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明白就好。”安长卿吁出一口气,在他颈窝疲惫地蹭了蹭,又嘟嘟囔囔地抱怨道:“不然我就只能叫余绡再把你扎晕关起来,免得做傻事气我。”
唇角勾了勾,萧止戈拥紧他:“放心吧,不会了。”
他还想说什么,却察觉颈侧的呼吸变得平缓下来,诧异地侧脸去看,却见安长卿已经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秀长的双眉间,还拢着轻轻的皱痕。
心里一揪,萧止戈轻手轻脚地将人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又给他将眉间皱痕抚平,方才悄声出去。
余绡就在门前的台阶上坐着,见着他惊了一下,兔子似的蹦起来就要叫人。
“王妃睡着了。”萧止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压低声音说道。
余绡立刻捂住嘴,也压低声音道:“王妃从昨晚到现在还没歇过呢。”
萧止戈听他这话,知道肯定是他昏睡期间还发生了什么,朝余绡点点头,叫他守着安长卿,转身便去了前院。
护卫统领见他醒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听他询问。不敢隐瞒地将昨夜到今天的一连串事情都说了。
听说季安民已经查到了眉目,正按照孙新世所说去义庄挖坟寻尸骨时,萧止戈忍不住笑了一声:“倒是比我能干多了。”
统领听了心想那确实能干,不能干谁敢把北战王迷晕了扛回来啊。
王妃果真是个狠角色。
***
去了大理寺刑狱不到半天功夫,孙氏兄弟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部交代了。
他们开始并不知道叫他们做事的人是太子,但猜想定然也是哪家贵人。这兄弟俩贪财,却也不傻。每次孙新民物色好了人选送过去,隔上一阵,义庄这边就会送来一具被剥了面皮的女尸。这样的巧合,叫他们都起了疑心。也更加坚定了要给自己留点底牌以防万一的想法。
后头每次孙新民物色好了人选,就由孙新世将女子容貌,身体特征等信息都记在册子上。若后头再有尸体送来火化,他们再比对着这些特征,照着册子辨认女尸身份。认出来身份来的,就用朱笔画个红叉,再粗略记录死因,死期等等。认不出来的,就另起一页记录。
这册子孙新世藏得极严密,却不防被装成痴儿接近他的探子给找出来了。加上安长卿派人将孙氏兄弟的家眷都控制在了手中。因此季安民一审,他们就竹筒倒豆子一样全招供了。
不仅仅有册子,这兄弟俩为了防止日后口说无凭,甚至还特意留了两具能对得上身份的女尸没有焚烧,偷偷埋在了义庄后头的老树下面。
而季安民此时,已经带着大理寺的人,到了义庄挖掘尸体。
若是当真能找到尸体,太子罪行,怕就是罪证确凿,辩无可辩了。
***
萧止戈手指在膝盖上轻敲,觉得这样还不够。这些证据最多叫太子身败名裂,就算安庆帝不得已废太子,却不足以要他的命。
而且,大约是安长卿的一番话启发了他,他忽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等统领退下后,萧止戈又召了暗探来询问。
“太子妃那边可有动静?”
探子道:“未有动静,太子妃自有孕后,便一直闭门不出,只说孕像不稳需要静养。”
“私下可有与人尤其是男人有来往?”
这回探子迟疑了一下,道:“葵二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倒没有同男子有来往,侍卫也都在外间从不入内院。不过……近来倒是有个道姑常来同太子妃讲经,似乎是太子妃心浮气躁,那道姑讲经能平心静气。”
“道姑?”萧止戈眉毛一挑:“去查查这个道姑的来历。”
***
季安民带人在义庄挖出了两具女尸,虽然已经大部分腐烂,但义庄背阳,或许是常年停尸的缘故总是阴冷阴冷的,这两具女尸虽然已经开始腐烂了,仵作却还能辨认。
仵作带着尸体去验尸,季安民又调派了人手连夜对着册子查找卷宗。这些女子除了少数被父母卖掉或自愿卖身的,还有不少是良家女子。忽然失踪,或许家中亲人会去官府报案。这些卷宗都是从京兆尹处调来的,大理寺上下一同翻找,倒还真找到了两桩人口失踪的旧案。卷宗上女子容貌,姓名等等都与名册记录能对应上。
大理寺卿看着他谨慎地将卷宗收好随身带着。略带抱怨道:“御史大人已然位极人臣,又何必掺和到这里头来?搞得我们大理寺也不好做人。”
季安民瞧他一眼,手指点点摊开的名册,厉声道:“这册子上头是十九条人命。短短五六年间,就死了十九个女子。她们个个都是被虐杀致死。我虽然老了,却没瞎,心也没黑透!”
大理寺卿还想说什么,却见他摇摇头道:“我与你同朝为官多年,又是同榜进士,也算有些交情,只提点你一句,小事睁只眼闭只眼就罢了,大事上可不要昏了头。太子是个什么人,从前不知道,现在也该知道了。要是站错了队,谁也保不了你。”
说完便整理好了卷宗和证据,交给了身侧随侍的两个长随,拱拱手告辞离开。那两个长随虽然做下人打扮,但身形却劲瘦,一左一右仿佛护卫着季安民。
想起季安民的一番话,再看看跟着他的两个护卫,大理寺卿悚然一惊,急急叫来了心腹下属:“你亲自去看着孙氏兄弟,没我允许,谁也不许接近他们。切记看好了,决不能叫他们不明不白地死了!”
心腹迟疑:“您先前不是说……”
“先前是先前!”大理寺卿想起宫里来递话的老太监,深吸一口气,眼中显出一丝狠色:“就照我说去做!”
虽然看不透季安民效忠的到底是三皇子还是北战王,但大理寺卿与他是同榜进士,对他颇为了解,知道这人平时不声不响,但眼光一向毒辣,这些年风风雨雨,他不仅没倒下去,反而坐上了三公的位置,这份独辣眼力可帮了他不少。
大理寺卿踱了两步,心想跟着季安民这个老狐狸走,总该不会有错。
作者有话要说:
统领:王妃真是个狠角色(心有戚戚
怂怂:那是,喏喏最能干(骄傲
统领:……(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第97章
东宫。
太子焦虑地踱着步, 想到季安民从义庄带回来的两具女尸就隐隐约约觉得心慌。
“把郑全给孤叫来!”
他不应该害怕的,携芳院那些女人,大都是无亲无故之人, 死后又有专人以特殊手法剥下脸皮, 再去掉首饰衣物后才叫人秘密送去义庄焚烧处理,根本不会有人认出她们的身份,这些年来更是从未出过纰漏。
但去大理寺递话的老太监却说大理寺卿一开始答应得好好的,只是两三日过去了, 却一直没有传来孙氏兄弟的死讯。反而是大理寺邢狱被看守的滴水不漏,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压下心里泛起的暴躁,太子勉强喝了口茶水, 就见郑全弓着腰进来:“殿下。”
如果沈氏姐妹和孙氏兄弟在这, 肯定能认出来,这个老太监便是每回来接人或者送尸体的那个。
“那些贱人的尸首你确定全都处理干净了?”太子阴鸷地盯着他。
“这……是。”老太监弯着腰, 眼睛盯着地面,迟疑了一下,方才给出了肯定答复。
“孤要确定答案!你确定他们都处理干净了?最好想好再答!”
一杯热茶兜头砸在了老太监头上, 浇了他满头满脸的茶水。老太监腿一软跪在地上, 战战兢兢地磕头道:“前两年老奴是亲眼瞧着他们烧的,只是……只是后头熟悉了,知道孙氏兄弟办事妥当, 又恰逢手头还有事没安排妥当 , 就,就……”
“你就没亲自盯着了?”太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殿下饶命!”老太监熟悉他的脾性,吓得连连磕头。
太子却像看死人一般看着他, 手一挥便有两个侍卫上前将他拖了下去:“留你不得了,还有携芳院那几个老嬷嬷也都一并料理干净, 别留下首尾。”
侍卫领命下去,太子心中焦躁略缓,想起太子妃亦知晓此事,脚步一转,又往太子妃寝宫行去。
太子妃这胎还未坐稳当,这些日子一直在养胎。太子过去时,就见前院又停着一顶小轿,他皱了皱眉,问两侧侍卫:“太子妃又请那道姑来了?”
侍卫回道:“是。每隔五六日便要请一回。”
太子心中不悦,脸色便又沉了几分。安庆帝为了长生之术,招揽了不少道士,没见增寿一分,反而差点丢了性命。因此他极不喜欢这些道士道姑。只是太子妃有孕,他不常在这边歇息,才忍耐了这些故弄玄虚的牛鼻子三番四次入东宫,就当是陪着太子妃解闷了。
只是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大步走向寝殿,却见贴身伺候太子妃的两个宫女都在外头候着,见着他来,神色有些慌乱,就要出声行礼。太子抬手示意她们不必行礼,抬步去了内殿。
内殿之中燃着熏香,层层帷幔之后,太子妃与一个高瘦道姑相对而坐,轻声细语地在论道。
见太子过来,太子妃方才起身行礼:“殿下不是说这几日事忙,便不来了吗?”
“想起来有事要你说。”扫了一眼几上摊开的书,太子嗤笑一声:“太子妃何时也开始信这些了?”
太子妃坐下,轻声细语道:“这些日子心浮气躁,请真人为妾身讲经,能略平心静气。”
太子目光在道姑身上转了一圈。对方从他进来后,便一直垂首不语。手指敲了敲桌子,太子道:“你们修行之人不都傲得很?竟也怕看孤?”
那道姑闻言抬起头来,声音有些低哑:“贫道只是怕冲撞了太子。”
这声音……太子眉头紧锁,目光落在她身上,只见这道姑身形高瘦,不见一点女子曲线不说,就连双手也骨骼粗大,似是——
太子目光一凝,猛地倾身上前扯开她包裹严实的衣领,待看到那明显突出的喉结时,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天灵,反手就给了太子妃一巴掌:“贱妇!”
太子妃惊叫一声,正要说什么,就听太子满脸阴沉地叫了人进来:“把这奸——”他顿了顿,改口道:“把这奸道拖下去乱棍打死!堵住他的嘴!”
“殿下!”太子妃一脸慌乱:“殿下饶命!”
那伪装成道姑的男人已经被堵住嘴拖了下去,他似还想挣扎,只是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按着他,根本挣脱不得,只能硬生生被拖了下去。
“贱妇,”太子面目狰狞,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提起来:“还敢为他求饶?”
太子妃徒劳地掰着他的手,直到翻着白眼快喘不过气来时,太子才将她扔在地上,如一只暴怒的野兽。
“敢在孤的眼皮子底下偷情?”太子弯下腰捏住她的下巴,声音似索命恶鬼,又轻又冷:“说说,你们每日都在这里头做什么呢?”
太子妃被迫仰头看着他,叫他眼神狠戾,脸上的软弱之色反而淡了,她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媚意,痴痴笑道:“一男一女在床上做什么,殿下不知道吗?”
“妾怀着殿下的种,在这床上跟别的男人快活呢。”
用力掰开钳制下巴的手,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这外面的男人可体贴着,在床上也温柔得很,不像殿下,若是不吃药物,怕是都不敢跟我同房吧?”
“谁能想到,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只能靠着虐待女人才能做个男人呢?平日里跟妾行房,可真是委屈殿下了。”她捂着嘴娇声笑道。
最耻辱的秘密被戳破,太子脸色一阵扭曲,再次掐住她的脖颈,眼中已有了杀意:“你…找…死!”
太子妃艰难地喘着气,却一点都不示弱,瞪大了眼恨声道:“殿下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好叫宫里的太后皇后,叫满朝文武,叫这天下人,都知道一国储君其实连畜生都不如!”
“你以为孤不敢?”太子胸膛起伏,手指越来越收紧。
“你倒是杀啊!”太子妃嘶声吼道:“我早就受够了!你就是个畜生!怪物!你知道我每天看着你是什么感觉吗?我只恶心想吐!”
“贱人!”
太子将她掼到地上,青白脸孔控制不住地抽搐着,却到底没有立即杀了她。最后看了瘫软的太子妃一眼,太子转身出去,声音隐约从殿外传来:“继续打,打死了再将尸体剁碎了喂狗。”
太子妃从地上爬起来,摇晃摇晃地追出去,看着院子里血人一样已经没了动静的男人,声嘶力竭道:“萧祁桉,你会有报应的,我等着看你被千刀万剐那一日!”
院子里的侍卫宫人仿佛没有听到这一番话,唯有太子妃贴身的婢女惊慌叫道:“娘娘,孩子!”
太子妃低头看了一眼,就见水红的宫裙下摆已经被血染成了深红,血迹顺着腿流下来,在她身后拖出一条长长血痕。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又转头去看血肉模糊被拖下去的人,神情麻木地摸了摸肚子道:“罢了,本来就不该留你。如今你父去了,你也不必跟着受苦了。”
说着也不叫太医,失魂落魄地回了内殿之中。
***
“观中没有女真人?”萧止戈奇道:“那太子妃从哪儿请的道姑?”
“属下观那道姑容貌身形,倒是与观中一个年轻道士相仿。许是——”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书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安长卿的声音:“东宫出事了。”
萧止戈示意探子在一边等候,出声唤他进来:“又出什么事了?”季安民应该还没有这么快动作吧?