初三……舅甥俩形影不离,不是同在宁王府,就是同在楚府,在宁王的百般哄逗下,楚君错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转眼到了初六,这夜吃过晚饭,宁王抱着楚君错和儿子朱拱枝,在奼嫣园放烟火。
忽然下人匆匆来报:“王爷,朝廷派来五名锦衣卫,如今正在大堂等候。”
宁王吃了一惊,将楚君错和朱拱枝往地上一放,连忙赶往大堂。
朱拱枝还没玩够,不依,跺脚道:“爹爹回来!”
楚君错心道:“莫非朝廷察觉舅舅要起兵?”抱起表弟,尾随至大堂。
二人躲在屏风后,果见有五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站立堂中央。
宁王笑道:“五位大人千里而来,辛苦了,快请坐。”又道:“上茶。”
朱拱枝听见父亲说话,叫了声“爹爹”,楚君错连忙捂住他的嘴,作禁声状,但孩童叫唤声清脆响亮,大堂所有人都听见了。
当先一名锦衣卫道:“多谢王爷,茶就不喝了,卑职等此行是皇上指派。”
宁王笑道:“不知皇上有何示下?”
锦衣卫道:“皇上命卑职问王爷一句话:‘不知祖王叔日子过得如何?’”
宁王一怔,笑道:“蒙皇上记挂,小王日子过得不错。”
锦衣卫道:“皇上道:‘过得不错,很好,那就继续好好过,千万别闹出甚幺蛾子。’”
宁王一惊,忙笑道:“这……这话是何意?”
锦衣卫道:“这是皇上吩咐卑职传达的,皇上说王爷听了,自然知晓。”又道:“话已传到,卑职这便告辞了。”
宁王道:“且慢,请留下喝杯水酒。”
锦衣卫道:“多谢王爷美意,卑职等还要赶回去向皇上复命。”说罢转身就走,五人脚步轻快,显然全是轻功高手,晃眼间已出了宁王府。
楚君错才放朱拱枝出来。
朱拱枝跑到父亲身边,伸出两只小手道:“爹爹抱抱。”
宁王心烦意乱,命人去把楚禁、五名队长、谋士李士实、刘养正父子找来,又对楚君错道:“把弟弟抱走,你们自去玩儿。”
朱拱枝大怒,双手双足乱捶乱踢父亲道:“爹爹坏蛋!爹爹坏蛋!”
宁王忙道:“枝儿乖,听话,爹爹迟些陪你。”
楚君错却想听听舅舅有何话说,仍把表弟抱回屏风后,随手塞了个皮球给他。
朱拱枝有球自己玩,再不吵着要爹爹。
不多时,楚禁、五名队长、谋士李士实、刘养正父子都来了,宁王让他们坐下,把适才锦衣卫的话复述一遍。
刘邪皱眉道:“皇上怎地突然派锦衣卫来,还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刘养正沉吟道:“话中只怕别有深意……”
楚禁沉吟道:“看来皇上多半已疑心王爷想发兵。”
宁王急道:“什么?”
楚禁道:“皇上虽荒唐,却不是糊涂之人,你组建卫队,他起疑并不奇怪。”
宁王道:“那如何是好?”
楚禁对众人道:“诸位有何看法?”
高聘道:“既然皇上已疑心王爷大计,咱们不如立刻发兵北上。”
昆乾玉道:“皇上疑心王爷,还敢派人来警告,自是有所准备,若贸然发兵,岂不中了圈套?”
高聘怒道:“难道坐以待毙?”
孟翠桥道:“皇上派锦衣卫来警告,定还没有十足凭证,否则已派兵过来围剿。”
刘养正道:“可皇上已生疑虑,即便无凭证,将来也会防着咱们。”
高聘道:“没错,还不如趁现在他还没准备好,一举北上,拿下南京城再说!”
宁王造反计划,正是由南昌北上南京,在留都登基驻军,南京是太|祖的旧都,他又是朱权的子孙,若以正德行为荒唐,不理朝政为由,说不定就有支持者投奔。
孟翠桥道:“皇上能派人过来试探,必定有恃无恐,说不定他就在江南一带,咱们若北上,皇上就会先一步抵达南京,咱们便是日夜兼程,也赶不到他前头。”
曲中直道:“也许皇上已在南京设下埋伏。”
宁王问楚禁道:“你有甚看法?”
楚禁道:“皇上定已有所察觉,可能已在南京城设下重兵,咱们若贸然发兵,只怕中了他的埋伏。倒不如向皇上表忠诚,先拖一段时日,等他回了北京,再作计较。”
孟翠桥、昆乾玉、李士实齐道:“不错。”
刘养正道:“若皇上不消除疑忌,派重兵把守南京,连乡镇城镇都设下机关、陷阱,日后王爷北上,便难上加难了……”
高聘大声道:“不错,趁现在路上还没军队,赶紧北上!”
宁王觉得双方说的都有道理,一时不知该听谁的,犹豫不决。
楚君错一来不希望舅舅造反,二来害怕他出危险,若能凭此令他打消造反念头,那也很好,正要出来劝其按兵不动,哪知身后的朱拱枝玩起蹴鞠,本想把皮球踢给他,楚君错一走开,皮球径直飞出,“砰”一声砸在宁王头上。
众人大吃一惊,忙道:“王爷,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