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长卿想了想,并没有一口回绝,反而都应了下来。这些人如今确实偏向太子,但日后,却未必不能倒戈北战王府。
因被拉着多说了几句,安长卿离席便慢了一步,太子这时候上前来,原本想邀他一同走的孝文伯家公子见状,以为他们有事要说,拱拱手先行了一步。
赴宴的客人们都已经离席,桃花林里只剩下安长卿与太子。
见太子敛了笑意向自己走来,安长卿却并无慌乱。他带的侍卫就在不远处等待,并不担心太子敢做什么。
太子细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脸上并没有慌乱或畏惧,便有些失望。他单手背在身后,不自觉地捻了捻指尖,温声道:“今日一见,孤倒是对长卿刮目相看……”
他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眼神却阴冷去捕猎毒蛇:“二弟如此好福气,真是羡煞孤。”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夫妻同心,恩爱和睦,何需羡慕旁人?”安长卿不退不避,冷冷勾了唇,却故意戳着他的痛处说。
太子果然脸色一阵扭曲。
安长卿只笃定他与太子妃不和,故意拿话刺他。却不知道太子妃是太子不能提及的逆鳞。当今皇后就太子一个儿子,加上宫中赵太后强势,二人自小就对他要求严格,但凡不能达到要求,便会被严厉训斥。他的一切都被宫中最尊贵的两个女人掌控,唯有在少年时做过一次出格之事。但打那之后,皇后对他的掌控更加严格,甚至连定下的太子妃,也在监视他。
这叫他如何不恨?
窥及安长卿眼中的了然,他神色越发狰狞,压低了声音道:“太子妃如何能比得上你?等日后孤继位,让你当皇后如何?”
“就凭你……也配?”
安长卿沉下脸,冷峻的眉眼间,竟仿佛有几分萧止戈的影子。嘲讽又轻蔑地扫他一眼,安长卿的声音缓慢而清晰:“你一不堪为君,二不堪为人夫,三不堪为人。便是十个你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北战王。”
说完冷峻神色一收,挑了眉,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太子殿下有空做梦,不若先给自己挑个体面些的死法。”
他这一番话说得狂妄至极,神情间的轻蔑和厌恶更是像一把尖刀,狠狠扎破了太子伪装的表相。
“贱…人,你…找…死!”太子猩红了眼,抬手便欲动手。然而安长卿早有准备,利落地退后一步避开了,不远处的护卫见势不对,飞速上前护住了他。
他的护卫一动,太子的人也围了过来,双方剑拔弩张。
安长卿冷声提醒道:“今日就我与太子留在这桃林,不少人都看见了。太子若是想动手,可想清楚了。北战王外出办案为君分忧,太子却意图欺辱他的王妃……想来陛下和御史们若是知道,都会愿意还我一个公道。”
“好!很好!”
到底理智压过了怒火,太子缓过劲来,指着安长卿阴恻恻道:“今日之事,孤记下了。日后孤必要你跪在地上求饶。”
“那便拭目以待。”
安长卿缓缓后退,而后带着护卫转身离开。
太子定在原地,看着他嚣张地带人走了,差点生生把牙齿咬碎。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明明他才是中宫嫡子,明明萧止戈只是个不受宠的弃子,却偏偏总有人护着他。
以前是……现在还是。
“萧止戈……”口中尝到血腥味,太子神色阴沉地舔了舔唇,眼神却空前的兴奋起来。
***
回了自己的院子,安长卿才松了一口气。虽然骂人骂得很痛快,但要是太子不管不顾的发疯,他还真怕招架不住。好在他还没疯彻底,尚且有点理智。
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安长卿沉吟半晌,觉得目前动作还是慢了。太子跟个疯狗似的,不早点解决了,睡觉都不安稳。
“葵二可有消息传回来?”安长卿问。
——葵二便是前两日安排去盯着太子妃的探子。
“尚未。”
安长卿蹙眉,心里虽然有些急切,却也只能暂时按捺下来、
次日,一行人启程回宫。
安长卿这回没有骑马,而是乘了马车。他的车驾就在太子妃车驾后头,掀开帘子,便能看到前面的动静。他假装赏景,实则盯着前面车驾,猜测太子妃到底在瞒着什么。
想得正出神,却见前面车驾忽然停了下来,太子妃的贴身女婢神色惊惶地下来:“不好了,娘娘出事了!”
叫嚷声惊动了前面的太后,派了信重的嬷嬷前来询问:“慌什么?出了何事?”
婢女惶惶然:“娘娘她,她似是小产了……”
嬷嬷神色一变,连忙上马车查看,就见太子妃虚弱地靠在车壁上,宫裙之下已经染了点点红色。
“快!叫太医来!”嬷嬷吩咐一句,又叫女婢去照顾太子妃,自己急忙去跟太后回话。
前行的队伍彻底停下来,太医在后面的车驾上,此时被禁卫军带着骑马赶来,下来就急急忙忙上车,告罪后开始把脉。
他凝神许久,方才问了太子妃几个问题。
太子妃虚弱得很,缓缓摇了摇头,女婢便代答道:“太子在四月二十和五月初都有留宿。因娘娘素来体虚,月事时常不准,一直在调养着。这个月月事未来,也只以为是时候不准往后挪了,哪成想竟是……”
这时赵太后和太子也都来了。太子扶着赵太后上了马车,太后便急急问道:“太子妃如何?”
太医神情沉凝道:“太子妃身孕尚不足月,又舟车劳顿动了胎气,老臣只能尽力而为。”
“罢了,你且尽力。”赵太后看了看虚弱的太子妃,重重叹了一口气。
旁边的太子面露痛色:“这是孤第一个嫡嗣,李太医务必保住。”
说完又怜惜地将太子妃揽进怀中,柔声安慰道:“别怕,孩子定不会出事。”
太子妃露出个虚弱的笑,轻轻摸了摸肚子,嗓音干涩道:“这是妾第一个孩子,妾不会让他出事的。”
*
太子妃动了胎气,前面顿时兵荒马乱。安长卿是男子,这时候不便过去,便派了人去询问。得知太子妃动了胎气正在诊治时,眉头便诧异地挑了挑。
他看得没错,太子妃确实是怀孕了。只是……今天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喏喏夸我了!(美滋滋
喏喏:飒!
狗太子:你妈的,为什么?!
第91章
因为太子妃动了胎气不宜颠簸, 太医施针之后,车驾前行的速度便慢了下来。出行车驾抵达邺京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宫中太医院早就得了消息, 又派了两位太医一位女医官在东宫候着。太子妃则被太子亲自抱了进去。一行侍从悄无声息地跟在后头进去。
赵太后没有跟进去, 留在外面安抚官眷。事出突然,又事关太子妃和皇嗣,其他人这时候也不便多问,也没人敢提及回府之事, 便乌泱泱一片都跟了过来。赵太后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此时不管外人心中如何猜测,她都只做无事的模样, 笑吟吟地安抚了众人一番, 又暗暗敲打了几句不可乱传,方才叫一众人各自回府。
安长卿的车驾也跟着掉头, 往北战王府行去。
到了府中,就听护卫来报,说葵二带了消息回来, 正在书房等着, 安长卿脚步一顿,便转道去了书房。
葵二果然已经候着了。
“查到什么了?”安长卿问道。
太子妃闹的这一出实在是扑朔迷离,叫人捉摸不透。但是他又直觉这里面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他一直没有想通关窍而已。
葵二将一张药方递给安长卿看:“在弘法寺时, 属下一直暗中盯着太子妃,太子妃倒是未见异动,但是她的贴身女婢曾私下去寻了弘法寺管药材的小沙弥, 称自己犯了热症,找小沙弥要了几种药材, 又说怕主子知道她得病后不叫她服侍,叮嘱那小沙弥千万不要将热症之事说出去。”
那些药材里有几样治伤寒的,热症需要用上倒也不奇怪。但是葵二长在外出任务,自己也略懂医理。她拿的药材里,除了治热症的几种药材之外,还有几样并不会用到的药材,看着倒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一样。葵二直觉里面不对,盯梢的时候就更留心几分这女婢。后来又趁着女婢照方子煎药时,将药方记了下来——那果然不是什么治热症的药方。
“那方子属下不认识,盯着女婢将煎好的汤药送进了太子妃居所后,便去了山下药铺问了一圈,问了两三家铺子,方才有大夫认出来,说这方子是一些稳婆间流传的土方。是专门帮一些与人私通有孕的女子掩盖月份的。”
“掩盖月份?”安长卿听得眼皮一跳,直觉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葵二继续道:“是。那大夫说,女子吃了这种药后,便是三四个月的身孕,大夫把脉时,也只能瞧出是刚怀上不久。只是这药性寒又烈,极伤身。也有女子用后受不住药性,小产或者一尸两命的。”
——而太子妃今日,便有了小产之兆。
缺失的一环被补上,安长卿总算想明白了太子妃有孕却瞒而不报的缘由了。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孩子竟然不是太子的。
太子妃长居东宫,等闲不会出宫。便是出宫,那也是前呼后拥,守卫重重,她哪来的机会与旁人私通还珠胎暗结?
除非那人就在东宫,或者说,有机会出入东宫。
手指轻敲桌面,安长卿沉吟良久道:“盯紧东宫,再查查太子妃身边可有亲近的侍卫之类……”顿了一顿,又补充一句道:“顺便再留意这这三四个月内,可有外男频繁进出东宫。”
葵二领命而去,安长卿却觉得心惊肉跳。
这事若是掀出来,怕是要引出轩然大波。太子妃是皇后亲自定的不说,她的父亲蒋玉忠是卫尉寺卿,掌皇宫防卫之事,母亲赵氏则是赵皇后的堂姊妹。因了这层关系,这些年来蒋家赵家可谓同气连枝。
一旦太子妃这事爆出来,怕是前朝后宫,都要震荡。
安长卿想了想,到底还是将这事暂时压了下来,写在信上他不放心,如今局势若贸然捅破这事,反而可能惹一身骚,对他们并无益处。他思索一番后,干脆先按兵不动,准备等萧止戈回来再议。
***
萧止戈这趟禹州之行,却算不上顺利。
到达禹州之后,他便宣读圣旨,以钦差身份暂时羁押了舒聆停。舒聆停出乎意料地并未过激反抗,反而一直嚷着冤枉,要面见陛下,与参军对峙。
萧止戈本就准备事后押他回京,因此同意了他的要求。暂时将他关押在将军府中,派兵严加看守。另一边则派了人明察暗访,查证舒聆停是否真有谋反之心。
从他私心来看,觉得舒聆停应该不至于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毕竟舒贵妃是他的亲姊妹,三皇子更是亲外甥,帮着外甥夺嫡,日后保舒家显赫,远比勾结西蜣谋反的风险小得多、胜算也大得多。
谋反的乱臣贼子,古往今来,没几个落了好下场。以舒聆停这样谨慎的性子,想来也不敢如此孤注一掷。
只是他心中虽然有所猜测,该走的过场还要走。搜查过将军府,又提审府中下人,再将舒聆停的心腹属下挨个调查询问……这过场走下来,倒是确实找到了一点舒聆停勾结西蜣的证据——有下人交代,说半夜起夜时曾看见舒聆停送了一个异族男子出府。听容貌描述,确实有西蜣人特征。
萧止戈又拿着证词去审舒聆停,他一开始嘴硬不肯说,非要见到皇帝才肯开口。萧止戈可不会跟他客气,使了点手段就让他开了口。
舒聆停最后承认,自己确实与西蜣人有来往,但不是意图谋反,而是西蜣使臣主动寻到他,想通过他面见安庆帝,与大邺做一笔交易。
“那西蜣人自称是王太后的使臣,想让我带他去面圣。说愿意以西蜣秘宝为代价,换取大邺出兵帮他们的王夺回王权,铲除逆臣薛无衣极其党羽。”舒聆停道:“我自然不会轻易信他,叫他拿出信物和证据来。他给我看了信物,确实是西蜣王太后的手谕,我才暂时留了他。”
从他提到西蜣秘宝时,萧止戈的眼神便沉了沉,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使臣如今在何处?西蜣秘宝又是什么?本王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信口编造给自己脱罪?”
“我安排他住在我另一处宅子里,只是秘宝是什么,暂时还未打探出来,对方坚持要亲自同陛下说。”舒聆停流露出几分不甘,他原本的打算是最好能从使臣手中套出西蜣秘宝的线索,之后再交由三皇子献给安庆帝,如此一来便是大功一件。却没想到还未等他套出消息,自己这边就先出了叛徒。甚至还借此捏造了他意图谋反的证据。
萧止戈细细观察他的神色,确定他是真的不知道西蜣秘宝是什么后,又问出安置使臣的宅院位置,便带人去寻西蜣使臣。
那使臣这些日子都在这宅院里等消息,他相貌异于大邺人,舒聆停一直不让他随意出去。
这些日子舒聆停都没动静,他正想着是不是要叫人催一催,就看见萧止戈带着一队人马面色不善地走了进来。
他神情一瞬惊慌,之后快速用大邺话说自己是舒将军的客人。
“你是王太后派来的使臣?”萧止戈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对方似乎楞了一下,之后很快点头,试探道::“你是舒将军派来的?”
萧止戈冷冷勾了唇:“是,舒将军叫我来问问你,西蜣秘宝到底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