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禁虽恨孟翠桥,但他毕竟不是有心杀楚君错,自己也答应不再找他报仇,叹道:“君儿生前很喜欢你……你来瞧瞧他,他定很开心。”
孟翠桥忙走上前,望着君儿的小脸,泪如雨下。
丁群和联盟诸仙也都围过来,人人均忍不住落泪,尤其诸小仙,他们和楚君错常一处玩耍,舍不得君儿弟弟,个个放声大哭。
苏倩倩哭了一会儿,自怀中取出一条珍珠串儿,道:“那日……方大哥他们捡回来的珍珠……是君儿一直戴在手上的珍珠串儿,他很喜欢,我已重新串好了……”说着,将珍珠串儿套在楚君错的左腕。
这珍珠串儿是当日孟翠桥刚到清幽阁,楚君错送他一对玉鸳鸯,他作为回礼,赠予楚君错的,如今他摸着仍戴在腕上的玉鸳鸯,回忆起当日情景,更添伤悲。
楚禁轻轻抚摸珍珠串儿,向着楚君错道:“这是我给王爷的珍珠,原以为他已拿去献给皇上,没想到串成了珍珠串儿,送给了你……”
孟翠桥闻言全身一凛,暗道:“这珍珠是宁王献给皇上的?”忽而想道:“那夜我在门口遇见宁王,他直盯着我看,莫非是见到我脖子上的珍珠串儿?这珍珠圆润光泽,世间罕见,他自然认得,可我又把珍珠串儿转送君儿……啊,那夜在军营,高队长他们奉宁王之命带人拿我,我还道是君儿向宁王告发我……哎,君儿偷听到我和曲队长谈话,若要捉我,立刻就去找宁王了,怎会还叫我离开?定是他回去后,被宁王见到手上的珍珠串儿,询问之下,认为我是皇上派来的细作,这才派人拿我。君儿一直真诚待我,在南京还帮我瞒过龚小队长的追捕,他从未有一次出卖我,我却对他存有疑心……”
大伙一一与楚君错话别后,便送楚禁一行出门。
诸小仙不舍得君儿弟弟,跟着走了很远,被大人们拉了,才依依不舍地回转。
李福旺更是跟到楚禁回头对他道:“旺儿,你回去吧。”才艰难地停下脚步,望着楚君错的棺椁,直至看不见了,仍不愿回还。
孟翠桥想起一件事,从怀中取出楚君错的金锁片,交到李福旺手中道:“这是君儿托我交给你的。”
这金锁片是楚君错贴身戴的,上面刻着“长命平安”的字样,李福旺早已见过,接在手中,看着发呆。
返回孟府时,下人已把前院收拾妥当,孟翠桥向众宾客歉然道:“给大伙添麻烦了。”
众人忙摆手道:“不……不必客气!”
孟翠桥命岑伯吩咐东厨重新准备饭菜,瞥眼见燕天然倚靠在西侧游廊角落,当即走过去。
燕天然见他过来,忙站直了,有些手足无措道:“桥妆……”
孟翠桥微笑道:“你在这里作甚?”
燕天然吞吞吐吐道:“我在……等你回来……”
孟翠桥道:“艳妈妈呢?”
燕天然道:“陪张夫人他们一起去了西厢院。”
孟翠桥微笑道:“我们也去吧。”说着伸出手来。
燕天然迟疑片刻,握住他的手,笑道:“好。”
西厢院中也聚满了人,大伙关心白映阳,挤在宁安居里外,询问他伤势如何。
白映阳笑道:“多谢大家关心,血都止住了,没事。”
张夫人怒道:“那匕首扎了好几下呢,还说没事!”
白映阳道:“娘娘,你别那么紧张。”
张夫人急道:“怎能不紧张,匕首多锋利啊,要是再深一些……宁王真可恶!”
张恶虎道:“娘娘,人都死了,还说这些作甚?”
张夫人道:“罢罢罢,不说就不说。”拉白映阳去床上坐好,捧起他的脸,盯着脖子上的伤口左看右看。
温玉福见姑妈仍然惴惴不安,命少施春画给白映阳检查一番。
张恶虎担心白映阳不比母亲少,但见她如此着急,便笑道:“没有那么娇弱的。”
张夫人怒道:“他伤得可是脖子,再深一些就死啦!哎呀,不能说这个字,呸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张绣元道:“我听人说,臻儿就这么徒手去抓匕首,是不是真的?”
皇甫锯道:“当然是真的,我亲眼所见。”
张夫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真多谢她了。”
孟莲蓬道:“唐家姐姐娇滴滴的,居然敢去抓匕首?”
皇甫夫人道:“可不是,当真有胆识。”
艳上妆笑道:“她若不是关心白师爷关心得紧了,怎能如此?”
皇甫锯笑道:“我瞧啊,唐小姑娘是爱上白师爷啦!”
白映阳脸上一红,他之前从未察觉,甚至都不大记得唐臻这个人,但适才如此危险,唐臻居然想都没想,伸手就抓,其中心意,白映阳再不明白,岂非傻子?
如今唐臻也宁安居对面的保安阁中休息,听闻众人这般说她,羞得俏脸晕红。
少施春画看过伤口,说道:“二表少爷只是皮外伤,敷过药,已无大碍,用布带包扎一下便行了。”
白映阳笑道:“娘娘,你瞧,根本没事吧。”
张夫人叹道:“你近来总受伤,我一颗心都不能安宁。”命富贵取来布带,亲自为他包扎,还一边问道:“痛不痛啊?”
白映阳道:“不痛……不不,痛死啦!”双足一阵乱顿。
众人都是一怔,这时忽见孟翠桥和燕天然进来,旋即明白他在跟哥哥撒娇。
白映阳道:“哥哥,我这里痛得很。”
孟翠桥道:“让我瞧瞧。”
张夫人虽有些酸溜溜的,还是让开道:“你给他包吧。”
孟翠桥接过布带,轻轻为他仔细包扎,柔声道:“还痛不痛?
白映阳道:“痛。”
孟翠桥手上又放轻了些,待伤口包扎妥当,白映阳整个人都黏在他身上了。
众人见他像小孩子般,无不觉好笑。
白映阳道:“哥哥,那个楚禁是不是真的不来报复了?”
孟翠桥道:“是的。”
白映阳道:“他的话信得过么?”
孟翠桥道:“楚大哥为人光明磊落,向来一言九鼎。”
白映阳道:“那他的手下呢,有好多还躲在梅龙县,若来找麻烦可怎么办?”
张恶虎道:“我会命人戒严搜查,把他们统统赶出县去。”
孟翠桥道:“老虎,关在监牢里的人,不如都放了吧,让他们随楚大哥去。”
张恶虎点头道:“好。”
温玉福附在白映阳耳畔道:“既然表哥能放这些人走,之前大哥为何还去救那楚禁?这般不是白忙活么?”
白映阳悄声道:“监牢里关的只是江湖草莽,宁王大势已去,这些小兵,抓得到抓不到,朝廷也太不在意,楚禁却是宁王手下第一大将,他是不能随意释放的,哥哥若不把他救走,他还是会被押解上京问斩。”
第176章 铁匠张小虎
会盟武馆挖出三十八具骸骨,死者是恶虎县令夫人的家人,杀人凶手是宁王。
如此离奇之事,早传遍梅龙县里里外外,出殡当日,全县几乎所有的人都来送殡,其中有些人却是来看热闹,站在灵车经过的道路两侧,交头接耳,议论不断。
孟翠桥捧着灵位走在前面,听得心烦至极。
跟在他身后的是张恶虎、白映阳、孟莲蓬……见此情形,张恶虎恶狠狠瞪了两旁路人几眼,那些人吓得再不敢说话,肃静地送灵车到达墓地,待道士念经超度完毕,便即下葬。
晚上孟府办丧宴,众人吃到深夜方散去,等一切收拾妥当,已是四更半。
张恶虎进到宁安居,不见小白羊,便问泽芝。
泽芝道:“二少爷说出去散步。”
张恶虎正想往白荷乡找,才出西厢门,就见祠堂院中有灯光,心想:“小白羊莫非是去拜父母了?”走过去,果然,白映阳身着寝衣,站在祠堂中央,看着祖宗的牌位,张恶虎当即上前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边说边取一炷香,点燃拜了拜,插进香炉。
白映阳道:“我刚才已经睡下,作梦梦见爹娘,就醒来了,便过来瞧瞧。”又道:“哥哥呢?”
张恶虎道:“他在洗澡。”
白映阳道:“你怎地不陪他?”
张恶虎道:“小老虎陪着他呢。”问道:“你梦见爹娘,他们怎么样?”
白映阳道:“爹娘和家里人已入土为安,现在都很安详。”
张恶虎点头道:“那很好。”
白映阳笑道:“爹娘见到哥哥回来,高兴得紧。”
张恶虎道:“他们有对你说些什么吗?”
白映阳道:“爹娘叮嘱我,要听哥哥的话,开开心心过日子。”
张恶虎道:“还有呢?”
白映阳笑道:“他们知道哥哥有了莲儿,欢喜得不得了,说孟家后继有人了。”
张恶虎忍不住问道:“他们可有提起我?”
白映阳看了看他,叹道:“爹娘怪哥哥了,说他怎么跟男子成婚,实在太不像话啦!”
张恶虎惊道:“他们真这样说?”
白映阳连连点头道:“爹爹还很生气,让我叫哥哥把你休了!”
张恶虎大急,忽见白映阳捂着嘴偷笑,掐他脸蛋道:“他们真这样说?”
白映阳急道:“我骗你作甚?”
张恶虎哼一声,放开掐他的手。
白映阳笑吟吟道:“好在娘娘劝爹爹,说哥哥很爱你,若是逼迫你们分开,哥哥定会难过的。”
张恶虎笑道:“还是岳母深明大义。”
白映阳道:“爹爹听了娘娘的劝,总算答应不要你们分开啦,不过他说,要是你敢欺负哥哥,让哥哥受了委屈,他一定给哥哥托梦,让哥哥把你休了!”
张恶虎道:“我怎会让小桥儿受委屈?”
白映阳道:“那个云房,你怎么说?”
张恶虎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你这小子,心疼哥哥,怕我欺辱他,这才编造那么多话,就是为了向我兴师问罪。”
白映阳正色道:“我没有编造,我担心的,也是爹娘担心的。现下爹爹、娘娘,还有孟家全部叔伯婶嫂都在这儿听着,你好好向他们交代清楚,到底有没有收云房?”
张恶虎道:“云房是你哥哥硬塞给我的,就算要问,你也该问他才对,怎么他做的事,反倒要我交代?”
白映阳急道:“这……”
张恶虎见他低下头,半晌不言语,奇道:“你怎地了?”
白映阳低声道:“我和哥哥小时候,虽然都曾流落街头,但我得你怜悯,救回家中,爹娘也把我当作亲生儿子般疼爱、照顾……亲生爹娘虽不在身边,但我不记得家人仇恨,过得很是幸福。哥哥却不一样,他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没有人帮他,艳上妆虽收留了他,可刚进赋音楼阁时,他只是给燕天然当下人。他一直孤伶伶,很希望早日成家……若娶的是个女子,倒还罢了,偏偏却爱上你。嫁给你后,还整日价担心日子久了,你想要孩子,会嫌他不能给你生养,要去纳妾……他把云房安排给你,心中一定非常难过,可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你居然不拒绝……你……你可恶!”
张恶虎摊手道:“我已跟他表明很多次,也拒绝过,可他就是不信我。”
白映阳道:“他不是不信你,是怕天不遂人愿,唉,我跟阿绣也是两情相悦,到头来还是有缘无份。”
张恶虎道:“那是你心气太高,这才落得如此田地,换作是我,明知她心意,就算死皮赖脸也要缠着,她若要另嫁他人,也要千方百计捣乱。”
白映阳道:“阿绣是死脑筋,她一辈子也不会答应我的。”
张恶虎不屑道:“她答不答应有甚打紧?”
白映阳哼道:“谁像你这般蛮不讲理。”
张恶虎心道:“你哥哥和我成婚时,就蛮不讲理得很。”
白映阳道:“我说的是你,怎么说到我头上来了?”
张恶虎道:“我有甚好说的?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似你们这般多心,整日价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日子没法过了!罢罢罢,我已有主意,自会给公公婆婆一个交代。”
白映阳笑道:“你怎地一会叫岳父岳母,一会叫公公婆婆的?”
张恶虎道:“怎么叫都一样,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操心啦,我自会处理。”
白映阳道:“真的么?”
张恶虎道:“我现下说与你听,你也不信,是真是假,日后自知分晓。”
白映阳道:“可是……”
张恶虎道:“别可是了,都快五更了,再不睡觉,明日你就要睡到黄昏才醒。”拉着他出了祠堂,把门关上。
回到宁安居,白映阳径直走去书案坐下,提笔蘸墨写字。
张恶虎道:“还不睡觉?”
白映阳道:“我写完这封信就睡。”
张恶虎道:“什么信?”
白映阳道:“我们答应帮骆大哥调查严括死因,如今已知真相,自得给他一个答复。”
张恶虎急道:“你要把小桥儿杀严括的事告诉他?”
白映阳笑道:“我怎么可能这样做,我只告诉骆大哥:那夜的黑衣人,正是宁王,他给黄金,是要收买严括,日后在他造反攻到南京城下时,让严括里应外合,助其开城门。严括原本不肯,但那晚为了不让宁王杀你,勉强答应了,过后越想越觉不能助纣为虐。经过调查,严括得知黑衣人便是宁王,正欲向朝廷举报,哪知被宁王安插在梅龙县的探子识破,便派小羽杀他灭口,小羽之所以割严括那么多刀,是要逼问他有无把宁王造反之事告知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