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映阳闻言脸蛋通红,他也就一张嘴硬,真说要赶人,倒狠不下心了,在邱大夫劝说下,借坡下驴,翌日中午就随张恶虎回去。
今日虽是年三十,但中午时分,大街上仍红红火火,到处都是卖年货的商人小贩。
白映阳毕竟是少年人,见到热闹景象,一扫往日阴霾,东蹿西逛,买得一大堆东西。
正逛得高兴,一回头不见了张恶虎,他啧一声道:“叫我回来,自己竟不见了。”顺着原路往回走,不多时见到张恶虎站在一家店铺门前。
这店铺卖的是新年吉祥物品,明年是兔年,店铺门前挂满一排排漂亮的布偶兔子,各式各样,憨态可掬,张恶虎正拿着一只身着翠色缎衫、啃着萝卜的布偶兔子呆看。
兔年是孟翠桥本命年,张恶虎见到布偶兔子,自然而然又想到他。
白映阳陡起恶作剧之心,上前一把将布偶兔子抢过,笑嘻嘻道:“大恶虎太凶,把小桥儿吓跑,他说再不跟你过啦!”
张恶虎揪住他衣领去夺布偶兔子,无奈他把布偶兔子收在身后,张恶虎一时夺不回来,怒道:“快还给我!”
白映阳伸舌头道:“不给!”
张恶虎把他抱起,打横放在柜台上,就去他身上翻找。
白映阳趁他没留意,把布偶兔子扔到柜台底下,挥双手道:“兔子跑啦,不见啦!”
张恶虎找不到布偶兔子,大怒道:“快拿出来!”在他兜里一阵乱翻。
白映阳痒得格格格笑,在柜台上乱扭乱动,捣得算盘、账本一团糟,把掌柜的和伙计看得一个跌足叫苦,一个暗地好笑。
他挣扎一会儿,滚落柜台,张恶虎一手抓住他背心,提起悬在半空道:“快拿出来,不然把你扔在地上。”
白映阳笑道:“兔子蹦蹦跳跳,一下就没影了,我哪儿找得见?”此时门外有人经过,他欢喜道:“阿棠哥哥,救命啊!大恶虎要吃人啦,快救来我!”
原来此人是戊己庚辛的阿己纪忠棠,见二人在此,他道:“怎地了?”
白映阳双手揉眼装哭道:“老虎打我,呜呜呜!”
张恶虎怒道:“你该打!”这才把他放下地。
白映阳让店小二到柜台下把布偶兔子捡上来,递到纪忠棠面前道:“阿棠哥哥,老虎凶得很,为了这只兔子打我,呜呜呜……”
张恶虎劈手夺回布偶兔子,拍去上面的尘土,顺手在白映阳左腮掐了一下。
第99章 兔年“大吉”
白映阳揉揉被掐疼的脸蛋,挽纪忠棠的手笑道:“阿棠哥哥,你来办年货么?”
纪忠棠道:“不是,阿丁受伤了,我去给他抓药。”
白映阳惊讶道:“阿丁?我许久不见他了,怎地受伤了?”
纪忠棠道:“是给人砍伤的。”
张恶虎大怒道:“谁砍伤的他?”
纪忠棠摇头道:“今朝守城的丁役告诉我,他晕倒在城门外,全身上下都是伤口,并未见到行凶者。我已把他带回衙门,请大夫来瞧过……不多说了,他伤得很严重,我得赶紧去抓药。”说毕匆匆走了。
白映阳看着他背影,皱眉对张恶虎道:“阿丁怎么也是你的手下,谁敢砍他?”
张恶虎道:“不必多言,咱们去问他便知分晓。”把布偶兔子塞进怀中道:“你快付钱。”
白映阳笑道:“你买东西总是记账,这回怎么想到要付钱了?”
张恶虎瞪眼道:“一只兔子记甚账?”一马当先朝县衙走。
白映阳不屑道:“自己不付钱还趾高气扬。”让店小二再拿一只与张恶虎那一模一样的布偶兔子,一并结算。
衙内有不少生活贫瘠的衙役,拖家带口住在县府,当然也有些衙役是孤家寡人,大伙聚在一起,把县府里里外外布置得一派喜气,无比热闹!
一些衙役的家人、长辈已在准备年夜饭,看大人和师爷来到,都笑着问好,端出热腾腾的蛋饺、蒸糕、炒果子等,让他们品尝。
二人尝了一些,就进厢房看阿丁。
阿丁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果如纪忠棠所言,身上大大小小全是伤口,触目惊心!贾允正在仔细帮他清洗,阿乙则把清理好的伤口敷上金创药。
张恶虎取出芙蓉露凝膏交给阿乙道:“这个比金创药好。”
白映阳道:“他伤势如何?”
贾允道:“大夫说他外伤虽多,万幸都不致命,严重的是内伤,好在他身子强壮,才撑过去的,吃药调理,恢复恐需一两年。”
白映阳皱眉道:“竟伤得这样重?”
张恶虎闻言伸手去搭阿丁脉搏,不由一惊,将掌对其掌,透过他“少商”、“劳宫”、“少府”三处穴道,将内力源源不断输送入其体内,只片刻功夫,阿丁原本惨白的脸渐渐变得红润,张恶虎道:“所幸他内力深厚,否则已然死了。”
白映阳道:“大吉大利,过年别说这个字。”
张恶虎连声“呸呸呸”,重新说道:“所幸他内力深厚,否则已然翘辫子了。”
白映阳听得双眼直往上翻。
阿乙道:“阿丁内力深厚?这倒奇了。”
贾允道:“他可是本领差劲得连小混混都打不赢,内功怎会深厚?”
张恶虎道:“他失踪许久,可能碰上甚奇遇,说不定是去深山修练。”心中暗暗纳罕:“他的内功怎跟‘画中仙’如此之像?”
过得半晌,纪忠棠买药回来,熬好喂阿丁服下。
张、白二人本想等他醒来好问明情况,眼看天色晚了,他依然没苏醒,衙内衙役家属等年夜饭都开桌了,张恶虎道:“咱们先回去,等他醒了再来。”
白映阳道:“大伙都去吃年夜饭了,阿棠哥哥、阿甲、阿乙家里也在等他们团圆,总不能不回去,但阿丁伤成这样,若没人在旁照顾,万一伤势有甚变化可糟了。”命阿乙去后院牵来一辆马车,让张恶虎把阿丁抱上去道:“把他带回我们家,也好有个照应。”
孟府同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家丁在门口远远望见两位少爷回来,欢喜地把他们拥进正堂,早有丫鬟去通报了张夫人。
张夫人笑吟吟走出来挽住白映阳的手,笑道:“幸好你自己回来了,老虎说你再不肯回来,就要把你绑着抬回来。”
白映阳脸上一红,伸伸舌头,忽然见到张绣元,她站在堂前屋檐下,已改作少妇妆扮,头戴珠花,一身红衣,温玉福就在她身旁,男俊女秀,二人看上去,真是一对璧人……白映阳心如刀割,眼泪差点掉下来,强自拧开头,忍住不去看她。
吃过年夜饭,白映阳本想陪张夫人守岁,但他日间从黄花村攀山回来,身子又未完全康复,一更刚过就困倦了,张夫人道:“你身子才好,还是不要熬夜了,去休息吧。”
白映阳摇头道:“我要陪你一起守岁。”
张夫人把他拉回宁安居道:“你先乖乖睡觉,子时三刻我再叫你。”
白映阳确实累,才躺下,没等张夫人离开就已睡着,只是这一觉没睡好,梦中总听见对面温玉福的房间传来竹琴、玉棋等人的声音,她们是张绣元的贴身丫鬟。
张绣元与温玉福成婚后,二人已搬回西厢院保安阁居住,白映阳想到阿绣本该搬来自己这边,如今却去了别人房间,心中愈发酸楚,泪水沾湿了枕头。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为他擦去眼泪,睁眼一瞧,但见那人一袭斗篷如墨,肌肤白皙,双目如星,剑眉入鬓,竟是叶鹰,白映阳大奇道:“你怎么来了?”
叶鹰笑道:“我想见你。”
白映阳听见外头下人们仍在说笑唱戏,问道:“你怎地来此?”
叶鹰道:“我听说你去跳崖,身受重伤……”
白映阳笑道:“我没有跳崖,是不慎掉下去的。”
叶鹰叹道:“我曾去黄花村看你,可你身边不是大少爷陪着,就是大小姐陪着,夫人也在,我就没进去。”
白映阳道:“你想见我,进来便是,何必怕人瞧见?”
叶鹰摇头道:“我只想见你,又不想见别人,何况我见到你平安,也就安心了。”顿了顿,微笑道:“可我还是想跟你说说话,今晚除夕,大少爷一定会把你带回家,我就在窗外等,果然等到你回来了。适才你说要陪夫人守岁,我以为还要在窗外蹲两个时辰,没想到你困倦回房休息,不然我得等到四更天,可有些难受,嘻嘻。”
白映阳听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一张脸蛋早冻得通红,手掌也是冷冰冰的,不禁颇为感动,忙把他拉进暖阁的被窝之中,柔声道:“今夜是除夕,你应当在家中陪爹娘守岁,何必在外头吹冷风。”
叶鹰道:“我想见你。”
白映阳道:“我就住在这里,哪儿都不去,几时见不到?”
叶鹰笑道:“我想陪你一起过年。”
白映阳道:“你该陪爹娘过年。”
叶鹰道:“他们有女儿陪着,少我一个不打紧。”
白映阳皱眉道:“你是他们的儿子……”
叶鹰笑道:“好啦好啦,我不爱听你教训,我晚点回去就是。”说着就去吻他。
白映阳忙往后退道:“不可!”
叶鹰道:“为何不可?”
白映阳道:“这……”他之前要与张绣元完婚,便想跟叶鹰断了这层关系,可没想到最终张绣元竟嫁与旁人……思及此,胸口一阵剧痛。
叶鹰见状趁机将之扑倒,白映阳悲痛难当,如何抗拒?缠缠绵绵,一番云雨。
良久后,叶鹰伏在白映阳身上道:“我适才见你睡梦中哭了,是为了什么?”
白映阳自然为了张绣元,闻言心头又是一阵绞痛,眼泪流了下来。
叶鹰柔声道:“大小姐嫁给表少爷,你心里难过么?”
白映阳捂住眼睛道:“别提他们……”
叶鹰道:“是……”吻去他脸上泪水,又温存良久,呢喃道:“二少爷,今晚我在这儿陪你罢……”
白映阳道:“你不是说要回家么?”
叶鹰黏住他道:“我不想回去……”
白映阳推他道:“你爹娘在家等你,乖一些,我给你穿衣。”说着取衣衫给他披上。
叶鹰边嘟囔道:“外头这么冷,你还让我出去,真狠心!”
白映阳道:“你家离这儿不远,赶快回去,家里暖洋洋的。”
叶鹰道:“我不回去,我去会盟武馆……”
白映阳怒道:“回家去!”
叶鹰一撇嘴,磨磨蹭蹭走到窗边道:“我明晚再来看你。”
白映阳笑道:“你见不得人么,何必晚上来。”
叶鹰道:“我亲你一下再走。”
白映阳忙把脸别开,但叶鹰还是将他硬扯入怀,白映阳力气远不及他,无法挣脱,被吻了许久,直至泽芝来敲门才放开,叶鹰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泽芝进来见窗户没关牢,走去关上道:“二少爷,阿丁醒了。”
白映阳道:“醒了就好,他身子如何?”
泽芝道:“他只醒来了一下,又晕倒了。”
白映阳道:“他身受重伤,一会清醒一会昏迷的,你好好照顾他。”
泽芝道:“是。”又道:“阿丁叫我来跟二少爷说一件事。”
白映阳边喝茶边道:“是什么?”
泽芝道:“宁王要造反。”
白映阳一口茶喷了出来,瞪眼道:“你说什么?”
泽芝道:“不是我说的,是阿丁说的。”
白映阳皱眉道:“他怎么说的?”
泽芝道:“他一醒来就激动得很,很用力地抓住我的手,把我抓得痛极了,还大声道:‘快告诉白公子……宁王要造反!赶紧通知皇上……阻止起兵……否则老百姓就遭殃啦!’”
白映阳忙道:“他还说什么?”
泽芝道:“他道:‘你听清楚了没有?’”
白映阳叹了口气,耐心道:“那你如何回答他?”
泽芝道:“我道:‘听清楚了。’”
白映阳道:“然后呢?”
泽芝道:“然后他松了一口气,交给我一块牌子,就又晕倒了。”
白映阳道:“什么牌子?”
泽芝自怀中取出一块金色令牌,递到他面前。
白映阳接过一看,令牌雕琢精细,上面刻有“宁王府”三个字。
没多久,张夫人就来叫白映阳了,一家人一起辞虎迎兔,辞旧迎新,这一晚阿丁没再醒转,待到清晨,白映阳才把此事告知张恶虎。
张恶虎道:“他虽无性命之忧,但伤势仍十分严重,之所以突然醒来,多半是惦记这件事。”
白映阳道:“那该如何是好?他给的那块令牌,不知是真是假。”
张恶虎道:“他没那么大胆子,敢冒刻宁王府的令牌。”
白映阳道:“我们要上报朝廷么?”
张恶虎道:“皇帝二弟就在杭州过年,事关重大,我得亲自去找他,把事情说与他知晓。”
白映阳膛目结舌道:“他过年没回家?”
张恶虎哼道:“过年不回家的人又不止他一个。”他所说的,自然是孟翠桥。
又等了两日,阿丁仍旧昏迷,张恶虎当下把县衙事务交由阿戊吴诺打理,收拾包袱,就要和白映阳启程去杭州,并告知母亲。
张夫人不知他们去杭州所为何事,说道:“小白羊还未完全康复,他不去罢。”
张恶虎看向白映阳,白映阳笑道:“是我想去游西湖。”
张夫人蹙眉道:“天气这么冷,去甚西湖?”转念一想:“他多半还在气阿绣和福儿,说是去西湖,只因不想在家与他们碰面,也罢,让他外出散散心,总好过在家中闷闷不乐。”对儿子道:“你可好生照顾小白羊。”又把菡萏和雄红叫来,让他们跟去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